大起大落,九死一生,奴颜魅骨,只为逆命,时得意,时惶恐,实交猝。为鬼,为蜮?悔之?
我叫魏嬿婉,是正皇旗汉军旗包衣内管领清泰之女,出身下五旗。
我阿玛本是个小小的内管领。后来犯了事,丢了官职,连累全家都被贬为奴了。
从小的时候,额娘就偏心,只看重弟弟,对我非打即骂,从不给我好脸色。
我常常想,若阿玛还在时,我也算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可以受教化读诗书。嫁一官宦子弟为夫婿。日子过的也不会差。
为了能有个出路,我便入宫了。想着宫里可能会比外头好些。但我连选秀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进宫为奴为婢。
这世上也只有云彻哥哥对我好了,只有他会知冷知热的照顾着我。他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我与云彻哥哥自小便相识,他在宫里当差,我入宫以后也可时时都能见到他。
我的出身寒微,入宫以后,只能被分在四执库当差,负责整理皇上的衣物。每日的工作枯燥乏味,给的月钱更是少之又少,稍有不慎还会被管事姑姑打骂。
额娘从来不会心疼我,更不会问我过的好不好,只会向我索要钱财。
云彻哥哥看我可怜,便将他所存的钱给了我,买通掌事姑姑调离四执库。去了纯妃娘娘的钟粹宫伺候大阿哥。
我尽心尽力的服侍大阿哥,伺候好主子,才可以得到一些封赏,这样我和云彻哥哥才可以攒下一些钱。将来额娘也会同意我和云彻哥哥的婚事。
纯妃娘娘并不得宠,只因她有子嗣,又抚养大阿哥,所以,皇上时不时会来看望纯妃母子。
我因口齿伶俐,容貌俊美,被皇上留意到了。皇上还赞许我,聪慧,灵敏,生的清秀可人。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皇上竟这般夸赞我。难道是皇上对我有意?脑海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我若可以做了皇上的女人,哪怕是个答应,额娘便不会再看不起我,我也不会再受这么多的苦楚了。
我还沉浸在美梦中,期待着皇上能够再来钟粹宫,纯妃娘娘便因我的八字不好把我打发到花房了。
我好不容易谋到的差事就这样打了水漂。进了花房,和四执库有什么两样。若再想见皇上,只怕就难了。
此时的云彻哥哥却青云直上,他因在冷宫时救助娴妃娘娘,所以被提拔做了坤宁宫的守卫。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娴妃娘娘,纤细翩然,芝兰玉树,娇好的容颜,浑身散发着温润光华。
与生俱来的那种高贵典雅的气质,让我不觉有些自惭形秽。
云彻哥哥为了我,求了娴妃娘娘将我调离花房,重新安排个差事。
只可惜,我还没有调离花房,便被嘉妃金玉妍要到了她的宫里伺候。
我不知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只因打碎花盆,便要受尽嘉妃的搓磨吗。?
后来才得知,嘉妃一直依附皇后,为了讨皇后的欢心,也为了羞辱娴妃娘娘,才会对我加以搓磨,还给我改名叫樱儿。
原来是皇后娘娘一直不喜娴妃娘娘。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在启祥宫受尽了嘉妃的百般虐待和折磨。对她恨之入骨却也无法。我只好求云彻哥哥想办法让我可以逃离启祥宫。
云彻哥哥能求的也只有娴妃娘娘了。娴妃娘娘在皇后的长春宫提出索要我的请求,被金玉妍拒绝了,金玉妍又有皇后的袒护,几次都没能将我救出。
我每日在启祥宫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度日如年。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可以到头。
娴妃娘娘几番救助都没能让我脱离苦海,我渐渐的绝望了,偶然的机会,让我遇到了皇上身边的进忠公公。为了不再遭受虐待,我便与他结盟。
他可以助我脱离启祥宫,成为皇上的女人。若事成之后,我要许他一生的荣华富贵。
在进忠的安排下,我在御花园故意露出伤痕让皇上看到,成功引起皇上的注意。又告知皇上金玉妍将我改名为樱儿的事。让皇上大怒,斥责金玉妍不尊重娴妃娘娘。就这样,我借着皇上的手,成功脱离了启祥宫。
娴妃娘娘有意想让皇上放我出宫,与云彻哥哥在一起。我有些犹豫,云彻哥哥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是我最终选择天家恩德,荣华富贵。因为我觉得出人头地要比儿女情长重要的多。所以我只能放弃他。
我选择留在宫里伺候,就这样,我被皇上封了答应。从此便是皇上的女人。
侍寝夜的那晚,在长街上我遇到了云彻哥哥。
我虽然心中栗栗一颤,却极力维持着沉静的面容。
他的眼神带着悲伤,苦口婆心的劝慰着我。
可我已然听不进去了。
我被困在嘉妃宫中被她欺凌羞辱那几年,没有一天不盼望着可以被指婚给云彻哥哥。可是,无人能解救我,即便是云彻哥哥求了娴妃娘娘,不还是没能救了我吗?
我只能靠我自己,才可以有条出路。为奴为婢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我只想过的好一点,也做一回人上人。
即便云彻哥哥有娴妃娘娘的举荐,又如何,照样是娴妃的奴才,皇上的奴才,以后的子子孙孙都将只是奴才命。那不是我想要的出人头地。
我的清冷,分明,犀利,仿佛与云彻哥哥划下了楚河汉界。
他拼命忍住哽咽,半跪而下,一字一字缓缓吐出:“恭送魏答应”!
这一句,也意味着我与他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皇上因着我长的有几分像娴妃娘娘,对我颇为宠爱,侍寝不久便封我为常在了。
皇上宠爱娴妃娘娘,册封娴妃为贵妃后,又给了她协理六宫之权。一时间变成娴妃娘娘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但娴妃娘娘似乎对我很是鄙夷。
我虽殷勤奉承,却总换来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想来是我与凌云彻的事她都知晓了。
她便认定了我是一个攀龙附凤不念旧情之人。对我只会多加厌弃。
如今的后宫,皇后久病,六宫之中,放眼望去,还是娴贵妃最得圣心。我自然要格外小心些,让她对我也少些厌弃。
本想在皇上和娴贵妃面前讨个喜,特意炖了燕窝奉上。却不想,我见识浅薄,燕窝做得粗俗,连甜白釉都不识,在皇上面前讨了个没脸。
所幸,皇上并没有撤回晋封我为贵人的旨意,也算给我留了脸面了。
我自知自己为什么得宠,只不过是皇上的一时兴致,一个男人偶然所起的欲念,当然,还有我的脸。有几分像娴贵妃年轻时的样子。
能因为像娴贵妃而获宠,自然是我的福气,哪怕我再不懂事,只要有这张脸在,只要我不犯下什么大错,皇上看着我这张年轻的脸,就会想着昔年委屈过娴贵妃的岁月。自然会对我格外优容。
且我还年轻,娴贵妃懂得,我慢慢学着,终有一日也都会懂得,我要事事都做得比她好,那便是最好的打算了。
自皇后在东巡途中崩逝后,后宫里众说纷纭,都传皇后临终前曾举荐纯贵妃为继后,看来纯贵妃成为继后的胜算要比娴贵妃的大。我只得前去巴结奉承纯贵妃。
但是纯贵妃因大阿哥和三阿哥在大行皇后的丧仪上失礼之事,彻底失宠。不久娴贵妃就被皇上封为皇贵妃。
后宫风向转变,宫中嫔妃又瞬间倒向了皇贵妃。只可惜,皇贵妃紧闭宫门,任何人都不见。想来皇贵妃娘娘地位不比从前了,门槛高了,自然不是谁想见便能见了。
金玉妍与皇贵妃不睦已久,又诬陷皇贵妃与安吉大师有染,皇贵妃被禁足在翊坤宫。
若金玉妍上位,恐怕再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我只能忍下屈辱,去讨好金玉妍。
我的低声下气,并没有换来金玉妍的回应,她依然像从前一般趾高气昂的羞辱我。
看来她是不会放过我的。若来日她为继后,只怕我离死期也不远了。
我只好改变策略,去养心殿为皇贵妃求情。我在养心殿外跪了两个时辰。
我并不是真心为皇贵妃求情,只是想着若来日皇贵妃成了继后,会念着我曾为她向皇上求情,而不会厌恶我。
金玉妍诬陷皇贵妃之事败露。又逢玉氏王爷逼死发妻进京谢罪。接连的打击,恐怕金玉妍会受不住吧。
我收起昔日对她的讨好,得意洋洋的到她面前,故意将她母族的消息说与她听,看着她怀胎十月,即将临盆,还要为此事心绪大乱,备受打击。我只觉得内心无比畅快!
昔年我受尽了她的百般折磨,如今也该她金玉妍好好受些搓磨了。
后宫之主,最终还是皇贵妃。被皇上册封为皇后。宠冠六宫,风光无限。
我因着为皇后求情,往来翊坤宫也多了,皇上封我为嫔,成了永寿宫的主位。
皇上对我的宠爱总是有一日没一日的,宫中最得宠的便是皇后娘娘和舒妃了。
我年轻乖巧,又会察言观色,总是容易得了皇上的欢心,若能生下一子,那便在这后宫中有了立足之地。
我偷偷让太医院配了皇上独独赏给舒妃的坐胎药,却依然没有身孕,皇上对我又一直不冷不热的。若没有孩子,在宫中一切都不稳。
进忠劝我利用凌云彻怀孕,若事成之后后,便杀凌云彻灭口。
我有些犹疑,但为了在宫中能站稳脚跟,也只有牺牲凌云彻了。
可凌云彻并没有受了我的诱惑,哪怕中了迷情香,他依然坐怀不乱的拒绝了我,虽被他拒绝,坏了我的大计,但我内心却觉得这样也好,不然事成之后,只怕真要杀他灭口了。
可进忠这个阉货,却屡屡与凌云彻过不去,非要除掉他。
在木兰围场诬陷凌云彻偷盗金玉妍的肚兜,幸得皇后搭救,我又从旁求情,才留下他一条命。
我不能看着他死,只有他真心待过我,若不是进忠的怂恿,我不会一时糊涂想要了他的命。
这么多年了,若皇上待我有凌云彻的一半,我又怎么会听个阉人的摆布!
可我宫里宫外都无人做靠山,要想继续得宠,还得靠进忠传递消息。
我只是想出人头地,过人上人的生活,既然已经踏进了紫禁城,那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舒妃有孕后,我才得知了这么多年喝的坐胎药原来竟是避子药,皇后告知舒妃别过多喝坐胎药,想来皇后是知晓此事的,没想到皇后如此厌恶我,我对她一向尊敬,却换不来她的一句真心话。从那时起,我便开始记恨皇后。
我的身份低微,即便得皇上宠爱,宫里也无人能真正看得起我,所以,我只有不断的向上爬,才可以拥有的更多,便无人敢瞧不起我了。
在西湖夜宴上,我一曲梅舞重获盛宠,被皇上晋了妃位。
皇上雅好风情,我便精心研习,终得皇上青睐。
我一面想着如何争宠,一面又在宫中多处安排布局。
我将宫中的开销节省下来,接济接生嬷嬷田姥姥,又买通钦天监,这些人先暂时养着,将来必定大有用处。
田姥姥的女儿得了重病需要大量钱财,我不仅提供钱财,也给她提供了药方,她对我感恩戴德。能为我所用的人,自然要舍得下本钱。
因鹿血酒的事情,我又再次失宠,还被皇后斥责行为不检点。摘下了我的绿头牌,不许我再侍奉皇上。
皇后一早便瞧不上我,自然是容不下我的。既然如此,便别怪我心狠手辣。
舒妃一向得宠,又与皇后交好,孤傲清冷的性子。对我也是一脸淡漠,从没给过好脸色,既然是皇后在意的人,那便让皇后身边的人先尝尝这伤心的滋味吧。
舒妃的美貌可谓是后宫的翘楚,也难怪皇上会这般宠爱。若她失了美貌,皇上还会对她如此宠爱吗?
我便先从舒妃下手。我指使太医悄悄在她的药膳中下了药,不仅让舒妃脸长黄斑,容颜尽毁,还在她生产时,指使接生嬷嬷田姥姥扯去她的胞衣,让她再难有孕。
又在进忠的献计下,布下天象之局,指使钦天监告诉皇上,舒妃所生的十阿哥与皇上父子相克。皇上向来相信天象之说,自然深信不疑,也嫌弃了舒妃和十阿哥。
十阿哥体弱,没几天便死在了宫外,舒妃因十阿哥之事也一蹶不振,意志消沉。
我与舒妃并无冤仇,只可惜,她与皇后交好,又受皇上宠爱多年,解决了她,皇后便又少一个臂膀。自然也少一个与我争宠之人。
我将皇上赏她的坐胎药是避子药的事情告知她,让她知晓害她多年不孕的竟然是她最爱的皇上,这只怕会比要她的命还要让她痛上百倍。 所谓杀人诛心,便是这样吧。
舒妃死了,皇后亦会伤心,只要皇后伤心,我便觉得痛快!
后宫就是这样,斗倒了一个,还有许多个等着。且慢慢来吧。
我还未复宠,便有新人进宫了。蒙古的恪嫔。
皇上对新人自然新鲜,日日召幸,我借着去看新进宫的嫔妃做幌子,以此来接近皇上,却不想,一个新人也敢将我拒之门外。也敢嘲讽我。
新人不断进宫,我若再不想办法,只怕皇上便不会记得我这个人了。
我悄悄去求了太后,并甘愿做太后的棋子,为太后向皇上进言。只求能得到太后的庇护。太后棋子稀缺,且我又比庆嫔得宠,自然愿意我可以为她所用。便安排我悄悄化妆成侍女去了木兰围场侍奉皇上。
皇上巡幸木兰,只带了一众蒙古嫔妃。在皇上汤泉沐浴时,我便悄悄在进忠的指引下,为皇上按摩,唱昆曲。温柔婉约,皇上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凭此我又重得皇上宠爱。
在木兰围场,我备受颖嫔和恪嫔的嘲笑,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只要能得到皇上的宠爱,总有一天,我要让她们全都匍匐在我的脚下,听之命之!
回宫之后,我主动去翊坤宫掌嘴请罪,此番苦肉计,一来是为了堵住皇后的嘴,二来,皇上必定会认为我明事理,对我也会愈加宠爱。
即便我已是妃位,可我依然不足。我从一个小宫女一路走到妃位,我只想再往高处爬,只有那样,我才能感到安全。只有这样,我才能拥有的更多。
这些年,有进忠的怂恿,我越发进益了,除掉嫔妃,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且都是假借他人之手,都无須我亲自动手。
我指使人在八阿哥的马靴中放入银针,致使马儿被刺受惊,八阿哥坠马残废,为此事,金玉妍恨毒了皇后和愉妃,认定是皇后和愉妃做的。只怕金玉妍至死都想不到是我做的吧。
金玉妍赏了各宫上好的玉氏布料,我故意让庆嫔选了红色布料,让她做了小衣服送给皇后的孩子。
又指使王禅偷走金玉妍的狗,把狗用药喂疯,扑向了皇后的五公主,又将有孕的颖嫔吓到流产。
正所谓一箭三雕,既嫁祸给了金玉妍,皇后又痛失公主,颖嫔向来对我不敬,活该她失了孩子。
金玉妍是我多年的死敌,我永远忘不了她当年是怎么折磨我的。没让她的八阿哥上了西天去见佛祖,已经是对她仁至义尽了。
至于皇后。
这些年,我痛恨皇后,并不只是因着她对我的厌恶,对我的鄙夷。我之所以能得皇上宠爱,是因为我长的有几分像她。
可我并不认为我得宠只是因为像她,我幻想着皇上或许是真的喜欢我。可我不曾想到,皇上酒醉后,抚着我的脸,轻声唤着皇后的闺名,如懿!
皇上曾说过,看着我,会以为是年轻的皇后在身边,一直未曾离去。
他从没唤过任何嫔妃的闺名,包括我,他都是以封号名位称呼,全然忘了我也有名字。
有夜风轻叩窗纸,我的思绪不可扼制地念及另一个男子,曾经真正将我视若珍宝,心心念念对我好的那个男子,终究是被我轻易辜负了。
而眼前这个人,与我肌肤相亲,要仰望终身的男人,却将我所有的好,都只依附于与另一个人相似的皮相之上。教我怎能不恨,不怨!
在深宫多年沉浮,我早已学会了隐忍,除了笑的发酸的嘴角,我不觉得有任何异样。
我痛恨皇后,痛恨为什么我连得宠都只是因为长的像她?
我痛恨皇后高高在上,对我说话的语气永远都像一个当家主母对卑微侍妾说话的口吻。
她凭什么那般高高在上,她不过也是由侍妾而及后位的,凭什么瞧不上我。
最让我痛恨的便是,藏在内心深处的男子,居然喜欢她。
当我看到凌云彻万般怜惜的看着皇后的眼神,恨不能立时要了皇后的命。
我虽做了皇上的女人,却依然忘不了凌云彻,他怎么可以去喜欢上了别人。
皇后位高权重,又是高门贵女,又与皇上有着青梅竹马的情意,还有嫡子傍身,这些都是我所没有的。我只有一个真心爱护过我的男子,还要被她夺去。我怎能不恨她。
凌云彻一生一世都只能喜欢我一人,皇后让凌云彻改变了对我的心意,我绝不会放过她。
我不光指使田姥姥害死了皇后的十三阿哥,还指使钦天监在皇上面前故意说出是皇后克了十三阿哥。让皇上信以为真,认为皇后是丧门星,因此,疏离了皇后。
我将十三阿哥之死嫁祸给愉妃,愉妃向来对皇后忠贞,是皇后的左膀右臂,我除掉她,便除掉了皇后的臂膀。
没想到,皇后将计就计,对我额娘设下了巫蛊之局,额娘中计,差点将我揭发。
为了保住自己,我只能以弟弟佐碌的命来威胁额娘,教她认下所有的罪过。
但我仍然没有逃脱了谋害十三阿哥的嫌疑,被皇上贬为了答应,连刚生下的女儿也被交给了颖妃抚养。
我与皇后已然撕破脸,势不两立。我一定要找机会再爬起来。
和敬公主一向对皇后不敬,更恨皇后抢了她的额娘孝贤皇后的位置,自然对皇后心存怨恨。我若有和敬公主作为助力,那便是如虎添翼。
我因救了和敬公主的儿子,又被封了常在,没过几年我便生了永璐。
这几年我一直没有闲着,我悄悄安排了田姥姥的女儿田芸儿,进入了五阿哥永琪的府中做侍女,并将她改名为胡芸角。
她一直将我视为救命恩人,自然只会对我唯命是从。
和敬公主刻意扶持我来打压皇后,我又重得皇上宠爱,不久又生下了九公主。
我与和敬公主的联手打压,再加上皇上迷恋寒氏,与皇后呕气,渐渐的便与皇后离心。
皇上历来是新宠不断,旧爱不忘。我也曾想过斗尽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可是后来我发现,耗尽了力气,费劲了心血,斗倒了一个女人,只是让另外一个女人更快地成为他的新宠,对于一个多情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
宫里的女人多了,皇上才会顾不过来,人人都争宠,便没有了专宠。没有了专宠,我的日子便安稳了。
我侍奉皇上多年,自然明白,仅仅只有儿女傍身是不够的,当年的金玉妍,何尝不是连生四子。最要紧的是讨皇上的欢心。
我若不是事事依着皇上,顺着皇上的心意,也不会一直宠眷不衰。
我不光要皇上的宠眷,还要更高的地位,贵妃,皇贵妃,甚至是皇后之位!
木兰围场,豫妃这个蠢女人破坏我的大计,没能除掉皇后和十二阿哥,凌云彻居然舍命去救皇后母子。我更加憎恨皇后,欲加快除掉她。
回宫之后,我指使豫妃与凌云彻之妻茂倩去向皇上揭发凌云彻与皇后有染。
又胁迫喜欢我的贴身婢女澜翠的赵九霄去揭发皇后与凌云彻有染。
虽然最后都因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但皇上还是疑心了皇后,往往这些莫须有,最后都将会成为的确有!多少人死在了莫须有的罪名上。
皇上一直都对此事怀疑,只因证据不足,若是亲近之人能将此事讲给皇上听,皇上必定会认为凌云彻与皇后有染。
我派人将荨菇加在了十二阿哥的饮食中,让他产生幻觉,又故意安排人伪装成侍卫的样子跟踪皇后,让十二阿哥在幻觉之下误认为皇后与凌云彻有关系。并告诉了皇上。
皇后的亲儿子为证,她自然百口莫辩,彻底失宠。
当我得知凌云彻被皇上阉割的时候,恨不得杀了进忠那个阉货,一定是他撺掇皇上的,我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惩罚。
我宁可他死了,都不想他受这样的屈辱。
皇上这般羞辱他之后,还是没放过他,将他打入慎刑司。
我去送了他最后一程,他要我归还当年送我的红宝石戒指。
他说,数十年沧桑,唯有此物不变,怎能不珍重。
他的话,终究成了一根根细碎而锐利的芒刺,生生扎进了我偶尔柔软得会疼痛的心上。
我从没想过,在我亲手推他坠落地狱万劫不复的那一刻,我会这般心痛,痛得整颗心都像被放在刀锋上一寸一寸的绞过。
这一刻,我虽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获尽君王宠眷的目光,却对自己周身侵袭而来的伤心无可抵御。
甬道的风呼啦出来,透骨彻寒,我蜷缩在墙壁,回望慎刑司内灯火如豆,残焰摇曳,忍了又忍的泪,终于无声无息地汹涌而出。
自凌云彻死后,皇后视我为死敌,皇后不仅失宠,也失了协理六宫之权,只有一副空架子了。
后来又在西湖绝望断发,与皇上彻底决裂。被皇上禁足翊坤宫。
皇上封我为皇贵妃,此时的我风光无限,如日中天,六宫嫔妃皆要服从我。一众嫔妃对我阿谀奉承。极尽讨好。
愉妃及容妃还有颖妃为首的一众蒙古嫔妃对我从不恭敬,与我分庭抗礼。
皇上中意愉妃的五阿哥,又封五阿哥为荣亲王,五阿哥年长,又极为干练,很受皇上的宠爱,只怕来日若是成了太子,继位大统,那皇后岂不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我与她积怨多年,只怕到时候便是任人宰割的太妃了。
我虽生了三个儿子,但是都还年幼,如何去争太子之位呢。
我便指使胡芸角加害五阿哥,并将此事嫁祸给皇后。
皇后和愉妃向来精刮,对永琪的福晋和侧福晋都是精挑细选,却不想毁在一个小小侍妾身上。
皇上对此事深信不疑,压根不听愉妃为皇后的辩解,收回了皇后的册宝。让她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
大局已定,若不能在失败者面前炫耀,岂不是衣锦夜行,无人衬托我的快乐。我该去拜访皇后娘娘。
看着苍苔浓深,满目凋零的翊坤宫,我满心得意。
皇后虽身形消瘦,容颜有些憔悴,但她依然未失仪容,云鬓低绾,一丝不乱,眉眼清扬,目光平和。
她并没有因名分的差落,而轻慢自己,我不觉有些心底微涩,无端的便气馁了三分。
她微微一笑:活的长久就是福气吗?生不如死更难受,魏嬿婉,你从来都没有赢过我?
这个世上唯一能赢了她的,唯有皇上,要她生,要她死,全在皇上。
可我能借着皇上活的比她长久,比她好就可以了。
我笑的花枝轻颤,能看着她身陷绝望一生一世,才能稍解我满腔恨意。
我如今什么都不缺了,宠爱、位分、儿女、荣华和众人艳羡而恭顺的目光。唯一缺的只是一个皇后的名分。
斗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死了,她一死,这后宫便是我的了。
等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谁能想到曾经全无家世的小小宫女,竟会成为宫中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呢。等三年丧期满了,坐在凤位上的人便是我了。
在我人生最得意的时候,我居然被一个有宠无子的嫔妃顶撞,真是要反了,容妃恃宠而骄,向来对我不敬,如今居然还尊称翊坤宫为主子娘娘。
显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她们打心眼里都瞧不上我,还是尊称皇后为主子娘娘。
自从李玉被皇上召回宫,坏事便一桩接着一桩来了,我因为接回景妧与颖妃大闹了一场,无意中说错话得罪了太后。被皇上责罚,将我的孩子一一都送走,交由别的嫔妃抚养。
可我连去求皇上的勇气都没有,千辛万苦求来的皇贵妃的尊荣,不能不要,除了忍耐,我没有别的办法。
可我,究竟算什么呢?位高权重的皇贵妃吗?只怕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吧。
皇上的心思我越发看不透了,多年承恩,不知皇上有没有为翊坤宫娘娘之死疑心我。
每日活在这样的揣测里,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可是有什么办法。路是自己选的,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哪里还有退路?
可我又赢到了什么?景妧对我的厌恶,永琰,永琌和景芸的离开。颖妃,容妃,愉妃,她们个个恨不得吃了我。
太后也不是善茬,还有皇上,他只要疑了我,他的疑心永远不会散去。而我所剩下的,居然只有一个皇贵妃的头衔,虚空的名分。
窗外风雪蒙蒙,紫禁城的夜那么黑,那么长,只怕今生今世都要活在这冰凉凄冷中,谁可以真心的陪陪我呢。那个唯一真心待我的人,早已经死了。
时期春寒,暗云冥冥。
春婵和王蟾在皇上面前将我所做之事全部告知皇上。他们都是我的贴身宫人,我的事他们没有一件不知。
我像一只惊魂未定的小兽一般,伏在皇上身前,垂死挣扎,狼狈而卑微的叩首,希望皇上能看在孩子们的份上饶我一命。
皇上带着轻蔑嫌恶的眼神,连一句话都懒得与我多讲,便让人端了药进来。
那碗汤药如墨汁般浓黑,散发着魅惑般的香甜,这种突兀的香气不像寻常药材,我惊惧的别过脸,不想去面对。
原来这是牵机药,乃是毒中之王。
求生的意念让我本能的抗拒,我拉着皇上的袍角哭泣,求饶,却被他像踢足尖的污秽一般一脚踢开。
我被宫人们挟持着,一口一口的被灌下毒药,一滴不漏。
汤药入口,如利剑直剖心腹,当我畏惧到极点,倒也不再怕了,此时已然没了退路,索性豁了出去。
我一改往日的顺服,口出狂言的斥责皇上的种种丑恶嘴脸。
在这深宫里,做尽恶事的难道就只有我一人吗?若不是皇上贪新恋旧,把我们当做玩物,谁又会心狠手辣的,做尽恶事,只为争宠呢。
我害死了很多人,可这些人若不是皇上疑心深重,刚愎自用,心胸狭隘,贪欢好色,又怎么会都死在我手里呢。皇上才是真正害死她们的人。
我的椎心泣血的申诉,皇上浑然不在意。薄情寡义之人,自然不会在乎这些。
我细数着对他真心的那些女人,最后都被他一个个逼死了她们的真心。比要了她们的命更狠毒。
他痛心疾首,一脚将我踢翻在地:“你这个毒妇,朕要杀了你”…。
我嚣张又得意地望着他:“杀我?杀吧!但是皇上能杀了永琰吗?多少孩子死在了你这个阿玛手里了,你已经老了,要动了永琰,只怕连个继承皇位的出色孩子都没有了,即使你再恨毒了我,将来也依然是我的儿子来坐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哈哈哈”……
我虽垂死挣扎,却依然用最恶毒的话来扎他的心:“皇上,要不是您,谁伤得了翊坤宫娘娘的心呢?谁能与她生死长离,再不能回头呢?看你这么痛心,我忽然觉得痛快,这么多年如履薄冰,夜不能寐,这会子真正可以痛快了”。
皇上被我的话激的失了仅剩的平和,他哪里能受的住这般锥心之语,看着他面色凄楚,尽是悔恨之色。我不由得击掌而笑,痛快啊,真痛快。
皇上迫视着我:“你真的痛快么?害死了凌云彻,逼死了自己的额娘,女儿不认你,儿子也不和你亲近,你还有什么”?
我故作轻松,悄然的将皇上掷在地上的红宝石戒指抓在手里,强忍痛苦,对他嗤之以鼻:“我是众叛亲离,你何尝不是孤家寡人,皇上,你不觉得我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哈哈哈……”
我被拖着送回了永寿宫,我死死的抓着那枚小小的戒指,任由它硌在手心里,冰凉,坚硬。我好像找到了永生永世的寄慰,再也不要放开…
药性发作的越来越厉害,我全身都在抽搐,头和足几乎接触。如僵死之虫一般。
毓瑚一直恭谨垂首而立,她的眼底有幽深的恨意,她告诉我,她与李玉商议,让江与彬调了药性,就是不想让我死的太痛快,我要受尽三个小时的折磨,待到天明才会断了气息。
我痛得蜷缩成一团,哑声道:“你好狠…”
“比起你对翊坤宫娘娘的手段,比起你谋害皇嗣的手段,这实在不算什么。”她转头看着滴漏。算着时辰。
我的五脏六腑被毒药腐蚀了一层又一层,从每一寸骨节,到每一个毛孔,都痛得不可扼制!
我只是急切的盼望着,怎么还不死,为什么还不死。
愉妃和江与彬出现在我的面前,难道是我要死了,他们还要看着我死么?
愉妃面色沉静,她扬一扬脸,江与彬立刻会意,将一包粉末,利索的抖入我的口中。
我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已经服了毒药了,这世上难不成还有比牵机药更厉害的毒药吗?
毓瑚赶紧要拦,被愉妃一手拦住:“皇上要她死,可本宫要她生不如死。皇上那里,本宫自会回话。”
愉妃她比皇上还要狠毒,想来是恨我入骨了。我倒有些羡慕翊坤宫娘娘了,她死后还有人这般为她报仇雪恨。
春婵和王蟾回了永寿宫侍奉我,所谓的侍奉,便是每日看着我喝下一碗一碗的荨菇汤。让我在幻境中挣扎求存,很多时候,我会见到那些死去的人,舒妃,豫妃,我并不怕她们,活着都斗不过我,死后纠缠也无用。
有时候,我会见到最想见的人,这于我是如地狱般的日子里难得的温情。还是在少女之时,青葱岁月,与凌云彻尚未进宫,彼此相伴,看着夏日的凌霄花烈烈开放,我与他依偎在一起,细数着将来,生儿育女,白首一生。
可那样的美梦总是短暂的,我在侧首时会发觉,那个轻拥着我的人并非凌云彻。而是我最厌憎的进忠。进忠还是那样,一脸色相,对我纠缠不已,哪怕他变成了鬼魂,都不肯放过我。
何止是进忠,还有澜翠,赵九霄,她们都来追魂索命,逼问我为何要杀了他们。还有额娘,幻觉里的额娘还是如活着时那般,责骂我无用。
我更想见的是翊坤宫娘娘,我想问问她设下这个死局逼死我,她是否痛快了。
不到一两年的时间,我已经皮肤皱起,头发花白,宛如垂老妇人。
荨菇汤喝久了,渐渐会成瘾,一日不喝便念着。我终于知道那年太后为何会对十二阿哥的饮食起了疑心。这荨菇汤想喝而不得的时候,的确很难受。
因着这个缘故,愉妃和江与彬给的荨菇汤也是有一日没一日的,非得我苦苦哀求,春婵才会将荨菇汤倒在地上,任我舔食。
这何止是生不如死,简直是活的如禽兽一般。
这样卑微的活着,没有了结了自己,无非是等着我的儿子继位,若永琰继位,他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十数年过去了, 我整头的青丝都成了白发,荨菇汤喝得太久,毒性已深,早已将我的健康全部摧毁。
躯体早已麻木,心还在沉沉地跳跃着,每一下都带着抽搐的悸痛,这种痛,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
窗外已经刮起了朔风,击打着暗红的窗格,那风声和数十年前并无两样。那时候,哪怕我再卑微,也有人真心怜惜。只是这辈子唯一对我真心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被我亲手害死了。
两行情泪,无声地蜿蜒而下。
春婵悄无声息地进来,端着汤送到我的嘴边,我的吞咽已经有些困难了,但还是喝得一滴不剩?
“皇贵妃,这可不是什么荨菇汤,而是鹤顶红,皇上说了,十五阿哥大了,有这样的额娘不好看,事情总得有个了断。”春婵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腹中已然如刀刃搅动,一刀一刀的割着,我连痛苦的呻吟都发不出来了,只看着日光涂亮了窗纸,雪白的窗纸上还留着那年贴的簇簇红艳的窗花,开的热烈至极。终究都被风吹雨打褪了色。终其一生,那都是我喜欢的繁华与热闹,但都和我一样凋零了。
滴漏单调的响声蚕食着我最后的生命,我大口大口地吐出胸腔里的血,看着它们飞溅得老高,架子上还挂着旧年那件明黄的皇贵妃袍服,我再没有机会穿过,只能看着它笔挺的悬着,五彩的凤凰,丰艳的牡丹,那原本该是我完满的人生。
可这一刻,我什么也不求了。
我松开紧握的手心,露出那枚暗红宝石戒指,我忍着撕裂般的痛楚,颤巍巍地将那枚戒指往手上套。
云彻哥哥,我这一辈子唯一对不住的只有你,你等我,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我恍惚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穿着一身宫女的装束,欢快地奔向长街那一头等待我的云彻哥哥。
可那枚戒指在我的指尖轻轻发颤,被滑落的汗水滑下,骨碌碌滚了老远,我已经再无半分力气,去寻回那枚戒指,只能望着它,带着无限遗憾,咽下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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