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对周洁的印象，
恐怕只停留于去年她在弥留之际，从美国包机回国。
在年长者的心目中，
周洁既是当代舞蹈界的代表，
同时也出演过令人记忆犹新的影视剧角色。
1961年，周洁出生于上海奉贤。
自幼，她的身上就展现出了舞蹈的天赋。
还在10岁那年，周洁就考上了上海歌剧院舞蹈班。
几年学习下来，她成为了初出茅庐的新秀。
15岁，她就在民族舞剧《小刀会》中担任主演。
这是属于周洁的高光时刻。
从那之后，她又先后出演了《战红旗》、《凤鸣岐山》、《奔月》等大型舞剧。
八十年代开始，国内舞蹈界便有了北有杨丽萍，南有周洁的说法。
虽然在钟爱的舞蹈领域获得了巨大的成就，
但是每一部作品的背后，都有着周洁艰辛的付出。
尤其在早年排演《半屏山》的时候，
一连串高难度的旋转、托举、跳跃等动作，一度让她的身体出现了异常。
那时在排练期间，周洁已经获得了拼命三郎的称号。
然而就在一次演出中，周洁感到左胸肋骨疼痛异常。
在舞台上，她的左臂因为疼痛怎么也抬不起来。
又疼又焦急的周洁，在舞台上忍不住哭了出来。
而台下的观众，还以为是她扮演石屏姑娘的演出效果。
好不容易撑到结束，周洁便一头栽倒在了舞台上。
她当时只说了一句话：我再也不要跳舞了！
众人急忙把她送到医院做检查。
X光片显示，周洁左胸的两根肋骨已经断裂了。
医生以近乎生气和不可思议的语气对她说：
你要是再跳舞，很有可能瘫痪！
经过医生的会诊，明确表示周洁不能再跳舞了。
可是，真要周洁放弃舞蹈的时候，她自己反倒有些舍不得了。
导演李群当时也是左右为难。
最终，她决定带伤继续演出。
周洁拒绝了医生的建议，跟随舞蹈团上京继续演出。
就这样，《半屏山》随后在北京连续演出了14场。
这部舞蹈剧，获得了国庆30周年优秀节目奖。
当时的报纸，也给予了周洁很高的评价。
时年17岁的周洁，在中国的舞蹈界获得了一席之地。
但外界并不知道，这份殊荣，是周洁忍受着巨大的伤痛获得的。
多年以后，周洁回忆起当年这次难忘的经历，
她依然记得很多细节。
这件事也让周洁明白，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而对某件事付出得越多，说明你的爱就有多深。
周洁知道，自己的一生将属于舞蹈。
不过，忍受骨折剧痛演出的代价就是，
以后每到阴天下雨，她的胸口就隐隐作痛。
不过，在舞台上跳了十多年后，
周洁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那是九十年代中期，在舞蹈界，周洁已经有了舞蹈皇后之称。
与此同时，她在这期间又参演了《火烧圆明园》等影视剧。
李翰祥在当时甚至放下话，要跟周洁签10部电影。
可以说，此时的她要名气有名气，要财富有财富，
可谓如日中天。
但是，1996年的周洁，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众人意料不到的改变。
她抛弃了国内的名和利，一个人去了美国的休斯顿。
彼时确实流行出国热。
但像周洁这样的名流，去美国要么是想谋求更大的发展，
要么就是转行去做生意。
可周洁没有这些想法，她就想去休斯顿，
去舞蹈家邓肯的故乡看看。
作为一名舞蹈演员，周洁在很小的时候，就看了《邓肯自传》。
所以在周洁的内心深处。
能到向往之人的出生地走走，是一直就有的。
就这样，周洁放下了手头的一切，在美国也不参加任何活动。
每天要么去大学里听课，偶尔还会去百老汇看看舞台剧。
有一次，韦唯给她打电话，说美国的一家媒体想采访她，而且还给报酬。
但是，周洁一口就回绝了。
出国一年后，正值香港回归祖国。
休斯顿当地的领事馆也举办了各种庆祝活动。
大家都知道周洁在美国，就邀请她参加歌舞晚会。
于是在晚会上，周洁表演了一段《孔雀舞》。
让她未曾想到的是，这次出席公开活动，
直接改变了周洁人生的下半段历程。
原来，晚会的第二天，当地媒体就报道了。
周洁再次出门走在路上，很快就被各种路人认了出来。
甚至当地的很多华人还专程找上门来，
希望周洁能够教他们的子女们学习舞蹈。
在美国教舞蹈，周洁此前从未想过。
而正是有人不断找上门来，也促使她开始去了解和接触当地的华人群体。
周洁很快发现，在休斯顿当地，
绝大多数美国人对中国的印象，还停留在遥远的过去。
即便是当地的华人，由于有的人离开国内很早，
对祖国的印象，同样也停留在过去。
比如当地人对国内舞蹈的理解，
还停留在舞狮、扭秧歌、踩高跷等传统舞蹈形式上。
至于更年轻的华人，甚至对中国都一无所知了。
正是由于了解到了这些，周洁渐渐感到，
如果去教授舞蹈，传播中国的舞蹈文化，
这样所起到的效果，要比强迫他们去学中文和历史，要有效多了。
恰在此时，从北京舞蹈学院毕业的徐利，同时也是周洁的好朋友，也正好在休斯顿。
于是，两个人合伙，于1997年11月22日，
在休斯顿创办了一所舞蹈学校。
从那之后，周洁几乎将全部的精力，放到了舞蹈教育上。
2002年，周洁又回到上海，在国内创办了舞蹈学校。
她说，在美国办学校，是为了传播中国的舞蹈文化。
而回到国内办学，则是把西方的舞蹈经验介绍进来。
就这样，她两边办学，教授的学生也是来自五湖四海。
而美国的舞蹈学校，经过此后的发展，
不但成为了北美最大的华人舞蹈学校，
她还每年组织举行大型的舞蹈展览，还把北京舞蹈学院的考级标准引入了美国。
后来，休斯顿市长李·布朗还颁发市长令，
将每年的11月20日，定为学校纪念日。
2010年，周洁又在上海创办了一所公益性质的舞蹈学校。
每年，周洁还会组织美国的学生，到中国参加舞蹈夏令营。
很多美国家长告诉周洁，原本他们认为中国既脏又落后，
等到亲自来过中国后，他们看到了很多过去不了解的事情。
有的学生回去后，竟然开始学中文了。
每到听到这样的信息，周洁都感到很欣慰。
就在周洁专心舞蹈教育的时候，
2008年，她的人生迎来了第三次转折。
此时，距离周洁早年离开上海歌舞剧院，已经整整过去了15年。
而这一年，歌舞剧院找到周洁，
想让她出任剧院的艺术总监。
原来，此时的歌舞剧院早已风光不再。
甚至一度面临被关闭的窘境。
好在一些老同志写信呼吁，才勉强保留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在新时代的大潮中，歌舞剧院早已名存实亡。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剧院领导找到周洁，
想让她把舞剧团的工作抓起来。
当年，曾经是周洁的伯乐兼恩师的王莲芬，也希望周洁能担起重任。
10岁进剧院的时候，周洁的家庭出身不好。
因此，当时的政审关一度过不了。
之后是王莲芬告诉当时的工宣队，
要是不收这个小姑娘，我们就不教课了。
正是王莲芬当年的坚持，才有了周洁此后在舞蹈界的成就。
所以，老师出面相邀，让周洁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一种责任感。
而且，周洁的所有人事关系，也都还在上海歌剧院。
就这样从2008年开始，
除了舞蹈演员、校长的身份之外，
周洁又有了艺术总监的新身份。
在上任之后，周洁就推出了具体的工作计划。
她向领导承诺，
要带出一支演员队伍，推出一部有质量的舞蹈专场。
在全国舞蹈比赛中拿下一个奖项，推出一部原创的舞蹈剧。
后来周洁表示，当时自己太过于重情，
根本想不到这些事做起来有多难。
她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
用周洁的话来形容，就是一个从将军到奴隶的过程。
周洁很快构思和策划了舞剧《周璇》。
只是接下来却没有编导。
于是，周洁瞄向了陈维亚。
当时的陈维亚，正在忙于奥运会的开幕式。
周洁也坦言，找陈维亚，就是想蹭一蹭奥运团队的知名度，
把歌剧院的舞蹈队再带起来。
那段时间，周洁一连跑了北京12次。
最终，陈维亚被周洁的精神所打动，答应接下这份合约。
可是编导找好了，周洁转过身却发现，接下来的排练根本没钱。
此前周洁做过估算，整个排演流程走下来，
至少需要800万左右。
而剧院里能拿出的资金，只有预算的七分之一。
剩下的亏空，就得周洁自己想办法了。
在到处奔走着找投资的时候，周洁不免想起来，
八十年代，自己还是剧院里的演员时，
开个人舞蹈专场的钱，也是得亲自去拉赞助。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情况还是如此。
但是，她已经向陈维亚做了承诺，
不管有多难，这笔钱必须要筹措齐备。
付出艰辛之后，在2012年，《周璇》成功推出。
与此同时，这期间周洁亲自抓的双人舞《夜巷》，
获得了2009年的全国文化奖。
另一部现代舞专场《城舞·今典》，也在2009年成功上演。
她此前做出的承诺，都一一兑现了。
而推动周洁做出这一切的力量，就是她对舞蹈的无限热爱。
然而，从2016年开始，周洁开始被病魔缠绕。
她不幸罹患肺癌，一度被病痛折磨。
这期间，周洁一直在美国治疗和休养。
2017年春节期间，曹可凡还曾想邀请周洁到自己的节目做客。
而此时的周洁疾病缠身，她表示等康复后再相聚。
然而，她的这份再聚的承诺，永远无法兑现了。
时间来到2021年7月份，周洁的病情再度反复。
医生一度表示，她最多只能活一周了。
但此时的周洁一直想回上海，凭借着这股信念，继续和病魔抗争。
此时的周洁，被癌症折磨得皮包骨头，身体只有六十多斤。
疫情正在全球肆虐，不要说回国，就是家人去医院探视都不允许。
到了9月底，在朋友的帮助下，周洁决定包机回上海。
周洁的好友刘晓庆、陈烨等人，一起讨论了包机的情况。
最终，通过包机公司，花费27万美元左右，
租用了带有救护功能的小型喷气式公务机。
飞机中途要在关岛加油，但却不巧发生了故障。
由于关岛没有相关的零配件，在等待零配件从美国本土运到关岛的时候，
中间又耽搁了两天时间。
这期间，周洁基本上就是靠着回家的信念在坚持。
9月26日，周洁终于返回了故乡上海。
5天后，她在浦东医院病逝。
游子归故里，叶落归根，
年少成名的周洁，多年来一直在舞蹈领域深耕的周洁，
在生命的弥留之际，
画了一个归来的圆。
她的人生，也算是无憾了。
文|Nan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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