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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系列小说幽灵山庄(古龙小说陆小凤系列)

陆小凤系列小说幽灵山庄

正文 第七章 借酒同浇愁

  床果然很大,床单雪白,被褥崭新,一走进来,花寡妇就懒洋洋的倒在床上。

  陆小风站着,站在床头。

  花寡妇用-双迷迷蒙蒙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忽然道:"现在你想必已知道我就是那个可怕的花寡妇。"陆小风点点头。

  花寡妇道:"你当然也听人说过我是条母狗,会吃人的母狗。"陆小风又点点头。

  花寡妇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每个人都认为我随时可以陪他上床睡觉?"陆小风还是在点头。

  花寡妇眼睛里仿佛有雾:"那末你为什么还不上来?"陆小风连动都没有动。

  花寡妇道:"你不敢?"

  陆小风不再点头,也没有摇头。

  花寡妇叹了口气,道:"你当然还不敢,因为我究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陆小风忽然笑了笑,道:"能将淮南柳家的独门真气,和点苍秘传流云剑法溶而为一的人并不多,所以……"花寡妇道:"所以怎么样?"

  陆小风道:"所以你一定是淮南大侠的女人,点苍剑客的妻子柳青青。"花寡妇道:"你也知道我跟谢坚四个最好的朋友都上过床?"陆小风承认,这本就是件很轰动的丑闻。

  花寡妇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不上来?"陆小风又笑了笑,道:"因为我不高兴,也因为你管不着。

  花寡妇也笑了:"看来你这个人果然跟别的男人有点不同。"她忽又从床上一跃而起:"来,我请你喝酒。"酒意渐浓,她眼睛里的雾也更浓。

  就因为这山谷里总是有雾,所以永远都能保持它的神秘。

  她的人是不是也一样?

  要看到她赤裸的躯体也许并不困难,要看到她的心也许就很不容易了。

  又喝了杯酒,她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海奇阔为什么总想要我陪他上床?"陆小风道:"因为他认为你跟这地方别的男人都上过床。

  花寡妇笑了:"每个人都这么想,其实……我真正陪过几个男人上床,只怕连你都想不到。"陆小风道:"在这里一个都没有?"

  花寡妇道:"只有一个。"

  陆小风开始喝酒。

  花寡妇的眼波却似已到了远方,远方有一条飘渺的人影,她眼睛里充满了爱慕。

  过了很久,她才从梦中惊醒:"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个人是谁?"陆小风道:"我为什么要问?"

  花寡妇笑了:"你这人果然很特别,我喜欢特别的男人。

  她的笑容忽又消失:"谢坚本来也是个很特别的男人,我嫁给他,只因为那时我真的喜欢他。"陆小风道:"可是后来你变了。"

  花寡妇道:"变的不是我,是他。"

  她眼睛里的雾忽然被划开了一线,被一柄充满了仇恨和悲痛和利剑划开的:"你永远不会想到他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更不会想到他做的事有多么可怕。"陆小风道:"可怕?"

  花寡妇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他的好朋友上床的?"她的手握紧,眼中已有泪珠滚下:"因为……因为他要我这么样做,他喜欢看……他甚至不惜跪下来求我,甚至用他的剑来逼我……"陆小风忽然扭过头,饮尽了杯中的酒,他忽然觉得胃部抽缩,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等他回过头来时,花寡妇已悄悄的将面上泪痕擦干了。

  她也喝干了杯中的酒:"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

  陆小风并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一个人心里的痛苦和悲伤,若是已被隐藏抑制得太久,总是要找个人倾诉的。

  花寡妇的痛若虽然有了发泄,酒意却更浓:"他虽然已是个老人,却是个真正的男人,也众不同的男人,也许我并不喜欢他,可是我佩服他,只要能让他愉快,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抬起头,盯着陆小风:"等你见过他之后,一定也会喜欢他这个人的。"陆小风终于忍不住道:"你说的是……"

  花寡妇道:"我说的是老刀把子。"

  陆小风吃了一惊:"老刀把子?"

  花寡妇点点头,道:"他就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一个男人,我知道你一定想不到的。"她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我本来总认为这世界上已没有人会了解我,同情我,可是他了解我,同情我,而且出自真心。"陆小风道:"所以你献身给他?"

  花寡妇道:"我甚至可以为他牺牲一切,就算他叫我去死,我也会去死的,可是……可是……"她很快的又喝了杯酒:"可是我并不喜欢他,我……我她没有说下去,这种情感就是无法叙说的,她知道陆小风一定能了解。

  陆小风的确能了解,不但能了解这种感情,也了解了老刀把子这个人。

  "我若是你,我也会这么样做的。"他柔声道:"我想他一定是个很不平凡的人。"花寡妇长长吐出口气,就好像刚放下副很重很重的担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人能了解自己的悲痛和苦恼,无论对谁说来,都是件很不错的事。

  她看着陆小风,眼睛里充满了欣慰和感激:"自从到这里来了之后,我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么样开心过,来,我敬你,敬你三杯。""再喝只怕就要醉了。"

  "醉了又何妨。"她再举杯:"假如真的能醉,我更感激你。"陆小风大笑:"老实告诉你,我也早就想痛痛快快的大醉-次。"于是他们都醉了,醉倒在床上。

  他们互相拥抱着,说些别人永远都听不懂的醉话,因为他们心里都太寂寞,都有太多解不开的结。

  他们虽然拥抱得很紧,一颗心却纯洁得像是个孩子,也许在他们这一生中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样纯洁坦然过。

  这又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青春已将逝去,往事不堪回首,-个受尽了唾骂侮辱的女人,-个没有根的浪子,这世上又有谁能了解你们的感情?

  你们既然同是沦落在天涯的人,你们既然已相逢相识,又何必要别人来了解你们的感情?

  窗外夜深沉,雾也深沉。

  窗子居然没有关紧,冷雾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嫉恨。

  然后窗隙里又出现了一根吹管。

  乌黑的吹管,暗紫色的烟。

  烟雾散开,不醉的人也要醉了,非醉不可。

  这个人有把握,因为他用的是迷香中最有效的一种"销魂蚀骨散"他已用过十三次,从未有一次失手。

  陆小风和花寡妇醒来时,已不在那张宽大而柔软的床地窖里寒冷而潮湿,他们就躺在这地窖的角落里,有谁知道他们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只有一个人知道。

  地窖里只有一张椅子,表哥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他们,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嫉恨。

  看见了他,花寡妇就忍不住叫了起来:"是你!""你想不到?"

  "我的确想不到。"花寡妇冷笑道:"巴山剑客门下子弟,居然也会用这种下五门的迷香暗器。

  "你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表哥在微笑。

  "可是现在我总算已全都想通了。"

  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有合约的,老刀把子的合约一向安全可靠。

  但是近年来幽灵山庄里也有很多人无缘无故的失踪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是你:"花寡妇下了结论:"现在我才知道是你!"表哥并不否认。

  "只可惜谁也想不到是我。"他微笑着:"这一次我杀了你们,还是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前。"他有把握:"因为这笔帐一定会算到那老钩子身上去。"花寡妇也不能否认。

  幽灵山庄的人,几乎已全都知道钩子对她有野心,也知道钩子要杀陆小风。

  男人为了嫉妒而杀人,这绝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花寡妇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恨我。"表哥道:"哦?"

  花寡妇道:"因为你喜欢男人,男人喜欢的却是我。"表哥笑了:"也许我还有别的理由。"

  花寡妇问:"什么理由?"表哥笑得很奇怪:"也许我是为了要替老钩子出气。"他在笑,地窖上也有人在笑:"也许你只不过因为忽然发现老钩子已到了你头顶上,随时都可以-下钩住你的脑袋。

  来的还有管家婆。

  就好像天下所有的管家婆一样,这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出现,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钩子却笑得很愉快。

  表哥也在笑,笑得很不愉快。

  海奇阔虽然没有一下钩伎他脑袋,却勾住了他的肩,就好像屠夫用钩子钩起块死肉一样。这种感觉当然很不愉快。

  世界上偏偏就有种人喜欢将自己的愉快建筑在别人的不愉快上,海奇阔恰巧就是这种人。

  他带着笑道:"你刚才是不是说要把这笔帐推到我头上来?"表哥没有否认,他不能否认。海奇阔道:"因为你想杀他们,又怕老刀把子不答应。"表哥也不能否认。海奇阔道:"其实我也一样。"表哥不懂:"你也一样?"

  海奇阔道:"我也想杀了陆小风,我也怕老刀把子不答应,我们只有一点不同。"表哥又忍不住问:"哪一点?"

  海奇阔道:"我比你运气好,我找到了一个替我背黑锅的表哥其实早就懂了,却故意问:"谁?"

  海奇阔道:"你。"

  表哥道:"你要我替你去杀了陆小风?"

  海奇阔道:"你不肯?"

  表哥道:"我为什么不肯?我本就想杀了他的,否则我为什么要绑他来?"海奇阔道:"那时你杀了他,可以要我替你背黑锅,现在呢?"表哥苦笑,道:"现在我若不肯去杀他,你就会杀了我。"海奇阔大笑,道:"你果然是个明白人,所以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表哥道:"我若去杀了他,你就肯放了我?"

  海奇阔道:"我现在就放了你,反正你总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他拿开了他的钩子。

  表哥松了口气,回头看着他,脸上又露出了微笑,忽然问道:"你看我像不像是个很冲动,很沉不住气的人?"海奇阔道:"你不像。"

  表哥道:"我知不知道花寡妇是个很厉害,很不好惹的女人?"海奇阔道:"你知道。

  表哥道:"那末我刚才为什么要对她出手?"

  海奇阔道:"你为什么?"

  表哥的笑容又变得很奇怪:"因为我要你们认为我的武功很差劲。"海奇阔不笑了:"其实呢?"

  表哥道:"其实我一招就可以杀了你!"

  这句话有十一个宇,说到第七个字他才出手,说到最后-个字时,他已经杀了海奇阔。

  他出手迅速而有效,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能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见两响沉重丽令人作呕的声音,也正像是屠夫的刀砍在块死肉上,然后海奇阔就像是块死肉般软瘫了下去。

  陆小风和花寡妇都吃了一惊,管客婆当然更吃惊。

  表哥拍了拍手,微笑道:"我早就听说风尾帮内二堂的香主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尤其是大总管高涛更了不起,只可惜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见过那几手威镇江湖的绝技。"本来已愁眉苫脸的管家婆,现在更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哪有什么绝技?我唯一的本事只不过是会替人打杂管家而已。

  表哥道:"你不会杀人?"管家婆立刻摇头,道:"我不会。"表哥叹了口气道:"那么你就不如赶快让我杀了你。"管家婆也叹厂口气,身子突然凌空一转,就在这一刹那间,至少已有四五十件暗器飞出,满天寒光闪动,全都往表哥打了过去,原来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带着致命的暗器,而且随时都可以发出来。

  能在-刹那间发出这么多暗器的人,天下绝不超过十个能在一刹那间躲过这么多暗器的人当然更少。

  表哥却偏偏就是这少数几个人其中之一,他不但早已算准了管家婆这一手,而且早巳准备好对付的法子。

  暗器发出,他的剑已经在等着。

  剑光飞起化作了一片旋光,卷碎了所有的暗器,剑光再一闪,管家婆也倒下,倒在地上后,鲜血才开始溅出来。

  鲜血溅出来的时候,陆小风才吐出口气,道:"这就是巴山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剑柳剑?"表哥道:"不错。"

  陆小风道:"你就是巴山剑客唯-的衣钵传人顾飞云?"表哥道:"就是我。"

  陆小风叹道:"巴山神剑,果然是好剑法。"

  表哥道:"本来就是的。"

  陆小风道:"但我却想不通,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也会被西门吹雪逼得无路可走。"表哥道:"你当然也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却不杀你?"陆小风的确想不通。

  表哥笑了笑,道:"这道理其实简单得很,只因为我本来就不想杀你。

  陆小风更不懂。

  表哥道:"老刀把子总认为这组织很秘密,其实江湖中早已有三个人知道了,第一个知道的就是家师。"陆小风动容道:"那么你……"

  表哥道:"我就是他们特地派到这里来卧底的,因为他们虽然知道江湖中有个幽灵山庄,对于这组织中的虚实秘密知道得并不多。"陆小风道:"所以他们故意要你被西门吹雪逼得无路可走?"表哥道:"那件事本来就是个圈套,他们早已算准了西门吹雪一定会来管这件事,也早已算准了幽灵山庄会派人来跟我接头订合约的。"陆小风道:"为什么?"

  表哥道:"因为我刚继承了一笔很可观的遗产,随时都可以付得出十万两银子。"陆小风道:"这里的合约金要十万两?

  表哥道:"为了买回自己的一条命,十万两并不算多。"陆小风承认:"的确不多。"生命本就是无价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

  表哥道:"他们要我来,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为了要我查明者刀把子这个人。"陆小风道:"连他们都不知道老刀把子的来历和底细?表哥道:"没有人知道。

  陆小风道:"你呢?"

  表哥苦笑道:"我来了虽然已有不少时候,却连他的真面目都没有看见过,所以我更急着要找出那个人来。"陆小风道:"那个人是什么人?"

  表哥道:"来接应我的人。"

  他又解释:"他们本来答应,尽快派人来接应我,可是新来的人行动都不能自由,也很难发现顾飞云就是表哥。"陆小风道:"你等得着急,就只好先去找他们……"表哥道:"我已找过十二个人。"陆小风道:"你全都找错了。"表哥道:"所以我只好杀了他们灭口。"陆小风道:"这一次你认为我就是来接应你的人?"表哥盯着他,一字字道:"我只希望这一次没有错!"陆小风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你这-次没有错。"表哥目光已变得冷如刀锋,忽然问道广除了家师巴山剑客外,还有两个人是谁?是谁要你来的?你的代号是什么?"陆小风道:"我不能说。"表哥道:"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

  陆小风点点头,苦笑道:"实在抱歉得很,这一次你好像又找错了。

  地窖里有灯,现在是暮春,本来并不会令人觉得太冷。

  陆小风却突然觉得毛骨惊然这并不是因为表哥的手又握住了剑柄,而是因为地窖里忽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灰袍,戴着竹签的人。

  表哥的手刚握住柄,这个人就到了他身后。

  陆小风看见这个人,花寡妇也看见了这个人,表哥自己却连-点感觉都没有。

  这个人就像是个有形而无质的鬼魂。

  一顶形式奇特的竹笠,遮住了他的脸,陆小风完全看不见他的面目,却已猜出他是谁了。花寡妇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却已忍不住露出了喜色。

  这个人正在向她招手。

  表哥好像也觉得有点不对了。霍然回身。

  后面没有人,连人影都没有。

  这个人就像影子般贴在他身后,又向花寡妇摆摆手。

  等到他再回头去看时,她已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是想光杀陆小风?还是想光杀我?"表哥慢慢的坐下,悠然道:"你们看起来好像都不太怕死。"花寡妇道:"既然巴非死不可,害怕又有什么用?只不过表哥道:"只不过你不想死得太糊涂而已。

  花寡妇承认,这句话的确说中了她的心意。

  表哥道:"所以你也想问问我,除了我师傅巴山剑客外,知道这秘密的还有谁?"花寡妇道:"既然我们已非死不可,你说出来又有何妨?"表哥盯着她,忽然笑了,大笑。

  花寡妇道:"你笑什么?"

  表哥道:"我在笑你。你明明知道的,又何必来问我?"花寡妇道:"我知道什么?"

  表哥道:"除了我师傅外,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木道人,还有一个就是你老子,你明明也跟我一样,也是到这里来卧底的,又何必装蒜?"花寡妇的脸色变了。

  表哥道:"我想你现在一定已知道老刀把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因为你是个女人,你可以陪他上床去睡觉。"花寡妇道:"你想拖我下水?"

  表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秘密了,我这么样做,只不过是个圈套,想诱你自己说出这秘密来,我宁可杀错一百个人,也不能容一个奸细存在。"花寡妇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原来你并不是想拖我下水,而是想找个替死鬼。"表哥道:"我为什么要找替死鬼?"

  花寡妇道:"因为你虽然没有看见老刀把子,却知道他已经来了。"她又叹口气,接着道:"你的确可以算是个人才,只可惜有件事你还不明白。"表哥道:"什么事?"

  花寡妇道:"这的确是个圈套,被套里去的人却不是我,是你。"表哥道:"哦?"

  花寡妇道:"我和老刀把子早已怀疑到你,所以才会设下这圈套来让你上当,你若以为我真的中了你的销魂散,你也错了。

  她拍了拍衣襟,慢慢的站了起来中了销魂散的人,-个对时中无药可解,可是她现在已经站了起来。

  表哥却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忽然转向陆小风,道:"你看怎么样?"陆小风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都是人才,我佩服你们。"表哥忽又大笑:"能够让陆小风这样的人佩服,我顾飞云死而无憾。"…他居然真的说死就死,死得真快,甚至比他去杀别人的时候更快。

  剑锋一转,鲜血飞溅,他的人已倒下去。

  他绝不能留下自己的活口,让别人来逼问他的口供。

  你若想去刺探别人的秘密,就得先准备随时牺牲自花寡妇皱眉道:"想不到他真的一点也不怕死。"老刀把子道:"怕死的人根本不能做这种事,太聪明的人也不能做。"陆小风道:"还有种人更不能做。"

  老刀把子道:"哦?"

  陆小风道:"有种人无论走到哪里好你都会有麻烦的,就算他不想去惹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他。"老刀把子道:"你就是这种人?"

  陆小风苦笑道:"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老刀把子道:"你替我惹的麻烦的确不少……"陆小风打断了他的话,道:"但是你绝不能杀我。"老刀把子道:"为什么?"

  陆小风道:"因为我并不想到这里来,是你自己要找来的,所以别人都能杀我,只有你不能,因为我是你的客人。"老刀把子沉默着,缓缓道:"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陆小风道:"什么事?"

  老刀把子道:"守口如瓶,永不泄露这里的秘密。"陆小风立刻道:"我答应。"老刀把子道:"好,我信任你,你走吧!"

  陆小风怔佐,你要我走?"

  老刀把子道:"就算主人不能杀客人,至少总能请客人走的。"陆小风道:"可是外面……"

  老:"不管外面有什么人在等着你,至少总比现在就死在这里好。

  陆小风不说话了,他看得出现在无论再说什么都已没有用。他只有走。

  老刀把子却又叫他回来,道:"可是你总算做过我的客人,而且总算没有出卖我,所以你若需要什么,我都可以让你带走!"陆小风道:"无论我要什么都行?"

  老刀把子道:"只要是你能带走的。"

  陆小风道:"我要带她走?"

  他要带走的竟是花寡妇。

  老刀把子闭上了嘴,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可以带她走,可是以后最好永远莫要再让我看见你!"山谷间还是云雾凄迷,要找到那条著有若无的铁索桥已经很不容易,要走过去更不容易。

  走过去之后呢?山谷里是幽灵的世界,山谷外是什么?有多少杀人的陷阱。

  陆小风长长吐出口气,忽然笑了。

  花寡妇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怕?"

  陆小风道:"伯什么?"

  花寡妇道:"死。"

  她轻轻的握着他的手:"你不怕一走出这山谷,就死在别人的剑下?"陆小风微笑道:"我反正已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何妨?"花寡妇也笑厂,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已走出了幽灵山庄,走出了这死人的世界。花寡妇柔声道:"我时常都在想,只要能让我再真正活一天,我就已应该心满意足了。"

正文 第八章 重用陆小凤

  这片山岩上没有草,铮嵘的的山石,利如刀锋。

  花寡妇忽然停下来。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她的脚纤秀柔美,却有一丝鲜血正从她脚底流出来。

  "你没有穿鞋?"

  "没有。"花寡妇还在笑:"我-向很少走路。"

  她连鞋都没有穿就跟着他走了,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穿。

  "你什么都不要,只要我跟你走。我还要什么?"她的脸虽已因病楚而发白,笑得却还是很温柔:"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真情更可贵?"陆小凤看着她,只觉得一股柔情已如春水般涌上他心头他抱起了她,走过了这片山岩。

  她在他耳边低语:"现在西门吹雪-定也认为你已死了,只要你愿意,我们一定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活下去,绝不止活-天。""本来我已决心要为老刀把子死的,可是我遇见了你。"她又接着道:"他也没有一定要留下我,所以我希望你以后永远忘了花寡妇这个人,我姓柳,叫柳青青。"前面草色青青,木叶也青青。

  陆小凤并没有直接走进去,他并没有忘记这是片吃人的树林。

  他们在林外的山坡上坐下来,青青的草地上,有片片落叶"还是春天,怎么会有落叶?

  陆小凤拾起了-片,只看了两眼,掌心忽然冒出了冷柳青青立刻发觉了他异样的表情,立刻问道:"你在看什么?"陆小凤指了指落叶的根蒂,道:"这不是被风吹落的。"叶蒂上的切口平滑和整齐。

  柳青青皱起了眉,道:"不是风,难道是剑锋。"陆小凤道:"也不是剑锋,是剑气!"

  柳青青的脸色变了谁手上的剑能发出如此锋锐的剑左手呼陆小凤又从草地上拾起了-根羽毛,也是被剑气摧落网。

  林外有飞鸟,飞鸟可充饥。

  可是天下又有几人能用剑气击落飞鸟?除了西门吹雪外还有谁?

  柳青青已不再笑:"他还没有走?"

  陆小凤苦笑道:"他一向是个不容易死心的人。"柳青青垂下头,道:我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见过他。"她忽又抬起头:"可是我们用不着怕他,以我们两个人之力,难道对付不了他一个?"陆小凤摇摇头。

  柳青青道:"你还怕他?为什么?"

  陆小凤也垂下头,黯然道:"因为我心里有愧。"柳青青色"你真的做过那种事?"

  陆小凤叹道:"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

  柳青青道:"但你却不是个糊涂人。"陆小凤道:"不糊涂的人也难免一时糊涂。"柳青青的脸色更黯淡,道:"你认为我们一定走不出这片树林?"陆小凤道:"所以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柳青青道:"哪条路?"

  陆小凤道:"回头的路。"

  柳青青吃惊的看着他,道:"再回幽灵山庄去?"陆小凤苦笑道:"无论那里面有什么在等着我,总比死在这树林里好。

  山谷里还是云雾凄迷,走回去也和走出来同样不容易。

  对面的山岩上,一个人仿佛正待乘风而去,正是那勾魂使者。

  他虽然没有脸,没有名姓,可是他有手,有剑。

  剑已在手,剑已出鞘。

  他冷冷看着陆小凤,道:"你既然已出去,为什么又回来?"陆小凤笑了笑,道:"因为我想家。"勾魂使者道:"这里不是你的家。"陆小凤道:"本来不是,现在却是,因为我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勾魂使者道:"你看看我手里是什么?"

  陆小凤道:"好像是把剑。"

  勾魂使者道:"你能胜得了我手中这柄剑,我就放你过陆小凤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试?"

  勾魂使者冷笑道:"你有把握能胜我?"

  陆小凤道:"我没有把握,连一分把握都没有,可是我至少有把握能接得住你十招。"勾魂使者道:"能接任我十招又如何?"

  陆小凤道:"我也有把握在十招之中看出你的武功来历。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我想你一定不愿让人知道你的来历。"勾魂使者闭上了嘴,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毒蛇般凸起。

  陆小凤却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就施施然从他剑下走了过去,柳青青也只有跟着。

  他手上青筋毒蛇般扭动,剑尖也有寒光颤动。

  陆小凤没有回头,柳青青却连衣领都湿了,她看得出陆小风全身上下连一点警戒都没有,这一剑若是刺出,就凭剑尖那一道颤动的寒光,已足以制他的死命。

  可是勾魂使都居然也就这么样看着他走过去,直等他走出很远,剑才落下。

  只听一声龙吟,火星四激,一块岩石已在他剑产裂成四份。

  柳青青偷偷的回头瞧了一眼,连背心都湿透了。

  这山谷里的岩石每一块都坚如精钢,就算用铁姻利斧,也未必能砍得动分毫,这一剑的锋锐和力量,实在太可怕。

  又走出很远后,她才轻轻吐出口气,道:"你看到那一剑没有?"陆小凤淡淡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柳青青忍不住道:"要怎么样的剑法才算了不起?"陆小凤道:"那-剑若能从从容容的收回去,才算了不起。"刚才勾魂使者盛怒之下,真力发动,聚在剑尖,就好像弓已引满,不得不发,所以那-剑击出,威势自然惊人。

  可是这也证明了他还不能控制自己的火气,真力还不能收发自如,若是能将这一剑从容收回,才真正是炉火纯青的境界。

  柳青青名门之后,当然懂得这道理,却还是忍不住道:"就算那一剑没什么了不起,如果用来对付你,你有把握能避开?"陆小凤道:没有。"

  柳青青道:你有把握确定他不会杀你?"

  陆小凤道:也没有。"

  柳青青道:但你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陆小凤笑了笑,道:"一个已无路可走的人,做事总是不能不冒一点险的。"柳青青叹了口气,还没有开口,就看见一个头戴竹笠的灰衣人,背负着双手,施施然在前面走。

  "老刀把子!"

  陆小凤喊了一声,没有回应,想追上去,这灰衣人走路虽然是在踱方步,他却偏偏追不上。

  等到他准备放弃时,前面的灰衣人却忽然道:"你绝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拿生命去冒险的那种人,你知道他绝不会杀你的,你有把握。"陆小凤没有否认,也不能否认,他忽然发现无论任何事都很难瞒过老刀把子。

  老刀把子又道:"你凭什么有这种把握?"

  陆小凤只有说实话:"我看得出他的脸是被剑锋削掉的,以他的剑法,世上只有一个人能一剑削去他的脸。

  老刀把子道:"谁?"陆小凤道:"他自己。"

  老刀把子冷笑。

  陆小凤道:"他宁可毁掉自己的脸,也不愿让人认出他,当然也不愿让我看出他的来历,所以我确定他绝不会出手的。"老刀把子霍然回头,盯着他,目光在竹签才,看来还是锐如刀锋:"你如此有把握,是不是因为你早已猜出他是谁了?"陆小凤勉强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偶尔想起了-件事。

  老刀把子道:"说。"

  陆小凤道:"二十年前,武当最负盛名的剑客本是石鹤,最有希望继承武当道统的也是他,可是就在他巴将接长门户,的前夕,江湖中却突然传出他已暴毙的消息。

  那时他正当盛年,一个内外兼修的中年人,怎么会突然暴毙?

  陆小凤又道:"所以江湖人中对他的死,都难免有些怀疑,当时谣言纷纷,有人甚至说他是因为不守清规,被逐出门户,才愤而自尽的,我却怀疑他一直都活在世上,只不过无颜见人而已。"老刀把子静貉的听着,等他说完了,才冷冷道:"你也不该再来见我的。"陆小凤道:"可是我也知道你绝不会杀我。"

  老刀把子厉声道:"你凭什么?"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现在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个很有用的人。"老刀把子道:"我为什么要用你?"陆小凤道:"要做大事,就-定要用有用的人。"老刀把子道:"你知道我要做大事?"

  陆小凤道:"要创立这片基业已不知要耗尽多少人力物力,要维持下去更不容易,就算你订合约每人都要收费十万两,也未必能应付你的朋友,就算能赚一点,以你的为人,也绝不为这区区一点钱财而花费这么多苦心。

  老刀把子道:"说下去。"

  陆小凤道:"所以我断定你这么样做,一定是别有所图,以你的才智,所图谋的当然是件大事。"老刀把子冷冷的看着他,目光更锐利,忽又转身,道:"跟我来。

  曲折婉蜒小路的尽头,是-栋形式古老拙朴的石屋,里面的甚至带着种阴森林的感觉,显见不常有人居住。可是现在屋子里却已有三个人在等着,三个本已是死了的人。

  钩子、表哥、管家婆,三个人正站在一张黄幌低垂的神案旁,脸上带着种不怀好意的诡笑,用眼角膘着陆小凤。

  陆小凤虽然在尽力控制着自己,还是难免显得很吃惊。

  老刀把子道:"现在你总算已明白了吧?"

  陆小凤苦笑道:"我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老刀把子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个圈套。"陆小凤还是不明白。

  老刀把子道:"他们做的事,都是我安排的,为的只不过是要试探你。"陆小凤道:"你怀疑我是来卧底的奸细?"

  者刀把子道:"无论谁我都怀疑,这里每个人都是经过考验的,顾飞云杀的就是那些经不起考验的人。"陆小凤终于明白:"你故意放我走,也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已被西门吹雪逼得无路可走。"老刀把子道:"你若不回头,此刻一定已死在那吃人的树林里。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也算准了我会把柳青青带走的,正好要她来杀我。"老刀把子道:"那倒是个意外,你若不回头,她也得陪你死。"陆小凤忍不住转过头,柳青青也正在盯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不管要说什么,都已在这眼波-触间说完了。

  所以她既没有埋怨,他也没有歉疯。

  这世上本就有种奇妙的感情,是不必埋怨,也无需歉疚的。

  老刀把子看着他们,直等陆小凤再回转脸,才缓缓道:"现在你是不是已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陆小凤点点头,道:"你要看看我,是不是个值得被你用的人。"老刀把子道:"你很不错。"

  他的语声忽然变得很和缓:"你的武功机智都不错,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在我面前说谎。"陆小凤苦笑道:"既然明明知道骗不过你,又何必说谎。

  老刀把子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所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伙伴了,只要不走出这山庄,随便你要干什么都行,我相信你这么聪明的人,绝不会做傻事的。"他回头吩咐管家婆:"传话下去,今天晚上摆宴为他接风。"管家婆退下,表哥和钩子也随着退下。

  老刀把子忽然道:"你的家已被人拆了,从今天起你可以搬到青青那里去oo陆小凤迟疑着,勉强笑了笑,道:"你……"

  老刀把子不让他说下去,又道:"我已是个老人,老人总是容易忘记很多事的。"他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那黄幌低垂的神宪,缓缓道:"只有一件事我还不能忘记,到了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陆小凤没有再问,他知道老刀把子说的话就是命令。

  酒菜丰富而精美,酒的种类就有十二种,宴席的形式是古风的,十八张长桌摆成半个"口"宇,老刀把子坐在正中,他的左边就是陆小凤。

  大家对陆小凤的看法当然已和前两天大不相同,不但因为他是这宴会的主宾,而且忽然变成了老刀把子的亲信。

  第一个站起来向他敬酒致贸是"钩子"海奇阔,然后是表哥、管家婆,独孤美。

  只有叶灵始终连看都没有看他-眼,因为他旁边坐着的就是柳青青.这个吃人的寡妇好像也变了,变得安静而温柔。

  老刀把子还是戴着那形式奇特的竹签,就连坐在他身旁的陆小凤,都完全看不见他的面目。

  他吃得极少,喝得更少,话也说得不多,可是无论谁看着他时,目中都带着服从和尊敬。

  列席的人比往日多,-共有五十九个,陆小凤虽然大多不认得,却可以想像得到,这些人昔日一定都有段辉煌的历史,不是家财巨万的世家子弟,就是雄霸一方的武林豪杰,不但身份都很高,武功也一定都不错,否则就根本没有资格到这幽灵山庄来。

  "是不是人都到齐了?"陆小凤悄悄的问。

  "只有两个人没有来。柳青青也悄悄的回答:"一个是勾魂使者,他从不和别人相处。""还有-个是谁?"

  "叶灵的姐姐,叶雪。"柳青青道:"她喜欢打猎,经常-出去就是十来天。""她为什么可以自由出入。"

  "那是老刀把子特许的。"柳青青在冷笑:"这女人是个怪物,她要做的事,从来也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就算在这里的时候,也从来不跟别人说话。""为什么?""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得多:"柳青青显然很不愿意谈论这个人,更不愿和陆小凤谈论这个人,事实上,他们也无法再说下去,因为他们刚说到曹操,曹操就已到了。

  忽然间,一只豹子从门外飞进来,重重的落到他们桌子前面。

  叶雪就是跟着这豹子一起进来的,豹子落下,陆小凤就看见了她的人。

  她的人也正像豹子一样,美丽、敏捷、冷静、残酷,唯-不同的是,这豹子已死了,死在她手里。

  死在她手里的豹子这已是第十三只,附近山谷里的豹子几乎已全都死在她手里。

  她喜欢打猎,更喜欢猎豹。

  人们为什么总是喜欢猎杀自己的同类?

  所有的野兽中,最凶悍敏捷,最难对付的就是豹子。

  就算是经验极丰富的猎人,也绝不敢单身去追捕-头豹子,几乎没有人敢去做这种愚蠢而危险的事。

  她不但敢做,而且做到了。

  她是个沉静而内向的女人,可她猎豹,她看来美丽而柔弱,却又像豹子般敏捷冷酷。

  这许多种复杂而矛盾的性格,造成她一种奇特的魅力。

  就连陆小凤都从未看见过这种女人,他看见她,几乎忘了身旁柳青青。

  叶雪却始终在盯着老刀把子,苍白的脸,苍白的嘴唇,忽然道:"你知道我表哥死了?"老刀把子点点头。

  叶雪道:"你知道是谁杀了他?"

  老刀把子又点点头。

  叶雪道:"是谁?"

  陆小凤一颗心忽然提起,一个猎豹的女人,为了复仇,是不惜做任何事的。

  他不想做被捕杀的豹子。

  可是老刀把子的回答却令他很意外:"是西门吹雪。"叶雪的脸色更苍白,一双手突然握紧。

  老刀把子缓缓道:"你总记得,你哥哥以前就说过,若是死在西门吹雪手下,绝不许任何人为他复仇,因为那一定是场公平的决斗。"一也因为他不愿为他去复仇的人再死于西门吹雪剑下叶雪的嘴唇在发抖,握紧的手也在发抖,忽然坐下来,坐到地上,道:"拿酒来。"为她送酒去的是管家婆,刚开封的一坛酒。

  叶雪连眼角都没有看他,冷冷道:"你最好走远点,越远越好!

  管家婆居然真的走了,走得很远。

  叶雪道:"谁来陪我喝酒?"

  海奇阔抢着道:"我。"

  叶雪道:"你不配。"

  老刀把子忽然拍了拍陆小凤,陆小凤慢慢的站起来,走过去。

  叶雪终于看了他一眼:"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点点头。

  叶雪道:"你能喝?"

  陆小凤道:"能。"叶雪道:"好,拿碗来,大碗qo碗很大,她喝-碗,陆小凤喝一碗,她不说话,陆小凤也不开口,她,陆小凤也没有再看她。

  两个人就这么样面对面的坐在地上,你一碗,我一碗。

  一碗至少有八两。

  十来碗喝下去,她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等到酒坛酒喝光,她就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没有再说一句话,一个字。

  陆小凤站起来时,头已有些晕了。

  老刀把子道:"怎么样?"

  陆小凤苦笑,道:"我想不到她有这么好的酒量,实在想不到。"老刀把子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不到,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喝酒。"陆小凤很吃惊:"你也没有见过?"

  老刀把子道:"无论谁都没有见过,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喝酒。

  对一个已喝得头晕脑涨的人来说,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比一张床看来更动人了,何况这张床本就很宽大,很舒服。

  只可惜有个人偏偏就是不肯让他舒舒服服的躺到床上-进屋子,柳青青就找了坛酒,坐到地上,道:"谁来陪我喝酒?"陆小凤前看看,后看看,左看看,右看看,苦笑道:"这屋子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柳青青道:"你能喝?"

  陆小凤道:"我能不能不喝?"

  柳青青道:"不能。"

  陆小凤只有坐下去陪她喝,他坐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准备醉了。

  他真的醉了。

  等到他醒来时,柳青青已不在屋里,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连靴子都没有脱,头疼得就好像随时都可能会裂开。

  他不想起来,也起不来,可是窗子外面却偏偏有人在叫他。

  窗子是开着的,人是独孤美:"我已经来过三次了,看你睡得好熟,也不敢吵醒你。""你找我有事?"

  "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好久不见了,想跟你聊聊。"不管怎么样,他总是个朋友,有朋友来找陆小凤聊天,他就算头真的已疼得裂开,也不会拒绝的。

  "我们最好出去聊,我泊看见那位花寡妇。"

  外面还是有雾,冷而潮湿的雾,对一个宿醉末醒的人却很有益。

  独孤美伤势虽然好得很快,看来却好像有点心事:"其实我早就想来找你,只怕你生我的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因为钩子他们是我介绍给你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害你。"陆小凤笑了:"你当然不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你一直都在帮我的忙。"独孤美迟疑着,终于鼓起勇气,道:"可是昨天晚上我又做错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独孤美道:"昨天晚上我也醉了,糊里糊涂的就把秘密泄露了出去,现在他们二个人都已知道叶孤鸿是死在你手上的。"他们三个人,当然就是表哥、钩子、管家婆。

  陆小凤笑不出了。

  虽然只见面-次,他已很了解叶雪这个人,他当然更了解叶灵。

  "据说这里最难惹的就是她们姐妹两个,她们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来找你挤命。!独孤美说得很婉转:"你虽然不怕,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所以怎么样?"

  "所以你最好想法子堵住他们的嘴。"

  陆小凤又笑了,他已明白独孤美的意思:"你是要我对他们友善一点,不要跟他们作对,假如他们有事找我,我最好也不要拒绝。

  独孤美看着他,忽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道:"我对不起你。"只说了这五个宇,他就走了,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陆小凤实在猜不透这个人究竟是他的朋友?还是随时都准备出卖朋友的人。

  现在他只能确定一件事钩子他好,一定很快就会有事找他的。

  会是一件什么样的事?他连想都不敢想也没空去想了,因为就在这时候,已有一道剑光闪电般向他刺了过来。

  这时独孤美已走了很久,他也已走了一段路,已经快走回柳青青住的那栋平房。

  剑光就是从屋檐后刺下来的,不但迅速,而且准确。

  不但准确,而且毒辣。

  他想不到这地方还有人要暗算他,他几乎已完全没有招架闪避的余地。

  幸好他是陆小凤,幸好他还有手。

  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来一夹

  世上有千千万万个人,每个人都有手,每双手都有手指。

  可是他这两根手指,却无疑是最有价值的,因为这两根手指已救过他无数次。

  这一次也不例外。

  手指一夹,剑锋已在手指间。

  冰冷的剑锋,强而有力,却挣不脱他这两根手指,他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双冷酷而美丽的眼睛叶雪正在看着他。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已经知道了?"叶雪又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慢慢的点了点头,道:"现在我才知道,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我总算没有找错人。"她的声音里并没有仇恨,陆小凤立刻试探着问:"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杀我的?"叶雪道:"我只不过想来看看你这一招闻名天下的绝技,你若能接住我这一剑,就是我要找的人。"陆小凤道:"我若死在你剑下呢?"

  叶雪道:"你活该。"

  陆小凤又不禁苦笑。

  他既然还没有死,当然忍不住要问:"现在我已是你要找的人?"叶雪点点头,道:"你跟我来。"

  走完曲折的小路,穿过幽秘的丛林,再走一段山坡,就呆以听见流水声。

  水流并不急,在这时汇集成一个小湖,四面山色翠绿,连雾都淡了,一个人如果能静静的在湖畔坐上半天,一定能忘记很多烦恼。

  "想不到幽灵山庄里,也有这么安静美丽的地方。"孩子们通常都有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小天地,这地方显然是属于叶雪的。

  她为什么带陆小凤来?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陆小凤忍不住问。

  叶雪站在湖畔,眺望着远山,让一头柔发泉水般披散下来。

  她的声音也像泉水般轻柔平淡,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她说:"我要你做我的丈夫。"陆小凤只觉得自己呼吸已忽然停顿。

  她转过身,凝视着他,眼波清澈而明亮,就像是湖心的水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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