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干货12本书提升认知层次(一口气读完一本书之脑与意识)(1)

绝对干货12本书提升认知层次(一口气读完一本书之脑与意识)(2)

拉斯科洞穴深处,穿过世界著名的拉斯科洞穴壁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并不太出名的走廊——艾普斯(Apse)。在这些壁画中,由旧石器时代艺术家所创作的多彩的马群、鹿和公牛等跃然于上。在洞穴约20米深的底端,一头受伤的水牛和一头犀牛旁躺着一个在古代艺术作品中少见的人类形象(见图0-1)。画中的人平躺在地上,手心朝上,手臂伸展。在他旁边有一只鸟站在树枝上,旁边还有一把断了的矛,可能是用来给水牛开膛破肚的,因为水牛的肠子都流出来了。

绝对干货12本书提升认知层次(一口气读完一本书之脑与意识)(3)

在这幅距今约18 000年前的画作中,这个人仰卧着。勃起这一特征,也是梦最逼真的快速眼动睡眠阶段的特征,这表明这个人大概睡着了,并在做梦。在他旁边,是一头被开膛破肚的水牛和一只鸟。根据睡眠研究者米歇尔·茹韦的说法,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早关于做梦者和他的梦境的画。在很多文化中,鸟象征着一个人的思绪能够在做梦时飘向远方——这是一种错误的直觉,认为思想与身体属于不同的范畴,蕴含着二元论的思想。

图0-1 身体静止时,思想可以飞翔

显然,画作中的人是一名男性,因为他的阴茎勃起了。根据睡眠学家米歇尔·茹韦(Michel Jouvet)的说法,这幅图画的是一个做梦人和他正在做的梦1。正如茹韦和他的团队发现的那样,梦主要在睡眠的特定阶段中产生。然而,他们认为这是“矛盾”的:因为这个阶段并不像睡眠,大脑在这一阶段几乎和清醒时同样活跃,而且眼球不断地转动。这一阶段也永远伴随着男性勃起的现象,即使梦境中没有任何关于性的内容。尽管这种怪异的生理现象直到20世纪才被科学家知晓,但茹韦机敏地洞见到,我们的祖先很轻易地注意到了这件事。那只鸟似乎是对于做梦者灵魂最自然的比喻:在梦中,思想像鸟一样自由地飞向远方和远古。

如果不是因为各种形式文化的艺术作品和文字符号中都反复出现睡眠、鸟、灵魂和勃起等物象,这个想法可能会显得很荒谬。在古埃及,一个人头鸟,经常画着一个勃起的阴茎,象征着非物质灵魂巴(Ba)。据说,在每个人身体里都存在着永生的巴,在人死后就升天寻找极乐世界。对奥西里斯神(Osiris)惯常的描述内容和艾普斯走廊里的画像惊人地相似,也是一个人躺在地上,阴茎勃起,猫头鹰伊西斯(Isis)在此人身体上方盘旋,并用他的精子产生荷鲁斯(Horus)(1)。在印度圣文《奥义书》(Upanishads)中,灵魂也被描述为一只鸽子,在死的时候飞走,并能以灵魂的形态飞回来。几个世纪之后,这些鸽子和其他白翅膀的鸟被看作基督教中灵魂的象征,也就是圣灵和来访的天使。从埃及文化中象征着重生的凤凰,到将灵魂注入新生儿并且在人死后将灵魂带走的芬兰灵魂鸟(Finnish Sielulintu),这些飞翔的灵魂都是个体心智的普遍隐喻。

在关于鸟的寓言背后隐含着一种直觉判断,即承载思维的物质与组成身体的普通物质迥然不同。在梦中,当身体静止时,思想却飞到遥远的记忆与想象王国。会不会有一种更好的证据能证明心智活动不能还原为物质世界的活动?能否证明心智是由不同的物质组成的?自由飞翔的意识是如何从我们质朴的脑中产生的呢?

从笛卡尔谈起

脑与身体属于不同领域的理论在很早的时候就被提出来了。在一些重要的哲学文献中,如柏拉图的《斐多》(Phaedo,公元前4世纪)以及阿奎那(Aquinas)的阐述基督教灵魂观念的重要文献《神学大全》(Summa Theologica,1265—1274)都提出了这个理论。而法国哲学家勒内·笛卡尔明确地提出了现在所谓的二元论:脑的意识是由非物质组成的,并不遵循物理规律。

在神经科学领域,大家都一窝蜂地嘲笑笛卡尔。随着安东尼奥·达马西奥(Antonio Damasio)的畅销书《笛卡尔的错误》(Descartes' Error, 1994)(2)的出版2,许多关于意识的当代教材开始抨击笛卡尔,声称他的观念使神经科学的发展落后了许多年。事实上,笛卡尔是科学先驱,而且从本质上来说,他是还原主义者。他对人脑机制的分析在当时遥遥领先,这是人类首次综合运用生物学的知识与理论建模。笛卡尔二元论的产生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根据一种逻辑论断——机器不可能模仿意识的自由。

现代心理学之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这样承认我们的过失:“笛卡尔的贡献源自他足够大胆,第一个设想了一套完全自洽的、能够完成复杂智慧活动的神经机制。”3事实上,笛卡尔在他预言性的著作,如《论胎儿的形成》(Description of the Human Body)、《论灵魂的激情》(Passions of the Soul)和《论人》(L'homme)中,从一个绝对机械的视角来看待身体内部的运作。这位大胆的哲学家写道,我们都是精致的自动机器。我们的身体和脑在运行时,就像是当时教堂中的乐器——风琴,我们的身体通过巨大的风箱把称为“动物精神”的特殊液体压入储液器里,然后通过一整套管子排列产生出不同的节奏与旋律,这就是我们的行为。

请思考这台“机器”的功能,比如食物的消化,心脏和脉搏的跳动,身体各部位的营养和成长,呼吸、清醒和睡眠;感受光线、声音、气味、味道、热量和其他外部感觉;在常识和想象中,对这些感觉的印象,还有这些思想在记忆中留下的痕迹;身体内部的欲望和热情;最后还有外部的身体部位,灵巧地随着物体对感官的作用而运动……这台“机器”的功能是由各器官自然完整的配置决定,正如钟表或其他自动化操作的运行由平衡锤和齿轮的状况来决定一样4。

笛卡尔的理论中提到的这种液压机一样的大脑在操纵手朝物体移动时没有问题。物体的视觉特征冲击了眼睛的内表面,激活了一系列特定的通道。位于松果体的内部决策系统便向某个方向倾斜,带动精神流动,使肢体精准地移动(见图0-2)。记忆则选择性增强某些相应通道,这一想法很有洞察性地预见了当代的一个观念:学习发生的过程是由大脑连接的变化决定的。“共同激活的神经元相互连接”便是学习的过程。笛卡尔甚至提出了一个详细的睡眠机械模型,他将这个模型理论归结为睡眠时精神压力会减少。“动物精神”很充足的时候,会在每条神经内流动,这使得“机器”增压,随时可以对任何刺激做出反应,这是一个很准确的清醒状态的模型。当压力降低时,没有动力的精神只能移动几根神经,所以人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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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内·笛卡尔的神经系统理论未能构建一个完全唯物构思的概念。1664年,在作者死后才得以出版的《论人》中,笛卡尔预言,通过适当地联结眼睛、脑内的松果体和手上的肌肉可以产生视觉和行为。他设想,记忆是对这些通道的选择性强化,就像在布料上打孔一样。即便是思维的波动也能通过动物精神在松果体中流动时压力的变化来解释:高压导致清醒,低压导致睡眠。尽管笛卡尔持有机械论的立场,他还是认为,脑与身体是由不同物质组成的,且通过松果体互动。

图0-2 勒内·笛卡尔的神经系统理论

笛卡尔在结论中向唯物主义者发出热情的呼吁,这出自物质二元论的创造者笔下确实令人惊讶:

要解释这些功能并不需要设想出任何植物灵魂或者敏感的灵魂,也不需要任何运动或生存的准则。只需要想象心中不断燃烧的火焰带动血液和精神,就如同那些在无生命的机械中燃烧的火焰。

那为什么笛卡尔承认非物质的灵魂是存在的呢?因为他意识到他那机械的模型无法为人脑高级功能给出唯物主义解释5。他的身体机器似乎永远无法实现两种脑功能。第一种是人类能够用语言表达思想。笛卡尔无法想象一台机器如何能够“使用单词或者其他符号来形成思想,就像我们把想法告诉他人一样”。使用反射性的叫声没有问题,因为机器也可以设定成在接收到特定输入时发出特定的声音。但是机器能否对一个问题做出反应,“就像再笨的人也可以做到的那样”?

灵活的推理是第二种机器无法实现的脑功能。机器是固定的装置,只能“根据部件的组成”运作。它如何能产生层出不穷、各式各样的想法呢?我们的哲学家得出结论:“在任何机器中都不可能存在足够多样的部件使得机器能像我们人类一样,理智地处理生活中遇到的所有状况。”

笛卡尔对唯物主义的挑战延续至今。大脑这台机器是如何用人类的语言巧妙地表达自己,同时反映自己的精神状态的呢?它又是如何用灵活的思维进行理性判断的呢?有关意识的科学必须解决这些核心问题。

意识——人类的终极之谜

作为人类,我们已经发现了数百光年以外的星系,研究了比原子还小的粒子,但我们仍然没有解开这个位于两耳之间3磅重的物质之谜。

——奥巴马宣布启动“脑计划”(2013年4月2日)

由于欧几里得(Euclid)和阿尔伯特·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等人的贡献,我们对掌控物质世界的数学原理已经有了合理的理解。站在艾萨克·牛顿(Isaac Newton)和爱德温·哈勃(Edwin Hubble)这些巨人的肩膀上,我们知道地球只是在宇宙数以亿计的星系中由于大爆炸所留下的尘埃。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路易·巴斯德(Louis Pasteur)、詹姆斯·沃森(James Watson)和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3)向我们展现了生命是由数不清的不断演进的化学反应所组成的,事实上只不过是普通的物理变化。

只有意识产生的过程还停留在中世纪的黑暗中,尚未明晰。我是如何思考的?思考着的“我”到底是什么?如果出生在其他时间、地点,或者不同的身体里,“我”会不一样吗?“我”睡着的时候、做梦的时候和死去的时候会去哪里?所有这些都来自“我”的大脑吗?或者“我”是由特殊的思想物质所构成的精神的一部分吗?

这些恼人的问题难住了许多聪明的大脑。1580年,法国人文主义者蒙田在一篇著名的论文中哀叹,他无法在前人所写的关于灵魂性质的文章中找到线索——前人对于灵魂的性质和在身体中的位置都持不同的观点:“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和希罗菲卢斯(Hierophilus)认为灵魂位于脑室;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和亚里士多德认为它充满整个身体;伊壁鸠鲁(Epicurus)认为在肚中;斯多葛学派则认为灵魂在心脏内部并环绕心脏;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认为在血液里;盖伦(Galen)认为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有自己的灵魂;斯特拉托(Strato)则将它放在眉心处。”6

整个19世纪和20世纪这200年来,常规科学都没有触及意识的问题。因为这是一个模糊不清、界定不明的领域,它的主观性使客观实验无法进行。多年来,没有一个严肃的学者会去接触这些问题:年事已高的科学家对意识进行推测只能被看作是可以容忍的爱好。认知心理学之父乔治·米勒(George Miller)在教科书《心理学:关于精神生活的科学》(Psychology, the Science of Mental Life, 1962)中提出了一条带有官方性质的禁令:“意识是一个被千百张嘴说烂的话题……也许我们应该禁止这个话题10年、20年,直到我们能够对那些被‘意识’所模糊的不同用法提出更准确的术语。”

这确实是一条禁令。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在我还是一名学生的时候,就惊讶地发现,我们在组会上不可以使用“意识”(Consciousness)这个词。当然,我们都通过某些方法在研究意识,比如让被试(参加实验的人)对他们所看见的东西进行分类或者让他们在黑暗中形成心理图像,但是这个词本身一直是个禁忌:严肃的科学出版物都不用这个词。即使实验人员在被试意识知觉的阈限上快速呈现图片的时候,他们也并不在乎被试是否看到了这些刺激。总体来说,除了某些重要的特例7,使用“意识”这个词没有为心理学增加任何价值。在逐渐出现的认知科学的健康发展过程中,心智的运作仅仅被描述为信息加工之类的操作以及在分子和神经元层面上所执行的功能。意识的界定被认为是没必要的、过时的,因而一直模糊不清。

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所有这一切都改变了。现今关于意识问题的研究被置于神经科学研究的最前沿。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领域,还有自己的科学协会和杂志。同时,人们开始解决笛卡尔所面临的挑战,包括我们的大脑是如何产生主观观点的,如何自由地运用这些观点并传达给他人的。这本书讲的就是意识的研究是如何峰回路转的。

界定“意识通达”

在过去的20年里,认知科学、神经生理学和脑成像领域对意识发起了一次有力的实证进攻。结果,关于意识的问题不再仅止步于推测,而转变成为新颖的实验问题。

在这本书中,我会详细地介绍那些使这个哲学之谜变成实验现象的方法。有三个基本元素促成了这个转变:对意识更精确的定义;可以对意识进行实验操作的发现;重新重视对主观现象的研究。

正如我们每天所使用的那样,“意识”一词承载了不清晰的意义,包含了许许多多复杂的现象。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厘清这种状态。我们必须将这一主题缩小到确定的一点,这样才可以进行精确的实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当代意识科学区分了三个最小化概念:警觉——觉醒的状态,在清醒或睡着时发生变化;注意——将大脑的资源集中在特定信息上;意识通达——有一些受到关注的信息会最终进入意识,并且可以向他人传达。

在本书中,我将证明,真正可以算作意识的是意识通达,因为一般而言,醒着的时候,我们决定要关注的点都可能成为意识,所以仅仅有警觉或注意都是不够的。当我们完全清醒专注时,有的情况下能够向他人描述对所看到物体的知觉,有的情况下却不能,可能是因为物体太暗或者一闪而过而无法辨别。第一种情况下,可以说我们完成了“意识通达”,而第二种情况下则不能。但我们也注意到,大脑可能无意识地对信息进行了加工。

在新的意识科学中,意识通达是一个明确界定的现象,区别于警觉和注意,而且也很容易在实验中进行研究。现在,我们知道许多种方法,能够使刺激在察觉与未察觉以及看得见与看不见之间变化,以探索这种变化是如何在大脑中发生的。

意识通达也是通往形式更复杂的意识体验的途径。在日常语言中,经常将意识和自我感觉融合:大脑是如何形成观点的?是通过一个“我”从某一有利的视角来观察周围的环境吗?意识也具有递归性:“我”可以审视自己,评价自己的表现,甚至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某些东西。令人欣喜的是,即使是意识的这种高级含义也可以通过实验来验证。在我们的实验室里,我们学会了如何量化“我”关于外部环境以及自身的感觉和报告。我们甚至可以操纵自我的感觉,使人们可以躺在磁共振成像仪中产生出体体验。

一些哲学家仍然认为,以上这些观点还不足以解决意识这个问题。他们认为问题的核心在于意识的另一种感觉,即“现象意识”。这是在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的一种直观感受,是我们的内部体验所独有的属性,比如我们可以感受牙的剧烈疼痛,或者新鲜绿叶无可比拟的绿。这些哲学家强调,这种内部属性永远不会还原为神经元层面的科学描述。本质上,他们的这种观点是个人的,带有强烈的主观性,所以他们拒绝和其他人进行详细的交流。我否认他们的这种做法,并且认为“现象意识”不同于“意识通达”这个观点具有强烈的误导性,最终会滑向二元论。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应该从简单的开始,先研究“意识通达”。一旦我们能辨别任何感觉信息是如何进入大脑并被报告出来的,那么因无法形容内部体验所带来的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消失了。

看得见VS看不见

意识通达从表面上看很平常:我们看着一个物体,似乎立刻就知道了它的形状、颜色和性质。然而,在意识知觉的背后却蕴含着涉及数十亿神经元的精致而复杂的大脑活动,当这些活动持续半秒后意识才会涌现出来。我们该如何解析这一长串的连锁反应?我们该如何辨别哪一部分是纯粹的无意识和自动程序,哪一部分又使我们产生了“看见”物体的意识感觉?

这就是现代意识科学的第二个元素介入的地方,我们现在可以通过实验的方法来探究意识知觉的机制。在过去的20年中,认知科学家找到了非常多的方法来操纵意识。即使实验设计中的微小改动也会使我们看得见或看不见某一物体。我们可以非常容易地让词语一闪而过,使得被试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们也可以创造一个精心布置的视觉场景,其中有一样东西使被试始终看不见,因为别的东西总比这一件更能够赢得你意识知觉的关注。我们也可以像所有魔术师都知道的那样干扰你的注意:如果将观察者的注意转移到别处,即使最明显的手势也不会被察觉。我们甚至可以让你的大脑变魔术:两张不同的图像同时展现给你的双眼,但大脑会自发地让你先看一幅图,然后再看另一幅图,而不是两幅图同时看。

可以看到的图像会进入意识,而没有看到的图像则消失在无意识的虚无中。它们两者可能只是在输入时有微小的差别,但是在大脑内部,这种差别一定会被放大,因为最终你只可以说出其中一种图像,却说不出另一种。要确切地探明这些放大过程发生在大脑的何处以及何时,是新的意识科学的目标。

打开原来认为无法达到的意识神殿大门的关键,是创设一个能最小程度地对比意识知觉和无意识知觉的实验策略8。这些年来,我们发现了许多匹配得很好的对比实验,其中一种实验条件导致产生意识知觉,另一种条件却没有。令人畏惧的意识问题也就这样简化为实验问题——破解大脑能够分辨两种实验刺激的机制,这就变成了一个更容易驾驭的问题。

主观报告科学吗

这种研究策略的确简单,却建立在一个有争议的步骤之上,而我认为这一步正是新意识科学的第三个关键点:重视主观报告。作为实验者,仅仅给人们呈现两种视觉刺激是不够的,我们应该更仔细地记录他们受到刺激作用后的想法。被试的内省很关键:正是它定义了我们研究的现象。如果实验者可以看到一幅图而被试却否认看见了这幅图,那么后者的回答才算数,我们应该把这幅图标为看不见。于是,心理学家被迫寻找能够尽可能准确地监控主观内省的新方法。

对主观的强调是心理学中的一次革命。在20世纪初,约翰·布鲁德斯·华生(John Broadus Watson)等行为主义学者强行将内省从心理学领域里开除,具体观点如下:

在行为主义学者看来,心理学完全是自然科学客观实验的一个分支。它的理论目标是预测和控制行为。内省并不在此占有一席之地,而且心理学数据的科学价值也不在于它们能够用来从意识角度进行解释9。

虽然行为主义本身最终也遭到了摒弃,但它还是留下了永久的痕迹:在整个20世纪,在心理学领域,任何诉诸内省方法的研究都受到高度质疑。然而,我认为,这种固执的观点大错特错。这种观点混淆了两个不同的问题:把内省当作研究方法和把内省当作原始数据。当内省作为研究方法时,确实不值得信任10。显然,我们不能依靠对实验一无所知的被试来告诉我们,他们的脑是如何运作的,要不然这门学科就太简单了。而且我们也不能将实验被试的主观体验当真,例如,他们声称产生了一次出体体验,飞到了天花板上,或者在梦中见到了死去的外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即使是这种荒谬的内省也应该得到信任,因为这真实地反映了某些尚待解释的大脑活动,除非被试是在说谎。

正确观点应该是将主观报告视作原始数据11。当一个声称产生出体体验的人真的感觉到被拖到天花板上,如果我们不去严肃地解释被试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也就没有意识的科学了。实际上,新的意识科学利用了大量的主观现象,例如,视错觉图像、心理幻觉和一些其他想象出来的虚构事件。只有这些现象才能区分客观刺激和主观知觉,从而使我们研究后者的大脑相关物而不是前者的。作为意识科学家,没有什么比发现新的能够主观上时而看得见时而看不见的图片,或者是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的声音,更令人感到高兴的了。只要仔细记录被试的感受,我们就是在做研究,因为我们可以区分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实验试次,并且能够找到区分两者的大脑活动模式。

寻找意识思维的标志

关注意识通达、操纵意识知觉、仔细记录内省这三个要素将意识的研究转化为普通的实验科学。我们可以深入地探讨,对于一张有人说没看到的图像,大脑在多大程度上已经对它进行了加工。正如我们将会了解到的,在我们有意识的头脑中,发生了大量的无意识加工。使用阈下图片的研究提供了一个研究大脑意识体验机制的强大平台。现代脑成像技术提供了研究无意识刺激能在脑中传递多远、在哪儿停止的手段,于是定义了什么样的神经活动仅仅与意识加工有关。

15年来,我的研究团队几乎运用了每一种可利用的工具,从功能性磁共振成像到脑磁图,甚至在人脑中植入电极,来试图弄清意识的基础。像世界上许多其他实验室那样,我们的实验室从事这项系统的实验研究,目的是探寻只有在人有意识体验的时候才产生的脑活动模式,也就是我所声称的“意识标志”。我们的研究很成功。在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中,反复出现这些标志,在人意识到一张图片、一个单词、一个数字或者一种声音后,脑的几个标志性的区域活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些标志相对很稳定,而且能够从多种视觉、听觉、触觉和意识刺激中观测到。

通过实验发现人脑中可被重复观测到的意识标志只是第一步。我们也需要理论依据,需要弄清这些标志是如何产生的,它们为什么标志了意识的存在,为什么脑只有在某些状态下才会产生内在的意识体验。迄今,还没有一个科学家能说自己解决了这些问题,但是我们确实拥有了一些比较好的而且能够验证的假说。我和同事阐述了一个被我们称为“全脑神经工作空间”的理论。我们提出,意识是全脑皮质内部的信息传递,即意识从神经网络中产生,而神经网络存在的原因就是脑中有大量分享相关信息的活动。

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贴切地把这个思想称为“脑中的声望”(fame in the brain)。由于全脑神经工作空间的存在,我们可以长时间地保留那些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想法,并能够在未来计划中运用它们,不论我们想保留多久,也不管未来计划是什么。于是,意识在脑的计算经济中有了准确的定位,它选择、放大并传播重要的想法。

那么哪些回路与意识的传播功能有关呢?我们认为,一组特殊的神经元负责在脑中传递意识信息,这些细胞身型巨大,很长的轴突在大脑皮质上纵横交错,将皮质连为一个整体。对这个结构的计算机模拟重复了我们的主要实验成果。当足够多的脑区一致认为刚收到的感觉信息很重要时,它们就会同步形成一个大尺度的全脑交流系统。一大片神经网络瞬间被高度激活,而这种激活的本质则解释了我们实验中所得到的意识标志。

尽管无意识加工也能够进行得很深入,但是意识通达则增加了另外一层功能。意识的传播功能使我们能够执行独特而强大的活动。全脑神经工作空间打开了一个内部的思维实验空间站,纯粹的思维运算可以完全与外部世界脱离。所以,脑中可以长期储存重要的信息。我们可以将信息传给其他思维过程,于是就有了笛卡尔所寻找的“灵活的脑”。当信息变成有意识的时候,脑就能对其进行一系列任意长度的运算。虽然不再以本能的方式来加工这些信息,却能够随心所欲地反复斟酌和调整。多亏了与语言区的连接,我们能够将思想告诉他人。

与全脑神经工作空间同样重要的就是其自主性。最近的研究表明,脑是强烈的自发性活动的根源。脑中一直充斥着各种脑内部而不是外部产生的全脑活动模式,由神经元的一种独特性能产生,那就是它们能在一定程度上随机地自我激活。结果恰恰与笛卡尔将人的身体和脑比作风琴的类比相反,我们的全脑神经工作空间并不是以一种“输入-输出”的形式来运作的,在刺激的作用下才会产生结果。相反,即使在完全的黑暗中,大脑也在不断地传递全脑的神经活动模式,产生威廉·詹姆斯所说的“意识流”。这是一种不间断的、没有什么联系的思绪,主要由我们当前的目标所塑造,只偶尔从感觉中寻找信息。笛卡尔无法想象出这样一种机器——它不断产生意图、思维和计划来塑造我们的行为。我认为,这种理论的结果是将脑看作一台拥有自由意志的机器,这种机器解决了笛卡尔的挑战,并开始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很好的意识模型了。

意识科学的未来

我们对意识的理解还停留在最初步的阶段。未来对意识的研究会有些什么进展呢?在这本书的结尾,我们会回来探讨这些有深刻哲理的问题,那时会有更好的科学答案。我将会论证,我们对意识的理解不断增长,不仅有助于解决某些我们对自己最深的疑问,而且也会面临某些艰难的社会抉择,甚至会出现模仿人脑计算能力的新技术。

可以确定的是,虽然许多事情有待解决,但是意识科学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假设了,它的医学应用已经近在咫尺。在世界上无数的医院中,上千名患者处在昏迷或者植物人的状态。他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能说话,似乎与世隔绝,他们的大脑由于中风、车祸或者短暂的缺氧而被摧毁了。他们能不能再次恢复意识?或许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恢复了意识却被完全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让我们知道?我们能不能将脑成像研究转化成实时意识监控来帮助他们?

我的实验室现在开始设计新的测试来判断某个人是否清醒。客观的意识标志的存在已经帮助了很多昏迷中的患者,而且不久就能解决有关婴儿何时有意识的问题。虽然没有科学能将“是”变成“应该”,但是我相信,当我们能够客观判断婴儿和患者的主观感受时,就能更好地进行伦理决策。

意识科学的另一个令人着迷的应用便是计算机技术。我们会不会有一天用硅来模仿人脑的神经回路?我们现在的知识够不够制造出一台有意识的电脑?如果还不够,我们还缺什么?随着意识理论的进步,我们也许可以制造出能够模拟真正的神经元进行意识操作的电子芯片。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制造出一台能够理解人类自己的机器?我们能否赋予它一种自我的感觉,并让它拥有自由意志?

我现在邀请你和我踏上关于意识的最前沿的科学之旅,我能保证你将更深刻地理解古希腊的座右铭——“认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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