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30日,肥西县上派镇珍珠路小学的一间教室里,一堂以《爱护我们的身体》为主题的防性侵公益课正在进行中。挂图上是两个卡通人像,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穿着背心短裤。授课志愿者讲师胡君玲告诉孩子们:“当有人摸你背心、短裤遮住的地方,可以勇敢拒绝。”
部分团队成员
胡君玲是女童保护基金安徽合肥青益护蕾团队的一名志愿者讲师。2015年,“女童保护”公益项目被引入合肥,一批志愿者走进学校社区,通过公益课程,向孩子们传播防性侵知识。据统计,六年来,合肥团队已在合肥及省内外学校上了659堂公益课。
■什么是“隐私部位” 很多孩子说不清楚
汪晔是女童保护基金安徽合肥青益护蕾团队负责人,也是一名律师。2013年,全国各地百名女记者联合多家媒体单位发起“女童保护”公益项目。2015年,合肥团市委、安徽致诚公益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将“女童保护”项目引入合肥,在省内率先开展专业防性侵教育,汪晔成了最早的三名志愿者讲师之一。
部分团队成员
“最初投入这项工作,是觉得非常有意义。”她介绍,“女童保护”项目以“普及、提高儿童防范意识”为宗旨,希望帮助儿童远离性侵害。长期从事公益法律援助工作,汪晔觉得,事先预防,比侵害发生之后的援助更有意义。
2015年9月,在肥西县丰乐中心校,合肥团队给孩子们上了第一堂课。“女童保护”采用标准化课件,讲师在课堂上讲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事先设计和专家论证,确保准确无误。“第一个部分叫‘认识我们的身体’,告诉孩子什么是隐私部位。课程设计很活泼,有很多互动。老师们会用挂图,请孩子来指出哪些是隐私部位。”
大部分孩子表现得很迷茫。有的孩子指脖子,有的指脸。授课讲师告诉孩子们,背心、短裤覆盖的地方就是隐私部位,包括前面和后面。“当有人摸你背心、短裤遮住的地方,可以勇敢拒绝。别人让你摸他(她)的隐私部位,一样要勇敢拒绝。”
不知道什么是隐私部位,就不会懂得拒绝和保护自己。汪晔介绍,这样的情况在公益课的推进过程中很普遍。“不仅仅是农村学校、偏远地区的学校,城区也有很多的孩子说不清楚。”
公益课现场
■课上了一半被叫停 有家长认为孩子“知道越少越好”
什么是“隐私部位”孩子们不清楚,什么是性侵害,哪些人可能会实施性侵害,遇到性侵害怎么办,被性侵了怎么办,很多孩子也不知道。
“学校非常重视孩子们的安全教育,但多数没有专门为孩子们开设过防性侵课程。很多家长认为孩子知道的越少越好,或者有这方面的意识,但说得很隐晦,或者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说。”大人们“谈性色变”,孩子出现了知识盲区。开展法律援助的过程中,汪晔遇到过女孩被侵害后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孩子不知道什么是性侵,跟父母说自己肚子疼。”
2016年合肥团队在合肥一个县城小学上课。原本40分钟的课程刚上了一半,后排听课的一名老师就站起来。“他说你们不能跟孩子讲这些,课不要上了。”尽管有当地团委的工作人员帮助沟通,课程依然没能继续下去。
一年之后,汪晔再次关注到这所学校,是因为学校爆发了多名儿童被性侵的案件。“学校后来主动邀请我们再来上课,所有班级进行了‘全覆盖’。”这件事也让志愿者讲师们觉得痛心。“很多性侵害是长期的,多次的,有的可能持续长达几年、十几年。我们会想,如果上一次的课程上完了,会不会有孩子会知道自己正在受到侵害,案件会更早的爆发出来,伤害会更早被终止?”
公益课现场
团队成员卫平凤是合肥市翠庭园小学的老师,日常负责团队外联工作。“前些年学校听到这个课程,还是很警惕的,有些会直接拒绝。”卫平凤介绍,后来大家摸索出了经验。“我们依托合肥市12355青少年服务台,青少年自护课程很多,一般先介绍青少年自护课程,电话里再向学校负责老师详细介绍防性侵公益课程,大部分学校听完都会接受。”
在公益课的推进中,团队成员经常向家长和老师们传递一个理念。“生活中,儿童遭遇性侵的几率并不比碰到交通事故低,所以防性侵教育与交通安全教育同样重要。”
■熟人作案比例超七成 男孩也可能被性侵
幼年时遭父亲好友性侵,直到大学出国前才道出秘密。近期河北沧州一位女生的遭遇令不少父母惊心,但在未成年人性侵案件中,这样的情形并不罕见。
汪晔告诉安徽商报融媒体记者,“女童保护”团队至今已经连续八年发布“性侵儿童案例统计及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2020年的报告显示,当年中国媒体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18岁以下)案例332起,受害人数845人,最小仅1岁。其中表明人际关系的有312起,熟人作案231起,占比74.04%。
熟人作案高发,在“女童保护”的公益课上,志愿者讲师们会直接告诉孩子;“不保守坏人的秘密。如果有人,包括老师、校长、亲戚、邻居,家长的朋友、亲人等,触碰你的隐私部位,他们就是坏人,你要勇敢告诉家长和警察。”“熟人也不可以随便亲你、摸你。”
公益课现场
受害的只是女孩吗?“女童保护”2020年性侵儿童案例统计及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显示,332起案例中共有322起表明了受害人性别,其中受害人为女童的308起,占比95.65%;受害人为男童的14起,占比4.35%。从受害人数量上看,845名儿童中有820人表明了性别,其中女童743人,占比90.61%;男童80人,占比9.76%。汪晔介绍,相比女孩,男孩被性侵往往更难被发现,受到性侵害的男孩,心理上受到的伤害往往比女孩更大。“所以我们的课程一直坚持男女生同堂,男生同样需要学会保护自己。”
■有父母责怪“为什么是你” 家长应留心孩子异常反应
在志愿者讲师卫平凤看来,防性侵课程对孩子来说其实是一门技能课。“知道什么是隐私部位,什么是性侵,以后遇到了就知道怎么去防范,怎么求助。”公益课堂上,讲师们会简洁明了地告诉孩子,如果遇到过或正在被伤害应该怎么办。“立即告诉爸爸妈妈或者你信任的其他大人;告诉警察,拨打110;不要马上洗澡,可以留作证据的衣物不要清洗;在家长和警察的陪同下去医院检查身体保留证据。”
“女童保护”的公益课程不仅面向孩子,也面向家长。在开展法律援助过程中,汪晔遇到过一个女孩被自己的老师性侵。汪晔和心理咨询师上门对受害女孩进行心理疏导时,孩子的父母还在楼上吵架,女孩的父亲甚至责怪女儿。“很多受害儿童的家长都会有这样的心态:为什么是你,是不是你不够聪明,不够谨慎,不够小心,是不是你穿着打扮不得体。”
志愿者们会告诉孩子,被侵害是坏人的错,“你还像以前一样,跟别的小朋友一样可爱”。也会告诉家长,给予孩子更多的关注。“不轻易把孩子交给除了家人以外的人照看,无论多忙,都要细心观察孩子的异常反应,在给孩子洗澡或洗衣服时,经常不动声色地检查孩子下身及内衣裤。”志愿者讲师们还会反复跟家长强调:“防性侵教育应该从小做起,并应该像交通安全知识一样,是持续的。”
■希望防性侵知识像“红灯停绿灯行”一样普及
六年来,女童保护基金安徽合肥青益护蕾团队从最初的3名讲师,发展到最多的时候34名讲师,再到如今的18名讲师。“很多老师没能留在团队是因为工作调动或者搬家,很多老师到了新的城市、新的岗位,还是在坚持开展公益宣讲。”也有很多热心志愿者希望加入“女童保护”团队。“我们有一个群,群里就有120多位志愿者等待加入。”但成为讲师需要经过多轮培训和考核,培养一位讲师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团队合影
志愿者们上课不领报酬,大家因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卫平凤是一名教师,她加入团队是希望通过公益课帮助更多的孩子。“如果在未来,能有一个孩子因为听了我们的课免于被侵害,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所在。”
志愿者王继芬已经退休,走上讲台给孩子们讲课,要经过多轮考核,61个考点,考试成绩要达到90分以上。她怕自己记不住,把教案内容读下来录音,睡前听、散步听,接孩子、炒菜的时候也听,最终顺利通过了考试。有一次王继芬穿着“女童保护”的T恤坐公交,被一位家长认出来。“我知道你们的课,能不能来我女儿的学校也上一次?”王继芬觉得很满足,所有的辛苦都值得。去年她还和志愿者项兴梅一起远赴贵州上课。
近年来,全社会对青少年权益保护和防性侵教育的关注和认识程度在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学校欢迎志愿者们走进校园,甚至主动“约课”。2020年,女童保护合肥团队的5名讲师赴固镇一所学校为孩子们上课,顶着零下10摄氏度的寒潮,为孩子们上了15节课。“校长当时就邀请我们,想给全校150多个班级的孩子都上一次课,说这样的课程应该每一个孩子都听到。”今年团队讲师先后赴合肥市翠庭园小学、合肥市乐农新村小学、合肥市十里庙小学、合肥市卫岗小学、合肥市和平小学华冲分校、合肥市育新小学进行“全覆盖”式授课。“因为人手紧张,目前还有不少学校的课程暂时没法安排。”甚至还有公司来约课,希望给为人父母的员工听一听这堂课。
这让志愿者们感到非常欣慰。汪晔希望,“防性侵教育”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常态化的课程,就像“红灯停绿灯行”一样,每个孩子都能了解防性侵知识,远离侵害。
安徽商报融媒体记者 刘媛媛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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