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个女人独自为爱情的战斗更让人同情的了,是大漠通过一张纸让人们看到了历史的记忆,因而,那些千年以前的人们分明还活在我们的世界里。仿佛他们的眼睛被什么点亮了,透过他们的眼睛,我们能看到他们的心,一个个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有声音。
悬泉置遗址位于安敦公路甜水井道班南侧1.5公里处的戈壁荒漠中,这里南依三危余脉火焰山,北临西沙窝,为汉唐年间瓜州与敦煌之间往来人员和邮件的一大接待、中转驿站。
从这里西去敦煌64公里。据说,当年丝绸之路上的外国商人和使团,从玉门关入关后,就由中国政府管吃管住了,政府有时怕他们到城市里捣乱,就将他们安置在城市外面的驿站里。悬泉置也是一个接待点。
1987年甘肃文物文物普查队首次发现了悬泉置,出土了大量的汉简,有两万多枚,其中一部分记录了那些“外宾”在这里吃、住、行的情况,还有汉武帝派人迎接他们的记录。在那些使团中,人数最多的有一千多人,让今天的我们很容易想到一个车水马龙的盛况。
然而,如今这里寂寥了下来,仿佛没有声息了。再向前走,就是敦煌,由敦煌向前就是玉门关,出了关就是真正的大漠了,没有人烟与水源的大漠了。但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却偏偏想到粟特人,那些在唐朝时来中国做生意的人,那些故乡在撒马尔罕的人。
当年,他们想过家吗?
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千多年前飞奔于这条路上的一些人,那些给粟特人送信的人,一千多年后,我们曾经将他们的职业叫做“邮差”或者“邮递员”,现在,世界联网了,他们仿佛不存在了,但他们当年留在这条路上的足迹和身影还在,那分明也是属于我们的历史。
1907年英人斯坦因于敦煌西北汉长城烽火台遗址发现的8封古粟特文信札。据说,当时的丝质邮包上还用粟特语写着“寄往撒马尔罕”,信札中提到许多用于商品交易的商品名称,包括丝线、亚麻、胡椒、麝香,甚至还有产于亚热带的樟脑,还提到诸如洛阳、长安、武威、酒泉和敦煌等地名。
今天,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那些信当时被折成“漂亮的小方块”,但不是被装在信封里的,9到13厘米长,2至3厘米宽。尽管来自不同的城市,但纸张的大小都是一样的,大约39至42厘米长、24到25厘米宽。也许是那时中国纸张的“标准件”,上面写着粟特人的信息与他们的乡情。(韩森《丝绸之路新史》)
一个叫“米娜”的女人在这些信里被学者称为“女神”,在中国纸张的标准件里,她发出了自己为爱情而呼喊的声音。
她是一个被自己的丈夫抛弃在了敦煌的粟特女人,她绝望了,她说:“我像对神一样双膝跪地,向高贵的老爷,(我的)丈夫那奈德表示祝福和致敬……当我听到你身体安好的消息,我感到自己是永远不会死的。可你瞧,我生活得……很糟糕,很不好,很凄惨,我觉得我自己已经死去!我一次又一次给你写信,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你哪怕一封的回信,我已经对你完全失去了希望。”(荣新江《中古中国与粟特文明》)
这个叫米娜的粟特女人当时已经拿不出回家的路费,她请求过一起来中国的其他粟特人的帮助,想要从他们那里弄到钱,然后回去,但现在只能让她流落他乡了。她伤心地将绝望转化为愤怒。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说:“我遵从你的命令来到敦煌,我没有听从我母亲的话,也没有听从我兄弟们的意见,一定是我遵从你的命令那天惹恼了诸神,我宁愿嫁给猪狗,也不愿做你的妻子!”
但是,她的信被寄出去,在千年以后被斯坦因“收”到了,文字把她的“绝境”保留了下来,让我们知道了许多年前还有这么一个女人,一个被抛弃的女人,一个在他乡为爱情而战的女人,一个在大漠里面对负心男人啸叫的女人。是她,让大漠有了人间的气息,千年以前的悲伤落在今天的大地上,成了一种让人感到心酸的温暖。
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个女人独自为爱情的战斗更让人同情的了,是大漠通过一张纸让人们看到了历史的记忆,因而,那些千年以前的人们分明还活在我们的世界里。仿佛他们的眼睛被什么点亮了,透过他们的眼睛,我们能看到他们的心,一个个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有声音。
另一封信出自一个男人。我们今天已经不知道其全文,只是听见这个男人说:“还有,先生,之后的皇帝据说因为饥荒逃离了洛阳。有人放火烧了他们的宫殿和城市。宫殿烧了,城市毁了。洛阳没了。邺城也没有了!”
这也是一种呼喊,更加地撕心裂肺。
专家们分析,洛阳分别在190年、311年和535年受到过攻击。他们认为这封信可能写于313年或者314年,讲的是311年的事情。“信的作者称侵略者为 ‘匈人’, 他们的首领为石勒,确实属于匈奴部落联盟中的一支。这也是把匈奴和四世纪末侵略欧洲的中亚匈人联系起来的证据之一。”(韩森《丝绸之路新史》)
石勒(274年―333年8月17日),十六国时期后赵建立者,史称后赵明帝,中国历史上的唯一一个奴隶皇帝。
公元311年,石勒率兵全歼西晋主力,攻破洛阳。312,他以襄国为中心建立起自己的根据地。318年,石勒自称大单于、赵王,定都襄国,史称后赵,掌握了与三国时曹魏范围相当的北方地区,其后攻灭鲜卑段氏、灭前赵,依淮水与东晋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
在中国历史上,石勒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晋书·载记第四》记载,他不识字,但是天生有不凡之才,其人“壮健有胆力,雄武好骑射”。建立后赵以后,他实行胡、汉分治,首创小学,是小学和考试的发明者。他对于部下的建议能虚心听从他还禁止酗酒,保护农业发展,立法严防贪赃枉法,对于乱世中的民族融合与北方安定与发展做出了一定贡献。
同时,石勒也是一个“杀人狂”,《晋书·列传第二十九》:永嘉五年,(司马越)薨于项。秘不发丧。以襄阳王范为大将军,统其众。还葬东海。石勒追及于苦县宁平城,将军钱端出兵距勒,战死,军溃。勒命焚越柩曰:“此人乱天下,吾为天下报之,故烧其骨以告天地。”于是数十万众,(石)勒以骑围而射之,相践如山。
石勒在战争中推行的杀戮政策危害甚远,不仅激起了民族矛盾,也令中原汉族人口大大减少。
“洛阳没了。邺城也没有了!”我们在这个粟特男人的呼喊里能听到什么呢?那一定是残酷撕杀的血腥一幕。家书抵万金。在这无言的大漠里,粟特人呼喊着融入了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和粟特人的信在一起的是,当年行进于丝绸之路上人们被风干了乡情。(文/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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