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照片
“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不要惊讶它无端入梦。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泪叠的,万水千山,求它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
这首众人熟知的《纸船》,出自一代文坛才女——冰心之手,彼时的她,将对母亲的思念寄托在童真烂漫的一只小白船中。
纵然轻飘飘的一纸小船,亦将冰心对母亲沉甸甸的想念和无尽的爱载动,驶向母亲的梦中,亦驶向冰心的期盼中。
每每读来,好似那个难忍与母离别之苦,思尽于母极爱之悲的小船,孤独而真切地游离在眼前,不禁令人潸然泪下。
冰心总是这样饱含深情,将她那颗情真意切的心,大方肆意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冰心照片
纵然若此,一纸白船能驶进母亲的梦里,驶进千千万有情人的梦里,却终究驶不进那些文人的梦里。
诗如星辰,爱似春水。但在林徽因和张爱玲眼里,这颗闪耀着爱的光辉的星星,似是那般漠然视之,且为讽刺。
在鲁迅那里,这颗黑夜里的星星,非但没有照亮他那沉重的黑夜,反而徒增他的鄙夷,令他甚为长吁短叹。
都说冰心是民国名媛。出身名门的冰心,从小受过很好的传统教育,即使出国留学,内心也依然保持着那些传统的思想和观念。
反看林徽因,同是出生于名门,却是更加开放的思想和见识。她将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切实结合,形成了一个独立的自己。
纵然林徽因和梁思成已结成夫妻,但她却不是梁太太,她依旧是她自己,不是别人。
林徽因与梁思成
与其说林徽因是个绿茶、心机、不守妇道的女子,倒不如把格局打开,说她是个敢爱敢恨,坦荡大气的女子。
作为梁思成太太的林徽因,丝毫没有传统女人的羞怯与恐惧。在遇到除丈夫以外的喜欢的人时候,她坦率直接,勇敢大胆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
她不像旧时代的一众旧式女子,委曲求全,相夫教子,而是感性地喜欢着其他有才气的男子,又理性地经营着自己的爱情。
这显然与冰心的婚姻爱情形成了对比。
林徽因照片
冰心一生只有吴文藻一个男人。她明确地知晓自己的心意,一生挚爱了吴文藻一人,与其他男士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
她对爱情坚贞忠实,他们夫妻二人,于乱世之中紧握彼此的双手,坚定地走完了一生。
于此看来,冰心的亲情和爱情可谓是双丰收,都是美满幸福,令人艳羡。但这样看似拥有完美人生的名媛才女,也不免有着明争暗斗的世情心思。
如果说林徽因是一坛清香宜人的烈酒,那冰心就是一杯放多了茶叶的茶,原本也是淡然清香的,但多了几分人情的浓苦。
年轻时候的林徽因
人间四月天一般的林徽因,清新脱俗,才华横溢,在“太太的客厅”里,与一众文人大家侃侃而谈,谈笑风生,直露自己的才华与灵气,让众位男士倾慕不已。
而此时的冰心,或许在某个角落暗暗地对这番景象评头品足。
于是,冰心将那个在“最理想的北平的春天的下午”,于“温熙而光明的太太的客厅”,把那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冰心在文章里直言“太太”是社交名花,又将她与诸位男士的亲密交道进行了一番生动描绘,并说“太太”不喜欢与自己同性的女人。
冰心与林徽因
那充满调侃的笔墨,将林徽因在她家客厅与文人们的相处进行了深刻的讽刺。
似乎林徽因就是那种只会和男人谈笑风生,而厌恶女生的傲慢偏见之人。
这篇充满虚伪的贬低文章,无疑对高傲的林徽因进行了不小的冲击。
于是林徽因知道后,派人将一坛山西老醋送予冰心,来讽刺冰心对她的嫉妒。
冰心讨厌林徽因放荡不羁,沾花惹草,嫌她不喜女子,只爱和男士打交道的风尘作为。林徽因则笑话冰心格局太小,守旧小气,易生嫉妒的旧式思想。
从此,两位才女“天涯各执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冰心与林徽因
如果说林徽因讽刺冰心是出于两方的性情交火,那张爱玲对冰心的抨击,则是生活背景和经历的不同以致心境和思想的异差,从而产生文学和理念上的针锋相对。
张爱玲可以说是从小不幸。父母婚姻不和,离婚后,父亲再娶。即便家中算是富裕,但张爱玲也似乎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张爱玲的亲生父亲,将幼小的张爱玲一番毒打后关到一间空屋子里,冷暖不管,重病不顾。
在那不见天日的黑暗日子里,张爱玲孤单一人。她曾期盼自己就此死去,埋在院子里,也曾期盼日军飞机,将炸弹丢在他们家里,大家好一同死去。
张爱玲照片
至于此,所以张爱玲有着很严重的心理疾病,而这些疾病,是她从小就种下的病根。
这从她的一些反常行为中便可以窥探一二。
久病的丈夫逝世,张爱玲再次孤身一人。那时的她,除了写作,就是搬家。而张爱玲的搬家,近乎病态。
她平均每周都会搬家,只要一发现家里有跳蚤,她就立刻搬走。那时的她,好似无处可逃。她说她想搬到沙漠去住,盼着能在那里摆脱虱子咬啮的痛苦。
所以她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爬满了虱子。”这句简单的话语,将她对生命和人生的感悟,生动鲜明地描绘出来,又将她的痛苦难忍展现得淋漓尽致。
张爱玲照片
张爱玲的文字和冰心的文字有着水火不容的态势。
冰心将满天繁星与柔柔春水融于自己的文字,把世间的爱和明亮的精神家园带到世人面前。
即便是“心中的风雨来了”,冰心也无可担心,只是真切地唱着“我只躲到你的怀里”,似乎不知苦闷与沉沦所为何事,有的只是富裕又馥郁的纯真和谐。
而张爱玲的文字,大多充满真实的无望和冷酷的痛苦。面对生活中的风雨激荡,她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张爱玲照片
《倾城之恋》里的流苏和范柳原其实是场苍凉、难堪的爱情交易。“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
那胡琴拉着的,不只是流苏和范柳原,亦是拉的张爱玲。他们二人成就的是一段无爱又凄凉的婚姻,像极了张爱玲那一生悲凉惨淡的婚姻。
胡兰成拈花惹草,弃她而去。于是张爱玲“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将自己的悲情婚姻,寥寥两句,深切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而赖雅和张爱玲的结合,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后来张爱玲为了回家照顾生病的丈夫,只能靠为人翻译剧本赚取回家的路费。这种生活写照,令人着实心酸不已,让人体味不到一丝爱情的甜蜜。
张爱玲照片
张爱玲写的字都是人间现实,不给人一丝美丽的幻想。她把人性的丑恶全部掀开,让人懂得“人是最靠不住的”。
她对这个冷酷的世界充满恐惧,她孤独又迷惘,苍凉又凄伤,皆是举步维艰的无望的痛苦。
再看冰心。
“爱在左,而情在右,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经长途点缀得香花迷漫,使得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挥,也不是悲凉。”
冰心的诗,似乎很难让人感受到深切的痛苦,即使有,那也是充满希望和温馨的。可以说,这完全是与张爱玲格格不入。
因为冰心从小便于温馨幸福的家庭环境中长大。
少女时期的冰心
彼时的她,母亲将她抱在怀里,教她读书写字,母女二人为书中故事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挥泪感伤。母亲那亲手缝制的衣服,温暖了她的一生。
冰心的父亲对她更是如掌上明珠一般的爱护。
冰心的父亲不忍看女儿遭受打耳洞的痛苦,也无法看得她穿紧小的鞋子。夜晚不见归家,便去山下焦急地喊她回家,还在平常带她看星星,讲星座,告诉她关于国家的故事。
冰心描写的自然本色,美丽又恬静,让人心旷神怡;母亲温柔慈祥,父亲威严如山,人情温暖,叫人深深思量;困难面前,充满希望,时时都有对美好人生的向往。她披露社会的黑暗,又包容世界的丑陋。
张爱玲照片
张爱玲对冰心的不满完全是由于二人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所致。冰心无法懂得张爱玲虱子爬满身的痛苦,也从未见过黑暗潮湿的空屋。
如果说是张爱玲太灰暗、刻薄,那人一定是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伤痛。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针扎不到自己身上,就永远无法体会别人那无底洞般的痛楚。
冰心那些温情又充满希望的文字,深深地刺痛了张爱玲冰冷又枯萎的心。
因而张爱玲讽刺她。似乎讽刺她无知、幼稚,不懂人间悲凉,又笑话她做作、虚假、过于罗曼蒂克的文学主张。
冰心照片
再看鲁迅与冰心。既无女性之间的暗自较量,也无人生境遇间完全迥异的悲差。
他与冰心之间,是思想价值的差异和人生格局的距离。
鲁迅先生,这个时代的先行者,一直站在民族和社会的前端,为国家发展和人民进步做着最坚决的斗争。
鲁迅的文字,激昂、奋进、抗争、大胆,充满前进的斗志,但这份前进,是“民族魂“的奋起和昂扬。
从他青年时刻,他就希望,文人们能用文字作为武器,唤醒国人的民族意识和国家精神。至于此,鲁迅和冰心变成了对立。
青年鲁迅
冰心虽也身处乱世,但她却没有鲁迅那么激烈的情怀和斗志,这和她身处的环境也有着极大的关联。
那时的冰心,有着家人的庇护,即使有了烦心之事,她也自有办法排解。
去海边散散步,看看潮起潮落,再看看夕阳日落西方。或者,在明净的夜晚,看看星星,找找父亲教她认识的星座。然后,她的心情便舒展开来。
冰心有着自己的小世界。她的小世界明亮又温馨,轻快又舒畅,充满了无限的爱和希望。
所以即使她写的文章再饱含深情,那在鲁迅眼里,也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空洞,没有任何思想深度可言。
冰心照片
但鲁迅瞧不起的不是她文字的情感,也没有否定她的真情和爱意。
鲁迅瞧不起的,是她于乱世之中,有幸得到家人的爱护,生得一个充满爱意的环境,但她却不能看到百姓的怅惘和国家的衰落,而是固步自封地将自己的一亩三分文字来回耕耘。
鲁迅犀利又直率,直直揭示社会黑暗和时代落寞,冲着国家的光明和民族的未来去畅写和诉说,他的一生,都用一根笔杆子,与黑暗做着战斗。
正如《狂人日记》中所写: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这篇小说里的文字,处处给着读者冲击,让当时的中国民众恐惧又振奋。这是对封建礼教和社会的抨击,亦是对时代落后和思想黑暗的真切刻画。
青年时期的鲁迅
这显然与冰心的创作形成了对峙,似乎冰心也被自己创造的美好世界麻痹了思想,以至于在那动荡不宁的时代中,麻木不仁。
鲁迅在一旁劳心费力地为家国人民忧愁不止,冰心这边则深情不已:
“哪一颗星没有光?哪一朵花没有香?哪一次我的思潮里没有你波涛的清响?”就像是生活太过于明快晓畅,以致于在那里无所事事地无病呻吟。
所以当鲁迅知晓冰心文章被禁时,颇感惊讶。他惊讶的无非就是冰心的文章空洞没有思想的深度,既没有对黑暗社会的痛彻抨击,也欸有对时局的批评指正,更没有对国民思想的启悟。这般表面文章,也配得封禁之举?
鲁迅在日本
纵然五四运动将冰心震于文坛之上,但她的思仍然没有得到开阔,依旧是在写一些母爱和童真、自然美好的作品,有些”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意味。
鲁迅这般正义凛然,面对民族、国家和社会都可以直言不讳,以不怕牺牲的革命斗争精神,救百姓和民族于水火之中。更何况面对冰心。
冰心占着文坛一席之地,只会用空洞的文字来展示空虚的美好人生理想和情感,却不顾大局之势去启迪人们的思想。所以得来鲁迅的鄙夷,也不是意料之外之事。
鲁迅照片
冰心的文字,赞颂母爱、童真、大自然,描绘真情、烂漫、温馨,体现世界上的一切美好。她于文坛独树一帜,亦治愈了多数人浮躁、悲苦和黑暗的心灵。
但是,冰心的字再美再好,也和解不了她和林徽因的矛盾;治愈不好张爱玲从小到老一生的痛苦;说服不了鲁迅于民族和国家的鸿鹄大志。
“当我忧从中来,无可告语的时候,我一想到大海,我的心胸就开阔了起来,宁静了下去。”
如果冰心感伤的是国家民族之忧,如若她想到的是家国沧海,她能否用她那一粟的力量去撼动大地的尘埃,以彼时之情去动之国人之思。想必那时候,鲁迅或许会和其握手共进,一同为民族振兴奋斗不止。
老年时期的冰心
旧人已逝,文思永存。冰心的文字和人品或许在那个风云动荡的年代,受尽不少文人的诟病,或出于品性,或出于境遇,亦或出于理想。
或许冰心也没有想到,她原生家庭的美好孕育出的“爱的哲学”,反倒成为了民国时期的文人对她冷嘲热讽的原罪。
但在后人看来,每一位文人大家都有不可忽视的文化影响。即使被林徽因、张爱玲无情讽刺,被鲁迅瞧不起,即使他们都讨厌冰心,但冰心的那艘小船,也依旧荡漾了很多人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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