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瓦,邺城的建筑构件,陶泥烧制,遍布乡野,何以一瓦难求?

翻阅词典,宋代韩琦、苏轼、王安石等一批文人骚客,多留诗词称赞“邺瓦铜雀砚”。

在宋代,邺瓦的名贵可以说“一枚不换百金颁”,铜雀瓦砚在文人的心目中是那么的芳香四溢。

邺瓦、铜雀砚,千载盛名,余韵久远……

塔头沙砚(邺瓦铜雀砚流传千年的神话)(1)

北宋治平元年即公元1064年,在凤翔任职的苏轼收到弟弟苏辙寄来的一方砚台,告诉哥哥这是长安新出的砚台,其质如石。苏辙宽慰哥哥苏轼不要追风,不要迷恋“邺瓦铜雀砚”,并赋诗写道:“岂必魏人胜近世,强推铜雀没骊山”。

苏轼看到来信和寄来的砚台,给弟弟苏辙回信一封,赋诗一首《次韵和子由欲得骊山澄泥砚》,表达自己的看法:

“举世争称邺瓦坚,一枚不换百金颁。

岂知好事王夫子,采自临潼绣领山。”

苏轼告诉弟弟苏辙临潼骊山的瓦砚也不错,写道:“封题寄去吾无用,近日从戎拟学班”。可见,“邺瓦铜雀砚”在宋代的追风潮相当了得。

喜爱砚台,文人皆然,那么苏轼见过流行的“邺瓦铜雀砚”吗?翻开苏轼文集,有关砚台的题铭有二十七篇,其中就为黄庭坚写过“铜雀砚铭”。他在《黄鲁直铜雀砚铭》中结合自己多灾多难的身世,说自己就像漳水河畔的陶泥,反复抟和揉搓,多遭磨难,一旦成型,就失去自己的本质。“漳滨之埴,陶氏我厄。受成不化,以与真隔”。

在宋代,邺瓦铜雀砚的“追风族”不在少数,秘书省校书郎章望之就是其中之一,他因伯父丞相章得象的关系到朝内秘书省任职,听说韩琦到相州为知州,就向韩琦索要“邺瓦”,韩琦“遗基坏地遍坑窟,始获一瓦全元淳”,韩琦毫不吝啬地送给了章望之,“吾才寡陋不足称,思与好古能文人。好古能文今者谁,武宁秘书章表民”。表民是章望之的字。

“追风族”不只一个,“打发”了章望之,又来了个陈舜俞。陈舜俞是嘉祐四年(1059年)制科第一,和欧阳修、苏东坡、司马光交往甚密,听说韩琦到相州为官,向韩琦索要邺瓦铜雀砚,这次真让韩琦做了难,韩琦说:“必须完者始称珍,何殊巨海寻三岛。”“况乎此物出坏陶,千耕万斸常翻搅”。哪里还能找到完整的邺瓦呀?没有办法,韩琦找了块瓦片寄给了陈舜俞,并宽慰他“君不见镇圭尺二瑁四寸,大小虽异皆君宝”,即使这一小块邺瓦也是宝贝。

邺城的古瓦在文人墨客引起多米诺骨牌的效应,此后宋代的杨万里、梅尧臣、陈与义、赵文、李邴、舒岳祥、刘克庄、许及之、刘敞等一大批著名的文人对邺瓦铜雀砚推崇到极致,或诗或词,或赋或铭,借古讽今也好,托物言志也罢,邺瓦铜雀砚成为他们抒发情感的突破口,也成了争相拥有的佼佼物,一时间风行朝野,弥漫庙堂,更是酒肆宴饮、词笺互答的炫耀噱头。此风一起,流行千年。

元代的刘因、傅若金、艾性夫等,明朝的唐之淳、沈周、毛纪等,清代的宋书升等均写文评述邺瓦铜雀砚,就连清代皇帝乾隆也写过《铜雀瓦砚歌》,可见邺瓦铜雀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西清砚谱》是清乾隆年间钦定的皇家砚谱。乾隆怕大内珍藏砚台年代久远而无记录,恐有遗失,命内廷侍臣于敏中、梁国治等人对陈列乾清宫东暖阁的241款陶、石砚台“甄别优劣,缮录正本”,其中开篇收录的“汉铜雀瓦砚”就有六款,可见邺瓦铜雀砚弥足珍贵。

塔头沙砚(邺瓦铜雀砚流传千年的神话)(2)

何为“砚”?东汉末年刘熙编著的《释名》中说:“砚,研也。”细磨之意。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砚,石滑也。”前者是说砚的作用,细磨墨条,后者是说砚的材质,石性滑利。作为文房四宝之一的“砚”,也就是在光滑的石头上“研”——研墨,为书写创造条件,为书写文字搞好服务。

何为好砚?从砚台的实用功能来说,“下墨”“发墨”是衡量砚材好坏的重要标准。下墨是指通过研磨,墨块在“砚台上”开发速度,发墨是指墨中的碳分子和水分子融合的细腻程度,发墨好的生光发艳,使用起来旋转流畅。所以说下墨讲求快慢,发墨讲求粗细,下墨发墨均佳才是好砚台。

中国在唐朝时评出四大名砚:端砚、歙砚、洮砚和澄泥砚,其中澄泥砚就属于“陶砚”。

端砚、歙砚、洮砚为天然石砚,既然为天然石砚,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存在天然的瑕疵。而人工合成的澄泥砚就不同了,经过能工巧匠的精心研发,扬长避短,在“下墨”“发墨”上下功夫,天人合一,生产的澄泥砚兼顾三款名贵石砚的特点:质坚耐磨,抚若童肌,储墨不涸,积墨不腐,厉寒不冰,终于得到了文人墨客的认可,跻身名砚之列,成为中国“四大名砚”之一,从此澄泥砚“陶砚”名扬天下,并被书家独爱而收藏。

当然,邺城建城之初邺瓦还达不到澄泥砚的标准,但邺城宫殿上的瓦极其讲究。在烧制殿瓦时,邺城的工匠选择漳河里从西山冲刷沉淀下来的千年泥沙,经过反复淘洗、仔细滤过,泥胚中加入特殊配方,如黄丹、云母、磨细的石末等,托模成型,烧制成瓦。为防止殿瓦久雨渗漏,阴生苔藓,创造性地在殿瓦仰面覆于核桃油,使邺城殿瓦油灰发亮,庄严厚重,独具神采。再加上严格的三级监工,瓦上都留有“三级者,军主、瓦匠、匠”,各有其职的名字。邺城殿瓦繁琐工艺和特殊配方已经不逊于澄泥砚的制作。北宋苏易简《文房四谱》云:“魏铜雀台遗址,人多发其古瓦,琢之为砚,甚工,而贮水数日不燥,世传云,昔人制此砚,其瓦俾陶人澄泥以稀滤过,加胡桃油方埏填之,故与众瓦有异焉。”这就是邺瓦铜雀砚的特殊之处。

塔头沙砚(邺瓦铜雀砚流传千年的神话)(3)

吹尽西陵歌舞尘,当时屋瓦始称珍。

甄陶往往成今手,尚托声名动世人。

这是王安石的《相州古瓦砚》。铜雀瓦砚是否“尚托虚名”?从铜雀台的建造史上或许能窥出端疑。铜雀台始于曹魏,后赵石虎“增其旧制,竭尽豪侈”,北齐高洋又“征劳役三十万”对铜雀台及其他宫殿进行扩建和修缮,因此铜雀台及邺城其他宫殿一直反复建设中,“又有兴和天保纪年者,是东魏北齐继续营作邺都所用瓦。好古者琢刻为砚,取其不渗,易于得墨”。韩琦诗中提到的昭阳殿瓦就是邺南城宫殿瓦,“数百年来取为砚,墨光烂发波成轮”。可见邺瓦铜雀砚绝不是枉托虚名。

邺城是不寻常的帝都,战火连绵,朝代更易,宫殿檐瓦又是极易碎损之物,邺城及铜雀台瓦毕竟优于其他陶制砖瓦,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殿瓦就成了抢手货,再加上后人对“建安文化”的推崇,铜雀台又是建安文学的兴盛之处,铜雀瓦砚自然就成为文人墨客关注的焦点,争相讨求的追风潮让被漳河水冲刷的邺城残破构件——邺瓦,不堪重负,于是仿制之风盛行。

欧阳修在《砚谱》中说:“相州古瓦诚佳,然少真者,盖真瓦朽腐不可用,世俗尚其名尔。今人乃以澄泥如古瓦状作瓦埋土中,久而斫以为砚。”

宋·米芾《砚史·陶砚》中说:“相州土人自制陶砚,在铜雀上。以熟绢二重淘泥澄之,取极细者,燔为砚。有色绿如春波者,或以黑白埴为水纹,其理细滑,着墨不费笔,但微渗。”由于仿制的邺瓦铜雀砚未在漳河百年浸润,所以“微渗”。

说到邺瓦铜雀砚“微渗”,还有一个有趣故事,《宋朝事实类苑》记载,书法家徐铉爱好古砚,听说邺地耕农常拾得铜雀台古瓦,于是亲自把邺城的县令叫来欲求一方,县令不负托付,寻得两块。徐铉十分高兴,“即注水,将试墨,瓦瘗土中,枯燥甚,得水即渗尽。又注之,随竭,湆湆有声啧啧焉。铉笑曰:‘岂铜雀之渴乎?’”

现在临漳沿用古法开发出邺瓦铜雀砚,“以墐泥令入于水中挼之,贮於瓮器内,然后别以一瓮贮清水,以夹布囊盛其泥而摆之,俟其至细,去清水,令其乾,入黄丹团和溲如面,作二模如造茶者,以物击之,令至坚,以竹刀刻作砚之状。”生产出“邺瓦铜雀砚”系列,得到专家和制砚大师的高度评价,其“触之若童肌,扣之若金声”,具有“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摸之寂寞无纤响,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之特点,更有“秀面多姿,呵气研墨,发墨不损笔毫”的长处。成为馈赠亲友、自家收藏的珍品。

贾海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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