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杭州的一位语文教师犯了难。
在备课时,她发现课本中一段《离骚》的节选内容与自己的记忆产生了出入——课本上写的是“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而她当年学过的版本却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查找资料后,她发现在各种版本的《离骚》中,“曼”“漫”两个字都出现过。这位老师更迷茫了,以后同学们在引用这句话时,到底写哪个才是对的?
“路漫漫”还是“路曼曼”?
迷茫的不仅仅是她,“是路漫漫还是路曼曼”这一话题登上热搜之后,网友们各抒己见。有的网友据理力争:遥想当年,我学的就是“漫漫”。
有的网友采用“以A证B”法:我记得非常清楚,安能辨我是雄雌,路“曼曼”其修远兮!
还有《淘气包马小跳》的书粉乱入:路曼曼不是马小跳同桌吗?
记者就此采访了楚辞学研究专家、浙江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林家骊。林教授表示,“古汉语中,字通用的现象很普遍,不需要纠结,‘曼’和‘漫’都可以用。”
这场“笔墨官司”让人想到了前段时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争:到底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还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
就此争议,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学语文编辑部的工作人员发声,称该出版社从1961年收录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课文以来,历套教材文章一直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从未有过“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一权威回应也让话题#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还是斯人#迅速登顶热搜。
不过即使人教社给出回应,部分网友依旧坚决表示,“就是孟子本人来,我学的也是‘斯人’”!
“斯人”走了,“曼曼”又来了。估计孟子和屈原也没想到,千年之后自己的著作还能在华夏大地掀起如此之大的“百家争鸣”。其实,“漫漫”和“曼曼”之争,并不是个例。在各种出版物上,古诗词和文言文的读音、字句甚至作者都存在版本不一的问题。
为何会有“曼曼”之争?
“漫漫”和“曼曼”,反映了曾让莘莘学子灵魂颤抖的知识点——“通假字”。
“通假”即“通用、借代”,即用读音或字形相同或者相近的字代替本字。如《论语》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这里的“说”同“悦”,意思是喜悦、愉快。
东汉编撰《说文解字》的许慎对“假借”的解释是:“本无其字,依声托事。”简单来说,就是时代发展了,社会繁盛了,人民富裕了,古人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时兴起要用到某个字的时候,这个字还没来得及造出来,那怎么办呢?那就只能先借其他的字来用用了!
有一则经典的文言文翻译笑话。孔子在河边登高望远,抒发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有人把这句话翻译成“死去的那个人像我的丈夫,不管白天黑夜都像。”
这里的语气词“夫”,就假借了“丈夫”之夫,正确的译文应该是“时间像流水飞逝啊,一去不复返”。
古文文学家裘锡圭在《文字学概要》中分析,“通假字”分为无本字的假借、本有本字的假借、本字后造的假借。如“艸”是“草”的本字,现在“艸”反而成为异体字;“忧戚”之“戚”,原来假借自斧类兵器,后来造了“慼”和“慽”字,“小人常慼慼”简化为了“戚”。
网友调侃,“凭什么古人写错字叫通假字,而现代人写错字只能得到一个叉?”
从“斯人”到“曼曼”,我们争论的到底是什么?
不得不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在古文中,生僻读音稀松常见,通假字俯拾皆是。再加上古人热衷“私藏知识”——要知道,古人写文没有标点符号,就连同一篇文章的断句都是众说纷纭。因此,“漫漫”和“曼曼”之争并不只存在于现代出版物之中。
据报道,最早的《楚辞》抄本作“曼”,唐《文选集注》本、《文选》尤袤刻本作“曼”,《文选》陈八郎本、《文选》六臣注作“漫”,宋洪兴祖《楚辞补注》、朱熹《楚辞集注》均注:“曼,一作漫”。
如此说来,有些出版物还原“本字”,有些则选择“造字”,似乎也无可厚非。类似这样的“知识点”还有很多——
杜牧诗中,“远上寒山石径斜”中的“斜”字,是读“xie”还是读“xia”?
李白醉后一蹴而就的,到底是“但愿长醉不愿醒”,还是“不复醒”?
……
从“斯人”到“曼曼”,确实是一场从几千年前的文学著作跨越到当下互联网的大众讨论,且别有意趣。这场争论或许无法争出高低对错,但由此带来的文化热度提升,则更有价值。
网友们参与讨论之余,不妨抽时间更多地了解涉猎传统文学,查阅查阅古典文献资料,翻看翻看学术研究成果。如果籍此能更加深刻地了解这些文字,及其承载的传统文化核心意蕴,无疑会让这种争鸣更有价值。
来源 | 中国新闻网、钱江晚报
责编 | 梁泽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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