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人笔下的湖南女子(外一篇)

民国的风流文人(民国文人笔下的湖南女子)(1)

本文原载《民国文人笔下的长沙》

辑录整理 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湖南女子最多情

田倬之

一提到湖南女子便联想到她们的健康,活泼,能干,美丽,不能不称誉她们是中国最好的女子。不过以上那些优点并不是湖南女子所特有的,而真正湖南女子之所以受人推崇,却因赋有另外一种性格,多情。

论健康,湖南女子是不及华北和东北。论活泼,湖南女子是不及广东。论能干,湖南女子是不及四川,因为如像巴蜀清寡妇,卓文君,武则天,薛涛,杨夫人秦良玉等伟大人物,湖南是没有的。论美丽白,湖南女子是不及江浙。惟有多情一项,却非任何地方的女子所赶得上。可以说多情是湖南女子的特征。

民国的风流文人(民国文人笔下的湖南女子)(2)

良友画报封面上的湖南女子

湖南女子为什么多情呢?这是有它必然产生的环境和历史存在。

先就自然环境来说:

水是与人有密切关系的。水多的地方,人民自然清洁,故女子健康而白。水性弱而流动,故水多地方,女子温柔而活泼,水因受外界刺戟,为波,为浪,为漩,为瀑,故生长在那些地方的女子多情致。江有沱,水有泊,故生在那些地方的女子对其情人多留恋。湖南有湘沅资澧四大干流,并无数小支流,可算是河流极多的省份,所以她的女子美丽而多聪颖。三湘九转,流水三叠,诸水汇而为洞庭,停留而不去,始也奔放,终也迷恋,那能不产生多情的好姑娘,而事实上湘中极享盛名的好女子多产生于距湖不远,滨江而居的益阳,长沙,醴陵,湘潭。

大山足以阻碍文化的发展,然而小丘林壑却能增加风景,有益人类。林谷多泉石,岭上生白云,四时之变幻无穷,培出人们多项的生趣。幽鸟相逐,鹿鸣有声,蝶影双飞,比目同戏,那能不令人类追逐异性。湖南有衡山,有岳麓,有桃源,有郴山,有鸡霄,有九岳,当然要产生出多幻想热情的小娇娘。

气候影响人生极大。太寒,希望少而冷静;太热怕劳而偷懒;惟有亚热带的人们,早熟而多热情。湖南夙有南国之称,气候常在春夏,那能不令那些姑娘,迷恋而思有家。

“三湘多香草”,“红豆生南国”,这些馥郁的湘国沅蕙,朱宝青枝,为馈赠之妙品,是相思之尤物,那能不令洞庭潇湘间的女娘,刻刻思念她的情郎。

就社会环境来说:

湖南主要的生产事业是茶,它的采集和拣制,都是需要女工的,终日在山巅屋里机械地工作,是很想有灵肉一致的娱快来调节这样简单底生活;何况采茶天气,正是二三月里极令人骀荡的春光呢!所以在这种工作里曾经产生有不少的艳史和恋歌。

其次湖南女子的生产事业是采麻绩织夏布,与采茶制茶有同样的情调而时间却是南风拂袖罗的四五月,令人昏昏欲睡,巴不得有片时的休息与安慰,与春天有同样的情思。

影响上流妇女的行动为思想,湖南与广东四川一样,可称是民智开化甚早,而且进步最速的地方,为革命发生之策源地,“不自由,毋宁死”,“男女平权,神圣恋爱”,“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等口号早已为湖南女同胞所稔熟,那能不叫她们征诸实行!

就历史的暗示来说:

中国痴情女子的老祖宗,娥皇女英,为吊她俩情人的魂魄,不惜从中原的国都,奔跑到蛮烟瘴雨的南荒来寻觅。九嶷山下,洞庭湖边,潇湘江畔,猗猗竹前都有她们的芳踪泪痕。然而呼天跄地,终竟求之不得,此天下第一对有情人便也追随她们的爱者而消逝于烟波浩淼里。那些君山下的波涛,澧浦边的明月,九嶷山上的白云,潇湘江畔的黄竹都予湖南姑娘以深刻映像,叫她们如何不学她俩。

屈原虽是男子,但离骚经中所托比的完全是男女相悦之事,而且这些男女对异性都是一往情深,迷恋到得死方休。九歌虽系祭祀迎神的曲调,但也十有九关系爱情的。而且就屈原本人论对楚君楚国之忠诚不变,自甘一死,也与青年男女以莫大暗示。就中国伦理观念来说,事君上,对朋友,处爱人是有似道德的,都要忠贞,屈原之死,更与湖南少女以深刻教训——宁为爱情而牺牲,不愿委屈以苟活。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句话是中国人所常说的,但在湖南却例外。因为在湖南却产生了很多有情有义的妓女。最有名的便是下列四个:

唐永州名妓马淑嫁与大府李某,非常美丽而且贞淑,所以柳子厚极称赞她,亲为之作墓志铭,说她:“容之丰兮艺工,隐忧以舒和乐雍,佳冶彬殒逝安穷,偕鼓瑟兮湘之浒,嗣灵音之兮求终古。”可见她品格之高了。

又《全唐诗话》载岳州官妓叶珠与新进士袁皓热恋的故事,也是足以见到湘女之多情。他俩打得火烧,非此人不想嫁娶,但官妓脱籍须得地方官的许可。所以袁皓做了一首律诗去请求严使君,其中有句说:“也知暮雨定巫峡,争为朝云属楚王。多恨只凭期克手,寸心难系别离肠。”他们的胆大情热可知,严终竟答应了他们,完成一幕喜剧。

但是最令人钦佩的,还是一无名姑娘。据义妓传所载,秦少游被谪藤州,道经长沙,偶遇着一个不知名的美貌雏妓,她是一个喜欢秦学士乐府的人,骤然得知来过访的是她素极钦佩的,简直惊喜得不知所措。她和她的母亲待秦真太好了,使一个“充军”的人竟在那里盘桓了很久,结果因为是皇犯,不能不走。在秦离她以后,简直没有交接任何一个人。待秦少游在藤州病死,她仿佛于梦寐间看见,亲自不远千里跑到藤州去吊他。赶到藤州。她的情人尚未葬。绕棺三周,“一恸而绝”,竟为情人牺牲了。这是多么泣人酸辛。我想秦氏的南歌子,满庭芳诸杰作,恐怕是为她作的。

又衡州妓陈湘与黄山谷恋爱的故事,也是值得人注意的,黄赠寄的词有十多首,中有句云:“尽湖南山明水秀”;“湘江明月珠”;“湖南都不如”;“长亭柳,君知否?千里犹回首”;“林下有孤芳……风尘里,不带尘风气”;“书谩焉,梦来定,只有相思是”。可见黄对他之钦慕倾倒,与相思之酷。

妓女注重金钱,是最无情的,都这样富于真情,大家闺秀可知。

有了以上的自然环境,经济环境的铸冶,人类历史的熏陶,要叫湖南女子寡情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所以凡有湖南太太的朋友,他总感到他的太太给与他的满足,无论精神或物质太多了(这完全有事实作证),而益阳姑娘在长江一带高出苏扬妓一等,也便在此。

因此,我愿全中国的女子都湖南化;我更愿全中国的男子都有一个湖南化的爱人。

编者按:本文原载《良友》第94期

田倬之,民国时期作家,曾任浙江南溪一中代理校长。1925年在《晨报副刊》发表长篇连载《桃源似的垦牧乡》。致力于农村合作化运动,在《京报副刊》发表《扶助农民合作和反抗恶势力的压迫为我们重大责任》等文。日军侵华,他积极投入抗日救亡运动,发表《抗敌前途之展望》《抗敌与改造国民风气》《抗敌与自信心》等系列文章。并继续关注中国农业的发展,于1943年发表《怎样建立科学化的中国农业》。著有《随军杂记》《一九三一年之中国》《抗敌战争与世界大战》等书。

漫谈长沙女子

粟青岩

民国的风流文人(民国文人笔下的湖南女子)(3)

本文原载《老报刊中的长沙》

辑录整理 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就地理位置说,长沙和湘潭在湖南是最优越的两个县份,这优越给它在各方面造成了领导的地位。尤其是风气和民性的开化有着特出的表现。因为他们处交通便利文物发达之地,与外来人士接近机会较多,客观环境使他们不能不有这种“本能”以适应其生活与生存。

基于此种原因,所以一班的长沙人和湘潭人较其他各地(指湖南省区)的人民来得“聪敏”。这里所说的“聪敏”有些人也会容易误解为“圆滑”,“机巧”或更“自私“。一如长江沿岸的上海、南京、芜湖、九江、汉口、宜昌……人一样,他们的生活技巧显然比靠山而居的民族性格“权变”多了。(但我得严正声明:这只是一种比较观,事实上并不尽然)

在这种情形下,长沙人和湘潭人很自然地被人家加上两只冠帽——“长沙里手,湘潭漂”。——这两句评语虽无充分科学的分量,但确是一种哲学的体念。几十来年便为众所公认,也没见长沙湘潭人提出过什么抗议。好像动辄伸出拳头喊打的重庆人被称为“蛮子”,和说起话来声音不甚顺耳的湘乡人被看作“牛叫”一样地成了不变的定评。只于这定评究竟有事实根据和渊源没有呢?当然有的。但非本文所关,笔者不想为此闲扯太远。本文所要谈的是“长沙的女子”;而所以要在本文之前提到这些,因为它与长沙女子性格的成长有着微妙的关系。

长沙的女子在性格上很难指出显著的特点。从整个中国女子性格上言,似乎长沙女子得其中庸。她们的性格虽然是多方面的,却无一件显著的事实可以证明她们在某方面业已袭取别人所长。

也许是地域和文化水准的关系,长沙女子始终在半开化半顽固的广场上兜圈子。从思想上说,本来所有的中国妇女都是徘徊于厨房内外之间;而长沙女子在徘徊中所表现的似乎较之他处妇女尤甚。这结果,使长沙女子在行为上暴露了一种很大的矛盾。就是她们一部份是“旧闺女”的典型;另一部分则以“新小姐”的姿态显示其开通,大方,前进,洋化。前者太保守,后者太进步,结果反而形成了一种不中和的现象,正如我们甫从荒僻清淡的尼庵中出来而又走进声色肉欲的舞厅中一样,使人多么感到刺目与不调和。这种矛盾,在长沙市里流露得特别显著。但当一个远游京滬或自欧美归来的长沙女子一旦回到乡村与“旧闺女”式的女子对照起来,其趣剧性则益发明显。

在湖南境内,长沙女子多半是骄傲的。当一个普通的知识妇女选择对象时,她们常常瞧不起湘南或湘西一带的男女,她们称那些地方为“小地方”,或“野蛮地方”,这种观念,常常影响了许多良好的姻缘,因为她们在优越的地域观念下都大多不愿意下嫁到一个偏僻地方的家庭里去。她们怕那种家庭里的习惯和工作上的约束,正如一个浑厚俭朴的乡村家庭怕他的儿子讨回一个不做事不懂礼的“洋婆子”一样,在心理上,彼此早已有着猜忌和距离。因此她们宁愿跟一个本地人而不愿嫁给较远地区的外县男子。

长沙女子仅有的特长是织绣的天才和语言的清亮。前者不用说,闻名环球的湘绣多半是出自长沙女子之手。后者在湖南境内也算是比较清脆悦耳,但这只是指长沙女子的音带或歌喉而言,并非说长沙话是一种好语言。一个对语言学稍有研究的人,莫不认定长沙话之不够标准。但长沙女子却一份天生的音调把长沙话说得娓娓动听。(尤其是能说普通话的长沙女子。)

长沙话里面另有一种语言名叫“番话”,番话的说法是用较快的速度将每句话的每字上面套加一个双声叠韵的字而连贯地说了出来。这种话多半为轻薄少年们所使用。但长沙女子却很喜欢说着玩,而且说得怪好听的。当你伴着情人去看一个外县朋友而忽然感到需要私语几句时,番语便有着良好的效用。

虚荣原为一般女子的通病,但在湖南境内以长沙女子表现的却较为显著。这是可以从许多事实来得到例证的。

由于环境优越和文物发达的关系,在智慧上长沙女子是较前进的,而且是较均衡的。但不幸她们之中不少因此而满足骄傲。如果有一回机会让我们从湖南各县挑选一个或数个具有某方面特长的女子举行比赛,团体胜利也许属于长沙女子,单人冠军则非她们所有,因为她们一切较为普遍,而很少特出,还有一点却是她们的特长,那便是她们的交际技巧和教育孩子的本领在公共场所与小学校里,长沙女子出过了不少风头。可是在家庭中却又落后了。

以上所写的似乎对长沙女子的估价太低;换句话说,就是对她们短处说得太多,长处赞扬太少。但笔者早声明过:这只是一种比较观,而且不免有个人的偏见。所以如果有人(尤其是长沙女子)对本文不满,笔者愿受任何谴责而决不抗一辞,因为我的看法完全出自一种体念,而不是什么研究,其次,笔者所以标题曰:“漫谈长沙女子”,也是表示随便谈谈而已。

(原载1947年12月25日《湖南国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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