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老叶已经骑驴出门。
他要赶往河北易州,赴老友的六十岁寿宴。
这条路他走过多次,出京师到易州,两百六十里地,朝发夕至,刚好赶上晚宴。想起可以再见到交往了几十年的基友,蹭一顿好吃的,老叶顿时觉得整个人轻飘飘起来,哼上了小曲儿。
路过房山,天色渐渐昏暗,老叶催动驴子小跑了一阵,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大作,一条魁伟汉子跃马超前,奔出一箭之地,呼啦啦一勒马缰,兜个圈子,回到老叶身前,就鞍上拱手道:“有僭了这位老丈,天色将暮,您这是往哪儿去?”老叶照实说了,汉子大喜道:“当真凑巧!那位正是我家表亲!咱们正好作一路去。”老叶一听是同路人,也打心里高兴。
然而行了不久,老叶毕竟见多闻广,渐渐发现不对劲。那汉子坐骑的脚力明明更好,路面也尽够宽敞,却总是无故堕后,连同他并行都不肯。老叶招呼了几次,请汉子骑马在前,汉子应了,却依然我行我素,跟在老叶身后。
老叶心里发毛,难道遇上了劫道的强人?此念一起,便总是觉得那汉子正拿着弓矢瞄准他的后背,因此频频回顾。
此时夜幕四合,天已大黑,看不真切。这时,天边窜起一条电光,流星一般飞射至天心,咔啦啦直劈下来,亮光暴起,照亮了汉子全身,老叶大惊,险些坠下驴子。只在一瞬之间,老叶看见,马背上根本没有骑人,那汉子正头下脚上,倒悬在空中,双脚蹈空,与马并行。
老叶以为自己老眼昏花,这时云层之上,电光乱闪,雷声隆隆,过不多时,又一记闪电瀑布般浇灌而下,正打在那汉子处,老叶这次看清了,那汉子的确在倒悬着浮空行走,电光一击,他口中喷出一股黑气,与雷电相交,那惊天动地的雷电吃黑气一阻,在半空生生顿住,如同水银泻地,爆起一片耀眼的星芒,居然劈不下来。那汉子吐着一条丈余长舌,色泽殷红,宛若浸血,在惨白的电光中蛇一般蜿蜒扭动,格外醒目诡异。
老叶吓得手脚发软,由着驴子自己跑,身后雷电滚滚,似乎天劫现场一般,漫天闪电,集中击在身后,全给那汉子一一接住。
好不容易挨到老友家,老友亲出迎接,身后的汉子也恢复正常,执后辈之礼同老友寒暄。老叶觑了个机会问老友:“那是什么人?”老友道:“啊,我的一个表亲,在京城绳匠胡同作银匠的,怎么?你们一路同行,他没告诉你?”
老叶惊疑纳闷,看来这人确是老友的亲戚,他们老哥俩已相识有几十年,亲如兄弟,若老友当真有个异人亲戚,怎么从来没向自己提起?难道方才种种骇异,是我年老糊涂生出的幻觉?
酒宴之后,主人家安排住宿,老叶和那汉子被分在同一间房。老叶毕竟心有余悸,支支吾吾的不肯,那汉子却异常热情,拉着老叶就要回房,老叶拗不过,坚持又找了个老头,三人同房,汉子眼睛异芒一闪而过,也没有说什么。
当晚,老叶哪里敢入睡,始终全神注意着汉子的动静,同房的老头不明就里,片晌已鼾声大作。
三更时分,老叶忽然听到窸窣之声,原来是那汉子坐起身来。隔着帷帐,只见汉子张嘴吐出一团光华,满室通明,接着慢慢爬到老叶帐外,狗一样探鼻嗅着,长舌一吐一缩,涎流不已。
老叶特地挑了最靠屋里的一张床,另一个老头却与汉子挨着。那汉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嗅了半天,忽然伸手抓起老头,照头就啃,大口咀嚼吮吸,吃得啧啧有声,那老头却不知为何,竟一声也发不出来,但见老头手脚乱颤,血肉淋漓,骨头渣子星星落地。
老叶吓得尿了一裆,求生本能驱使老朽的脑子飞速运转,诸路神佛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刹那间,家里平时供奉的关公像清晰无比浮现心头,当即想也不想,惨叫一声:“伏魔大帝何在!”咔嚓巨响,屋顶塌破,一尊金光战神手持巨刃排空而下,当头直取汉子。
汉子翻身化作一人多高的巨型蝴蝶,彩翅陡张,霓虹迸放,硬挡金光神一斩。刀翅猛撞,轰然大震,老叶被一股气浪掀飞狠狠撞在墙上,鼻腔一热,便人事不知了。
翌日清晨,寿星公起了个大早,瞧见一处客房房檐屋前瓦木狼藉,大惊,忙开门一看,屋顶破了个大洞,房梁撞断,地上一摊血肉,老叶倒在墙角,生死不明,却不见另外两个住客。
老友赶紧招呼人来救醒了老叶,叶老头睁眼看见老友,眼泪一下子出来了,扑在老友怀里呜咽着说了来龙去脉,在场众人无不相顾骇然。去马厩一瞧,那汉子的马仍在,众人自告奋勇,一齐赴往京城绳匠胡同,那汉子正在家踞炉烧银,一问,昨日足未出户,根本不曾到过易州祝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