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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详也追问他。

“有点发麻,血管老是一跳一跳的。”白桦站住平静地回答了他们。

“半夜的时候那才叫痛。”J大声说。

“十指连心嘛。”李详说。

李详站门洞里头,已经好多天,白桦突然想起,他一直没派出去参加抢险,中队把他留在四合院挖基槽。他笑着对他俩说话。不光是手指肿大一倍连手背同样都肿起来老高。“都怪我笨,运气也差。”

都是三中队名叫胡坤那个崽崽。

“抢他的死!”李详骂一句。

“小杂种,抢着去投胎。”J这样骂。

“干点活他妈的总是顾头不顾尾,属蛇的。”旁边一个不知道姓名但脸熟的同学用不满的口气插话说。

白桦冲他友好地点了点头。他们三人转过身朝门洞口走去,一路上闲聊。这样有好处,干扰别总去想伤。J接着又气呼呼地大声埋怨,好像他整个下午和返回四合院一路上气没出够似的。“你自己也是的,干吗要拼命和他打挤,穷装积极,总对你说干活柔着点,一口气又干不完。孙干没安排你明天休息?”他说,“赶快去吃饭。”“打的饭都冷了。”“暂时还真的不想吃。”“想当神仙了。”“当真不饿。”白桦裂开嘴角笑起来说现在就只是想在大操场上走走,又对他俩说:“安排了不用上班。”“又叫早上我必须要起来排队点名。”白桦补充回答。

李详一幅沉思的样子说:

“一个月只怕都难好。”

“没办法!”

“哪个胡坤?”他车脸问。

紧接着李详又说:“我想起来了,也就是跟谢正雄特别摆得拢那个大头,那人确实是毛手毛脚的,打饭还让人揍过,烫着别个了。人倒是不怎么讨厌,不然绝不放过他。你们还别说,他有四小块石头,特别漂亮,得空他就在打磨,听人说,石头夜里会发光,有可能是夜明珠,好多人都想打主意。他好像喜欢得不得了,从来不离身。”在大操场绕圈子时李详提起这事。

白桦思忖谢正雄怎么跟他又会扯在一起了的呢。会不会就是故意的?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他妈的会塞牙。白桦勾头苦笑,谢正雄这个人当真就是自己的克星。但凡粘上了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好事。J也一直怀疑胡坤会不会受谢猴子指使,但没有证据。李详仔细想想,用力摇头说肯定不会。“我敢向毛主席保证!”

好像改不掉在大操场上散步,兜圈子的怪毛病,这是从在看守所放风养成了的习惯。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数十年,白桦从年轻到老,当精神错乱病发作的时候,过往碎片差不多都忘干净了,仿佛,不管论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是自己,这种兜圈子画面已经凝固,忘不掉,像一幅油画。比梦境更真实得多。或者原本就是他做过的许多梦之一。白桦常思忖,自己到底是不小心进入到了哪一层梦境呢?他听一个会走阴的巫师说过梦确实是有好几层,第九层也许就接近边界。真抵达了第九层能否再回得了头啊?那种相当遥远的记忆,仿佛,从未在现实中真正发生,更是够不着,远得来甚至都无法连贯。大有恍如隔世之感,包括别人的死亡以及自己肉体疼痛。就算是在鹿蹄草精神病院,却只有放风的那种场景再三会在他的睡梦中出现。就像是岩浆在血管里凝结成了块状。同学们一边随着人流转动着大圈子,白桦又对他俩说起了亲眼目睹铁路工厂曾经出过的许多次工伤事故。李详不会比白桦陌生。他连散步都是碍于情面才陪同案。李详父母也是老铁路,哪怕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走路。白桦本身就是想替他这次砸烂手顺便加上某些注释,并增加点儿希望。

最好是能帮他们消消气。白桦扭头说:

“真没必要再找小胡坤麻烦了。”

“我知道啊,他原本就不是故意的。”

“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他们不停地抽烟,大口吐出烟雾。

烟圈在一些同学头顶慢条斯理地散开来。

白桦顿时听到他俩出气粗重的声音。刀疤李详重重地朝远处人空隙处吐了一口痰。

“噢,总有那些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家伙,直到把自己玩死才甘心,我们别去学!”

“大概是没吃过什么真正大亏。”

“平时,还不是连墙上都是脚板印。”

“也不能真让人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就是!老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从来不招鬼上门,可我也并不怕事。”

“有些家伙就是一贯会装鬼,爱虚张声势。当真碰到事他又雀起,立马傻逼!”

“看那种人让人整得半死不活,又当真可怜得不得了。我这人就是心软过不去。”

“同情别人自己没有裤儿穿。”

他们私下讨论的这些话题,并不单纯针对砸伤了白桦,惹出事来三中队学员胡坤。

“反正有个原则,今后我们在四合院一切事情都必须当心点。小心翼翼少出错。”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有与正常社会完全不同的规则,处置起来麻烦,有些困难。”

“可能更多是困惑。我现在只盼望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平安地熬过三年,能出去。”

“也就行了,不奢望其他。”

“怪不得老子在四合院越来越觉得自己变得没用。农场的空气怕是有毒。”

“你想搞什么事情?”

“当然不可能!”

“别再他妈胡思乱想,平安就是福气。”

“问题是,四合院并不太平嘛。”

“有些事纯粹就是个意外。”

“话没错,好心没有裤儿穿。”

三中队有两个不嫌累的家伙手捏石块打架,相互又不敢碰,更别说心狠手辣,眼睛发绿。倒是确实很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大多数处境比较花)的同学闲得蛋疼,他们冲下石梯子坎,从水管边跑去围观,并且还一个劲儿起哄,火上浇油。幸亏干部没有在场。但他俩熄灯前让人点了哑水,结果最终一起被关了独居。

白桦看到那两人被揪走,其中之一像拖条死狗一样。

“还是该怨我没出息,”J说,“都来大半年了,混得真的是差!”

“这件事情怎么能变成怪你呢。”

“棕熊,”刀疤李详说,“像你这样讲法,叫我更加是无地自容了。”

“大家都顺气点儿吧!”白桦瞪了他俩一眼,接着心平气和说道。

有回,他们坐在老牢房稻草上,白桦说起发生在自己单位的几次工伤事故。

“也是那个姓张的师傅命不该绝。”

“那是阎王爷不想收他。”李详接嘴说。

“可另外有个师傅运气就没有张师傅运气那样好了。”

这个师傅是才从一个军工系统调到铁路工厂来的。白桦说:“被窝都没捂热和。出事的时候他调来好像才一个星期。”所以大多数人一直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又姓什么。但他跟白桦班组一个叫刘萌的女天车司机是亲戚。好像是刘萌妹夫。每当提到他的时候,班组的人都会说刘师傅的妹夫怎么样怎么样。

“他怎么样?”J好奇地问。

“当然,”白桦说,“大家怕刘萌多心,也都是背着刘萌才会说,如果面对她像这样人倒霉x生疮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说。”

“那是肯定,人倒起霉来连喝凉水都塞牙。”李详说,“毕竟谁吃饱撑得慌,喜欢提那种悲惨事情哟。”

“害怕有些话太伤人。笑人前落人后。”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法子去证实过,他俩到底真的是不是亲戚。”

“确实,又不关你任何事。”

“说得对!”

“莫非你搞伤他的。”

“怎么可能会是我。”

“这是各人的命,其他根本不重要。”

刀疤李详发呆了十来分钟。

“是不重要。”白桦说,“的确如此。”

再到后来漫长岁月,有两三回,白桦在牛关铺铁路家属区曾远距离见过这残废,跟他却并没有讲过任何话。差不多过去十来年夏天,白桦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男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在街头缓缓而行。当时有个工友告诉作家白桦说:“这个人是刘萌的妹夫。”他抬起头张望,挤挤挨挨人头攒动。汽车喇叭叫得实在太欢了。他们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到底是谁呢?白桦已经想不起来。太阳光不停地晃动,连沥青路面都晒软了,在冒着颤抖的烟丝。

“那个残疾人早都老迈,可能死了。”许多年以后白桦精神错乱住在鹿蹄草精神病院,他告诉医生或者是一个比较熟悉的同病室病友说,“在铁路家属区,像这种残疾人又不止他一个。”而当初他受伤的时候,年龄应该是还不到三十岁。关于这点可以肯定,白桦按照刘萌年龄推算,何况那个师傅调进厂才一个星期。

他必定也是费了不少周折才调到这个工厂来的。他原本在军工企业工作,老婆在铁路,两地分居。他运气实在太差了,人生上错了车次。白桦忘不了他,可能是同命相怜。“他可能成家没多久。”“他俩有没有孩子呢,不知道。”“从没问过刘萌。”他是个电焊工,当年出事时正在火车底电焊。大概是,当时有个中年师傅大意了,没注意到他存在。也许是怪他俩操作都不规范,反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个师傅就蹲在车体对面起车,看不到他在位置。当他手一拧排风阀,风镐呼呼呼地举起来。当场把刘萌师傅他妹夫一块儿顶到车体上去了。有人冲这个方向惊咋咋叫喊:“天啦,整倒人了!”拧排风阀的师傅又忙脚乱又让风镐退下来。不知怎么回事,他多半慌了神。有可能对发生的事故严重性估计不足,鬼使神差,第二次起车又把人顶上去。白桦没在现场,甚至不知道有这次出事,两年后早点名他才听说。

伤者在紧急送铁路医院后,命保住了。

“还算好!”

“命确实不好。”

“但毕竟命还在啊。”

“他半个身体却瘫了。”

白桦带着几分害羞的口气说。他并不知道在四合院为什么会告诉同学这件事,难道说,他想替自己坐牢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或者在花鱼井抢险工地手受伤,他发现比那个师傅幸运,又或者五十步去比一百步。也许,那人受伤是白桦上班之前就出的事故,单位对这件事需要保密。认识受伤者的人并不多,所以在班组也从来没听说。他家跟单位可能有约法三章。但劳动节后上班第一天,早点名后,车间主任把这场事故公布了。

主任情绪十分激动,把话说得重,也非常难听。受伤者已经在医院躺了一年多。

主任说:“单位已经尽力了……但是,他还是赖在医院不肯出院。”主任觉得委屈,他铁青着脸,眼睫毛上有泪花。

点名那个木工房白天都亮着灯。哪个又愿意受这种伤呢?他到底还想怎样。他别光听人挑拨,需要哪样说法。你受了工伤,什么叫工伤?别以为工伤是件非常光荣的事情,你应该感到可耻。家属总之大脑要清醒,相信组织,别相信其他什么人。这些钱是广大干部职工拼命加班加点的血汗钱啊!人活着都要讲良心,不要一出了工伤,光想着狮子大开口。白桦想不明白,那个师傅怎么就站到了整个工厂对立面。

“我也压根不想搞懂。”他说。

“这种话,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得了。”J抬起头说。

车间主任理直气壮说那个师傅受工伤是件可耻的事,这话不对,一幅资本家嘴脸。

“百思不解。”

“他确实在放屁。”

所幸白桦在工厂干了二十多年,命还在,手脚也基本齐全。班组男男女女二十三个人——非常凑巧,1984年他被押送囚车上也是这个人数——他们一个罗卜一个坑,少了才会补足。除死了的五个师傅外,活着的手脚齐全,这真得感谢老天爷关照。那五个工友是这样死的,有两个肝癌,两个血癌。另外一个大概死于酒精中毒。

那时候,在四合院,白桦他们好几次谈起胡坤那四颗打磨过的石子。同学都夸好看得不得了。那究竟是一种什么鬼石头呢?不清楚。甚至,小胡坤同别人坐铁丝网前面水泥地坝上赤身露体晒干疮的时候,这些人大都内向,晒干疮不动声色。他有时候会跟人拣子。同学们在大腿根部内侧,生殖器……肚脐眼周围,夹肢窝那些最喜欢长疮,甚至感染后会变成脓疱疮的地方涂抹许多硫磺软膏。白桦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硫磺辣呼呼、实际上更像清凉油气味。

当医务室断药时——因用药量大,有多半人长了疮——大家就用姚杰通过中队发下来由他亲自配好的辛硫磷农药水擦洗、反复搓全身。农药味道更醺人发昏,像是冲过水的牛奶;得派人看着同学用光为止,防止有些家伙想自残偷喝进肚子。刀疤李详是去找同案谢正雄闲聊,也是凑巧了,他顺便参加他们拣子的。李详从铁丝网那边回到一中队告诉同案白桦说那付石子比猪肝色更红,半透明,小胡坤说烧不烂。那家伙还说比老婆都值钱,他肯定从来没闻到过女人气气,满嘴喷屎,鬼扯精的。

程明在花鱼井拣到大块石头那天,李详留在四合院挖基础,不在抢险工地上。也和白桦一只手受伤是在同一天。李详并不晓得这个名叫程明的乡巴佬在烂窖找路差点丢了命这件事。莫非,会是难得见到的鸡血石?白桦根本不信有这样大块鸡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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