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避雨进破庙:琚寨村里遇赵公(1)

还没有到了琚寨村,大家在车上,看见路边的路牌上写的“居寨”,长治的朋友就说,“居寨村”的中“居”字,应该是“琚”字,琚,是古人佩戴的一种玉,也是一种姓。琚寨是一个保存完好的古村落。

刚到村头,一下车,70多岁的退休老教师许志勤先生嗓门宏亮,边引着我们看古院落,边给我们讲解,琚寨原名叫凤凰村,因村子的座落地形像只凤凰,故祖称凤凰村。村里住有琚、贾、杨、许、马、张几个大姓,但琚姓发达后,为了保护好自家的财产,就雇佣了兵丁看守门口,成为上党古城南唯一有私家兵丁护卫村落安全的寨子,这样,就把村名更名为琚寨。这琚氏人家还真的了不得!眼前的琚家大院十分壮观,是三进院,院门前有上马石,一进院最为豪华,巍峨的大照壁后面,就是五裹三结构的大房屋,南厅房里的那大梁直径也足有半米之多。许老师感叹一声,说大照壁上的仙鹤浮雕,可惜“文化大革命”给毁了。二进院的门前就有四根石柱,石础刻有狮和凤的精美图案,还有鼓上狮子,院里的房屋是七裹三结构。三进院的房屋却是七裹五结构,有花园和祠堂,门和窗间的砖墙都有凸出的石雕,好像是十二属相的吉祥禽鸟神兽,门窗上的木雕玲珑雅巧,门上的斗拱石狮,图案也是纷呈异彩,都保存了明代的建筑风格,展现着老建筑的精湛工艺和古风遗韵。

走走走,我们再到琚寨村的制高点上看看!许老师哈哈大笑,边说边走,看看咱民间的九龙璧,看看咱村的玉皇观。刚爬上那陡而曲的栏杆石阶,就看见了,那琉璃瓦装饰的大大的照壁上,分为三大块,块块上都有龙。这可是宋末金初的建筑啊!许老师走到那儿也是两眼放光,说古装戏《法门寺》看过吗?那就是唱琚寨贾家先人的。琚寨村里从未唱过《法门寺》,嫌它辱没了贾家先祖贾桂。贾桂出生贫寒,历经磨难,做了九千岁刘瑾的贴身太监,从宫里偷出九龙壁图纸,经重新绘制,于明正德年间(公元1506至1527)出资在村里修建此壁。这里的九龙壁还真的跟别处不一样。据说,中国有四座九龙壁,在故宫、大同、北京北海公园和无锡。眼前的九龙壁却和那四处不同,它是正面四条龙,背面四条龙,顶部正面一条龙,顶部背面一只凤,合称“九龙一凤壁”。这贾桂别看是个寒门出身的太监,却为了光宗耀祖,宫中偷绘图案,仿照皇宫规格在自家村里修建的这座波罗寺,还真的很大气而精美!我们面前的玉皇观整体布局依地形走势而建,座北朝南,分前后两院,前低后高。前院小巧雅致,有钟楼鼓楼列晨钟暮鼓。后院却宽阔明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巍峨状观的灵霄宝殿,两侧耳殿是眼光殿和关公殿,东西二厢为菩救殿和文昌殿,转身细看院门左右,是雨师殿和奶奶殿。放眼望去,所有建筑红墙绿瓦,琉璃殿顶,错落有致。许老师说,后人称赞为“殚土木之功,穷造型之巧”。

屠夫避雨进破庙:琚寨村里遇赵公(2)

快来看,这不是赵树理吗?听到说话声,我从前院大门出来,果真就看见赵树理先生身着中山装,头微微仰着,目视前方。真的是,走在潞州泽州古上党的大地上,你稍一留心,就能偶遇赵公树理先生。在赵公汉白玉半身雕像的黑色基座上,写着一段金黄色的文字:“人民作家赵树理在一九五二年至一九六O年这段时间里,每年都要来琚寨深入生活,寻找创作素材,并根据琚寨村发生的事情写成了《锻炼锻炼》《五里坡》等小说……”我们穿过他的雕像,走进他在琚寨村一直住的房屋里,玉皇观西侧的那间平房里,如今的“赵树理故居”。

“老赵老赵,常去破庙。头戴鸭帽,身穿棉祆。背个挎包,整理材料。左手拿烟,嘴里缭绕。右手握笔,胡诌瞎闹。眉头紧锁,晚上硬熬。日出东方,脸上带笑。……”这个老顺口溜里描述的就是赵树理在琚寨村的情形。这里的“破庙”指的就是玉皇观里的东西厢房,正是当年琚寨村的村公所。我们瞻仰着先生在这里工作和生活的图片文字资料、实物,还有先生在这里写下了的小说和剧作的各种出版物。许老师给我们介绍着先生在村里的情况。1952年秋天,山西各地的农村正在轰轰烈烈地由小型的互助组转向农业生产合作社,身居北京的先生回到故土长治,和地委的一个农村工作组来到了潞安县管辖的琚寨乡。乡政府就住在村里的玉皇观。这个乡管辖着好几个村。其中有个较大的村叫荆圪道村,至今还是互助组,而且办得很一般,群众意见很大,希望上级派工作组去村里帮助改变一下后进现象。先生主动请缨,说我一个人先去看看,拿不下来了,回来再汇报情况。第二天一大早,先生背着行李来到荆圪道,进了老村长石乐则家,直到晚上才出来散步,找其它干部闲聊,第三天就选定去村里最穷的杨庙元家吃派饭。他家住在离村二里多的野庙里。先生就是这样掌握了村里的第一手资料,帮助理顺人心,调动了劳苦群众的积极性,改变了落后面貌,“荆圪道”变成新的村名“金圪道”,建起了“金圪道村五一金星农业合作社”。村里有个后生叫赵四肥,娶了个媳妇叫刘改喜。这个媳妇太厉害,欺负得婆公没法活。村里的人谁也不敢说,谁说她就和谁闹。妇救会开会批评她,她就横搅麻缠,硬把个批评会骂的散了摊。先生知道后,说给我把派饭安排到他家吧!我不怕她,我倒要看一看她这个马王爷长着几只眼!因为名气不好,下乡干部从不到她家吃派饭。先生去了,告她中午要来吃派饭,饭后会给饭钱的,但是要来三个人吃的。中午赵四肥回来了,先生也来了。改喜说你不是三个人吗?那俩人呢?先生说一会儿就来了,并让四肥去叫爹妈来,是我请他二老来的。改喜十分不悦。先生说你公婆来了,让他们好好吃饭,我管掏三个人的饭钱,你要笑喜喜地对待他们。二老来了,先生说你们给娃娶了个好媳妇,今日给我做派饭吃好的,她叫四肥把你们也请来。改喜第一碗端上来,先生接住给了公公,第二碗又给了婆婆,说改喜说了,过去都是她的不对,今后要对二老好呢,这顿饭就是专给你们做的。先生又把第三碗给了四肥,他却揭开锅拿起那难吃的窝窝头吃了起来,还笑着对二老说,你们看改喜有多好,好东西先敬老人吃,让劳动的人先吃,我今天没上地,吃这也有点亏心。就这样,感动的刘改喜在全村妇女大会上痛哭流涕,表示今后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许老师说赵树理在琚寨村的故事多得多哩!两天三夜说不完。他帮助村支书苟佩芳办起农业社,推广农业机械化。他建议村里开水渠,同心协力引水进村浇灌地。他帮助村里改歌词,套用《二郎山》曲谱唱响了《琚寨乡乡歌》。“赵树理,旧病犯,转身住到保健站。敬请名医治旧病,整天还把公事办。深更半夜改剧本,有空还把医学谈。结交名医贾子玉,他是杏林一模范。”大家跟我来!我引你们看看俺村的贾家大院,看看俺村原来的保健站。我们跟着许老师走出先生故居,来到后面的长廊前,凭栏望去,整个琚寨村的长街短巷尽收眼底……

屠夫避雨进破庙:琚寨村里遇赵公(3)

许老师抬起手给我们指引着,说看见了吧!那前面不远处最高的那个楼就是贾家大院,那是全村的第一制高点,现在咱们在的这儿是全村的第二制高点。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幢用砖建筑的碉堡式四层高楼在东北方向耸立着,是个品字结构的三进套院。许老师说那就是贾家高祖贾洪生元朝元统二年(公元1334年)从汾州落难至此,后由贾恩、贾荣发展壮大,到孙子贾有恭手上建成的东西大楼,最进深的四层高楼比如今的六层大楼都高,四层有垒石,地下有暗道,门后加腰拴,是贾家的核心区域。旁边挂“医革可佩”老匾的那个老院就是当年村里的保健站。赵树理老师就是在那里找贾子玉医生看病的。他边看病,还向贾子玉了解村里的情况,边修边秧歌剧本《开渠》。他是站得高看得远啊!每天早晨起来,吸支顺风牌烟,站在第二制高点观察。到保健站看完病,又登上贾家大院第一制高点观察。东家院吃甚,西家院喝甚,他清楚;谁家汉子勤谨,谁家媳妇爱窜门,他知道。他就是这样发现“小腿疼”,认识“吃不饱”,写出小说《锻炼锻炼》的。小说里的人物姓氏琚寨村都有,小说里的地名是南头、南池边,是怕人们对号入座,其实写的就是东头、西头的事,写的就是村里西河边、菜地、东庙、西街、南社、西堰上、后圪道上的事。“模范不模范,从东往西看。东家吃络饼,西家喝稀饭。”赵树理老师在观察,在观看,观景观人观天地,观物观事观人心,观前观后观世道。他这就是和踞寨人同甘苦、共命运。所以,多少世界各地的学者专家、文人墨客来到这里,都是竖起大拇指说0k0k,中国有那么多大作家、大文豪,但都没有赵树理老师对农民了解得最深,能深人农民的心中。所以,我们应该感到骄傲!我们应该再一次为赵树理老师点赞!

从玉皇观下来,到村文化大院参观琚寨村史馆时,路过那高高的大石璧墙,我们望见,在玉皇观栏杆下面有一排柏树,竟然不屈不挠地,从那坚硬的石头缝里,长了出来,长得那么高,那么高,那么绿。有两棵竟然长到十几米高,在那广阔无边的蓝天白云里高高的耸立着……

我们都不由地停下脚步,伫立仰望。许老师说,村里的人都觉得这是奇迹,玉皇观院里的柏树都死了,却后来慢慢地从这里长出来了,还长那么高!

许老师告诉我们说,琚寨人对赵树理老师真的是感情深啊!2009年12月16日,在琚寨村举办“赵树理故居”落成开放仪式,一位老婆婆,在赵树理的塑像像献上糕点,烧上香,口里喃喃地区说:“老赵啊,俺好想想你啊!什么时候重来俺家,吃俺做的三合面面条灌酸菜呢?”当天晚上,新排的上党梆子现代戏《赵树理》在琚寨村露天剧场演出,只能容纳1500多人的剧场,一下子挤到2500多人,周边四方八乡的人们都来了,都说赵树理先生又回来了!看着台上演着一幕幕赵公树理先生的真实故事,人们有的擦泪,有的哭泣,都说那可是位大真人、大好人啊!

赵树理先生永远活在人民心里,人民永远都在缅怀着这位在任何情况下敢于说真话、说实话的农民的代言人。

2018年2月23日农历正月初八于孝义

作者简介

马明高

马明高,1963年8月生,山西孝义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夏衍电影学会会员,中国台港电影研究会会员,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影视剧作理论专业委员会理事、山西省电影家协会理事,吕梁市作家协会、民间艺术家协会副主席,孝义市作家协会主席,鲁迅文学院第三届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中华文学选刊》《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艺术报》《文学报》《黄河》《海燕》《青年作家》《当代作家评论》《百家评论》《小说评论》《黄河文学》《山西文学》《名作欣赏》《山西日报》等报刊发表有小说,散文,文学评论六百余万字。创作的电视剧《田野的风》、《柳镇细雨》、《百岁老人侯佑诚》、《酸枣坡》、《黄土歌谣》等在中央一套黄金时段、中央八套、中央十一套于各省卫视出播出。出版有长篇小说《颤动与叹息》、中短篇小说籍《尴尬之后是沧桑》,电视文学剧本集《田野的风》、电影戏曲广播剧本集《城市与人》 ,评论著作《马烽电影艺术论》《电视美学》《怀抱佛心,柔情和浪漫》《清欢中的悲悯与忧伤》,散文随笔《黑夜里我睁大眼睛》《生命之旅》《事物风景和人》《思想集》《漫步时光》《漫话孝义》《徜徉孝河》《乡音老腔》《故园风物》等18部著作,荣获全国优秀电视剧奖、全国优秀电视艺术节目一等奖,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和赵树理文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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