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都出生于河南的农村。
1938年,15岁的父亲参加了八路军敢死队,仗着年轻气盛,冲锋陷阵暂不细说。随着战斗的需要,曾经读过三年私塾,有点文化的父亲又被抽去卫生大队做卫生员。
卫生大队的粮食不够吃,为了伤员早日康复,工作人员经常每天只吃一顿饭,甚至不吃饭,每人发一把酵母片。父亲曾经说过:“本来就饿,再吃酵母片,那肚子啊,饿得好像一张纸...”
父亲担任卫生大队的队长期间,为了掩护行动不便的伤病员,父亲们经常需要把敌人引开。父亲最难忘的是那一次:“跑了好几天,几乎都没休息过,简直跑不动了,人都没有知觉了,可两条腿还是在那里跑...”
父亲升为营级干部后,组织上允许回家娶媳妇,于是父亲回老家相亲,认识了我的母亲。
之前,我的姥姥曾经为母亲选中了乡里唯一的知识分子——教书先生。可是我母亲见了父亲后,马上认定了这个人,因为父亲一身的八路军服,因为父亲是共产党的干部,还因为父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那年头,这样的男人,哪个姑娘会不爱呢?!
姥姥不干:“跟着部队行军打仗,都是要命的事啊!炮弹子弹的,不长眼睛啊!”
和电影里说的一样,母亲和父亲私奔了!我多次想到那样一副画面:在一个凌晨,一身戎装年轻帅气的父亲牵着马,正值青春像花儿一般的母亲挎着一个包袱跟着,他们悄悄地出村,找部队去了!从此,母亲一直跟着父亲当护士,在解放战争的前线救护伤员。再后来,在组织的关怀培养下,成长为一名军医。
解放后,父亲和母亲一直在同一个单位,在后来,组织派他们组建了一个野战医院,父亲是院长,母亲是医生。
虽然为中国的解放舍过性命,但解放初期,尤其是我国自然灾害时期,父亲和母亲也经常饿肚子,因为他们是军人,那时候军队里本就不多的配给经常会拨出来捐给幼儿园和小学校。记得那时候家里很少的白面馒头都是给父亲的,母亲自己吃红薯、豆面发糕和玉米糊糊。每天吃饭时,父亲和母亲都会按按对方的脑门,母亲的脸上经常被父亲按出深深的小坑...
但是自始至终,国家对军人的待遇是有保障的,我们四个孩子都被送到最好的幼儿园和小学校,从小集体生活,寒暑假才回家。幼儿园里有牛奶和大米饭,小学校虽然吃饭定量,而且粗粮也多,但几乎没怎么饿过肚子。
记得我们四个孩子都成年后,国家大大提高了对革命有贡献的军队干部的待遇,父母的工资很快涨了上来,但父母亲的生活依然非常的简朴,简朴到我们都无法理解的地步。内衣补丁摞补丁,外衣也是几十年都不添新的,我们买些东西给他们,他们总是心疼:“这些东西用不着,钱花得多冤枉!”剩饭剩菜永远要留到下顿吃掉,买菜时来回比较,生怕买贵了...
父亲在战争年代行军打仗时,由于精神的紧张,落下了慢性神经性肠炎,一辈子消化功能都很差,身体因此很是虚弱,幸亏母亲的贴身照顾。父亲53岁那年,站到一个小凳子上擦玻璃,突然掉了下来,母亲立即现场急救,事后检查,是冠心病。母亲经常骄傲地说:“那次要不是我在,你活不到现在了。”但从那以后,父亲和母亲几乎是形影不离。尤其当父亲80多岁后(父亲比母亲大6岁),他们每次出门,都会挽起手臂,母亲一手提着沉重的购物袋,一手用力地支撑着父亲,那时父亲的心脏病已经相当严重,走不动路,也摔不起跤了。父亲常说:“活到现在,已经够本了,我不是怕死,我想多活几年,好多陪陪你们的母亲。”
父亲89岁那年被发现得了肺癌,为父亲的健康操心了一辈子的83岁的母亲叹着气反复说:“这下可活不成喽!”父亲临终时,突然坐起来大口喘气,母亲上前一把抱住父亲的头,哭喊起来:“老头子啊,以后再也吃不到我做的炸酱面了!”
父母亲解放前为新中国出生入死,解放后悬壶济世的同时,还参加过对越反击战的伤员救护,国内几次大地震,母亲都曾经被派赴灾区救死扶伤。母亲每次出差遇到突发疾病的人,都会上前全力救治。有一次在火车上还为人家接生了一个孩子!回到家时,口袋里掏出来好几个煮鸡蛋!哈哈哈哈,当时的母亲,好得意啊!
母亲退休后,曾经开过个人诊所,她的收费方式很有意思:对穷苦的人,她的药品几乎白给,对因梅毒性病来就诊的人,她要价常常高得离谱。她眨巴着眼睛对我说过:“让他们多出钱,看他们还敢嫖妓不!”
父母亲出生于旧中国,难免也会重男轻女,尤其我的母亲,特别钟爱家里最小的儿子,因为我这个弟弟确实也非常的懂事,聪明可人。但母亲往往做得过于任性,丝毫没有顾及过两个女儿的感受,每天弟弟一个鸡蛋,我们一年都吃不到一个鸡蛋;每年只有弟弟过生日,我们的生日,她从未提起过,甚至不记得是哪一天。我和姐姐以及作为老大的哥哥,也时有怨言。现在的社会里,可能只有我们这一代才可以理解这些做法了。但我的父母对两个女儿的前途始终充满了期待,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需要用钱的地方永远是理所当然。我之所以能顺利地读书,都是父母亲无微不至地关怀和支持。
我知道,我从小较为优越的生活环境,是我的父母一生的奋斗换来的。我更知道,我是革命者的后代,是共产党的一员,如果有人敢否定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天下,妄图颠覆我们的政权,我将义无反顾,挺身而出,加入斗争的队伍,誓死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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