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领 T 恤、运动帽
均为 adidas x Gucci
牛仔裤 Gucci
开篇图造型:
西装 Ami
荷叶边礼服衬衫 United Arrows
丝质领结 Lanvin
水晶项圈、项链、手链
均为 Swarovski
镶水晶皮鞋 Dior
粉色归女孩,蓝色归男孩,这是社会性别的文化符号随时间变革的经典例子。在许多科普向的色彩文章中,我们清楚地知晓,在十九世纪前粉色与蓝色对应的性别与如今恰好是相反的——粉色对应男孩,而蓝色对应女孩。
1893 年,《纽约时报》一篇谈论婴儿服装的文章中,提到一条穿搭规范,那就是“永远把粉红色给男装,蓝色给女装”,对此作者戏谑道:“一想到必须以女人身份过一辈子,足以让小女生脸色发青。”1918 年,一份贸易出版物言之凿凿,声称“女蓝,男粉”是“普遍被人接受的规则”,因为粉色是一种“比较果断、坚强的颜色”,而蓝色则比较“纤细、雅致”,这可能接近真正的原因,因为在士兵穿着猩红外套、主教红袍加身的时代,红色代表着阳刚,粉色是褪了色的红色,蓝色又是圣母玛利亚的代表色。
高领针织衫、丝质衬衫、
丝质长裤、皮革短靴
均为 Prada
西装、衬衫
均为 Anset Collective
两种颜色的意义对调的过程比较缓慢。据英国艺术家格雷森·佩里解释,到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粉色适合女孩,蓝色适合男孩”,是由“零售商确立下来的”,并且普遍认为,关键的转折点是在 1953 年的总统就职典礼上,前美国总统德怀特·艾森豪威尔(Dwight Eisenhower)的夫人玛米·艾森豪威尔(Mamie Eisenhower)穿了一件粉色连衣裙,“从此正式确立了粉色是淑女的颜色”,而且她总是随身携带喜欢的颜色,在跟随着丈夫出行时,会随时将新驻扎地装修成家的样子——刷成粉色。
“粉色的历史告诉我们,男子气概和女性气质的标志完全是随机产生的。所有标志某个明确社会性别的道具,姿势和剧本都非一成不变,而是暂时的社会构建的产物。”格雷森说道。
一旦从主观意识上接受了“粉色等同于女孩”的性别暗示,顺其自然地,该色彩即被归类为了“女性标识”之一,再加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的社会分工中,尤其是二战后,女性被社会呼吁回归家庭,处于“主内”的家庭身份——妻子、母亲——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依靠于男性的“从属身份”,于是粉色在被视为“女性色彩”的同时,也被视为脱离了实际、功能性,带有装饰性的意味——尽管如今看来这是一种偏见,但长此以往的这种印象也让此类偏见变得越发根深蒂固。
与之相反,因为战争从军、社会分工角色中男性占据工作主导地位的现实,无形中让男性愈发远离装饰性的着装,与“男子气概”的形象形成了紧密的联系。这无形中影响了许多男童玩具包装也逐渐与女童的有了区别,前者以迷彩色包装装饰——一些带有军队或大地色系的颜色,这就像是一种男人的“保护色”,甚至是警醒:教育男孩从小要成为“男子汉”。
毛呢拼牛仔短裤大衣 Loewe
另一方面,粉色在以“女性”专属色被确立下来后,对女性而言,同样也是一种巨大的偏见。文化史学家卡西亚·圣克莱尔(Kassia St Clair)提出,“粉红色被视为幼稚化女性的象征,又因艺术家开始混合胭脂红、赭色、白色,用于表现裸女肌肤,譬如十八世纪,洛可可时代的艺术家法兰索瓦·布雪与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尔笔下穿着玫瑰粉色丝绸的女人,魅惑力收放自如,因此粉色也具有情欲化的意涵。”
这种刻板印象往往出现在许多电影中的女性角色的设定中。譬如,电影《律政俏佳人》中的女主人公艾丽不仅是金发碧眼(在当时金发也被视为是女性幼稚的标志之一),还爱穿粉色套装,而她一开始的角色就是被设定为“幼稚天真”的形象;《绅士爱美人》中由玛丽莲·梦露扮演的罗莉拉金色卷发,一袭粉红连衣裙,深情妖娆地唱着:“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贱女孩》中,坏心眼的校园女孩帮将粉色衫当作她们的制服......粉色参与其中,在加深了外界对女性刻板印象的同时,也对“粉色”进行了偏见的定义。
(从左到右)刘俊:
连帽卫衣、长裤
均为 Valentino
董成伟:
T 恤 Mackage
长裤 Valentino
胡志传:
针织开襟毛衣
Karl Lagerfeld
粉色正因为被认为“属于女性”,也拥有了新的意义。2016年,资深时装编辑 Véronique Hyland 创造出了“千禧粉”(millennial pink)一词,用来形容在平面设计、时尚流行中突然出现的三文鱼粉色。她认为,该颜色最初是由一群聪明的年轻一代女性使用,以重新唤起起新一波具有女性主义运动。
真人版电影《芭比(Barbie)》中,两位主角的造型也离不开粉色。
既然颜色与社会性别关联是随机产生,甚至是人为产生的,那么我们同样也可以将这一“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按照格雷森所述,“社会性别是扮演出来的,我们大多数人都致力于成为主流二元体系中的一员。”粉色在一定程度上无非是扮演“女性角色”时的戏服而已,既然是戏服,那么只要是站在舞台上的角色都有权利选择,粉色也是可以被选为男性的“戏服”。换而言之,那些曾经将粉色与女性捆绑的故事,未尝不可以将个中的角色换成男性。
绑带长裤 Sacai
不过现实生活中,粉色之于男性的偏见,也是存在的。有不少男性认为,当他们穿上粉色时,是在接近“女性气质”,偏离了“男性气概”,因此觉得恐慌和不满。他们下意识地将粉色与性少数群体相关联——独立于主流(顺性别男性)人群之外,这一点会让其中的许多人感受到恐惧、羞耻,因为对他们而言世界是处于主流二元体系,不是顺性别女性就是顺性别男性。
于是,在面对偏离主流的个体时,他们选择抗拒甚至攻击,以显示自己与对方有所不同,最后原本的受害者又变成了加害者,在无形中让粉色在男性群体中的偏见牢不可破。
粉色,除了被贴上了“女性颜色”的标签外,也是一种具有炫耀属性的冲击色彩。
抛开本身处于时尚圈和表演性质的文娱行业,普通男性通常都被期望成长成一名稳重的成功男性——他们的“制服”,往往是精工细做、面料极端精致的内敛色高级西装——譬如黑色、灰色、海军蓝等,其中黑色最为常见,也是上流社会最常见的颜色,它可以吞噬任何色彩,将精英男人锻炼得极好的身躯以及难以为外人道的性格隐藏其下,以示低调和稳重。就像是《美国精神病人》中,克里斯蒂安·贝尔扮演的华尔街骄子帕特里克·贝特曼,在平日里他仪表堂堂地穿着一身帅气逼人的西装,但谁都无法猜到他是一个会在人身后举起屠刀的变态杀人魔。
缎面大衣、缎面长裤
均为 Versace
粉色西装则完全相反,它将这一浮夸的色彩与暗示着男性成功形象的套装结合在一起,成为了一种炫耀性的标志,如同在对外界宣布:“我就是成功标杆。”举例而言,在《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原著小说中,汤姆 · 布坎南(Tom Buchanan)在嘲讽盖茨比像是暴发户、没有品位时,说了这样一番话:“一个牛津人才不会像他这样!他穿着粉色西装。”
在这句带有鄙视意味的评判背后,折射的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严苛的身份等级制度,在上流社会群体的眼中,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英国高等院校,它象征着传统、秩序、身份以及上流社会最看重的“正统”,汤姆以“牛津大学”对盖茨比进行评价,本质上是指出与 “牛津大学”有着同样严苛等级制度的上流社会:男人们衣着考究,穿着内敛精致的西装,一本正经,行事合乎规矩,典型的“老钱”(Old Money)做派;而身穿粉色西装的盖茨比就像是一个异类,他夜夜笙歌、浮夸至极,恨不得让自己时时刻刻都活在众星捧月的喧闹中。原著小说作者菲茨杰拉德选择让盖茨比穿上粉色西装,正是想要打造这种底层身份出身,一朝成为“凤凰男”后,自视甚高,自以为融入所谓的上流群体中,实际上仍是身处边缘的异类,那一抹刺眼艳丽的粉色,正是凸显了“老钱”和“新贵”之间的矛盾。
值得一提的是,粉色所折射的体现在装饰性艺术层面,也与“坎普”(Camp)有关。2019 年 Met Gala 的主题“坎普:时尚笔记”(Camp: Notes on Fashion),由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的“坎普”一词而来,意在指向一种滑稽模仿、仿拟、戏剧性的、雌雄同体、以风格表达出来的世界观,它是可以通过运用技巧、风格而被创造的。有意思的是,粉色被定为了该届的主题色,红毯、晚宴均是以粉色为主,由宴会设计师 Raul Àvila 打造的火烈鸟主题同样是粉色。
说来也有趣,早在 1950 年代由奥黛丽·赫本主演的时装电影《甜姐儿》(Funny Face)时,片中美国女性时尚杂志的主编玛姬(原型是 VOGUE前主编 Diana Vreeland)也同样以粉色为例,点出时尚界是如何开创和引领新的色彩流行趋势,此处粉色等同于掌握时尚发声权的阶层从上至下的影响力。
流行歌手 Harry Styles 第二张专辑 《Fine Line》封面,他常常以柔美精致的穿衣风格出现在公众视野。
“坎普”还有一层含义,桑塔格提出的是“一个人的性吸引力的最精致的形式在于与他的性别相反的东西”,我们也可以认为是指在男性身上能够看到某种女性色彩的东西,而且结合粉色作为性别标志的时代变革,则更加意味深长,让人联想起了雌雄同体的身体或气质。
需要注意的是,桑塔格在对坎普进行解读时,有一个前缀是“一种大体中未被认可的趣味的真相”,即它是不被主流(大体)所认可的,仍游移于边缘,正如《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那套粉色西装的寓意一般。
菱格纹衬衫、
菱格纹飞行员夹克、长裤
均为 Louis Vuitton
有意思的是,如今的时尚界更是以“色彩身份”引以为傲,譬如大半个世纪前,Valentino 最具标示性的颜色是“Valentino 红”,灵感源自创始人 Valentino Garavani 设计的红裙,今年三月,Valentino 与潘通(Pantone)合作推出了一款名为“Pink PP”的荧光粉——“PP”取自创意总监 Pierpaolo Piccioli 的名字首字母。
为了强调该明艳的粉色,Piccioli 特意将该耀眼的粉色于秀场空间设计和 2022 秋冬时装设计中进行了漫天遍野式的引用,并在九月于中国阿那亚海岸,将建筑物刷成“Pink PP”,以此由视觉入手加强品牌与该色彩的关联度,也加深外界对“Pink PP”的印象。
毛料外套、长裤
均为 Valentino
彼时,Piccioli 邀请了艺术家兼作家 Douglas Coupland 详细解释了这款粉色的来龙去脉,“在过去,女巫常常会对物体施法,你看着一把普通的椅子,你并不会在意它,除非有人告诉你这把椅子上施了魔法,你才会对它另眼相看。粉红意味着咒语。”于是,粉色的新魔咒诞生,“Valentino 红”成为了新一代的“Pink PP”,它不仅代表着创作者对当下时代的思考,也以满腹野心凭色彩作为品牌风格话语权,抢占市场。而这款独一无二的粉色,不再被束缚于性别、阶层的色彩,而是成为极富品牌身份属性的特殊象征。
毛衣 Karl Lagerfeld
绑带长裤 Sacai
关于颜色的定义,色彩历史学家米歇尔·巴斯图罗(Michel Pastoureau)一直持有一个观念,“社会在‘制造’颜色,定义它,并赋予它意义。”在时尚的带领下,如今我们在潜移默化中对男装应用粉色的现象早已习以为常。今天的社会如此多元,无论时尚风向如何改变,一种颜色不该被困囿于某种定性印象中,而我们也不该对它抱有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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