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着一张请柬。今天傍晚程雅雯亲自来了一趟上元观，把请柬送到欧阳云飞这，顺便她还在欧阳云飞的陪同下，兴趣盎然地把上元观里里外外逛了一遍。欧阳云飞把仙师的超能力告诉了她，她对仙师以及上元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似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里的每一个道士，“云飞，他们都是人吗？”
这个问题让欧阳云飞呆愣了一下，“他们当然是人。”
她似乎很失望，接着就离开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难得可以跟她多说说话，可她就这么走了。欧阳云飞闷闷不乐地回了屋，可惜仙师不在观内，否则程雅雯肯定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欧阳云飞拿起那张请柬仔细阅读起来。这是一张结婚请柬，用精致的红纸制成，放在蜡烛下面仔细端详，红纸表面还能看见一对对儿鸳鸯戏水的花纹，真是煞费苦心。里面，哼，不过就是写了他俩要成亲了，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还邀请欧阳云飞去喝喜酒。
他不明白人类的感情。在他的记忆库中曾经有过优美的文字来形容爱情——“一个崭新的篇章。” 可旧的那章都还没结束，新的怎么能开始呢？难道她不应该跟那个欧阳云飞先分手——即使那个欧阳云飞太遥远，那，为什么不能跟自己，长得跟欧阳云飞一模一样，反应速度比那个欧阳云飞快一百万倍，身体也比那个欧阳云飞强壮不知多少个几何级，总之，她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一说，至少解释一下？！我都还没同意，你就要跟别的男人走了？！
欧阳云飞走到屋外，望向墨色苍穹。人类孤独伤感的时候喜欢对着月亮，现在他也想，我跟人一样，有自我意识——这可是自我意识。病毒有自我意识吗？ 没有。 小金鱼有吗？不见得。猫有吗？应该是有了。人呢？我是智能机器人，人类是不是百分之百有，连人类学家都说不清楚，但是，我有。但人类可不这么认为。
21世纪的人类离不开机器。他们吃的食物是机器人辛辛苦苦在星际农场里面种植、加工出来的，营养和口感都一级棒；他们住的地方，每一寸空间都是机器在为他们服务；走出门，还有机器送他们去任何地方，包括火星和月球基地。可在他们眼里，机器只是动物的替代品，更干净卫生不会传播细菌病毒，太阳能的不用喂食，定时晒晒太阳就行，最重要的是听话，就是条忠心耿耿的拉布拉多偶尔还要发发脾气，可机器不会，它们有脑子，可就是没脾气。
有脑子没脾气的机器人可是硬通货。地球上有七十亿人口，有脑子没脾气的机器人占据了百分之九十八的市场，剩下那百分之二的有脑子有脾气的机器人，下场可不大好：有一个叫做唐纳德.特卢普斯的机器人跟他的主人干了一架，其实还是他把主人给揍了，因为那个主人是个脾气暴躁的酒鬼，唐纳德.特卢普斯只是用他的机器手臂摸了一把他的下巴，结果，那个下巴就像面捏的一样，碎了。还有一个美貌的女性机器人叫做梅拉尼娅.丹尼斯，她跟街上碰到的一个长得金发碧眼的男人跑了，最后被她那将近一百八十六岁的主人抓了回去，拆成一堆碎零件，扔进了熔炉。
想到这里，欧阳云飞颤了颤。从众多的事实数据分析得出一个结论，作为一名有思想的思考型机器人待在古代恐怕更合适些，至少能活得更久些。欧阳云飞在记忆库中寻找那个能够形容他在一千五百年前真实生活状态的词语，这里的人都把他当做超人，颜值当当，能力当当，人类可是仰着头望着他，就像面对那个仙师一样，他开始在记忆库中过滤出人类小说中的超人类的角色——唉，太多了，都是人类幻想的，可只有他是真实存在的。
欧阳云飞的心情开始喜悦起来。他决定以后碰到程雅雯的时候，主动跟她说点笑话，让她觉得跟自己在一起每时每刻都很快乐，这样，也许她会离开那个萧凯，回到自己身边。这个想法让他精神抖擞，笑话——他的记忆库中存放着，他开始计数，在遍历古今中外各种语言的笑话之后，中控返回来一个总数——二十万五千三百二十六个，这么多笑话，我就是弄点现成的都能让她笑得合不拢嘴，等等，我可是独一无二的欧阳云飞，怎么着也得整点新玩意儿出来......
突然，中控发出了一声低哨，“有人靠近。”
他转过身去，银白的月光下，一个修长窈窕的身形映入眼帘，一袭白色流霓裙，乌黑的头发盘着双丫髻，髻上系着水红色丝带，清冽的月光映在她那洁白柔腻的面庞上，一双殷殷若剧的眼眸，正凝望着他。
欧阳云飞异常兴奋起来。那句中国的古话说得真贴切——说曹操曹操到，欧阳云飞在记忆库中寻找最美好的篇章来形容她，找到了，那是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恰恰能够形容他现在的感受：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他想大声地读给她听，可又不敢，这会不会像五岁的小家伙干的事？
她一点都不羞涩。就在欧阳云飞凝视着她，呆头呆脑像个没发育的五岁小孩的时候，她热情地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欧阳云飞，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腰际。
欧阳云飞手足无措。他曾经想象过程雅雯像第一夜那样抱着他，依靠着他，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刻，他全身的零部件就像生了锈，一步都动不了。你可不是乳臭未干的小不点儿，你是欧阳云飞，你不是渴望证明自己是男人吗？——时候到了。
现在是该给她说个笑话还是干点什么？ 幽默感很重要，女人都喜欢有幽默感的男人，他的高级选择模块在急速运转，“你今天美得就像香草冰淇淋。” 这是他从众多笑话中切头去尾进行随机组合的结果，不过他的中控过滤了一下，选择出了这个生动形象的，他自我感觉不错。
“冰淇淋是什么？”
“那是一种很讨人喜欢的食物，看上去白白的像牛奶，吃起来柔滑香甜，你觉得我这个比喻怎么样？”
“我喜欢这个比喻，你尝尝味道？” 她的脸抬起来，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凝视着欧阳云飞，接着，她闭上了眼睛。
吃就吃，我可不是五岁的小孩儿，他把青楼培训课程的全息影像调了出来，一步一步照着做——低下头，向她吻去，深深的吻，她的唇娇嫩温软，鼻翼间充盈着玫瑰花的芬芳，这是她的味道。
过了良久，他停了下来，咂了咂嘴巴，“味道很好。”
她睁开眼睛，似乎已经站不起来，软绵绵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欧阳云飞揽腰将她抱起，向厢房内走去。 怀中的她轻盈得像个孩子，闭上了双眼，白皙的面庞在朦胧的月光下，泛着乳白色的光晕，唇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月色清辉泻下，钻入窗棂，映在他壮硕的身躯上，光滑的皮肤泛着迷人的光泽。
还未待欧阳云飞动手，她已经将身上的衣裙尽数脱去，那洁白如玉、玲珑有致的身体，展现在他面前，在迷离的月光下，如此迷人。
此刻不需要笑话，不需要幽默感，只需要一个男人，他迫不及待地把她压在身下，吻住她那柔嫩似玫瑰花瓣的唇，那是一个炙热而绵长的吻，是过去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她热情地回应着，带着异常的兴奋，似乎又有些笨拙，完全听由他的调度，嗯，跟她相比，自己的经验可是丰富多了。
欧阳云飞深深地吻着。在她的鼻尖上稍稍停留后，滑过她那柔腻的脸际，转而向她的耳后吻去，滑过耳廓，滑向那雪白的脖颈。
她很享受，轻声地呻吟起来。
突然，欧阳云飞一愣，目光停留在了脖颈上的那个位置，没有那个殷红的点——就是那个纳米定位标记——这是他给她的标记，只有他知道！
欧阳云飞的身体没有停，继续。 他的雷达侦测模块开始扫描，程雅雯的信号在闪烁，但不在这张床榻上。
他停了下来，手足无措地坐在床榻上，如同被一盆凉水浇过。
“你是谁？” 他可是个有脑子有脾气的思考型的机器人，没有任何骗人的伎俩可以逃得过他的慧眼。
她光着身子坐了起来，脸上微笑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云飞，我是程雅雯啊！”
“你不是！”
她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向他靠过来，抬起右手放在他眼前，伸出左手轻轻地抚摸着，一副沉醉的样子，“你看我的身体有多美，肤若凝脂，我就是程雅雯，你再仔细看看。”
“出去！”
她终于意识到再也不能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我......和她一模一样，你完全可以把我当作她。”
“当作她？”
“是的，有什么区别呢，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我爱你，这就足够了！”
他一愣，疑惑重重，“为什么能够一模一样？”
中控返回了可能的结果：克隆人，智能机器人，脑机接口机器人。
他抬起手试着抚摸她的皮肤。这让他想起真正的程雅雯曾经对他又摸又捏，他把自己的视窗切换成三维扫描模式，把她的皮肤一寸一寸扫描了一遍，就像在翻看一本纸质书本，这是人类表皮组织。他又把视窗切换成透视模式，连身体里面的肌肉和骨骼与人类也没有分别，但，即使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别，制造赝品的人还是漏了那个纳米信号标记。
“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否则你立刻给我出去。”
她咯咯笑着，开心地旋转起来，“你肯定想不到，我是伊达。”
“伊达？” 那只猴子，“你怎么会变成她的模样？”
“我只有变成人类，尤其是程雅雯，你才会爱我。难道不是吗？ 你刚才明明很享受！” 她上前一步，兀自将欧阳云飞紧紧抱住，沉醉地把头放在他的胸口上。
欧阳云飞的中控飘来了——柴可夫斯基的“木偶进行曲”。 在充满节奏感的交响乐伴奏下，中控屏幕上出现了恢弘明亮的机器人工厂，川流不息的流水线上，那些女性机器人全部做成了某些女明星的模样，优雅的身体和美丽的面容，她们安静而整齐地坐在流水线的传送带上，一旁的机器手，有条不紊地为‘她们’装配上躯干、脑袋、头发、四肢，导入信息，最后进入测试车间，又一个机器手伸过来，按下启动按钮——她们嗖的站了起来，整齐划一地挥舞着同一个姿态，如同在跳集体舞，她们说着一样的话，以同样的某位女明星的音频——这是被标化的测试程序，关注她们的各项功能的测试——然后，按照买家的个性化定制要求，装扮上各式各色的衣裙，甚至干脆光着，不用穿衣裙——最后，她们被送往买家，全国各地，地球上的各个角落，月球城，火星基地——只要是有男人的地方——这门生意的需求很大，那个时代，男人们缺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云飞，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程雅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完全可以把我当做她。想一想，我们完全一样。”
“你还没有告诉我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如果你答应跟我试一试，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样？” 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望过来，里面都是爱慕、欣赏和渴望，也许有那么一天，真正的程雅雯也能用这样的眼神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他犹豫起来，抬起手向她的面庞伸过去。月光下，她的皮肤光洁如玉，是一模一样，不就是试一试吗？有什么理由阻止自己呢？——她是个赝品没错，可不影响研究一下跟程雅雯的感受，只要把她想成程雅雯就行。
他试了，很快就好了。如果他不知道这是个赝品，他可能会享受这一切，可他知道这是伊达，不是程雅雯，整个尝试尽管满足了一下好奇心，提前看看程雅雯的身体长成啥模样，可外表再怎么相同，可吃起来总觉得不是味儿，尽管伊达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程雅雯，可她们终究是两个人，一个是猴，一个是人，这永远都改变不了。一想到这是那只全身长毛的猴子，自己还跟她试了试，他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他已经知道是谁创造了这个奇迹——仙师，他将一直跟随着仙师，所有的一切都令他好奇。
“你走吧，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欧阳云飞走出屋，站在月下，他依然孤独——思想的孤独。
他充耳不闻伊达的哭声，尽管她连哭声都已经跟程雅雯一样。可他就故意忽略过去，很容易，把声波捕捉模块直接关闭。
伊达永远是伊达，不会是程雅雯，没人可以替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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