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人说喜欢越剧《梁祝》时
我想知道他(她)喜欢的是哪个版本
这决定了我们能否成为朋友
哈哈，瞎说！我才不是那么狭隘的人！
我喜欢的版本说来有点复杂
如果你喜欢的恰好是同款，
那我们的关系肯定——不只是朋友！
01
聊越剧当然要从梁祝开始。
它是越剧演出史上最热门IP，也几乎是每个越剧迷的“入坑戏”。
就是越剧圈外人大多也听过：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
这首【十八相送】实在太过脍炙人口，属于越剧界热歌榜金曲。
但是，越剧舞台上的梁祝CP有很多对。这和越剧流派特色，还有剧本、舞台演出流变有关。
越剧梁祝戏清末民初就风靡戏台了，只是和今天看到的面貌很不一样，动不动就开车那种……“黄污”程度足以让“梁哥哥”在今日迷妹心中的完美人设崩碎成渣。
来源：B站
过去我对于旧剧整理工作“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创作方法只有浮于其表的概念，看了早期梁祝戏的影音资料后，对其“糟粕”的具体内容才有了触及灵魂的理解……
幸好后来一批新文艺工作者和越剧艺人联手整理改编梁祝旧戏。
从民国末年流行的言情大戏《梁祝哀史》到新中国戏改范本《梁山伯与祝英台》，几经修改、打磨，越剧舞台上的梁祝CP才终于成为我们今天熟知的样子——
以1951年底《人民文学》发表的越剧剧本《梁山伯与祝英台》为标志（该剧由华东越剧实验剧团整理改编，在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上获诸多大奖），越剧梁祝戏算是有了定本。
但，不同流派的演员搬演，同样文本不同演绎，角色共性中融入个性差异，遂产生呆萌属性、憨直属性、暖男属性等各种属性梁山伯，以及甜美型、灵秀型、知性型等各种型号祝英台。
不同CP组合产生的化学反应可不同，有的嗑到酸牙、有的甜到齁嗓、有的虐到心碎……
（知识点来了）什么是流派呢？简单说，就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一批越坛大咖根据唱腔、戏路的不同，形成各具特色的几大流派传承至今。
- 生角流派主要有：尹（桂芳） 徐（玉兰） 范（瑞娟） 陆（锦花） 毕（春芳）
- 旦角流派主要有：袁（雪芬） 傅（全香） 王（文娟） 戚（雅仙） 金（采凤） 吕（瑞英） 张（云霞）
经常合演、特别登对的一生一旦通常会形成稳定的流派搭档。越剧梁祝戏最常见的流派搭档是袁范版和范傅版：
袁雪芬&范瑞娟 1953年越剧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
袁雪芬、范瑞娟是较早牵手的一对梁祝。1945年演出南薇参与编导的《梁祝哀史》，轰动剧坛。1953年主演了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的越剧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火遍海内外。介绍这版通常要加上一个闪亮的前缀——新中国第一部彩色电影。
傅全香&范瑞娟演出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剧照
范傅版《梁祝》是至今越剧舞台流传最广的版本。1947年，袁雪芬因病暂时退圈，由傅全香和范瑞娟重组梁祝CP。一张旧报刊登的广告，描述了当时观众为了看二位主演的《梁祝哀史》风雨无阻、日夜满场、争相观剧的盛况。
除了以上常见的两对，梁祝CP还可以有戚毕配、徐王配、尹戚配、尹王配、吕范配各种配……因为，不论哪个流派的越剧小生花旦，梁祝都是必修看家戏。
如果想一次性领略多个流派风采，越剧明星版《梁祝》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台戏是全国各大越剧院团联手烹饪的一道大拼盘，云集众流派梁祝CP同台过招，演员阵容可谓当今越坛顶配了，陈飞、吴凤花、李敏、王君安……哪一对搭起来都是爆款。
下面！正式开始安利教科书级越剧梁祝CP演技了！当然，得从宗师级梁祝CP袁雪芬、范瑞娟、傅全香等老戏骨说起——
02
对圈外人，特别是“舔颜党”来说，老戏会有点难以下咽。高清画面、优质音效、鲜肉萌妹脸……这些乍一看都不能满足，高饱和度色彩更是不能接受。
但是作为一个曾经也“凭颜值挑戏看”的假戏迷，“阅戏无数”后回头看经典老戏，不得不承认—— “大师”不是叫着玩儿的！“经典”确实是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的典范之作！
以老戏骨影像资料为例，随手截几个表演细节来品品。
part1：山伯发现英台耳洞
袁雪芬&范瑞娟 1953年越剧电影《梁祝》
范山伯这眼神太可了！思考问题——无意瞥见——定睛确认——好奇心起——怕被发现赶紧收——装模作样读书——按捺不住好奇——又小心翼翼弹出八卦的眼神……
袁英台的配合也有戏：发现被偷看，默默侧身避开——假装不知，暗思应对之策——待同桌再偷看时回身抓包，假意嗔怪，先发制人——后面顺便扯了个谎，把身份暴露的危机化于笑谈之中。
一段无声对手戏，十几秒里就展现了丰富的表演层次和人物关系，又流于自然毫不做作。
如果觉不出这段表演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来对比几组学生作业：
上越版1
上越版2
越剧明星版
要么戏不够，温了。要么戏太过，浮夸。
站起身来凑近看的那位同学，你是怕同桌没发现你在偷看呢？还是怕观众看不出你在偷看？
还有英台妹妹们转身那一下的反应，怒目一瞪，大喝一声！“假生气”变“真翻脸”，像极了班长凶学渣。CP感不对了。
part2：十八相送开场
先看学生作业吧，通常这样处理：
上越版1
上越剧版2
这只是一小段过场戏，以前看都这么演并不觉有什么问题。但是看了袁范版的出场设计后，再看这些感觉都不对了！
袁雪芬&范瑞娟版
范瑞娟版梁山伯一副好朋友走了不开心的样子，低眉搭眼，拖着步子，不想走，看向好友眼神也不舍中略带嗔怪：干嘛突然回家？啥时还能一起开黑读书？一边的祝英台却在偷着乐，心想我都准备表白了，他还不知道我是女的，等会儿看我盘他~！
一个含情少女，一个郁闷书呆，戏刚开场，还没唱，CP感就已经出来了！
回头看学生作业，是不是无感了？要么零交流。要么客套太过。亲昵感还不如草桥结拜时，同窗三年经历了啥？
这也罢了，还有分手快乐版——
浙百版
这是银心和四九！十八相送开场，欢快地飞奔出场，扇舞翻飞。一个急着回家？一个急着送舍友回家？
浙百版
山伯笑那么开心，难道在想，舍友终于走了，我可以独享双床大套房了？至于英台全程笑得花枝乱颤，怕是早已放弃伪装，直接暴露女儿身了。
这版梁祝CP美是很美，扇子还舞得好。但他们 没 有 灵 魂！
part3：梁兄化身霸总一幕
【楼台会】里有一幕：祝英台哭诉抗婚失败，劝梁兄“另娶淑女”，梁山伯坚决表示 “NO!” （戏文是有点套路，重点看表演上的处理）
傅全香&沈于兰 84年版
范瑞娟&傅全香 82年版
这两个老戏骨版本，除了走位不同，动作、情绪的处理基本一致。都是祝英台话音未落，梁山伯就愤而起身，坚定地唱出这道送命题的标准答案：我哪怕九天仙女都不爱！
关键是顺势一把拉过祝英台的动作，梁书呆瞬间化身梁霸总了有没有！加上目光灼灼的对视，这杀伤力！什么壁咚摸头怀抱杀算啥！！！
老师们设计的这个经典动作，倒是学霸们都吸收了，并且还加以发挥，创造出了各自的拖拽法、对视法、抱头痛哭法、藕断丝连扯袖法，来欣赏下——
先看力度：
这版山伯款款抓起英台手，英台先一怔，猛回头，然后慢慢来个大大的拥抱——这套肢体语言设计感很强。译文：略显做作。
这版大力山伯扭麻花一样把英台妹妹拽得反转180°，气势确实更强。但，观感太暴力了吧？这段截频流出去，女权就在赶来的路上了……
这对相拥而泣，哭得抽抽搭搭，情绪确实更充沛。但是不是用力过猛了？照顾到情境了吗？这可是在人家闺房啊，不怕动静太大，家仆看见去打小报告“梁公子对小姐无礼”吗？山伯你可是个读书人呐。
再看微表情：
山伯为什么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山伯为什么……笑了？
再看情绪转折：
傅全香&沈于兰 84年版
老师版演出了苦情恋人心中万语、相顾无言的状态，这时丫环出场打破了平衡。
二人快速切断肢体和目光接触，注意这里动作幅度很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各自退开坐下。
此时有一大段静场，但是观众能感觉到舞台上的低气压，以及人物平静表面下的情绪汹涌，因为全通过演员的微表情传达出来了——山伯自知冲动失态强压慌乱，英台无言安慰心中愧疚不安，两人俱是欲哭无泪状。
学生怎么抄作业的呢？
王清 盛舒扬版
这版丫环上场，抱在一起的二人是吓了一跳，分开了，但袖子还扯着慢慢拖远放开是怎么回事？到底当丫环存在还是不存在？水袖在展现缠绵悱恻之情方面有独特功效，也要看用在哪里合适吧？
相比之下，还是老师们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枝节，力道也控制得恰到好处。
梁山伯难得冲动了一回终没有逾矩，祝英台也从这深情一拉一看中，读懂了对方心意。整场楼台会就是以这一幕为转折，二人终于消除误会，之后就开始互诉相思和表白，走向恋爱的更高境界——生不联姻死同坟。
为什么老一辈越剧演员自然纯熟的演技没有被好好继承下来呢？啥时候开始越剧舞台表演变得越来越浮夸？这可能就是演员只管机械走程式，还是走心演人物的问题了。
part4：【长亭送别】深情凝视
再来欣赏一段老戏骨的离别戏！
这段【长亭送别】里长达15秒深情凝视的经典镜头展示了什么叫眼技！
袁雪芬 1953年越剧电影《梁祝》
看到没！眼睛里都是戏！都是情！还有光！虽然演员不是少女，但是临别依依、含情脉脉、欲说还休、憧憬满怀的少女感溢满屏幕啊！
以上列举的“学生”其实都是当今越坛顶流。她们上一辈的老师基本已作古……如果批评她们不会演戏，那当今越界岂不没人了？
赶紧反思，也许我较真了？那些过场细节在舞台演出中也许很难被观众捕捉到，划水一下也就过了是吧？
但！回过头来想，这个随手可截表情包的时代，既然演出视频能放到网上，作为当代越剧舞台实践的展示和备份，演员的每一帧微表情、每一个表演细节都可能被“放大看”——
能不能经得起审视、耐得起咂摸、当得起“艺术”二字，难道不应当是每个戏曲传承人的追求吗？
03
打脸了——刚安利完老戏，却要说，老戏也有不尽人意之处。
比如，英台祷墓的压轴戏，我一直觉得老戏处理得不够精彩。
【英台祷墓】通行唱词：
一见坟台魂魄消
我呼天抢地哭嚎啕
楼台一别成千古
人世无缘难到
老实指望天从人愿成佳偶
谁知晓喜鹊未叫乌鸦叫
实指望笙箫管笛来迎娶
谁知晓未到银河就断鹊桥
实指望大红花轿到你家
谁知晓我白衣素服来祭祷
不同版本略有差异，但都没有绕开喜鹊、乌鸦、银河、鹊桥的意象。
我真的怀疑，这是作为“女高知”的祝英台，在情感最浓烈情绪最奔溃时，写的小作文的水平吗？
普通，还能忍，可有些版本出现反人类的迷惑情节，便不能忍了——
越剧明星版【英台祷墓】
注意！这场戏发生在山伯墓前。
祝英台赴婚路上拐道祭拜梁山伯，大段回忆 哭诉后突然朝坟墓看了一眼，唱：梁兄啊，你一眼闭一眼开，莫不是难舍堂上老萱台？莫不是抛不下亲邻师长同学辈？
猜了好几回，最后猜到 [莫不是难舍小妹祝英台] 时，再向坟里看去，唱：说到梁兄心上话，他闭上两眼不再开。
道理我都懂，就是表达梁山伯含恨而死，死不瞑目。问题是——
梁山伯搁黄土堆里埋着，祝英台怎么看见的？通灵？透视眼？假设坟墓还没修好，棺材板还没盖上？
戏曲再怎么“写意”，戏情也得符合逻辑，是吧？
直到看到袁派传人方亚芬在《一代风华·袁雪芬从艺70周年专场》上表演的折子戏【英台吊孝】，我才总算明白，这段“一眼闭一眼开”的唱词是怎么回事了。
这段戏文正确打开地点，应该在——梁家灵堂！
方亚芬 【英台吊孝】（来源：一代风华·袁雪芬从艺70周年专场）
试想一下，得知梁山伯郁闷死病亡，祝英台白衣素服赶往梁家吊唁，亲眼看见梁兄尸骨已寒、双目难瞑，痛心疾首唱出 [你一眼闭一眼开，莫不是难舍小妹祝英台？] 还有那段 [实指望XX谁知晓XX] 的哭诉，写实的戏文在这种情境里出现，是不是一点都不违和了？
以下这版场布更写实。傅全香深情演绎诠释了什么叫抚棺而泣、哀莫心死……
傅全香 92年越剧电视片《梁祝》
由于在场者多了梁母、银心、四九，祝英台为了恳求梁母允见梁兄最后一面，唱出一大段回忆前情的唱词，便有了更为丰富的意义指涉：既是说给梁兄听，也是向梁母剖明心迹、请求谅解。
后来舞台演出大多删去【英台吊孝】一折，而将其内容融入后面的【英台祷墓】。于是出现有些版本，把不适合放在坟前唱的词也融进来了。
在此哭荐方亚芬版【英台吊孝】！特别是读祭文这段表演！
来源：一代风华·袁雪芬从艺70周年专场
我想了半天怎么描述方亚芬这段戏的演技，催泪？炸裂？似乎都不足以形容。
戏台上表演想达到“炸”的效果不难，只要演员本领过硬，多飙几趟高音，多几串花式水袖，分分秒就炸裂、炸哭全场。但这种“炸”的套路多了，未免廉价。
记得曾有位行家点评当今戏曲演员的表演：“放”容易，“收”难。方亚芬这段戏的表演就是“收”着的，声音表情都控制得很好，也没有大开大合的肢体动作。这就很符合戏情——
痛失爱子的白发人还在边上站着呢，不好当人家面呼天抢地吧？
强忍悲痛却声声泣血，娓娓道来却字字剜心，演出克制的悲伤，后面情绪层层递进——人物感觉这块，方亚芬拿捏得死死的。
这段戏还让我见识了袁派别具特色的清板唱腔。这一大段高难度清唱当今除了方女王谁敢挑战啊，有多少功底都给暴露透透的！
只可惜，因版权问题，这段戏难见于舞台。惊讶不？越剧梁祝背后竟有一段令人唏嘘的版权纠纷案~
[2006-2009年，已故著名越剧编导刘南薇子女，先后在多地分别起诉上海越剧团等9家单位，请求法院确认南薇是越剧梁祝现行演出通行本编剧，最终北京、上海、江浙等地7家受理法院做出不同裁决。详情就不赘述了，总之涉及剧本流变问题，但“读祭文”这段，公认南薇所加。]
现在上越常演的袁版【英台哭灵】保留了袁派清板唱腔这道特色菜，但兴许为了避免版权纠纷，把“读祭文”改成“敬香词”。
来源：上越版《梁祝》
从演出效果看，方女王演绎依然动人。但细品唱词，可比南薇写的那段祭文逊色太多。
南薇写的那段，是英台借读祭文抒怀，有种冲破阴阳阻隔，和梁兄对话的冲动，呼唤梁兄魂兮归来，畅谈生前未了之情——这个心理动机就是整段戏内核。
改写后的词呢，也算工整文雅，但还是那个问题——没有灵魂！谁要听祝英台把前情概要又双叒叕复述一遍啊！！
再来说压轴戏【英台哭坟】（也有叫【英台祷墓】）。
和哭灵的情境不同，哭坟的情绪不需要克制了，要的就是炸裂！不仅要带动观众情绪高潮，还要勾动天雷地火炸墓开坟啊！
老版提供的文本没法达到这个效果。这不是我一人的感受，1961年戚雅仙版【英台祷墓】就改写了唱词：
轰隆隆莫非雷公为我鸣不平
黑丛丛莫非乌云为我掩悲伤
雨淋淋莫非为我洒血泪
风萧萧莫非送我进坟台
意境有所开拓，但仍嫌唱词太短，不足以宣泄情绪。
而宁波小百花越剧团版《梁祝》做到了把哭坟这个“过场戏”变成了“重头戏”，效果真的是炸裂！不单是炫技炸裂，更是浪漫到炸裂！大气到炸裂！美到炸裂！
宁波小百花越剧团版《梁山伯与祝英台》
主演：赵海英&白银飞
至今对比过许多版本，感觉这版梁祝观看体验最丝滑~！尤其是最后一场【英台哭坟】，由女性编剧王晓菁改编，唱词打破传统、别开新境。加上赵海英的炸裂演技，哭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荡气回肠！
- 首先是文本改编的成功
宁百版【英台哭坟】唱词
祝英台好歹是个高等学府进修过文学青年，都要干殉情这等大事了，怎么能不一展胸中锦绣写好最后一篇小作文？
相比老版俗套的唱词，这版新编唱词意象选择更高级：
先以窦娥、姜女自比，倾吐悲愤；再以天地为证，霹雳燃烛，惊雷奏乐，自导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婚礼；最后重披嫁衣，款款走进山伯坟墓，赴盟践约，向死而生……
长达十分钟的唱词，铿锵有力，直击内心。
- 其次是表演的成功
动图感受一下赵海英身段——
英台的满腔悲愤通过云袖、抛袖、翻袖、搭袖尽情宣泄，水袖功在这里的运用就是贴合戏情，恰如其分了。
看完这段哭坟殉情的戏我才确信，祝英台这个女子，自始至终，不普通！
04
事实上，大多剧团搬演《梁祝》，和宁百一样，大体还是按老路数，只有部分场次微调。已成越剧经典剧目的《梁祝》几乎每场都有戏迷烂熟于心的唱段，想改动，难度太大。
有没有另起炉灶、重新诠释梁祝故事的越剧呢？
当然有！而且是一部被埋没的精品——1999年，包朝赞编剧、杭州越剧团编排的《梁祝情梦》！
全网找不到这部戏完整视频，只有每场精彩片段，尽管如此，我粗览剧情就被深深吸引了！
这部剧里的梁祝，终于给人感觉是一对双商俱高的文青CP没错了！
梁山伯不再是憨头憨脑的书呆子，他早就识破祝英台身份，只是本着 [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 的原则暗中守护。
这改编可以有呀~山伯变暖男了~
来源：B站 越剧《梁祝情梦》（下同）
传统的【十八相送】这部戏里改为【同游西湖】，祝英台借西湖十景暗许芳心。好玩的是，这里不是祝英台单方面盘梁山伯了，而是互盘！
当行至断桥，祝英台以白蛇许仙的故事试探，自己若是白素贞，问梁兄愿不愿当许官人？梁山伯的回答亮了——
这学霸兼高情商你说谁受得了！看把我们英台感动的一塌糊涂——
面对逼婚压力，这对梁祝CP不徒有怨叹，更有果敢的行动——对，私奔。
虽然最后私奔未遂，但这像祝英台会干出来的事啊，为读书都乔装改扮离家一回了，在爱情方面难道甘心束手就擒吗？
有趣的是，剧中还增设了与女儿有类似经历的祝母这样一个角色，面对女儿的爱情抉择，这位有魄力的母亲决定暗暗相助。
祝母这个角色塑造得很温暖，也合理啊，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但查阅资料发现，当时这部戏出来引起很大争议，有些人觉得改编步子太大，完全摒弃传统，不能接受。
事实上，梁祝故事在越剧史上本来就不断被修改加工。这部新编戏在剧情上能自圆其说，人物立得起来，有些方面甚至青出于蓝，这种改编为什么不值得鼓励呢？
还有一部，影响力大到不得不提：2006年，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新编《梁祝》。
这部戏不仅在年轻观众群体中相当吸粉，还频频火出圈，凭什么呢？
去年王者荣耀上官婉儿新增皮肤就是浙百版梁山伯的造型——
这部戏颜值怎么个高法呢？看图——
浙百版梁祝【草桥结拜】
浙百版梁祝【同窗共读】
浙百版梁祝【楼台会】
化蝶场景设计更是被吹爆——
确实很仙！很浙百！
浙百是当今越坛乃至整个戏曲界的颜值担当。多年来，在追求诗意表达、唯美画风、跨界融合的路上，创出了自己的品牌，提升了标识度。
也有人会质疑：这还是越剧吗？浙百粉便反问：越剧为什么不可以是这样的呢？
当然可以！但！我又要泼点冷水了——
虽然浙百版梁祝舞美设计方面大大提升了逼格，还借鉴话剧等其他剧种表演方式，大大开拓了越剧舞台表现力，可是最最关键的剧本却没有打磨好！！
梁祝草桥相遇，对视第一眼，就整出一见钟情的戏码：
？？？？？？？？
新中国戏改费老大劲才把梁祝旧戏从宿命论基座里拔出来栽进追求婚姻自由的新题旨里，新世纪重新诠释的梁祝故事竟然又掉回宿命论的俗套里去了？？
此外，浙百版新加的扑蝶戏码、书馆戏码略显幼稚，需要革新的楼台会、英台哭坟的老段子又原样不动。没有好文本打底的舞台革新岂非舍本逐末？
不过现实是，浙百打造的梁祝CP已成当今越剧梁祝的新代言。
观众缘真是一门玄学啊！剧本扎实的杭越版梁祝凉凉，戏核空洞的浙百版梁祝火爆。也许大家并不在乎剧情，只要有能刺激感官的记忆点就足够了？
好吧，对圈外人，我也会推荐浙百版梁祝。但是我心中的自留地，还是推崇以下舞台演出版本——
论音乐性、表演性：范傅版全本基础上 方亚芬版“吊孝” 赵海英版“哭坟” 浙百版“化蝶”，近乎完美！
论文学性：杭越版《梁祝情梦》，我打四星！
留一星，因为我相信，老戏新编的艺术实践充满魅力，也必将步履不停。梁祝这个经典IP，肯定还会有人尝试继续打磨、翻新演绎。
唱不尽的蝴蝶梦，道不完的梁祝情。且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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