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百年的恋爱(公主的千年之恋)(1)

来源于艺小创的听说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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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城

槿华/文

【2015.8.1】

“我的封号是永和,那不只是一个国家的向往。”

“那小满变成星星,永远陪着你。”

深夜里,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又是这个梦,已经梦了十五年了。

在梦里,那个亭亭玉立一身衣袂青衫的少女的模样在脑海里重叠直至模糊。

窗外的夜空里,一轮明晃晃的清冷孤月高高挂起,散着影影绰绰的光线。

月越来越来圆了,再过十几天天,浅城市又是一座空城。

那个撩起一髻青丝在脑后的红衣女子将再一次与一年一度的八月十五相约,以一身广袖红衣,衣袂飘飘地如幽灵般地出没在浅城市,然后在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会有一具空心尸体。

那是浅城市的梦魇。

十五年前,顾木城还是一个懵懂的小男孩,那时,他亲眼看见博物馆里一个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千年冰窖中的女子复活。

那名女子将手伸进一名男子的肉体取出一颗鲜红的还未停止跳动的心脏,当她看见卷缩在墙角觳觫的小男孩时,目光呆滞片刻后便化为一缕红烟,凭空消失。

从此,这一幕成了小男孩一闭眼就能想起的噩梦。

明天,八月十三,浅城市又要开始忙碌了,飞机票,火车票,车票,船票都会成为这座城市最昂贵的奢侈品,所有车站,码头,飞机场都会拥挤地不堪入目,而三天后,浅城市就是一座荒城。

【一千年前】

迹国的王劳民伤财,重金召来全国的奇能异士,欲建一口让容颜不坏的冰窖方子以供百年之后的他受用。

因怕人觊觎这口方子,便在迹国皇宫北部无人去过的深渊秘密进行,对外宣称无人能建这一奇棺,就此作罢。

迹国最小的公主苏满,封号“永和”。很贪玩,时常藏在出宫探亲的妃子轿底下偷偷遛出宫。

第二次出宫时,她还是个不暗世事的小女孩,繁盛的街头与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

她从小生活的环境,一国公主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是锦衣玉食后面人们所不知道的艰辛,而这种艰辛只能用繁文褥节、琴棋书画、胭脂水粉、这些看似美好的词来概括。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有多厌恶那种生活。

她望着店铺上的糖人,肚子饿的咕咕直叫,第一次私自出宫的她根本不知道铜钱是什么东西,更不会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

她只是以为吃那糖人就像在后宫时随便在一个妃子那里去拿东西吃一样简单,但守着糖人的大汉不及妃子的温文尔雅,甚至有着比她父王更凶的神态,让她靠近不得。

一个小男孩突然从人群中窜出来,迅速抢走一个糖人转身拉着苏满的手就跑,那个壮汉在跟后面咧着嘴骂着,没有人照看的糖人被一拥而上的些衣衫褴褛的人一抢而空,苏满看着他们,乐的咯咯直笑。

小男孩把苏满带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蹲下,他干净的笑容天真无邪,那一刻,单纯的苏满突然觉得有这个小男孩的地方仿佛就是这世界上最纯洁的一片圣地。

“我见你好想吃这个,”他把糖人递给她腼腆地说“可是我没钱,只能暂时这样,过几天我便拿钱还给那位大叔。”

苏满看着他道:“谢谢你。”

小男孩挠挠低着的头看着她脚上那双精致的虎头鞋,上面的颜色与花纹他虽从未见过,可他却莫名觉得很适合她。

“ 我叫苏满,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君思城,因我爹爹很早就离开了我娘,娘很想念他,便取了君思,但先生说这个名字不好便在后面加了一个‘城’字。”

“那君哥哥你也一定很想你的爹爹吧?”

君思城眼底的清澈浑浊,落寞浮现又沉浸:“是啊,因为没有爹爹,所以连朋友都没有……”一句再不能简单的话了。

“君家媳妇有问题,亲爹不要夫离弃,有儿读书没墨笔,贞洁牌坊无字名。”这段打油诗仿佛刀子一样刻在他心里,脑里。

“没事儿,从今以后,我苏满就是君哥哥你最好的朋友。咦~君哥哥,你用的是什么香料,这么香?”

“香料只有贵族家才用,像我这样的哪能用的起香料!你所闻到的莫约是我沾了些我家小院的丁香花香。”

“味道极好闻的,比香料好闻多了!”

就这样,苏满每次出宫都会去找君思城玩。

很多次被她母妃发现,便罚她抄《三字经》,一次一遍,两次两遍,……她不知悔改,恶性循环,已经抄第五十九遍。

所以民间传说迹国最小的公主永和是一才女,小小年纪便知书中真理,终日沉浸在书房之中,长大了定是一名文将,说到这里,大家又不禁叹息起来。

可惜在迹国,女不从政。这便是迹国最后颓废的原因之一。

苏满每次都想尽办法逃出宫去与君思城玩,和君思城联手抢到很多糖人后直奔书房,挑灯夜战,奋笔疾书。

天知道她有多讨厌读书写字,但她看看藏在裙摆下面的糖人还是会甜甜地会心一笑。什么都是值得的。

【2015.8.2】

顾木城穿好警服,整好头上的国徽,客厅的妈妈已经在催促:“小城啊!弄好没,过来吃饭了。”

餐桌上,牛奶,三明治,早餐一如既往的简单。

顾木城在门外拿了一份今天的报纸,坐下来喝了一口牛奶看着报纸上最近浅城市的新闻,八月十五将近,报纸上无非是写陈年往事,报道着十五年前失踪的女尸,和即将面临的月圆之夜。

妈妈从厨房走出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说顾局长,在家就好好吃饭,别关心国家大事儿了。”

顾木城没理她,她继续絮叨:“整天就知道工作,跟你爸一个德行,我说儿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能对自己的事儿上上心啊,我可跟你说,最近好几个姑娘都旁敲侧击的来打听你的情况,我看陈总经理的女儿就很不错,刚留学回来的,什么时候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对于一大早上起来就听妈妈安排相亲的事,顾木城早已司空见惯,并不理会。

妈妈也毫不在意自顾自的唠叨:“李阿姨的儿子比你小一岁,明天孩子都做满月酒了,现在那李阿姨整天整天的可神气了。”

顿了顿,又说道:“你爸爸工作又忙,不是出差就是开会,没完没了,以前呢还有你在家陪陪我,现在你也工作这么些年了,我一个人在家孤独啊,你要是娶个老婆生个孩子,你说咱们这么大个家也不至于这么冷冷清清。”

“你爸爸以前想让你继承他的公司,我不同意,就怕有一天你也被工作整成你爸爸那个样子。现在倒好,你做了警察天天为了案子跟你爸爸也没什么分别了,这当警察啊,我还宁愿你继承你爸爸的事业,不用每天为你提心吊胆的。”

“要我说你还是辞了工作,这万一那天有歹徒来报复你怎么办?我那天可看新闻啦,说是那个局里的犯人跑出来把抓他的那个警察给杀了........”

顾木城放下报纸,安慰道:“妈,你整天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时间不早了,我去上班了。”

“你这三明治还没吃呢!”

他看了看原封未动的三明治,拿起来咬了两口说道:“时间来不及了,先走了。”

“哎!陈总那个姑娘你倒是见不见啊?”妈妈的焦急地喊声已经被他慌慌忙忙关在了白色的大门里。

浅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季节路边花开正好,与其开车堵堵停停倒不如走着去局里。

街边的早餐店弥漫着白茫茫的大气,长鸣不息的车笛声与树枝的鸟儿争鸣,还未收回的夜来花香沁人心脾,最后由一名小孩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声打破了这城市的宁静。

一位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女子从顾木城面前呼啸而过,身后的小孩哭天喊地的指控:“妈妈,妈妈,那个姐姐把我的糖给抢走了。呜呜!”

顾木城二话没说就随着那个女子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女子并没有跑远,在转角的小路口蹲下了望着手里只剩一半的糖人出神,目光郁郁,狼狈的着装却莫名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错觉。

顾木城讥讽道:“你们这些小偷越来越没有底线,连小孩的东西也抢。”

女子很明显被吓了一跳,没敢抬头,只是把糖人往胸前藏了藏,依偎在墙角。

顾木城笑了笑:“为了一颗糖被我关进局里,你也真够倒霉的。”说完一把拉起她:“走吧!”

女子惊慌地看着顾木城,却是一个漫长而又遥远的对视。

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过的,每日风餐露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漫无目的的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她甚至不会痛,不会死,她想着或许自己是一被神灵所诅咒的孤魂,永远不得超生。可即便如此,每个夜晚的的梦还是足够令她痛到醒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

在梦里,有一个天真无邪的男孩儿和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儿以及一场烽火无边的战争。

女子护在胸前的糖人粉碎一地,眼泪夺眶而出伸手抱住了顾木城:“君哥哥,小满知道,小满一定能找到你!”

顾木城愣了愣,她的模样几乎与梦里的青衫少女完全重合,可是他并不认识她,他推开她:“我不认识你,不是你口中的君哥哥,我是浅城市公安局局长,是来逮捕你的。”

女子一听便急了:“君哥哥,我是小满啊,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是小满,苏满啊,君哥哥......”

顾木城打断她:“我说了我不认识你,还有,我姓顾,不姓君。”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顾木城看着她觉得陌生的她竟如此熟悉。

阳光愈发燥热,世界万物的影子既灰暗又柔和,女子看见他这样决绝的太度,想来是将自己忘了,神色瞬间黯然下来,退了几步,礼貌的鞠了鞠躬:“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

顾木城心里有一片静湖,却被眼前这个女子的一躬而惊起了波澜,他说:“算了,不过抢了一颗糖,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违法的事儿,我再碰见就不会饶了你,你一个女孩子,可以找一份正经的事干,也好过这样讨着过生活。”

女子没有抬头,直到他走远了,她也没有抬头,也没有一句谢谢。

【一千年前】

与君思城再次见完面后,苏满一路上蹦蹦跳跳地,不亦乐乎。

跑到迹国皇宫外正好碰到回宫的环贵妃,她小小年纪自然不知道环贵妃和她母妃的过节,只是从小听嬷嬷说见她要叫上一声环额娘,既是额娘,便是亲人。

所以苏满乐颠乐颠地跑过去,所有侍卫,宫女看着这个一身是泥的小女孩愣了半天才行礼齐呼:“参见永和公主,永和公主吉祥。”

苏满让他们平身后过去拉着环贵妃的袖子说:“环额娘,环额娘,你带小满回宫吧,小满很听话的,会直接去书房罚抄《三字经》,但请您务必瞒着我父王,他若是知道了,就是再疼我,也不会如母后这般心软。”

环贵妃看着苏满虽是极不愿意,但考虑到她是迹王最疼爱的一个公主 ,又不得不翘起她纤细的小指把苏满领进轿子。

进了皇宫后,环贵妃就悄悄派人去通知了迹王。

环贵妃把苏满带回永宁宫时,迹王已先她们一步到达。苏满看到她父王隆重严肃的脸,只得乖乖过去行了个礼。

环贵妃上前一步指控苏满:“身为一国公主,竟无视国法,多次私自出宫,皇上,永和公主虽说还小,却也是半大个姑娘,这在民间,未出嫁的姑娘是不允许出闺阁的 ,更何况,这里是皇宫,若是一个皇宫还比不上民间的法度,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故臣妾在此望大王以一国声誉为重,一来杀鸡儆猴,二来也断了些许人嚼舌根,您说是与不是?”

苏满瞪着环贵妃多次试图站起来拌嘴,但都被她母妃按了下去,只好跪在地上抱怨:“我正寻思父王此时应是看奏折的时辰,怎么有空到后宫来了,原来是有人故意拿这芝麻小事来耽误父王的国家大事。”

“放肆!一国公主私逃出宫,你倒觉得是芝麻小事?”迹王固然喜爱永和,但他除了是她爹外,他还是一国之君,这次也确然犯了大错,便忍痛道:“来人,将永和公主公主关进南苑书房,三个月内,无孤地命令,不准踏出南苑一步,期间有任何差池,所有陪同者一律问斩。”

关三个月?她无法想象三个月不能见到君哥哥要怎么过。她苦苦哀求迹王,可是一国之君的威严岂是她一个小女孩所能扰乱的。

永和公主终究是在迹国一百二十四年禁足三个月,而这三个月内,她永远不知道君思城发生的事。

那段时间,君思城每天都会来湖边等苏满,这样等了两个月,直到有一天有很多士兵到他家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世子时,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在湖边等小女孩了。

君思城的父亲原是陈国的王,而陈国和迹国在国土上虽是隔江相望,但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陈国和迹国都是九州上最凶猛的两头狮子,两军若是交战必是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局面。

所以在这种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即是两国国君再野心勃勃也不敢轻易挑起战事。

而君思城的母亲是曾经陈王去给迹王贺五十大寿时在路上宠幸的女子,因陈国只有五位皇子,大皇子性格偏僻,二皇子性情软弱,三皇子天性贪玩,四皇子身带残疾,五皇子是最有出息的,可是就是因为他太有出息了,所以最后战死沙场了。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最大的悲剧也莫过于此吧!

后来,传说陈国的王午夜做了一个梦,说是有一颗流星从陈国的天空划过落到迹国的土地上。

陈王这才想起来君思城的母亲,于是暗地里派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了君思城的存在。

陈王徒得一个年少皇子,举国同庆,陈国上下灯火通明,三天三夜,一方国土的天空都几乎要燃烧起来。

君思城和他母亲一夜之间就从贫困拮据的生活变成了锦衣玉食,比起麻雀变凤凰,也不过如此吧。

从此以后,君思城就被深宫叠院锁着没日没夜地学习各种兵法武功,陈王把一国之担都挑在仅仅十四岁的少年肩上。

许多年来,所有人都只看到他的成功,看到他威风凛凛地从沙场上凯旋而归,却从未有人看到过他眼角溢出的泪。

那年苏满禁足三个月后拿着自己的虎头鞋偷偷遛出了宫,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找到她的君哥哥,君思城的家门前也已长出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小院的丁香花也尽数凋零。

一天夜里,她终于抱着虎头鞋痛哭起来。

苏满和君思城一分别就是五年。

五年后,他们都长大了,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已是玉树临风,而那个纯真可爱的小女孩也是一张绝世容颜。

可是,谁都没有料想到五年后竟是以这种形式见面。

一剑便承载了沧桑千年的爱恋。

【2015.8.14】

顾木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那名女子,那名女子叫苏满,她在公安局对面的咖啡厅里工作,从来没有闲心喝咖啡的顾木城从此后常常会去那家咖啡厅,苏满每次见到他都对他宛然一笑,然后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话语。

局里常常会有同事调侃顾木城这个工作狂居然会去咖啡厅,然后他也不以为然道:“最近没什么案子,放松而已。”

不知不觉,这个咖啡馆好像成了他每天必去的地方,不知是因为这个女子那神秘又熟悉的东西吸引着自己,还是心里地片湖早已被她搅乱,直到八月十五的临近。

顾木城开着车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浅城市大半人都已经离开了,一阵荒凉的风吹过来把遍地无人清扫的塑料吹得沙沙作响。

仰起头,比满天天线更多的就摄像头了,是那些所谓的科学家,医学家安装的,目的无非是想看清楚那个食人妖究竟是何物,可是十几年过去了,摄像头装了又换,换了又装,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路面上因昨天下了雨还残留着积水,淅淅沥沥的。腐烂的枯叶弥漫到空气中,仿佛明晚的味道。

浅城市也只有在八月十五左右最安静了,平常时候,街道总是很拥挤,无论白天晚上,能找出一片安静的天空都很奢侈。

顾木城下了车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把手机放到耳边,熟悉而慈祥的女人声音温暖地在他耳畔波动:“小城,你去哪了?还有一小时就要安检了,你快点到机场。”

他回答他妈妈:“知道了,我找一个同事,找到了我就过来。”

“找哪个同事啊?非要这个时候去?”

“总之,我会准时回来。”

挂了电话他把要给苏满的那张机票拿出来展开,想起她安静的面容,他笑了。

而在这时,巷子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影撞倒了顾木城,还未致歉便飞快地进入了另一个巷子。

顾木城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他手里的机票不见了,于是他迅速提起脚步追进那个巷子,可他进入了才发现这个巷子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四通八达,每条空静的巷子都长得将近一样。

他没有办法,只能将愤怒一拳打在冰冷的墙上,咒骂一句:“该死!”

走出来,看着一片狼藉的街道,天线纵横交错的天空。

他该怎么办?

机票只剩一张,可是却有两个人。浅城市所有的机票、船票、车票都在前天被一抢而空,全数售尽了。

苏满住在咖啡馆提供的一个老宿舍里,听见有人敲门,她放下手里扫帚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前淡淡喜色的顾木城。

他说:“就知道你还没走,我给你买了票,走,我送你去机场。”

苏满摇摇头:“我不走,谢谢你的好意。”

顾木城有些生气:“不走?难道你要在这儿等死吗!”说完拉着她就上了车往机场赶去。

喧哗的机场和冷清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木城把花夏带到大厅后就把唯一的机票放到她手里,他说:“这是来回的票,别弄掉了。”

“你呢?”

顾木城强颜笑笑:“我坐下一班。”

事实上,已经没有下一班了。

苏满从包里拿出一根糖人递给他小声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是故意找的那家咖啡厅。”

顾木城愣了愣,好像突然之间看懂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自己对她的心思,此时此刻,他看着她,他多想给她一个承诺,可是他连接下糖人的勇气都没有。

走出机场。空城里的寂静把他包裹地有些窒息,他摸着包里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平静地对电话那头说:“妈,我和同事换了机票,你就趁这个机会和爸爸好好相处。”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还特地将那个陈总的女儿叫在一起,真是的。”

挂了电话,眼眶就湿了。

他把唯一一张机票给了苏满,而他自己可能将在这个世界上度过最后一晚,然后在后天太阳升起来那一刻,他就会成为一具冰冷尸体摆在某个肮脏的角落。

这一次,他知道不会再像十五年前那样幸运了。

【一千年前】

午夜的啸风把刀剑碰撞的声音拉的很长。

苏满起身推开窗户最后一次以公主的身份去迎接厉风,天边的残月散出冷冽的光打在迹国的土地上。

迹国,可能在下一刻就会成为永久的历史。

这总想法确实不应该是身为一国公主的她脑里所能想的,但这又确实是事实。

天下人看陈国歼灭迹国就像看一场笑话,试问一头雄壮的狮子与一只病危的狸猫搏斗,这种结局已经不言而喻了,就连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她都知道,国破,已成定局。

一年前,迹国的实力在九州也是遥遥领先的,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在九州各个列国费尽心思巴结到迹国后,环绕在迹国四周的洛河突然偏离陈国一方向迹国涨潮,削弱了迹国大半力量,那些列国立刻良禽择木而栖转身投靠与迹国实力相当的陈国。

传言,早些年,迹国物阜民丰时曾在迹王的五十大寿时得罪于陈王,虽说此事已过去十几年,但陈王却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天灾降临,迹国大难,陈王又怎会错失此等良机呢?

苏满仰头看着沉重的月夜,想着三个月前即使迹国体无完肤,但她至少还可以说一声:我是迹国最小的公主,永和。

三个月后的今天,她知道,很快的,国破家亡,她什么也不是了。

她支开唯一一个还肯叫她一声公主的俾女向宫墙北部的城楼走去,到了楼顶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而至。

城楼的另一端便是这三个月来陈、迹两国交战时遗留的残骸,荒尸遍野。生锈的铁刀都能发出嘲笑的冽光照着她,刺骨的寒风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狼烟味,不禁让人呕吐。

苏满撑在冰凉而有斑斑血迹的围栏上望着烽火连天的远处,迹国破烂的旗子插在那堆血肉之上,逆风穿越荒野,旗帜摇摇欲坠,而她只能看着它倒下去,埋没在这无尽地黑暗里。

远方的撕打声,追逐声一点一点的逼近,当那些黑影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瞬间呆住,陈国黑乌乌的铠甲,明晃晃的武器大片压倒过来,举起一排凄烈的火光照亮着这无星的夜。

而被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压倒的是十几名忠于迹国的战将,在最前面的人拿着曾被无数英雄抢夺的宝剑,此时看上去也黯然了许多,那个人正是她父亲,迹国的王。

曾经风靡九州,春风得意地拿着青菱剑向各个列国耀武扬威的迹王,却沦落到这般模样,很是能让人感慨事物的变迁。

从古至今,洛河一直被称为迹国的保护河,上上下下,由于地理优势立了不少战功,而最后洛河发难,削弱了迹国大半军力。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洛河给迹国带来峥嵘盛世,自然也能让它衰败成荒,而陈国这些年仰仗于那民间的世子,为陈国增添了不少兵力,实力渐强的陈国本就有意灭了迹国,此番天灾正好兵临城下,一举拿下迹国。

命由天定,总是半点不由人。

汹涌的洛河在迹国大半国土上游走一圈后,到处都似深海里的浮藻。腐烂不堪,迹国像一池淤泥被洛河包裹着,路上总有拌脚的饿莩让人心生恐惧。

而一向傲慢的迹王却只当它是一场噩梦,时而醒着时,播些粮食给灾民,可十粒大米到灾民手中也只剩半颗。

此时陈国逼宫,迹王才从床榻上醒过来,原本躺在他怀里的妃子已连夜带着金银珠宝逃离,他才彻底醒悟,拿着青菱剑带着几十名誓死追随的战将去挑战敌人的千军万马。

那时,正要逃宫的俾女都敢站在凳子上骂他一声:昏君!

苏满提着快要被白雪淹没的萝裙向城下跑去,守城的护卫早已曳兵而逃,她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向她父亲那里奔去。

一缕明亮的月光反射到她的眼里,她意识到那是什么,她没有想太多就扑了过去。

迹王,再怎么不济,也终究是最疼爱她的父亲,她救他,理所当然。

那夜,清风长剑,直落心口。她听见父亲撕心裂肺的一声:小满。

她看到举剑的男子目光呆滞,她轻声说:“我的封号是永和,那不只是一个国家的向往。”

“小满!”持剑的男子颤抖地喊着她的小名。

他和她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破了她的国,杀了他的亲人,可是她不怪他,他是帝王家子,征服一个弱国给天下太平,那是他的义务。

……

原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而他们只不过是命运的一颗棋子,任其摆布。

小满认出了君思城,她有好多话要和他讲,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她感觉存有余温的血从她嘴角溢出,身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冻结、冰冷、消散,然后,她重重地向身后倒了下去。

她的身后是一片黑暗的深渊,迹国皇宫北部从未有人去过的深渊。

【2015.8.15】

浅城市已是一座死城。

所有的人都已离开,即使不能离开的关严大门找个地窖藏了起来。

顾木城不想把最后的时光消耗在家里,这时,能出来走走,看看空城的夕阳也算是一种享受吧!

他似乎已经视死如归了。

走在阒静而荒凉的街道,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六点半 。他想父母应该下飞机了吧,便打了电话过去。

“妈……”

“小城啊!”他还没开始说,母亲就已先开了口“你在那边怎么样啊?一切顺利吗?住的地方找着了吗?”

他听到母亲的声音,眼眶顿时就红了,好像母亲温热的吐息就在身旁。

以前一直都觉得妈妈每天都特唠叨,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觉得妈妈的声音如此温暖。

他压抑着音色的哽咽,尽量发出和平时一样不紧不慢的口吻:“嗯,一切都好。”

这天晚上,他和他妈妈聊了很久的天,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聊这么久,他才发现,原来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像朋友一样和家人聊天是如此的幸福。可惜以前的时光里,他没能好好珍惜。

他挂了电话,夕阳已经沉沦下去,硕大的月亮已不经意地挂在了夜空里。

他停下脚,闭上眼睛,这一天,还是来了。

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博物馆前面。

十五年前的事,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他脑海里抹不去的阴影:修建铁路的工人们挖隧道时在一座山里发现了冰窖方子,方子里躺着一个青色萝裙肌肤完好的女子,当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奇观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最后包头工才提议说大家齐力把它送到博物馆。

于是浅城市的博物馆一日之内红遍整个世界,他们打着“千年美女,容颜不改”的牌子吸引着各个学界的巨擘,医学界的,考古界的……都纷纷而至。

经各方面考察,最终确定这具女尸确实是一千年前的,但她的身份却无从鉴定。

那时,顾木城还只是个九岁大的小男孩,跟着大人门围着这个水晶方子观看,他只看的见里面女子手里握着的一对漂亮的虎头鞋,而每当他想靠近看清楚时,脑子里就开始产生杂杂碎碎的声音,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做着那个梦。

顾木城一直未曾看清水晶方子里女子的模样,有天夜里,他忍不住便又跑到博物馆去,他永远都记得那晚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那么亮,那么透明。

他躲过保安悄悄走进博物馆,看到三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正在移开方子盖子,他才开始跑过去,还未走进,只见水晶方子里突然闪出一抹红影,一瞬间,那三名男子倒地不起,血从他们的心口位置漾了开来。

顾木城脸色煞白,全身颤抖地看着那个从冰窖里出来的女子,她一身红绸,若不是嘴角和指尖有刚食人心而残有血迹的话,那轻栽漫拢的云鬓下也是一张悄生生地愈发妩媚的容颜,万分迷人。

顾木城在还晕血的年纪里遇到这种,已是吓得不轻,他觳觫地蹲在角落里,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红衣女子,但那名女子离他很近的时候,凶冷的目光突然被悲柔取而代之,然后化为一阵红烟消失在顾木城的视线。

那次是浅城市死伤最多的一次,翌日的清晨,干净的阳光照在浅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失心而死的尸体,惨不忍睹。又随着千年女尸的消失,整件事情更是扑朔迷离。

那些所谓国家级的侦探把浅城市翻了个底朝天,也依然无任何发现,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大街小巷装满摄像头。

清晰的一声猫叫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他转过头,在如水清冽的月亮下,他看到一个女子的影子,她安静地站在夜色里望着顾木城。

天空里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轮水淋淋的,光鲜明亮的月儿。

物体的影子长长短短的落在地上。顾木城看着那个银色光线里如幽灵般存在的静默女子,如同初见她时的那种熟悉,可他不确定,因为此时的她不应该在这里,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苏满?”

苏满听到顾木城认出了她,转身就跑,顾木城追了上去,在她跑的那一瞬间,他就笃定了那是她。

顾木城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来,顾木城地声音以往任何时都要严厉:“不是让你走吗?为什么还在这里?”

苏满狠狠地摔开他,冷冷地说:“放开我!”

顾木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满,他把她握得更紧:“你怎么了?”

“放开,让我走,放开。”苏满挣扎着说。

那晚的的苏满就像一头疯了的狮子,她拼尽全力地推开顾木城。

顾木城摇着她:“苏满!你看清楚,我是顾木城,你冷静点!”

可是苏满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竭撕底里的沙哑哭喊声把凄凉的月夜拉破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走啊!滚啊!离我远点,我求求你了,顾木城,你走啊!”

顾木城捧着她泪已湿透的脸,力图能使她冷静下来。

“你到底怎么了?”

“你别问了,快走啊!求你,走啊!”她似乎已声失力竭,却依旧说着这样的话。

晚风锋利地划过夜空,城市里的橦楼露出铅灰色的轮廓,冰冷的月光聪浩大的高高向上隆起的苍穹里打下来,世界很静,静到只听得见苏满瑟瑟发抖的声音。

她说:“你走啊!”

【一千年前】

火光把深夜照得透彻,苏满仰首向深渊坠去。齐腰的发线和青绿色的绸纱衣带在空中飘扬。

雪从烽火氤氲的夜空中纷飞而至,越下越大,漫无边际。仿佛是上天送却给一个国家的葬礼,用那厚重的白雪覆盖着残垣断壁的城池。

苏满像是一片硕大的奇异雪花,随雪飘零而下。

君思城看着苏满坠落下去,便也跟着跳了下去,在空中抱住了苏满,然后用力将刀插进了岩石里。

深渊里吹来一阵寒风突袭他们的脚尖,苏满靠在他的肩上,吃力地跟他说话。

“这么多年,你去哪了?我找你好久都找不到。我一个人吃糖人都吃腻了。”

“小满……”

“原来你是陈国的世子啊!”她打断他:“好巧!我是迹国的公主,若是当年我们都不隐藏自己的身份,你说,悲剧还会发生吗?”

“对不起,小满,如是此前我晓知你是迹国公主,定不会……”

她在他肩上笑着摇摇头,她说:“我不怪你,”她艰难的地从她腰间摸出一双虎头鞋,说“君哥哥还记得这双鞋子吗?初见你时你便一直盯着它,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我便将它当定情信物送于你。可是后来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了,日进我就要走了,君哥哥你一顶要好好的活下去。”

君思城把头深深地埋在她长发里,单手把她抱得更紧,声音沙哑,“别说胡话,你听着,我会好好活着,你也会的,我还要娶你,我们会好好地,相信我。”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可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我是亡国公主,我活着要如何面对迹国百姓,只有死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在死之前能在见你一面,即便不能再尘世陪着你了我也无憾了。”

“你若不在尘世陪着我,我便下去陪你。你说好不好?”

“不好。你现在是陈国世子,他日便是一国之君,小满虽不懂什么治国之道却也晓得舍小爱而大爱的道理,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待百年之后,我便去奈何桥接你,你不能去早了,去早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可是小满,我等了十五年,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看着他,泪早已泛滥成海,却只笑笑说:“我听一个老伯说白天也有星星,只是人们看不见它,所以小满就变成星星,昼夜跟随着你。”

君思城插进岩石里的刀向下划了一寸,几点火星和石子落入无尽的黑暗里

她松开君思城:“上去吧,天下百姓等着你,不要为我负天下,小满虽没有流芳百世的志向却也不想做千古罪人。”

她用最后一点点余力凑上去,在他眉间留下一个吻。

她说:“兜兜转转,我终究还是不能将安心地将这虎头鞋送你,你忘了我吧!”便推开他,抱着虎头鞋像一只在雪中飞舞的美丽大鹤向深渊里极速飞去。

她的身影被重重叠叠的迷雾笼罩,埋没,吞噬……

最后,世界只剩满天的大雪。

迹王早些年在各方召集的奇能异士经过十几年的打磨,终于在迹国皇宫北部无人居住的深渊,成功建造出了一口能使容颜千年不改的冰窖方子。

这口方子在四位长胡白须的道人期盼的目光下从一池清泉里慢慢浮出水面。深夜的雪愈下愈大,漫天絮乱的飞舞着。

苏满从崖间落下却不偏不倚地落到这口方子里,方子感应到后迅速地合上了盖子沉入泉底。

四位道人看着自己几十年的成果被人侵占,一时慌了神,纷纷跳入水中欲捞起方子,可他们肉体刚碰到水面就化为了一滩血水,漾开的血水把水晶方子包裹着,不一会儿,血水竟全被方子吸收,泉水又变得清澈。

苏满一身青衫,手里紧捏着虎头鞋静静地躺在里面。她已经没有了呼吸,但心口的剑伤却在悄无声息地愈合。

后来,便是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一千年后的苏满在博物馆里醒过来,那天正好八月十五,晚上水淋淋地月亮边沿镀着一层暗红,像是给后来的故事一个征兆。

那是浅城市死伤最惨痛的一个夜晚。

【2015.8.15】

夜色越来越浓,孤月的光纤也愈得发明晰起来。

苏满全身开始变得冰凉,她使尽所有力气最终挣脱开了顾木城,而这时,她身上一道血红的光闪过,转瞬之间她已是一身红衣缠身。

她和十五年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顾木城戏剧性的问了句:“你是谁?”

女子勾起一抹妖娆的笑意:“我是你的小满啊,君哥哥,一千年的轮回,你就把小满忘了吗?”

顾木城后退,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不,你不是,你不是苏满........”

女妖仰天而笑,声音风风韵韵:“怎么当年那么威风的陈国世子,就这副模样了吗?我告诉你,一千年后的永和公主为你而活,你若死了她也就死了,我就可以永远活下来了。”

没有起风。可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身上的绸纱却漫天起舞,像是黑色里一簇美丽的花火,瞬间绽放。

女妖张手成爪,亮丽锋锐的指甲在微弱的灯光下反着光,脸色幽凉:“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取你的性命。”

语毕,她如幻影一样出向顾木城击去,顾木城一个转身躲开,女妖止步,指甲在空中划过下一个弧度,五道炫熳的光朝顾木城的脖子烙印下去,留下几条血痕,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后竟狼狈地摔在地上。

女妖满天起舞的红纱被烈风扯的发响,她手落腰际准备一击致命,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女妖的左手极力地控制她的右手,而右手又想摆脱左手的控制,两只手就像仇人一样厮杀。

两手纠缠许久,女妖身上的力气像是要用完了一样摔在地上翻滚着。

女妖身上掉下来一双虎头鞋,是十五年前冰棺里那青衫女子抱着的那一双,顾木城看着那双鞋子,脑子有里面断断续续的梦境画面。

他捡起它,走到女妖面前,女妖伸手无力地掐着他的脖子,他由着她,叹息一声:“苏满!”

女妖眼里的晶红褪色,一双漆黑的眼睛柔情地望着他。

他抱着她,泪水打在脸上。

“告诉我,怎样可以救你?”

苏满眼睛半睁半闭,有气无力“给我剥颗糖人好吗?”

他粗暴地打断她:“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你?”

她尽量扯出一个与平常一样的笑容“给我剥颗糖人,我就告诉你。”

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从顾木城精致的轮廓划下,他说“好,我立刻给你剥。”

他从荷包里拿出那颗糖人,颤颤巍巍的手怎么也剥不开。

苏满用手去帮他:“顾木城,你好笨啊!一只手怎么剥?”

糖人终于剥开了,顾木城将它喂在苏满嘴里“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救你?”

苏满笑笑,平静地说道:“对不起啊,顾木城,我骗了你,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伸手覆上他的眉目:“把我放回博物馆吧!”她说。

风把云吹散了,可是阳光却再没有出现。

丢失的千年女尸失而复得,这次的浅城市比十一年前更惊动世界。

所有人都以为女尸完好无损地归来,却没有人发现冰窖方子里的青衫少女手中再也没有了虎头鞋。

顾木城终归没有想起一个完完整整的小满,他所爱上的仅仅是这个安安静静的苏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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