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人们所希望的,他们度过了冬天,在春天容易离别,告别过去,在春天,幸福的人也容易被吸引到远方去,一如永恒的长度,美好未来的力度,将有限的生命拉长、变宽,使其更具深度,延续到更遥远的地方——未来。
--屠格涅夫
屠格涅夫出生在1818年与马克思同岁,他成长的年代适逢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是整个世界技术和文化中心发生重大改变的时期。中国处于文言文的章回小说,而世界的小说变革也是游回在诗歌、戏剧和小说这样的文学载体之间。这种变革、游回甚至矛盾的状态也许就像当下的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
屠格涅夫(1818年11月9日~1883年9月3日)
如果拿网文小说的审美和节奏来看屠格涅夫,会完全找不到看下去的感觉。可一旦切换成旅游散文来读,或是艺术展的角度欣赏,会发现他猎人笔记中的短篇小说《梅奇美人河的卡西扬》除了美感和有趣之外,又似乎很潮,很像这个互联网时代的人物画像,卡西杨身上有很多标签,有亚文化的,有宗教信仰的,有生活习惯的,还有家庭环境的。
或许这才是屠格涅夫的风格,如同作家巴金概括的:“屠格涅夫迷人之处在于,善于用极其简练的文笔描写人的深刻复杂的感情,用真诚的热爱之情描写俄罗斯祖国大自然的美丽,但他从不用多余的字句冗繁这种描绘,也不分散笔力去描绘细枝末节,他擅长于用点墨之笔描画出他构思中所必不可少的风景,这种风景与人的内在情感时而相融相谐,时而对立反衬,从而使得“情”在“景”中或浓烈,或鲜明。”
屠格涅夫《梅奇美人河的卡西扬》是还原了一幅俄罗斯风景,他没有当下互联网时代特征的碎片化和急功近利,不会让人心浮躁,不寻求感官刺激和爽。他管这种方法叫做“认知人的内心”,展示其隐秘。他把笔墨放在人物的“外在表现”,或用光影明暗,或用色彩轻重来展现甚至隐藏人物的内在心理。
比如小说中描写的:
他的沉默使我感到憋闷,我便仰卧着欣赏起纷披的枝叶在高邈明朗天空中的和平嬉戏。
您会觉得,您看到的是一片无底的海洋,它广阔无垠地展现在您的“下面”,树木不是从地上往上长,而仿佛是植物巨大的根从上面挂下来,垂直落在明亮如镜的波浪里;树上的叶子有时像绿宝石一样晶莹剔透,有时厚重得像金黄色的,几近黑色的墨绿。
屠格涅夫非常擅长调用人物的外部肖像、动作细节、言语和表情,或是景物的外部来暗示人物的社会地位,品味与修养,文化水准,性格、信仰或精神状态。
小说中沉默寡言的卡西杨,当遇到射杀橡树丛中的秧鸡,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血是神圣的东西!血不能见上帝的太阳,血不能见光……让血见光是极大的罪过,是极大的罪过,非常可怕……,啊,是极大的罪过!”
不,是这样的:日子过得不顺利。这都是上帝的旨意,我们都得听从上帝的安排;可做人必须正直——就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要听从上帝的旨意。”
屠格涅夫笔下的卡西杨是什么样的人?
哈罗德·布鲁姆在《如何读,为什么读?》是这样解读的:“那个农民治疗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农奴的俄罗斯,而是一个俄罗斯人视域中的圣经世界。卡西扬虽然没有参加叛乱,但是他拒绝俄罗斯社会,回到民间艺术和民间习俗。他那农民的精明和洞察力排斥许多价值,但他是民俗真理的化身,而对这民俗真理他可能几乎不知道自己知道。”
我读到的卡西杨是矛盾,文化冲突的矛盾,生存环境的矛盾,甚至信仰与自然世界的矛盾。屠格涅夫的矛盾冲突还体现在真实生活中不同作家对他的看法。中国现代文学中一批作家,如鲁迅、郭沫若、郁达夫、茅盾、巴金、沈从文等等都从屠格涅夫创作中得到启发或获得灵感。然而在高尔基的《俄国文学史》中是把屠格涅夫归类为农民文学中,但明显是带有批评色彩的,觉得他是和事佬,没有写出农民生活的实际苦难。
屠格涅夫或许不关心外界的矛盾与干扰,只是通过文学作品,在读者与现实之间架起一座桥梁,一步一步触摸心理,去认知这个真实的世界。
也或许是隐藏在作品之下的价值表达---对人的整个生活的放弃,用他的话说:“生活不是玩笑,不是嬉戏,生活甚至不是一种享受……生活,乃一种艰苦的劳动,放弃,永远的放弃,这就是它的隐秘的含义,它的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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