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美国,最大的社会矛盾曾经是黑人是否应与白人享有同样权益的问题。其实直到今天这个问题也没彻底解决,因为现在的美国人从之前的强烈反对黑人拥有人权、到了近乎病态的强调人人平等,影视作品中一定要出现一两个领便当的黑叔叔大好人,政府里黑人的比例被小心调控,黑人竞选者可以被从任何角度攻击,但绝对没人敢说“因为他是个老黑”。一件事情被过度强调一定意味着它的根基不稳并且隐藏着缺陷,这简直不用举例子了,实在不懂,就去看看新闻联播。
于是当时的白人曾经这样总结黑人平等问题:“让黑人孩子和白人孩子一起上学?当然好了,我完全支持——但最好别发生在我的社区。”这事儿和音乐收费对社会产生的冲击有异曲同工之妙,“音乐下载收费?保护版权?当然好了,我完全支持——只要不是让我出钱”。让黑人混进白人孩子的学校,让收费音乐取代现在的免费下载状况,这两件事情都是对既得利益的损坏,而最重要的是,它们都会让我们感到失去了一些自由和特权。
美国白人们一开始就明白黑人应该有同样的权益,他们也明白这一天恐怕早晚会来,因为世界上其他角落的其他人都正在过着平等的生活,更因为这些黑人曾经自由,奴役是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儿。而我们心里也都明白版权是属于艺术家和作者的,用这些东西确实是应该给钱的,因为世界其他角落的人们都在从Itunes上苦逼兮兮的八美分一首歌下载,可我们下载时一般只需要1024和好人一生平安。但就算这一天真的要来,也最好别在我还下音乐的时候到,别在我还下免费游戏的时候到,也别在我还不想为文化资源付款的时候到——其实不到最好,可我们明白,这样说不大正直。
而站出来支持这件事情的人们呢,除非是自己的权益受到了挑衅——比如说那些艺人——要么总有些装X的嫌疑。因为说到底我们谁也脱不了干系,这一代人谁没看过免费的漫画,谁知道少年JUMP一本多少钱,哪怕是坤爷,他对海贼王的了解又有多少是付了钱的呢?
没错,我们都是共犯。
盗版盛行的现状是由我国的特殊国情决定的。在中国人一开始接触到国外的文化产品时,我们曾经是没办法弄到正规出版物的。就算再想给钱、就算对盗版质量再不满,那时的人们也不敢奢望手捧一本正版外文书。而就在几年前我们还在读书的时候,盗版这件事情似乎丝毫都没有错,就算是学校对面的音像店里卖的迈克尔·杰克逊,我们也并不是因为它(看起来像)正版而买,而是单纯的因为没有其他方式去听到Bad和Dangerous。所以说盗版是人们对于社会现状的无声反抗,而且它也确实起到了传播文化的作用,如果没有那一批中关村叫卖光盘的中年妇女,中国电影啊艺术啊的启蒙时代,恐怕还要再晚几十年。
但启蒙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也需要靠文化产业来赚钱。过去盗版偷的都是外人,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如今改为从自己的纳税大户口袋里掏钱,那就看不下去了。再加上国际上对中国的版权状况一直很不满意,WTO也好最惠国待遇也好,难免要用这点来卡人。于是好像突然间,免费下载成了一件错误的事情——早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的消费者们自然心不甘情不愿,我们为自己创造出了许多许多理由来逃避负罪感,这情形有点像当年刚刚普及环保意识的时候,老阿姨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去超市要个塑料袋能对地球有什么坏影响——这也像是当年的美国中年妇女,她们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骂一句黑鬼能对美利坚合众国的未来产生什么威胁。
可事实上,它确实是会有威胁。
每周放学,爱好之一就是跑到光碟铺选碟子。那时候,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是二十元钱。
久而久之,游戏业越来越放弃从单纯的游戏产品中获得收益,在面试策划人员的时候,面试官提的问题从“试述最能打动你的三个游戏任务”变成了“试述最能刺激消费的三种活动”;市场部开始左右创作团队,老板们开始相信无论自己以前是卖鸡蛋的还是教英语的,都能做好游戏这一行,因为它不怎么需要技术,只需要万事皆通的骗钱而已。玩家固然不喜欢这件事,但他们已经习惯了免费体验,如果一定要花钱,他们宁愿买“看的见摸的着”的游戏内道具,而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游戏本身。海外大作在制作成本上比国产游戏高出好几个数量级,但国内营销部门的人数上,那绝对是后者胜出无数倍。渐渐的,我们似乎把设计和创意全部外包给了老外,自己只负责本地化和营销——而与此同时,我们中还希望做一点事情的人,只好削尖了脑袋的往英文市场钻。
当年那些清醒的美国人,也曾面临一样的困境和抉择。一方面是自己的妻子孩子父母都反对的吃力不讨好而且要将利益拱手让人的破事儿;另一方面是为了十年十五年乃至五十年后的繁荣而隐忍。我觉得人类的这些事情分不出正义和邪恶,只有是否有利;那么版权正规化、为自己享受到的音乐游戏书籍付费,这件事对十年十五年乃至五十年后的中国文化市场是否有利呢?这件事情——你我一样都有了答案。它或许生效很慢,或许会经历许多挫折,但它最终会来到我们身边。这事情就算我们不同意它现在发生,也只会是在历史上留下不怎么漂亮的哭喊而已,中国游戏业的怪圈也早晚要被打破,只是这方式恐怕会比音乐产业更疼吧。
从畸形的母体中能够诞生出健康的婴孩么?这或许是我们这一代人能够目睹的唯一一桩奇迹——
顺便一提,我的IPAD没有越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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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PS:我曾经是一个典型的盗版玩家。
每周放学,爱好之一就是跑到光碟铺选碟子。那时候,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是二十元钱。
几年前,游戏破解网站风行,只要有新游戏,我基本都会试玩一遍。那时候,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是一两百块。
现在,只要有机会,看上了的游戏,我都会试着买正版。我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一段耻辱,我只是觉得若有可能,我肯定会告诉我的孩子:“如果可以,游戏还是正版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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