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岁,谭元元优雅如故。

在《朗读者》的舞台上,她身着一席洁白的裙子,动情地讲述着安徒生笔下小美人鱼的童话故事,几度哽咽。她身后,舞台呈现出海洋般梦幻的场景,在无数透明的、漂浮上升的美丽气泡中,谭元元缓缓地踱着舞步,优雅无声的落地,动静转换的舞姿,成为跳跃在字里行间的美妙注脚,也成就了《朗读者》最美的一段“朗读”。

谭元元在芭蕾界地位(芭蕾女皇谭元元)(1)

在这美丽背后,隐藏着她所付出的无数艰辛。正如董卿所说,“几乎没有一个芭蕾舞演员的脚不留下伤痛。”节目开始,屏幕上就展示了一双芭蕾舞女演员的脚,镜头拉近,双脚上的伤痕清晰可辨。拇指外翻、布满老茧、指甲脱落……谈及这些,谭元元显得风淡云轻,她有着简单有效的应对方式,能不穿凉鞋,就不穿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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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与不美,同时存在于一个芭蕾舞者的身上,正如痛与爱的交织、泪与笑的相融,也始终伴随着谭元元舞蹈生涯的日日夜夜。

(一)

身姿柔软、身材纤细、上下肢比例超过黄金分割……这样的女孩,天生属于芭蕾。从11岁经过层层选拔、进入上海芭蕾舞蹈学校以来,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觉得谭元元是具备芭蕾舞者条件的“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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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 还必须付出许多的牺牲、全部的精力,才能在芭蕾这个高雅的艺术殿堂中站稳脚跟。因此,在许多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陪伴谭元元度过年少时光的,是数不清的汗水和一双又一双被跳破的舞鞋。她是个没有童年的女孩,整天的舞蹈训练填满了她记忆的罅隙,谭元元常常因训练的痛苦而偷偷抹泪。

日复一日,走过了一段段难熬的岁月,天资聪慧而又刻苦训练的谭元元开始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15岁,她代表中国参加法国巴黎国际芭蕾舞大赛,伴随着美妙的音乐,她辗转腾挪、轻盈跳跃,将自然清新的舞蹈演绎到极致,让自己第一次站在了世界顶尖赛场的最高领奖台上。此后,她开始实现自己人生的一次次突破,16 岁,她在日本名古屋芭蕾舞大赛上再次荣膺金奖,18岁,她受邀加入美国三大芭蕾舞团之一的旧金山芭蕾舞团,担任独舞演员。

芭蕾是西方的艺术,站在西方古典艺术顶峰的中国人少之又少。对谭元元来说,成功秘诀是把握好每一次机遇。

一次偶然的机会,旧金山芭蕾舞团的首席主演因病无法参加演出,团长将目光投向了她。谭元元当时并不能完全听懂团长的话,只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直到团长递给她一卷录像带才理解了他的意思。演出在第二天,谭元元要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学会巴兰钦的舞作《斯特拉文斯基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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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受命,谭元元倍感压力,回家一看录像,她当场傻眼了,“这个节奏怎么那么难”。原来,编舞大师巴兰钦的作品大都节奏快、动作复杂,很难掌握,而谭元元此前都以古典芭蕾为训练基础,从未接触过的巴兰钦舞码。“但既然已经答应下来,那我一定要把它做好”,于是谭元元不眠不休,连夜把长达半个小时的动作都学会了。

临演前,她非常紧张,脑海里想的都是消极的事情,在练功房排练时还忘记了动作。而在演出现场的另一头,另一个独舞演员已经穿好服装等着“替补”她,如果谭元元怯场上不了台,整个团的节目都要换。谭元元憋着一口气,心想一定要跳好。仿佛冥冥之中有神明的相助,谭元元在演出时完美地演绎了舞曲,成功解决了旧金山芭蕾舞团的“危机”。

在之后的演出季里,机会接踵而来,谭元元领衔主跳了舞团所有的大型舞剧:《天鹅湖》《罗密欧与朱丽叶》《睡美人》《吉赛尔》《胡桃夹子》……一次次实力的展示,把她推向了首席演员的位置,成为舞团唯一的华人首席演员。从进入舞团到成为首席演员,谭元元只用了两年多,其他演员则花了12到16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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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她的名字写满了荣誉。一位著名的舞蹈评论家赞誉她是“旧金山芭蕾舞团皇冠上的宝石”。2004年,谭元元成为美国著名的《时代》周刊的封面人物。2018年,她荣获旧金山最高艺术荣誉“旧金山市长艺术奖”,而这一天,也破天荒成为旧金山“谭元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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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很多人看到的,是谭元元光鲜的履历:她的少年时代就是“满分”和金奖串起来的“别人家的孩子”,在担任顶级舞团首席演员的23年中,她完美演绎所有古典芭蕾舞大剧及一些巴兰钦的舞码。看不到的,却是背后“痛并快乐着的”漫长的光阴,像“苦行僧”一样痛苦与孤独交织的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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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近30年来,谭元元一直保持着47公斤的体重。她喜欢甜食和一切美味,但是要保持身材不能多吃,跳舞前,她也不能吃饭。

出于保护脚的需要,她放弃爬山、骑马、打网球等运动的乐趣,就算出去散步,也要注意避免过硬的水泥地和石板路。她不在舞团以外的场合跳舞,哪怕是几个动作,在《朗读者》舞台上的表演,是紧急联系了和她合作颇多的国内道具公司、在棚内铺设了专业级地胶之后,才完成的一次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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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自律和坚持几十年如一日,早已成为她的习惯,因为脚,对一个芭蕾舞者来说比脸还要重要,修长的身材也要时刻保持。谭元元曾听一个前辈说过,当有一天你在镜子前,突然发现自己头很大了,胳膊的线条没有以前那么顺那么美了,这时候你心里就会咯噔一下,完了。芭蕾,就是这样一项对美极为敏感而又苛刻的艺术,她不得不极度自律,保持一个舞者的最佳状态。

苦行僧的生活里,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有无法言说的孤独。从18岁只身来到美国,两年后成为首席演员,谭元元远离家人在异国他乡追梦,那些语言不通、被排挤孤立、没有朋友的时刻,以及压抑在心里的想家和无助,常常让她在打通家里电话的那一刻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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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任首席演员后,周围人的认可让她的处境渐渐好转,但她依然与家人聚少离多,甚至留下了很多遗憾。谭元元从小就和外公的关系很好,有一次谭元元飞到北京演出,匆匆忙忙地给外公打电话,外公对她说:“元元,你来看看我吧。”但她因舞团的任务紧迫,不得不马上飞回美国,只能对外公说,“你一定要等我啊”。没想到,飞机刚抵达美国,谭元元就收到了外公去世的消息。

回忆起外公,谭元元的泪水从脸庞划过,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声音也在颤抖。她还记得小时候,七十几岁的外公断断续续地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来很远的学校看她一眼,如今,她只能在起步旋转、演绎快乐或悲伤角色的时候,想到外公,希望他有机会看到,曾经坐在他自行车后的小小女孩,如今已经成长为舞台上成熟优秀的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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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德波顿曾说,“众多美的事物正是在跟痛苦的对话中获得它们的价值。”谭元元说,“要当一个舞蹈家或者艺术家,你必须像一个僧侣一样修行”。她很早就意识到,芭蕾是一个真正残酷的艺术,与伤病和孤独为伍,就是她的宿命。

(三)

谭元元忘不了一次比赛中,一个评委对她说的话,“成为真正的艺术家,你必须要为心灵舞蹈,你必须去理解角色性格,触碰自己的内在。”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她一直在努力地尝试。以前的她注重技巧,逐渐地,她把芭蕾视为艺术,希望用自己的心灵去打动观众。岁月让她拥有更加丰富的阅历和生命感悟,也赋予了她更加丰盈的艺术体验。

这个时候,编舞大师约翰·诺伊梅尔的《小美人鱼》出现了。在这个脱胎于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的故事中,小美人鱼爱上了王子,她用声音换来双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然而,她没有等来王子的爱,最终化为大海里的泡沫。谭元元觉得她的身体里就住着小美人鱼的灵魂,好像是上辈子跳过她。每当音乐响起时,就是她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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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舞台剧《小美人鱼》,谭元元最能投入其中的是最后一幕:小美人鱼已经没有声音,也回不去大海,她看着王子和别的女孩走向殿堂,只能无助地砸墙,去宣泄她的愤怒和无助……谭元元能从中找到自我的灵魂,因此每次跳都会泪流满面。台下的观众也受到感染,掌声如潮水一般涌来,编舞约翰·诺伊梅尔惊呼:“元元,你把我的魂都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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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谭元元来说,小美人鱼就是她,她的每一个舞步都有它的故事。当初她因外表的美丽而爱上芭蕾,却不知芭蕾是如此“残酷”的艺术,每前行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的痛。有时她甚至“憎恨”这样的痛,想要逃避,但是越痛,爱得也就越深。这种纯粹、无私而又悲伤的爱,让她仿佛和小美人鱼融为一体。因为太投入,谭元元每次演完《小美人鱼》,都很难“出戏”,肌肉和精神的状态,起码要两个小时才能慢慢平复。

“她觉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锥子和利刃上行走,可是她情愿忍受这苦痛。”安徒生《海的女儿》中的这句话,更像是谭元元的深情独白。她爱上了芭蕾,就像是小美人鱼爱上了王子,即便是要忍受踮起脚尖的剧痛,她对芭蕾的爱依然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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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鱼》成了谭元元舞蹈生涯的里程碑,一场场对美人鱼的演绎,不仅激发了她体内深藏的潜能,也促进了奇迹的发生。和谭元元搭档了19年的舞伴,在2015年选择了退役,离开舞台前,他对谭元元说:“你一定要继续下去,因为你是一个奇迹。”谭元元确实是一个奇迹,原本想在35岁挂靴的她,如今依然活跃在舞台上,每年还要在全世界跳上一百多场演出。是《小美人鱼》的出现唤醒了她即将沉睡的艺术生命:芭蕾,已成为她终身的情感寄托,舞台,意味着她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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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轻盈流畅地踱着舞步,她整个人深深地陶醉其中;当她的泪水与观众的泪水融在一起,这就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为每一次的“至美”,她付出了无数的“至痛”,但这痛,让爱变得更加深沉,也丰富着爱的意义。爱的纯粹、痛的美丽,在谭元元身上碰撞出一种最温柔的力量,她将用这力量,继续迎风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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