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你不能这样鄙夷文学青年

——读莫言三篇小说说三道四之二

原创:writer莫非

读完莫言的《等待摩西》再读《表弟叶赛宁》,感到落差很大。

《表弟叶赛宁》是一篇对话体小说,对话的两人分别是莫言和“我”的表弟秋生——笔名宁赛叶——外号怪物,“表弟”叶赛宁显然是个虚构人物。谁都知道,莫言是个功成名就的大作家,而叶赛宁是个默默无闻的文学愤青。

莫言作家敢于批判现实(你不能这样鄙夷文学青年)(1)

两人之间与其说是酒桌上对话,不如说是倚酒三分醉的互怼。

小说的开头就充满了火药味,叶赛宁“借着几分酒力,怒冲冲地”说:“三哥,你不要自鸣得意,更不要沾沾自喜,你不要妄自尊大,也不要以为咱东北乡里只有你有文学才能。”

在莫言的笔下,表弟叶赛宁是一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愤世嫉俗的人。这表现在:他看不起莫言,也看不起莫言的代表作《红高粱》,把自己写的小说《黑白驴》看成是一部超越了《红高粱》一千多米的旷世杰作,莫言在他“心目中是驴屎!”他看不惯当今文坛,认为杂志社的编辑“有眼无珠”,压制未成名的作家;他视“真实的社会一团漆黑,虚拟的网络暗无天日”……

在莫言的眼里,表弟叶赛宁还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莫言介绍他去一家酒厂洗瓶子,他嫌大材小用,只干了一天就不干了;莫言介绍他去供销社当营业员,也只干了一两天就让账面亏空100元,怀疑他是不是贪污了营业款;莫言又介绍他去锻压设备厂上班,干了一年把厂里两个女工肚子搞大,反手甩了她们;后来莫言找关系把他送去参军,他在部队里勾引当地女青年;他合伙和金希普办小报时,又凭借记者身份敲诈一家化工厂……

读完这篇小说,我脑子里一直盘旋一个问题,莫言为什么要写这篇小说,为什么要塑造这么一个“怪物”?

莫言作家敢于批判现实(你不能这样鄙夷文学青年)(2)

不能说,当今这个社会没有表弟叶赛宁式的人,但可以肯定地说,这样的人极少,不是普遍的存在,如果把他视为典型,他的狂妄和劣行显然是被作者有意放大的。塑造这么个人物的意义何在?是不是为了揭示“怪物”产生的社会因素?显然不是。小说中也提到了社会的一些不良现象,譬如:供销社往酒里掺水,往化肥里掺盐,大秤进小秤出,制假贩假,坑蒙拐骗;锻压设备厂生产的基本都是废品,为了把这些废品卖出去,厂长贿赂采购人员,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高度污染的化工厂,强占农民的良田,农民联名写血书上访,都被他们扣下,,,,,,等等。但是,这些不良现象都不是作为小说的情节来写的,是从表弟叶赛宁口中说出来的,是他为自己的劣行辩解,但他的辩解有点强词夺理,因为自己的劣行更多的是个人行为。小说没有充分展示叶赛宁这个怪物是社会的产物,所以说,小说人物没有起到引导读者反思社会的作用。

这就不能不让人猜测写这篇小说另有用意。

莫言的作品一直是有争议的,尤其是获奖以后,争议更大,赞扬和贬斥互相对立。对一部作品或一个作家争议评论,见仁见智,各抒己见,是个好事,但也不可否认,贬斥莫言的人中不乏有情绪化的成分存在。网络上不乏有一些喷子专靠攻击名人、明星博眼球,也有圈子内文人相轻的贬损,还有极左人士的中伤。作为莫言本人如何看待各种批评他的声音,是很多人感兴趣的。沉默了五年,莫言终于发声了,出人意料的是以小说的形式发声,是以小说的形式反击。这篇小说就是《表弟叶赛宁》。

小说中的叶赛宁,是所有批判莫言者的缩影,莫言把他塑造成疯子似的的形象,并且受到莫言的当面质问:“你有什么资格攻击我?”显示出莫言对他的嘲讽和傲慢。

这就是莫言对待批评的反应。在我看来,他是以情绪化的小说反击情绪化的批评。

当然咯,善意的批评和情绪化的攻击是两码事。善意的批评莫言应该是可以接受的,问题是如何对待情绪化的攻击。莫言选择的是以小说的形式怒怼。

对莫言做情绪化攻击的人都是谁?无外乎我上面提到的那三种人,真正的文学青年不会这样做的。我想问一句,对这几种人有必要怒怼吗?何不向他们投以轻蔑的一瞥,一笑了之?好作品是骂不倒的,恶意的攻击只会更显现其价值,就如古人磨铜镜,越磨越亮。

不久前在网上看到,有人在潘长江的微博里留言说:“求求你今年不要上春晚好不好?我特么烦看你的小品。”潘长江回复道:“谢谢您!尽量吧,我能不上尽量不上,如果春晚剧组非要我上的话,只能麻烦您不看春晚就不烦了。”下面的跟帖一边倒地支持潘长江。潘长江的回复是士人的大度和雅量。

《表弟叶赛宁》里怒怼的却不是那三种人,而是一位文学青年,也算十足的文学愤青。文学愤青是存在的,他们怀揣一颗文学梦,在文学的道路上艰难跋涉,却屡屡遭受挫折,难免不流露出愤懑情绪,问题是该如何看待他们。

表弟叶赛宁写了一部小说《黑白驴》,写好后首先交给莫言,希望他推荐给杂志社,莫言看完后觉得不值得推荐,压了下来,导致表弟叶赛宁对莫言产生了怨气,认为莫言是怕后人超越他而有意压制《黑白驴》。如果当初莫言看完《黑白驴》,向表弟善意地指出小说存在的问题,指导他修改提高,不是一压了之,表弟会不会由文学青年变成文学愤青?

莫言以小说的形式反击文学愤青,似乎少了一点大度和雅量,更显名人作家的霸凌。

不过,从表弟叶赛宁的身上也可以触发一种反思:文学的圈子化、贵族化倾向是不是越来越明显?官刊为了经济效益是不是在追求名人效应、有意无意压制了文学青年的创作热情?编辑和功成名就的作家要不要多一点对无名青年作者的指导、扶持和关怀?

文学青年是文学事业的未来,也是文学作品最忠实的读者,如果文学青年越来越多地变成文学愤青,肯定是不妙的事。

莫言,你不能借用小说的形式如此鄙夷文学青年!

莫言作家敢于批判现实(你不能这样鄙夷文学青年)(3)

说完上面的闲言碎语,我还想说说这篇小说存在的几个低级错误。

其一,小说里的莫言借了三万元给表弟叶赛宁,支持他生产什么高科技电子灭蚊器,却被他挥霍掉了,莫言对此说道:“那可是八十年代初期的三万元。你在县城租房子,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放鞭炮开张,接下来,天天请客,吃饭,甚至充大款给小学捐钱买电脑。”请问,八十年代初,国内市场上有电脑销售吗?即使有,也很不普及,更没有网络,一个县城小学用得上电脑吗?

其二,小说中有一段话:“我的《红高粱》发表那年,我的表弟,不,宁赛叶和金希普合办了一份小报,在上边刊登了即将连载《黑白驴》的广告。”《红高粱》是1986年在《人民文学》第三期上发表的,按时间推算,那一年叶赛宁可能还没参加高考,还没有工作,工作都没有哪来的钱办小报?

其三,小说的第三自然段表弟叶赛宁说了一段话:“金希普是我的兄弟,他骗谁也不会骗我那两万元钱,算什么?他迟早会还的。那个什么狗屁电视台的狗屁副台长,我根本没看在眼里,”这两万元是怎么回事?是叶赛宁借给金希普的,还是莫言借给金希普的?这钱金希普用来做什么用的?那位电视台副台长和叶赛宁之间有什么纠葛?为什么叶赛宁说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些留给读者的疑问,或者叫悬念,一直到小说结束都没有交代,这也是让读者困惑的。

其四,小说里莫言对叶赛宁说了一番话:“不错,从前年开始,你良心发现,放下天才架子,抛弃幻想,开始到钢窗厂打工,每月可挣两千元。干活期间,又谈恋爱,这次不错,跟人家结了婚。不久又生了孩子。”从这番话可以推断,表弟叶赛宁就算30岁结婚,大约在1998年前后,往后推两年,莫言和叶赛宁的怒怼发生在2000年前后,而不是当今。如此一算,问题来了。莫言在互怼中对叶赛宁说出这句话:“你可以把你的大作贴到网上啊!”叶赛宁回道:“网络就是净土吗?网络也早就被那些网霸们分疆裂土,一个个的团伙,一个个的圈子,吹捧的是他们自己的一伙,真实的社会一团漆黑,虚拟的网络暗无天日,我对这一切都看透了。”2000年前后,国内互联网刚刚起步,还没有普及,城市里网线都没铺设到千家万户,更何况农村?别说叶赛宁,就是莫言当年也未必能上网。那么,莫言凭什么让叶赛宁把作品发到网上?叶赛宁凭什么说出攻击网络的那一番话?

莫言作家敢于批判现实(你不能这样鄙夷文学青年)(4)

上述几个低级错误出现在这篇小说里,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最后申明一下,我这篇说三道四里提到的莫言不是生活中的莫言,是小说中的人物,生活中的莫言和小说中的莫言应该不是一个人,这是常识。 2018.12.6

(明天将推送《读莫言三篇小说说三道四之三》,敬请关注。)

《读莫言三篇小说说三道四》三篇文章,是莫非创建公众号“世态万象”时所写,去年底先后发在公众号上,该公众号有更多精彩的原创和转发文章,希望各位朋友关注莫非公众号:mofei67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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