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空婉儿

大家好,我是鲁迅笔下的孔乙己。鲁迅先生在评价《孔乙己》时曾说:“这是最令我满意的一部作品。”听到这句话,我很是感动。

我这一生,孤独伶仃,命途多舛;对社会而言,我只是一个“多余人”,苟活于世界,我既不被上层社会所接纳,在下层社会也备受排挤。我在孤独绝望中走向人生的终点。

有人说,鲁迅先生的作品,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确如此。鲁迅用辛辣的文字,揭露了社会的黑暗,对于人性的刻画,更是入木三分。

孙伏园在《忆鲁迅先生》中评价《孔乙己》时说:“能于寥寥数页之中,将社会对于苦人的凉薄冷淡,不慌不忙地描写出来,讽刺又不很显露,有大家的风度。”

有人说我是迂腐、穷酸、自以为是、愚昧不堪的底层知识分子,强调我好吃懒做,品德败坏,经常偷书,又嗜酒如命。所以我的悲剧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别人。

也有人说我是受封建科举制度荼毒的可怜人,是人性卑劣的见证者。我一无所有,备受排挤。在这样一个黑暗的社会,周遭的人麻木冷漠,人间对我而言如同炼狱。

其实世人对我有着或多或少的误解,我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是一个悲哀的零余者。我想活出自己,却又举步维艰,我这一生只能在痛苦中挣扎,在绝望中坚守。

也许你会问我,什么是“零余者”?零余者,又叫“多余的人”,是十九世纪俄国文学中贵族知识分子的一种典型。屠格涅夫的《零余者的日记》出版之后,将“零余者”形象带到大家的视野。

简单地说,“零余者”是剩余出来的人,是不被任何社会群体接纳的人,是找不到立足之处的人。

我就是这样一类人。我们这类人,注定一生坎坷,注定一生披荆斩棘。我们唯一的朋友就是自己的影子,可以说我们是“苟活”于世间。今日,我想为自己辩白,希望能消除世人的误解。

孔乙己的悲惨人生 孔乙己的自白我被误解多年(1)

《呐喊》(《孔乙己》是《呐喊》中的第二篇)

一、不是我不容于世,而是世人难容我

正如我前文所说,我是一个“零余者”。世人都以为我叫“孔乙己”,其实这根本不是我的名字。我叫什么,已经无人知晓了,“孔乙己”这个名字是他们从“上大人孔乙己”中胡乱给我取了个绰号。

“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做孔乙己。”

名字是我们中国人重要的象征,阿Q因为说了一句自己姓赵,而被赵太爷扇嘴巴子,赵太爷怒吼:“你怎么会姓赵!——你哪里配姓赵!”我与阿Q同病相怜,在鲁镇人的心中,我的名字可有可无。从鲁迅先生寥寥数笔,可见鲁镇人性冷漠、人情凉薄。

既然“孔乙己”是别人胡诌出来的,那便意味着世界上根本没有“孔乙己”这个人,那么,我是谁?悲乎哀哉,我竟是个不存于世的人!可见我是个“零余者”。

孔乙己的悲惨人生 孔乙己的自白我被误解多年(2)

鲁迅

咸亨酒店总是一副热闹的样子,这里有人穿着长衫,有人穿着短衣;有着坐着喝酒,有人站着喝酒。而唯独我,“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这不是我要搞特殊化,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咸亨酒店的玄机

在咸亨酒店里,“曲尺形的大柜台”与“店面隔壁的房间”将整个酒店分成了3个世界:一是“上层世界”,以穿着长衫的丁举人为代表。他们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认为自己的鲁镇的“统治者”。因为经济条件不错,所以他们可以买点酒菜,坐在隔间慢慢吃。

二是“下层世界”,以穿着短衣的短衣帮为代表。他们无权无势,以出卖自己的苦力争一口酒钱,自然买不起什么小菜,只能拿个碗站着喝酒。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获得短暂的欢愉,毕竟生活太苦,我是他们唯一的“乐子”。

“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

三是“儿童世界”,以小店员和吃茴香豆的小孩子为代表。他们良知未泯,并未完全受到社会的荼毒。

可是我却不属于这三类中的任何一类。上层世界的人嫌弃我、殴打我,甚至内心鄙视我跟他们一样穿着长衫;下层世界的人排挤我、取笑我,在他们眼里,我穿着长衫显得格外刺眼。

如果说“长衫帮”对我是肉体施暴,那么“短衣帮”对我便是精神施暴。“上层世界”的人通过殴打我来彰显自己的权势与地位,“下层世界”的人通过羞辱我来忘记自己卑贱的命运和备受折磨的痛苦。

有人曾说:“否定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否定他毕生为之奋斗的本质力量”。对我来说,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痛苦更甚百倍。短衣帮的人通过撕裂我的伤口,来获得短暂的欢愉,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所以,真的不是我不想融入他们,而是鲁镇并无我的容身之处,至始至终,我不过是个游离于阶层之外的“多余人”罢了。

孔乙己的悲惨人生 孔乙己的自白我被误解多年(3)

咸亨酒店

二、不是我品德败坏,而是我酷爱读书

很多人说我品德败坏、好吃懒做。主要原因在于我“窃书”和“喝酒”。我想解释一下这两件事。

有一次,何家让我去抄书,我兴高采烈地去了。抄的那本书,正是我梦寐以求渴望拜读之书,我当时欣喜若狂,你可能难以想象。这样的珍宝,可惜在何家人眼里一文不值。书籍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装点门面的“废纸”罢了,与其说他们爱书籍的内容,不如说他们爱书籍给予他们的权势和虚荣。

这样的书本,放在何家实在是暴殄天物,我一时心痒,便将书本拿了回去。其实我清楚地很,很快他们便会找上我,将我一顿毒打。我愿意承受这皮肉之苦,我愿意用自己的身体之痛来换取书本短暂的拥有权。

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有“偷盗”的能力呀,被抓被打是注定的结局。如果我真想偷东西卖钱,那就应该选择世人眼中的贵重物品,而不是这一文不值的书籍了。

可我这一行为并未得到理解,短衣帮的人在咸亨酒店公然戳我痛处,将“窃书”说成“偷书”。他们一向以讽刺我为乐,我几乎不反驳,但是对于此事,我却争红了脸。

何为“窃”?窃的对象是知识,我只是短暂地借走何家的书,窃读了书中的内容。何为“偷”,偷的对象是物质,我从未想过要偷书进而卖掉换点酒钱。

“窃”是对我行为的否定,我承认自己行为有失,所以我接受何家人毒打我的结果;“偷”是对我品质的否定,这一点我绝不承认。因此,此事我必须争上一争。

“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孔乙己的悲惨人生 孔乙己的自白我被误解多年(4)

《孔乙己》戏剧

至于“喝酒”,我与短衣帮完全不同。短衣帮来这里喝酒,无非是为了凑热闹,获得群体认同感,同时还能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他们的麻木与愚昧,我不予置评。

鲁迅先生说:“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

可见,我是个从不拖欠之人。我虽穷,但是品行却比别人好。“别人”是谁?那自然是短衣帮了。他们喝完酒后总是拖欠,因此掌柜的也不待见他们,每次都是让小伙计扔一碗酒,让他们站在门口喝。

我与短衣帮的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所谓“借酒消愁”,大抵如此。通过喝酒,我可以短暂地忘记自己不幸的人生,可以让自己的灵魂获得短暂的自由。我这一生,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在饱受毒打和精神折磨时,我也不曾怨恨,更遑论报复之心。

我虽是无用之人,但绝非坏人。我只是保持着对知识的渴望、对书本的热爱罢了。

孔乙己的悲惨人生 孔乙己的自白我被误解多年(5)

孔乙己喝酒

三、不是我迂腐愚昧,而是我坚守初心

有人说我实在太迂腐了,为什么一定要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衫呢?为什么不像短衣帮那样,跟着他们一起,穿着粗布短衣,时不时地取笑一下他人,这样或许我的人生也不至于如此悲苦了,甚至我也能像他们一样“获得短暂的欢愉”。

这于我而言,是万无可能的。如果你体验过读书的乐趣,你便再难回到那个无知的世界;如果你心底还保留了善良,就不可能通过吞噬他人的灵魂来获得快乐。

我虽是无用之人,但我是个善良又执著的读书人。

“长衫”对于我而言,不只是一件衣服,更是我读书人身份的象征,是我对“读书人”这一身份的坚守。所以,我不愿脱下长衫,不愿丢弃自己的身份。尽管我会因此而付出血的教训和痛的代价,但是我无怨无悔。

你可曾关注到鲁镇的孩童?那是民族的希望,鲁迅先生曾在《狂人日记》的最后写下“救救孩子……”的呼唤,紧接着便写了《孔乙己》,给了我生命。

代表着民族未来的孩童,在鲁镇却无人问津。咸亨酒店的小伙计,掌柜的嫌弃他样子太傻,伺候不了长衫主顾,便让他在外面做事;但是又因为他不机灵,干不了往酒里羼水的活儿,掌柜的便给他了专职温酒的活儿。

唯有我,关注到了孩子,知道他们的重要性。我试图去教小伙计写字,我告诉他“茴”字有4种写法,以后记账要用的,可是他一脸不在意,想必他心里也在骂我多此一举吧。

对于外面的孩子,我将自己手里的茴香豆分给他们吃,看着孩子们纷纷过来索要茴香豆,我又开心又难过。这样纯粹的人,可惜我身上的茴香豆实在太少了。

对于“茴香豆”,鲁迅先生的用意你可曾明白?教小伙计写“茴”字,是我希望能在精神上贡献一份力量;给小孩子茴香豆,是我希望能在物质上献出仅有的东西。

我虽是无用之人,可我愿意付出自己的所有,来增添世界的一抹光彩,为民族尽绵薄之力。

孔乙己的悲惨人生 孔乙己的自白我被误解多年(6)

孔乙己分给孩子茴香豆

鲁迅先生说:“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我却一直期盼着人类的悲欢能够相通,我们可以感知到他人的痛苦,感受到人性的悲凉。可惜我至死也未如愿。

“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于鲁镇的人而言,我的生死无关紧要,他们没兴趣来探查我的生死,在他们心里,我已经死了;但愿在你的心里,还为我留有一个空地,让我活在某个角落。这便是我为自己的辩白,我的痛苦你可曾理解?我们的悲欢可曾相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