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3年的初春,人们的车载广播里还放着刀郎唱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北京城里没有了从前的熙熙攘攘,非典还没有结束,人们尽量不出门,盘算着疫情结束后的人生。
那年四月,冬天刚刚结束不久,张国荣从香港文华酒店24楼一跃而下,在空中的身影从此定格在历史中,香港娱乐业随着这一跳,迎来了萧条。
一切改变都在悄然酝酿着。
在北京,一众北漂的文艺工作者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们得以独处和思考,这些思考出的东西在未来会创造出许多价值。
那时候的解放军艺术学院有一个帅哥,浓眉大眼,气质出众,嘴角微微扬起就是漫画里才有的邪魅男主。帅哥叫沈腾,十九年后成了一个中年胖子。
沈腾在军艺时被人叫“校草”,可是那个年代光靠“帅”还不能当饭吃。沈腾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在一些电视剧里跑跑龙套,前途一片“坦荡”,就是啥也没有。日子过得愁云惨淡。
另一头的中央戏剧学院里,一个漂亮但并不出众的女孩,在钻研学校发的表演教材。女孩叫马丽,一个人从丹东来到北京三年,为了追寻遥远的表演梦。即使幸运地考进了中戏,这个社会也才刚刚为她敞开一角。
沈腾的同学王琦,那时候也刚刚毕业,还不知道那时的校草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单膝跪在她面前,也不知道北京的另一间宿舍里,有个叫“马丽”的东北姑娘会让她无缘无故被人骂好几年。
也是那年春天,中国相声的泰斗马三立先生去世,他的徒弟常宝华在葬礼上哭成了泪人。那时的常宝华也是一代相声大师了,教出了牛群、包长春等徒弟。回到家后,常宝华看着已经成人的长孙常远,叹息起岁月的锋利。
那时的常远还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成绩一般。他经常和小学同班的女神李小璐联系,那时的李小璐已经年少成名,因为《都是天使惹的祸》风光无限。常远很羡慕李小璐,也为自己的未来迷茫。
中央戏剧学院的校园里,有名的“戏疯子”邓超演了一台火爆全国的舞台剧《翠花,上酸菜》,导演是邓超的老师田有良。
田有良1985年考入中戏时,身边的同学有巩俐和贾宏声。毕业后,两人都飞黄腾达,只有他还留在学校当老师,名不见经也不传。《翠花,上酸菜》不仅捧起了邓超,也让田有良有了更大的名声。
2003年春天,这些人都在北京。
田有良在那个春天找到了遇凯。在那之前,遇凯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在《中国商检》做编辑和记者,后来又走上了商业的道路。
田有良找到遇凯,为的是商议把经他手出版的《钻石王老五的艰难爱情》改编成电视剧的项目。不曾想遇到了非典,期间所有影视剧活动都不能开工。
(张晨、遇凯、田有良)
跟遇凯走得很近的张晨,也参与了这个项目的讨论。张晨大学时学城市建设,和艺术不沾边,但一直很尊敬认真做艺术的人。田有良、遇凯、张晨三人越聊越投机,从电影聊到舞台剧,从舞台剧聊到音乐剧和小品。
聊得深了,田有良想的是怎么做出好作品,张晨和遇凯却看到了商机,俩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不久后,张晨和遇凯凑了三十万,注册了一家影视公司。
那时的电影市场里,严肃内容和轻松的内容都有,各种风格的电影百家争鸣。话剧市场却只有清一色严肃的内容,三人在商业和艺术上都一拍即合:要做就做喜剧!
于是田有良开始发动自己的人脉,着手准备这个影视公司的第一场话剧作品。
年轻的沈腾、马丽、常远等人,还在各自的人生里挣扎着。
二,
2003年,田有良找到了湖南卫视一档节目的主持人,来做这场话剧的主演。那档节目当时在湖南很受欢迎,叫《快乐大本营》,C位的主持人叫李湘。田有良没请到李湘,请了另外两个年轻一点的,何炅和谢娜。
北京几所艺术学院的圈子一直互通,刚毕业的沈腾,机缘巧合也进入了这个剧组。
何炅那时候还没跟黄磊合作《暗恋桃花源》,这部剧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演话剧。在剧里,他要扮演六个截然不同的角色,说学逗唱,样样都要拿上阵来。后来何炅说:“那是我第一次演话剧,是这部戏拓宽了我的演艺之路。”
话剧的海报里,何炅在C位,谢娜和于娜在他两侧,三人背后还有几位小演员,其中一个叫沈腾。
这部剧叫《想吃麻花我先给你拧》,是这个团队的第一部原创话剧。投放市场后,话剧的收入并不多,但张晨和遇凯花了很多时间多调研,结果是,几乎所有来看过的观众都喜欢。
观众的认可给了他们信心,张晨和遇凯决定把这个团队好好做下去,让话剧成为公司的主业。沈腾也就这样留在了团队里。
那是2003年。后来中国喜剧界的两座大山,德云社和本山传媒,都还没有壮大起来。
赵本山那时倒是如日中天,2002年在春晚上“卖拐”,2003年又在春晚上研究“认识怎么没的”,和范伟成了春晚的黄金搭档。那一年赵本山眼看着自己的东风将起,成立了本山传媒,主体就是赵本山的辽宁民间艺术团。
郭德纲在安徽卫视参加《我是大赢家》,在商店的橱窗里关了48个小时,没有隐私,被来来往往的路人当成猴子围观。在那之前不久,郭德纲家里刚收了一个徒弟,郭德纲给他起了个艺名,叫“曹云金”。
北京这边,张晨和遇凯的团队,也开始招兵买马。沈腾是个好演员, 但光有好演员不行,他们需要的是足够多、足够好的原创话剧作品。编剧、导演彭大魔,就是那时候加入的。众人为了共同的理想,卯足了劲的努力,“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子热情”。
不久后,团队已经演出了第四部“麻花剧”《逗地主》。这下不光口碑起来,观众也越来越多,能挣着钱了。众人一起商议给团队取一个名字,因为之前每个剧名里都有“麻花”这个词,有人提议就叫“麻花”。但大多数人还是反对,觉得“麻花”不够严谨。
遇凯力排众议,定下了“麻花”这个名字。去工商局注册品牌时,才知道不能用一类食品当作品牌名,想了想,他们做的喜剧,为的就是让观众开心,于是在“麻花”前加了“开心”二字。
开心麻花就这样诞生了。
那时没有人知道这群年轻人聚在一起搞出的新鲜玩意儿,在未来会成为什么样。赵本山和郭德纲,更是开心麻花团队里的小演员们仰望的梦。
2005年,先后在辽艺、中戏和北大戏剧研究所林兆华戏剧研究班学习,以优异成绩毕业的马丽,加入了开心麻花团队。那时候开心麻花的剧目已经有了些名气,林依轮、周晓鸥、满江,都是开心麻花剧的主演。
加入开心麻花后,马丽并没有第一时间当成女主角,期间在外面接了不少的话剧。沈腾那时也还不是主演,因为张晨和遇凯依然秉承着“请明星带来观众”的想法,内部的演员只能暂时屈居这些明星之下。
2007年,开心麻花迎来了一位重要人物。这个人叫闫非,当时在小剧场做话剧制作,工作交流中被开心麻花的人发现了身上的才华,引荐给了张晨。几年后,闫非的作品帮助开心麻花走上春晚、成为电影界的黑马。
2009年,当年在北京电影学院郁郁不得志的世家子弟,常宝华的长孙常远,也加入了开心麻花团队。和他同一时期进入开心麻花的,有个帅小伙儿,叫王宁。在加入开心麻花之前,王宁已经参演过很多影视剧,不过事业一直没有起色。
常远和王宁在公司认识了一个高大帅气的演员,叫艾伦。艾伦之前和李雪健等人合作过,也和赵薇、陈宝国等人合作过。在闫非之前,被彭大魔推荐进了开心麻花。
常远、王宁、艾伦、沈腾私下里关系不错,私人经常一起聊天,谈生活、谈工作、谈艺术。后来四人成了开心麻花里的“四朵金花”,沈腾当主演,其他三人就是黄金配角。其他人当主演,沈腾也会当好黄金配角。
四人在一起工作后,沈腾和王宁的业务能力是最为突出的。两人是好朋友,但性格并不像。王宁从1999年就混迹演艺圈,野心明显要更大。展露出能力,获得观众认可后,王宁开始有了更多的想法,这也为后来的风波埋下了导火索。
开心麻花团队招兵买马的同时,也创作了《江湖学院》、《白日梦》等优秀的话剧、音乐剧作品。“开心麻花”的名字在北京也闯出了名声,成了北京的“小剧场”之王。
那时候这帮年轻人的艰苦奋斗终于看到了曙光,但真正的未来还在路上。
三,
2011年,央视开启了第八届电视小品大赛。时隔八年,开心麻花把目标对准在了春晚舞台上。那届比赛,开心麻花派出的作品是《落叶归根》,闫非担任编剧、导演,王宁、艾伦、常远主演。
这个作品在比赛中拿到了三等奖,获得了春晚导演哈文的注意。
2012年春晚前,哈文找到开心麻花,说:“即使你们是生面孔,对于你们的幽默感,哪怕一部分人先接受不了你们,但只要有人喜欢你们,那你们就可以登上春晚这个舞台。”
众人一听,机会就摆在眼前了,十分激动。
此前参赛的《落叶归根》其实灵感来自于开心麻花大受欢迎的舞台剧《乌龙山伯爵》的开幕戏。参加春晚,创作作品的重任又落在了闫非的头上。这一次闫非自然不能“炒冷饭”,开始苦苦构思起来。
(闫非)
闫非和演员们创作出《今天的幸福》后,众人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春晚节目审查组,本以为他们会正经、严肃地指出缺点。没想到导演哈文是个“敢于创新”的人,她带着审查组的人在台下坐着,就像真正的观众一样,被他们的节目逗得哈哈大笑。
众人也松了口气,对自己有了信心。表演完,闫非、沈腾、艾伦等人依然留在现场,观摩其他的小品节目。那年蔡明和常远、王宁合作了小品《天网恢恢》。
众人看完蔡明收放自如的表演,再一对比自己的作品,刚建立起的自信就被打破了。
闫非和沈腾都抱着“向死而生”的心态为了上春晚努力,审查及其严格,像在走“九九八十一难”。每一次审查之前,众人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能过的。”结果一路审查,一路绿灯。
2012年,央视春晚。开心麻花的人上了两个小品,《天网恢恢》和《今天的幸福》,大获成功。《今天的幸福》被评为当届春晚“最受欢迎小品”。观众们从前没见过这种风格的作品,横空出世的开心麻花没有吓到观众,反而给了全国人民一个惊喜。
那时候,功成名就的赵本山已经没有再上过春晚了。沈腾在小品里扮演的“郝建”,成了春晚“后赵本山时代”的小品里,为数不多的经典角色之一。
2013年,闫非作品《今天的幸福2》再登春晚,这次的主演是沈腾、艾伦、马丽。也是从这一年起,沈腾和马丽的名字被观众们绑在了一起,两人成了金牌搭档,艾伦则是两人的黄金配角。
首上春晚时,观众也许对开心麻花的风格还抱有保守态度。这一次《今天的幸福2》,则彻底地打开了观众们的笑点。沈腾凭借“郝建”的“好贱”,真正意义上的成了明星。当年很多媒体都在春晚过后发文称:“赵本山的接班人来了。”
人们没想到的是,就算是做别人的接班人,沈腾也不仅仅只会做赵本山的接班人。
就在开心麻花因为沈腾、马丽迎来腾飞的这年,张晨带着开心麻花团队,在网络上线了国内首部周播网络情景喜剧,叫《开心麻花剧场》。
那年的网络视频也迎来了发展,大鹏在北京做的《大鹏嘚吧嘚》,叫兽带领的万合天宜团队做的《万万没想到》,都是很有流量的网络作品。《开心麻花剧场》没能像他们那样成功,但这一手尝试,也为后来的影视战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2015年,开心麻花创作、出品了话剧改编的电影《夏洛特烦恼》。
四,
那一年,徐峥野心勃勃的《港囧》口碑扑街,捉妖记刷新了《泰囧》的中国影史票房纪录,大鹏的首部导演作品《煎饼侠》和王晶的《澳门风云二》全部口碑扑街,那年中国票房最高的是《速度与激情七》。
那是中国电影迈入“十亿时代”的起步之年,电影市场熙熙攘攘,轰轰烈烈。默默无闻的《夏洛特烦恼》,随着沈腾和马丽上了几次综艺,做了几次路演,就在影院上映了。比起那些“大制作”,这部片子可谓是相当低调。
结果拿到的成绩让人不能低调。
由闫非、彭大魔作为编剧、导演的《夏洛特烦恼》,当年拿到了14亿票房,口碑极佳,效果轰动。当时甚至有声音说:“沈腾要接星爷的班了。”
如果你不知道《夏洛特烦恼》,你也一定听过电影里的梗:“我不抽火哪儿来的烟呢”、“从今天起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
这部电影的成功,也让开心麻花真正地站了起来,成了国内能够和德云社、本山传媒三足鼎立的喜剧团队。沈腾也凭借《夏洛特烦恼》,挤进了一线明星行列。片中跟沈腾饰演夫妻的马丽,也被观众当作了沈腾的“现实CP”。
同一年,成功后的沈腾为了给相恋十二年的女友安全感,在最红的时候选择了求婚。
他的妻子就是当年在军艺的同学王琦。
一个人只要站在了成功的风口,所有的资源都会找上门来。后来的沈腾收到很多综艺邀约,有钱挣,沈腾也不拒绝。上了综艺以后,人们才发现沈腾除了是个演技派,还是个综艺咖。无论什么梗都能接,都能抛。只要有沈腾,节目收视率就不会差。
除了综艺,沈腾也陆陆续续参演了十多部电影,没有一部票房扑街的。在电影院,只要沈腾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观众就会笑。沈腾也成了票房的保障。
沈腾成功后,开心麻花又陆续推出了《驴得水》、《羞羞的铁拳》、《西红市首富》等电影作品,每一部都是票房口碑双丰收。除了沈腾外的一众演员,也陆陆续续都有了名气。
无论是是《夏洛特烦恼》里那个“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的宋阳,还是《西红市首富》里“你的脸上写满了故事”的大聪明,都能让人记住。
当年那帮为了梦想聚在一起奋斗的年轻人终于迎来了天亮。
这时候,王宁选择了离开开心麻花。
王宁的离开众说纷纭,流传较广的两个说法是:1,《夏洛特烦恼》中“袁华”的角色本来是王宁的,但因为王宁不满团队捧沈腾不捧自己,给了艾伦,于是选择出走。2,王宁在开心麻花做喜剧,被沈腾压过了风头,就选择离开,尝试更多的戏路。
两种说法都跟沈腾有关系。沈腾没有回应过什么,后来的一届的《欢乐喜剧人》上 ,作为第一届冠军的沈腾第一时间推荐了王宁,最后王宁也获得了那一季的亚军。
2021年,贾玲导演的《你好,李焕英》上映,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一跃至中国影史票房榜第二名。作为主演的沈腾,参演电影票房累计已经超过了两百亿,成了中国唯一一个超过两百亿票房的男演员。
自《夏洛特烦恼》后,沈腾一直位居娱乐圈一线。当年和“沈腾”这个名字始终放在一起的马丽,却再也没和沈腾合作过。
沈腾票房破两百亿后再次上了热搜,为了沈腾退出娱乐圈的妻子,演员王琦的微博下,多了一片骂声。这些骂声早在2015年,沈腾向她求婚时就有了,一骂就是六年。原因是沈腾娶了她,没有在现实里跟马丽在一起。
这也许算是沈腾唯一的黑料。
回头看看,开心麻花经历了十八年风雨,前期默默发育,培养团队的人才,积蓄团队的作品,等到机会来临时,再伺机而动,横空出世,大获成功。如今的开心麻花已经成了国内顶尖的戏剧团队,但一直没有忘却本心,始终在坐着话剧的老本行。
开心麻花里的演员和导演们,经过十几年抱团的奋斗,也终于都出了头。
如今,快节奏的追名逐利成了娱乐圈的风潮,真正的梦想反而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如果热爱,就坚持下去,那些轻松得来的盛名和风光,早就被命运暗中标好了价格。只有爱与梦想,能够真正的成就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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