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上无月，窗外无雨，一切安静在沉沉夜色里。信手点开音乐，三毛作词，齐豫潘越云合唱的经典——《梦田》，淡淡飘在耳畔，飘在灯下。
从小酷爱三毛的作品，喜爱她行云流水的纯粹，更欣赏她遗世独立的洒脱。今夜旧曲重听，熟悉的旋律，清新的曲风，完美的和声，让人再次沉醉。“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亩田，用它来种什么？种桃种李种春风”。时值三月，春暖雨润，又是植树好时节，而那些曾经植下的树，早已成为人生年轮里一道道无法忘却的风景线。
几十年前的春天，母亲出嫁了，疼爱她的外婆亲手在我家房前种下一棵柿子树，祈愿妈妈今后的日子事事如意，红红火火。冬去春来，一天天，一年年，日子就在盼望中悄然流逝，小树也在期待中安然成长。
多年后，春风乍起，柿树枝头吐绿，新叶初长。悄滋暗长的花蕾，竟在五月里绽放了惊喜。那朵朵小花缀在枝头，藏在叶下，淡淡的黄，翘翘的瓣，精巧别致，惹人怜爱。望着这些精灵，妈妈好生感慨，外婆也喜不自胜。小小年纪的我也充满了想象，寄予了期盼。可那年，柿树还没来得及挂一次果，透一次红，栽种的人却悄然远离，永不能再见。
上学了，我知道了芙蓉是市花，回家亢奋地告诉了妈妈，妈妈亲手在另一个春日里种下了它。春去春回几度秋，芙蓉树茁壮在栅栏外，蓬勃在小院旁。秋风秋雨送秋来，繁花朵朵挂枝头。粉嫩似锦，淡红如烟，有杜甫笔下“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之娇美，更有宋人心中“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著意红”之傲然。
每每秋日，芙蓉树下成为我不变的留连，芙蓉花们成了我不懈的凝望。作文里有了它的魅影，生活中有了它的点缀。它的树皮，它的花汁，与浣花溪的水一道成就了薛涛那粉红的诗笺与瑰丽的诗行。从此，芙蓉宛如我心中的女王，陪伴我走过了一个个心中的迷惘。
毕业了，建了新房，爸爸在楼下植下一株无花果。爸爸说它无花而果，令人称奇。我经常静立树旁，看它成长，也苦思冥想，它的神奇究竟在哪里，它的花究竟藏在了何处。一年年过去，一节节长高，我竟连一个果都没见着，更别说科研结果。
那时的我，与无花果一道走入了沉默，我患上了世界罕见疾病。每天伫立楼前，伫立树下，我黯然神伤：命运何其不公，我的未来真成了一场梦。爸爸也似那无花果，不多言，不多语，默然地站在我身后，不论婚前与婚后，不论晨昏与日落，直至那无花果开始挂果，直至我抱着满月的闺女合影于树前，直至我们搬离老家时恋恋不舍。后来的我，读懂了无花果，更读懂了父亲殷殷的期盼。
搬入了新家，在园子里，在春日里，我们又开始植树，桃树，梨树，与李树。从种子到发芽，从一叶到一花，从一蕊到一果，我们见证了生命的萌发，见证了生命的律动，更见证了生命的顽强与精彩。
那桃树茁壮如磐的主干，忽的一日干了半棵，裂了，枯了，朽了。那梨树，也与远远的桃树同命运共呼吸，病了，蔫了，不开花了。唯那李树傲娇着，不病，不裂，不枯，可花少了，果也少了。砍掉了桃树的半棵，锯下了梨树的病枝，喂食了李树营养，桃树开了花，结了果，梨树抽了枝，密了叶，李树花前蜂在飞，蝶在舞。一切的美好又写在了眼前，一如播种时的祈愿。
夜已深，《梦田》还在循环低回：种桃种李种春风，开尽梨花春又来。是的，春去春回，时间仿佛无情，外婆早已安然在无声无息里，父亲也告别了他挚爱的土地与我们，母亲也躺在了医院一月有余，我也长到了三毛不惑的年纪，而那些树们，好多也交付于岁月里，沉淀在记忆中。柿树走了，芙蓉树走了，无花果没了，老家也拆了。可今天，在这烟花三月里，在这春雨如酥里，我仍想种下一棵棵树，在我的园子里，在我的心里。种桃，种李，种春风，种下希望，种下亲情，种下世间值得。我想，它们定会枝繁叶茂，定会花开万朵。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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