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在“七剑”时期,作为继承晦明禅师衣钵的关门弟子,凌未风武学成就最高,特别是在剑法之上,已堪称天下第一,综合实力较之楚昭南,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么冰河一战,却为何会被楚昭南削断拇指导致终生不能再使剑呢?这点小说交代得很清楚,是因他的痉挛之症突然发作所致。然而作者的这个设定,在羽菱君个人看来却与他后来关于天山派内功的一些设定自相矛盾,结合内功一说再来看痉挛一事的解释,明显牵强。
凌未风
一、前期的凌未风能小胜楚昭南的两个原因作为晦明禅师的关门弟子,在大弟子杨云骢死后,晦明把所有的心血和期望都倾注在了凌未风的身上。凌未风也不负所望,在天山习武十六年,得晦明禅师真传,一下山就名震江湖,塞外之人以天山派独门暗器誉之,人称“天山神芒”。小说里他一出场,出手不是搏杀却是救人。五台山上康熙见父亲顺治行踪已泄露,唯恐世人责骂他夺位竟起杀父之心,他先是带领大内高手阎中天杀死顺治帝,又以毒酒暗害阎中天。阎中天饮下毒酒,几近毒发身亡。此时凌未风突然在暗室外一声冷笑,阎中天如剑射出直扑对手,却被凌未风一出手就搭上了他的胳膊,跟他说明情况之后探出银针扎他背脊天枢,又将三粒解毒塞入他口中。前后一瞬之间一出手就制住大内一等高手,而且还并未因阎中天是敌而见死不救,武功人品一露面就让人折服,其实这也奠定了他日后的领袖气质。五台山上,凌未风第一次遇见了他的二师兄楚昭南。
所谓名师出高徒,作为晦明禅师座下二弟子,游龙剑的持有者,楚昭南的武功实力不容置疑,特别是在剑法上,在“五剑”时期,除了他师兄杨云骢,江湖中能胜得了他的寥寥无几。下山后,他也曾秉承师傅教诲行侠仗义,以期闯下一番事业,比如力助哈萨克牧民抗清。但他本身个人主义强烈、自尊心极强加心胸狭隘的品性,注定了他不可能在侠义道路上走得太远。他追求草原女英雄飞红巾,而飞红巾却因其为人两面三刀,对之极其不屑。求之不得,自认为被飞红巾看低,心生怨恨,便叛变投靠清廷,开始陷害同党,如此卑劣行径,让人更为不齿。在师兄杨云骢死后,楚昭南自认为再没人能制得了他。毕竟他剑法有成,天山剑法独步武林,又有游龙宝剑在手,两者合一,与他有瓜葛的正派高手和他最畏惧的同门中几无人敌。而且让他有恃无恐的,还是他知道唯一能制得了他的人,他的师傅晦明禅师不会轻易下山,更不理江湖中事。
楚昭南与飞红巾
但楚昭南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师傅在晚年又收下了一个弟子凌未风。两人初次会面一交手,楚昭南是第一次感到了后怕。楚昭南的武功招数,剑式法门,本就与凌未风同出一路,凌未风对他的剑招太过熟悉了,因此攻防之间交上手后就占据着主动。而且正如前面所言,楚昭南最惧同门,因为他认为天山剑法独步武林,能在剑术上胜得了他的也就只有同门,一见凌未风出手验证同门,凌未风的剑法造诣又不在他之下,吃惊后怕悉数而起,因而心理之上毫无优势可言。武功招式的进攻失去主动,心理作用反过来又使他出手诸多疑虑,这让他跟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弟一交手即处落下风。
五台山群雄聚会变故之后,为救援易兰珠,凌未风在上京城路上,适逢清廷卫士抢劫西藏佛门圣物“舍利子”,出手仗义制止,却又再遇楚昭南。此次交手,凌未风同样力挫楚昭南,不过他也被大内卫士暗器烧伤。虽然先后交手,凌未风均力挫楚昭南,但实际上也只是小胜而已。此时凌未风的武功,严格来说应该与楚昭南同处一个水平,他能胜楚昭南,更多还是楚昭南的心理作用所致,他总害怕凌未风得到了晦明未传与他的真传。其实凌未风武功实力真正超过楚昭南,还要等到他师傅坐化之后。
京城天牢大战,赶来救援的飞红巾救出易兰珠,并将之带去了天山南峰,也就是天山派南支白发魔女一脉的山门所在。而凌未风则带着桂仲明、冒浣莲和张华昭返回天山北峰,天山派北支晦明禅师所在的师门。之后晦明禅师坐化,凌未风继承其留下的拳经和剑诀,成为天山派北支新的掌门人。而后他将师傅留下的拳经和剑诀融会贯通,武学修为再攀高峰,剑术、拳掌及内功造诣已在七剑中鹤立鸡群,这也为后来天山派南北支合并,并由他出任第一任掌门人奠定了基础。此时的凌未风,已远不是楚昭南所能比较。但为何后来的冰河一战,凌未风却被楚昭南削断右手拇指,使他后半生不能再使剑呢?根据小说的交代,是凌未风在最后的杀招时突然痉挛发作。
七剑
二、结合内功一说再看痉挛一事的解释,明显牵强。在助回疆各部重新凝聚抵抗清廷,了却一桩大事之后,凌未风带辛龙子从喀尔沁草原返回天山,经过慕仕塔格山,就遇到了因思念他想来接应他却被楚昭南围攻的刘郁芳等人。随着凌辛二人加入战阵,《七剑》中最惨烈的一战,在这冰河之上展开了。刘郁芳被一群大内卫士围攻逐渐逼入绝境,凌未风想去救援,却被楚昭南挡住,楚昭南仗着人多势众成功缠住了凌未风。而另一边辛龙子力战齐真君、天蒙禅师和三名大内卫士,石天成和武琼瑶则陷入天龙派高手组成的天龙剑阵,两边恶战连连,在围攻中谁也摆脱不了去彼此救援。
这场大战血流成河是惨烈之极,双方几乎到了同归于尽的地步。最终石天成在与武琼瑶破了天龙剑阵后,因救援辛龙子,中了齐真君一掌力战而亡。辛龙子先杀天蒙禅师,后与齐真君同归于尽。 刘郁芳被步步紧逼至悬崖边,掉落山崖,武琼瑶则为救她也飞身与之一同掉落。其实真正恶战的还是在凌未风与楚昭南这边,因为楚昭南根本不敢跟凌未风单打独斗,而是连同七名大内高手(起初是四名)一同围攻,而且凌未风又是心系队友,不但心牵着刘郁芳还留意着辛龙子。但高手比剑,哪能分神,凌未风前后就因刘郁芳和辛龙子之故分心,险遭不测,背心还中了一卫士的铜锤。
实际上若是凌未风能专心致志去对付楚昭南他们,即便是身受围攻,但要取胜也并非难事,因为此时他的武功成就早已超过楚昭南。比如说楚昭南打算用围攻方式消耗凌未风体力,自己则用天山剑法中攻守兼备的须弥剑法与之游斗,但他却不知道凌未风得了晦明禅师的拳经剑诀,又悟了许多武功的窍要。以前凌未风和楚昭南所领悟的剑法,完全一样,但此时他一见楚昭南使出最深奥的须弥剑法,就知道他尚未到家。这倒不是晦明禅师有什么偏心,也不是剑诀上留下几手未教,而是因为最深奥的剑法,常于窍要之处,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楚昭南只是得了师父所授,而凌未风则是对拳经剑诀,潜心苦学,豁然贯通,在最深奥的地方,所得最大。若楚昭南另用其他剑法,凌未风一时还不能将它破去,但楚昭南使出须弥剑法,正合他意,不过数招,就把楚昭南的剑法破了。
楚昭南
不过在刘郁芳落崖之后,断定她难以生还的凌未风却更激起了斗志,杀得楚昭南几乎没有招架之功。最后他本将精气涣散,但楚昭南出口相激,又让凌未风想起刘郁芳给他迫死,一时间又精神陡振,一招紧似一招,剑光霍霍,剑剑直指楚昭南要害,生生把楚昭南迫到了悬崖之边。论此时的形势,凌未风原可把楚昭南杀掉,但凌未风要为刘郁芳报仇,想照样地把楚昭南迫下悬崖,因此步步追迫,而楚昭南的攻防皆被他的剑法罩住,基本上就已经是闭目待死。可就在最后一剑刺去的时候,凌未风却突然痉挛发作,利剑堕地,反被楚昭南一掌击倒,紧接着穴道被封,就这样被楚昭南给擒住了。之后,楚昭南为了剑法上再没人能胜得了他,一剑削断了凌未风右掌拇指,使他终生不能再用剑,此招诛心之狠毒尤过杀人。那么凌未风为何会突然间痉挛发作呢,我们可以来看看小说里作者是怎么说的。
原来凌未风因少年时候,独上天山,在冰天雪地之中,受寒气侵蚀,患了一种怪病,常常突然会发生痉挛(抽筋)。后来武功日益深湛,痉挛症已不常发了,可是偶然还会突如其来地发作,像以前他在吴三桂的水牢中就曾发作过一次,这次在冰河之旁,苦战一日,用力太甚,出汗过多,寒气又浓,竟然在最后关头,痉挛症突然发作,绝世武功,竟自无能为力!《七剑下天山·第二十五回》
原因正如小说所言,是凌未风当年受杨云骢所托,带易兰珠上天山时因寒冻落下的病根。对于这个解释,羽菱君在初看小说时,觉得并未发现不妥,而且作者为了这一情节,在之前也有做了一些铺垫,凌未风之前已有两次突然打寒颤的描写出现。不过,后来随着羽菱君对“天山系列”的深入品读,却发现梁羽生先生在这一情节的设定上,与他后来描写天山一派的内功,大有自相矛盾之嫌。
看过小说的朋友们都知道,天山一派的内功心法,来自于彭莹玉和张丹枫先后改进的玄门正宗内功功法《玄功要诀》(此书堪称梁书最上乘的内功法门,天山系列的所有主角高手,均以此功法为根柢),主要根基内功是“少阳神功”。这门神功,连第九重“修罗阴煞功”极至阴寒之气都能抵御,凌未风在晦明禅师身边修习此功十六年,却依然还会出现被寒气入侵引致痉挛发作的情况。而且,这“少阳神功”的设定类似于金庸小说的“九阳神功”,凌未风浸淫此功十几年,内功稳固的他,竟还不能把体内这点痉挛之疾消去。要知道书里无时不在强调凌未风的内功深湛,比如说凌未风在重伤之际向楚昭南吐了一口浓痰,还射碎了楚昭南的左眼。这说明凌未风的内功修为是相当高的,他也是早把“少阳神功”练到了一定的境界。但奇怪的就是,内功如此深湛,不但不能消除痉挛之疾,还不能抵御寒气的入侵。如此,《玄功要诀》又岂能称最上乘的玄门正宗内功。
他伸手要搜凌未风,凌未风“呸”的一声,一口浓痰,突然喷出,楚昭南一声狂呼,左眼眼珠,竟给浓痰射碎,血流满面。凌未风在重伤大病之中,内功居然还是如此深湛!楚昭南愤极一戳,又把凌未风的晕眩穴封着。《七剑下天山·第二十五回》
所以说从内功方面再来看凌未风突然痉挛这一情节的解释,未免有些牵强。也许是羽菱君个人受金庸武侠的影响较深,在金庸武侠里,除非是像归钟这样在娘胎里就落下病根,或者像韦一笑等这样是自己练功时伤了经脉,他们都修习不到最上乘内功的才会有病症,像能修习到最上乘内功的主角,基本上都不会出现凌未风这种情况。而且有最上乘的内功护体,即便是在恶战中用力太甚,流汗太多也不可能会受寒气入侵。西毒北丐在华山雪巅的最后一战,两个老人家打了几天,精力耗尽依然不会;要是像张无忌那样练到“九阳神功”的话,还会愈使力精神愈抖擞。或许这才是最上乘的内功该有的表现。毕竟梁羽生和金庸在武功上的设定基本上是一致的,都是推崇内功至上,内功稳固,外功也会更厉害。但在凌未风的这一点设定上,梁羽生却突然自相矛盾,倒类似于古龙的情节,就像内功深湛的李寻欢还是个肺痨一样。
张无忌
当然了,这点矛盾其实也是梁羽生在写“天山系列”时创作顺序混乱引起的,毕竟后来十分推崇《玄功要诀》的《联剑风云录》和《云海玉弓缘》等这些,都写在《七剑下天山》之后。而且就情节而言,也是作者的无奈之举,主要是因为梁羽生之前把凌未风的武功设定得过高,此处要突然设定被楚昭南所擒,只能给他一个突然病情发作去承接。实际上单独看小说的读者也应该不会感觉牵强,像羽菱君这样偏执于天山系列整体设定的毕竟很少,因而也就无伤《七剑》此书的大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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