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食色”中的风雅之美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一言以蔽之曰“食色”。《食色里的传统》从古人日常生活细节出发,细说饮食、服饰、行旅、草木、节令、百戏、歌谣等主题,天人关系、时空想象、宗教信仰、伦理道德、思维惯性、治国理念、养生观念、时令民俗、审美风尚、娱乐休闲等尽在其中。在“物质和精神打成一片”的传统里,邂逅最寻常的人性和最朴素的情感。小品文风,清新自然,结尾有余不尽,“可信”与“可爱”兼而有之。

品味书中的美(读书食色)(1)

《食色里的传统》(彩图修订版)

郗文倩 著

中华书局出版

鼠戏、蚁戏及其他

魏晋六朝时,南方汉族文化圈的社会风尚整体趋于文弱,杂技艺术虽然也还有雄健尚武的节目,但主流却开始趋向纤细柔美了。比如“辟邪”(狮子舞)本来是雄健激烈的,南朝时就表现为“可爱风”,狮子变成萌宠,像老神仙的家狗。那时,还出现了训练小动物的新节目,比如鼠子演戏、金鱼排阵、七宝水戏等,都属于萌宠戏。

鼠戏就是“衣冠禽兽”

鼠戏主角是南方田野竹林间的老鼠,名笮鼠,俗谓竹鼠。鼠戏是给小鼠穿上花衣,荡秋千,爬梯子,推磨,纺棉花。老鼠本来体形纤巧,又在小巧可爱的道具上做纤巧的动作,整个仿佛小人国,着实吸引人。这类表演一直延续下来,越来越好看,蒲松龄《聊斋志异》里有一篇《鼠戏》:

一人在长安市上卖鼠戏。背负一囊,中蓄小鼠十余头。每于稠人中,出小木架,置肩上,俨如戏楼状。乃拍鼓板,唱古杂剧。歌声甫动,则有鼠自囊中出,蒙假面,被小装服,自背登楼,人立而舞。男女悲欢,悉合剧中关目。

小老鼠蒙假面,披挂戏妆,从口袋里钻出。驯鼠人打起鼓板,咿咿呀呀唱起来,小鼠就自己爬到那小巧的木架戏楼上,和着鼓板,像人一样站立着舞蹈,表演的内容竟跟卖艺人唱的戏文情节完全吻合。老鼠本是昼伏夜出的动物,现在却扮相生动,众目睽睽之下,做梨园弟子状,实在可爱。

清末《点石斋画报》文配图,专有一幅《鼠子演戏》,说一山东人擅长戏法,有次在苏州玄妙观旁表演,把一形如雨盖的木架插在地上,架子高约七尺,上有小戏台,略比人高。里面悬挂着圆圈以及各种刀枪棍棒。那汉子敲响锣声,即有十余只硕大老鼠随锣鼓点儿进退,前爪抓住竹刀木枪,盘旋起舞。演出的剧目有《李三娘挑水》《孙悟空闹天宫》,等等。

品味书中的美(读书食色)(2)

清末《点石斋画报》之《鼠子演戏图》。小老鼠依照驯鼠人的唱词表演,竟跟戏文情节完全吻合,此梨园弟子状实在可爱。

《李三娘挑水》取材于家喻户晓的古老戏剧《白兔记》,讲的是五代十国时期一对夫妻悲欢离合的俗套故事。战乱岁月,牧马人刘知远入赘李家为婿,与妻子李三娘相爱。但这家老父去世后,刘知远即遭李家兄嫂煎逼,被迫投军出走。李三娘不愿改嫁,孤身在磨房里咬断脐带,产下爱子。昏迷之际,兄嫂竟将婴儿扔进鱼塘,幸被一老人暗中救起。三娘含泪给孩儿取名“咬脐郎”,又将丈夫留下的玉兔信物挂在孩儿身上,托老人千里送子,辗转送到刘知远手中。刘知远闻讯返乡寻妻,可兄嫂假称已改嫁,自此两相分离。

十六年间,三娘在兄嫂监督下日担水,夜推磨,受尽苦难。一天,偶然在井台边发现一只带箭白兔,接着遇到一位围猎的少年将军刘承佑。刘承佑得知其遭遇,十分同情,愿为她传信寻夫。临行解下身边玉兔,命人送给三娘,以补无米之炊。三娘见到玉兔,方知这小将军正是自己的孩儿“咬脐郎”。当然,此时,刘知远已娶妻,但妻子深明大义,执意迎回李三娘,最终阔别的夫妻、母子大团圆。

这么复杂的悲欢离合故事,一出戏肯定讲不完,就分了很多折,小老鼠表演的应当正是其中井台边母子相认的一段。只是不知道这老鼠从上到下滑溜溜的皮毛,怎么挑的水。小老鼠扮演“咬脐郎”倒容易些,反正也是个小少年,沐“鼠”而冠,扮相应该是很可爱的。只是要让他按照剧情表演,也是着实不易呢。据说,即便是选出乖顺聪明的老鼠,一个动作也要训练半年。

水族也是高手

宋代,小型动物戏蓬勃发展,城市里有瓦舍勾栏,村落里也流行百戏杂艺,给这些杂技提供了很好的文化市场。民间艺人往往没啥本钱,小动物花费少,表演虽然利润微薄,也能维持生计。

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当时流行的除了大一点的猴戏外,还有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等节目。有位艺人赵喜,擅长“水族戏”,曾在宋高宗面前表演“七宝水戏”。他在大方容器里盛满水,养着龟、鳖、鳅、鱼等七种水族,表演时他敲着小铜锣一个个喊名字,叫到的就浮出水面,戴着面具,旋转游舞一阵,舞完沉下去,下一个又听命钻出来,着实奇妙。宋人周密幼时曾在临安看过,印象很深,遂记录在《癸辛杂识》后集《故都戏事》中。这个节目设计和训练都是高水平的。

元代陶宗仪在《辍耕录》中还记录了他在杭州看到的两个稀奇节目。一个节目叫“乌龟迭塔”,演者打击小鼓,七只大小不等的乌龟依次爬到茶几上,大在下,小在上,依次伏在背上,如宝塔一般。

另一个节目主角是九只蛤蟆,最大的一只先跳上一个小墩,其余分列左右,大蛤蟆“咯咯”一叫,小蛤蟆即随声附和,声声相应,一声不乱,最后,小蛤蟆一只只跳到大蛤蟆跟前,点头作声,行礼而退,据说这叫“蛤蟆教书”,我觉得应该叫“蛤蟆教唱”。

清代还有“金鱼排阵”。将红、白金鱼贮于一缸。艺人摇动红旗,红鱼随旗往来游溯,疾转疾随。迅速收旗,鱼立即潜伏下来。接着,白鱼也如此表演。再把两种颜色的旗子分插两处,则红、白鱼各自随旗归队。此收在《清稗类钞》中。

品味书中的美(读书食色)(3)

清金农《花卉图册》之一。画家笔下,大鱼小鱼也是听令排队的,口令就是:“北固山下有毒钩,毋贪其饵慎尔游。”

虫蚁不甘示弱

这类驯养小动物的杂技越玩越小,后来被统称为“教虫蚁”,也真有将虫蚁之类驯顺的。据《渊鉴类函》,唐代长庆年间有个民间艺人韩志和就会这招。他用柏木制成个小盒子,里面养了二百来只蝇虎子(一种捕捉苍蝇的小蜘蛛),能听令排成队列,还能随着乐工演奏的《凉州曲》节拍,急速地旋转舞蹈。到了有唱词的地方,就隐隐发出嘤嘤声。曲终结束,鱼贯而退,好似懂得礼仪尊卑一样。韩志和又令它们捕蝇,竟然如鹞鹰捕雀,罕有失手,真是神奇得很。

据说清代还有一种“蚂蚁排阵”,艺人在地上摊开一张白纸,纸上绘有山川城阁,再从两只竹筒中放出红、黄两色蚂蚁,这些蚂蚁沿着所绘的图形而走,红、黄队伍分明,不相混杂。

一招先,吃遍天。过去艺人们闯荡江湖,撂地表演,是必须有点绝技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深谙这些小动物的特性,可谓生物专家,而且要超级有耐性。至于这些艺人如何操纵这些鼠辈虫蚁听命于他的?想来肯定用的是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原理,或者暗暗做了什么诱饵,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摘自《食色里的传统》(彩图修订版),中华书局出版

作者:郗文倩

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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