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林富
01
朱小菊没有想到，离婚五年了，竟然在医院遇到了前夫李强。
虽说是产后第四天，因为心情好，朱小菊脸上丝毫没有疲惫之色，反是一脸母性的光辉和初为人母的幸福。
前夫李强看上去状态则不太好。他明显瘦了一圈，脸色发黑，眼袋明显，看上去不像33岁，倒像是43岁。
面对前夫躲闪的眼神，朱小菊坦然地迎了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前夫没有回答朱小菊的问话，而是反问她：“你来看病？”
朱小菊笑了笑，道：“我是过来生孩子的，孩子奶奶抱着孩子在车上等我们，我老公去结算费用了，我就在大厅等他一会儿。”
李强的眼神闪过惊奇、诧异和落寞等种种神情，然后慢悠悠地说：“祝贺你，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那挺好，一定像你一样漂亮。”
朱小菊笑了笑：“不，孩子和她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一时间，两人似乎没了话题，陷入短暂的尴尬中。
“老婆，结算完了，我们走吧。”一个精干利落的男人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走了过来，并用手搀扶住了朱小菊。
“这是李强，我和你提到过的，在这里遇到了。”朱小菊转过脸，向男人解释道。
两个男人互相点头微笑，客套地寒暄。
李强有点窘迫地想逃离：“我妈在这家医院住院呢，你们先忙，我就先上去了。”
“阿姨没事吧？”朱小菊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老毛病又犯了，就是血压高，你赶紧回家好好做月子吧，我上去了。”李强匆忙地告辞了。
“林志远，我们回家吧。”朱小菊对自己的丈夫说。
02
初春的北京满街都是迎春花，黄灿灿格外耀眼。朱小菊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一幕幕不堪的往事涌上心头。
她和前夫李强，也曾有过快乐时光。
那时她的快乐是百分百的真实，至于李强，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能只有他本人知道。事到如今，在朱小菊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对她而言，那是一段真实的岁月，她不曾亏欠谁，自己做过的事，如果不会良心疼，就毫无遗憾。如今她白天能够安心生活，黑晚能够安然入眠，这就够了。
朱小菊是在24岁那年遇到的李强。
那时她是餐馆的迎宾员，李强是厨师。朱小菊的工资不高，当时她正在一门一门地过自学考试课程，她自学的会计专业，想以后从事财会工作。
李强是被餐馆挖过来的，工资相对不低，凭着一手绝味的川菜手艺，李强在餐饮界混得还不错。
朱小菊不吃辣，她不明白，现在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吃辣呢？特别是到北京这几年，她认识的人，几乎都是无辣不欢，餐馆的工作餐往往也都是辣辣的川菜，这个时候，朱小菊几乎就只吃点馒头、米饭等主食，火辣的菜，她真吃不下去。
朱小菊对李强产生好感是从他向老板提议工作餐也要炒几样不辣的菜开始的。
李强对老板说：“王经理，咱们有些女同事吃不了辣，以后我们稍微麻烦些，炒几样不放辣的菜，这样也满足一下同事们的不同口味。”
既然厨师长都不嫌麻烦，老板当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这事就这么敲定了，这让朱小菊对李强开始有了好感。
后来的故事很老套，李强追朱小菊无外乎就是雨天送伞，下班送回家，周末请看电影，请吃大餐等等情节，两个人很快就发展成了情侣。
03
但朱小菊没想到李强那么快就向她求婚。
两个人交往还不到半年，有一天李强忽然拿出钻戒，向朱小菊求婚。
朱小菊心里很高兴，但又觉得有点仓促，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强，想先谈两年恋爱，再结婚。
李强劝朱小菊说：“我们结了婚，一样可以恋爱。你现在与人合租，每月租金就要2000元，虽然饭店管吃，但每月工资你也剩不下多少，你一个南方的女孩子，大老远在北京打工，难道不想在北京有一个自己的家吗？”
李强家是老北京人，虽然住城中村，但这几年一直有消息说要拆迁，拆迁户给房给钱，一下子就会成为百万甚至千万富翁。
朱小菊嫁过去，肯定是有房子住的。
李强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朱小菊就答应了李强的求婚。
领证结婚后，好消息马上传来，城中村要拆迁，按人口和房屋面积，李强家将得到三套新房和300多万现金补偿，朱小菊和李强，还有公公婆婆一家四口先在外面租了房子住，等大概2年后新房建好，一家人就可以入住拆迁分到的新楼房了。
结婚后朱小菊才知道，她遇到了奇葩的公婆。
公公长年在外面有人，很少回家，婆婆一个人开了个小超市，勉强维持生计。
让朱小菊不明白的是，日子都过成这样，婆婆为什么不和公公离婚。
朱小菊结婚后，婆婆就借故辞掉了小超市里唯一的一名员工，让朱小菊回家帮她，说是这样时间自由，方便小两口备孕。
朱小菊虽说不太愿意，觉得和自己婆婆每天混在一起，怕难免有矛盾。但李强也极力劝说朱小菊：“你饭店那个工作也赚不了什么钱，又不自由，和妈干多好，时间自由，也方便你自考。”朱小菊也就没再坚持。
为婆婆打工后，朱小菊觉得比在饭店上班还累。小超市的一切工作婆婆几乎都交给了她，就连那次公公在外面的姘头过来闹事，也是她朱小菊一手解决的。
原来，公公在外面的女人听说公公家里得了拆迁款，也想要分一杯羹，可无柰钱都攥在婆婆手里，外面的女人急了，那天直接来超市找婆婆闹事。
那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微胖，在朱小菊眼里，这个女人长得并不比自己婆婆强，除了看上去比自己婆婆年轻10来岁，在面相上，这个女人满脸横肉，甚至看起来还不如自己婆婆顺眼。
04
朱小菊在听到这个外来女人和婆婆唇枪舌战过了几招之后，迅速明白了眼前这个浓妆艳抹、散发着廉价香水味的女人的身份。
“果然男人在外边找的女人不一定强过妻子”朱小菊心想，“外面的臭豆腐越臭，男人越想尝尝鲜”。
朱小菊一边拔通电话报了警，一边从超市里拿了一根擀面杖，作势要打这个正在撒泼的外来女人。
当然，做这些之前，朱小菊已经打电话告诉李强，你爸爸外面的姘头来超市闹事了，你赶紧过来。
外来女人已经和婆婆打作一团，超市里的东西也被外来女人扔的七零八落，朱小菊拿着擀面杖冲过去，照着外来女人的屁股就是几下。
外来女人一看一对二，自己要吃亏，但心有不甘，于是放弃抵抗，改变策略，便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要死要活。
正在此时，警察赶到，李强后脚也冲了进来。
从警察局回到家里已经很晚，朱小菊筋疲力竭。让朱小菊不解的是，公公被叫到警察局，事情经过了调节之后，公婆竟然像没事人一样回了家，两人还共同住进了一个房间，看上去还挺亲密，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朱小菊对李强说：“爸妈为什么不离婚？这样闹有意思吗？”
李强无所谓地说：“不管他们，随便吧，过好我们自己就行。”
这样的场景，在朱小菊家里一再上演，直到三年后，一家人搬到了新房，这种鸡飞狗跳的局面也毫无改观。
唯一改变的是，全家人注意的焦点都集中到了朱小菊的肚子上。
“二胎政策都完全放开了，估计过几年都允许生三胎了，你怎么还是一个都生不出来？”婆婆经常这样催朱小菊。
“不是去大刘那里看过了吗？她给你开的药，你要按时吃啊。”近两年里，李强也经常对朱小菊这样说。
大刘是产科医生，饭店的常客，和李强与朱小菊都很熟悉，在备孕一年多无果之后，李强和朱小菊去大刘的医院挂了号，做了全面检查，朱小菊去拿了结果，回来她告诉李强，是因为自己体寒，不易孕，需要调理。
05
事情闹翻是从朱小菊在超市柜台抽屉里发现的一张化验单开始的。
化验单显示，婆婆怀孕了！
公公不停地在外面换女人，和婆婆吵架，朱小菊虽然深受其扰，她可以不管；婆婆答应她在超市帮忙，每个月给她6000元工资，结果每月只能兑现4000元，她可以不计较；李强每天借口工作忙，家务不做，家事不问，她可以自己一个人包揽所有家务，但现在婆婆50多的高龄，要生二胎，她和李强都还没有个孩子，公婆又是天天吵闹，难道还嫌家里不乱吗？
结婚这三年来，朱小菊感觉这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人在支撑。超市是她一个人在管，家务是她一个人在做，但她没有一点财政权，李强的工资不给她，小超市的盈利被婆婆收入囊中，她朱小梅每个月只有婆婆给她的4000元工资归自己支配。
这样的婚姻，如鸡肋。
朱小菊不动声色地把化验单又放回抽屉里。
深夜，朱小菊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听到李强开大门的声音，开卧室门的声音，然后是酒气渐近的味道。
朱小菊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台灯。
“你妈怀孕了，你知道吗？”朱小菊生气地问李强。
李强醉醺醺地倒在床上：“知道，有了就生呗。”
朱小菊瞥了李强一眼：“我自考会计各科都过了，拿到本科证了，我想出去找份会计的工作。”
“你什么意思？妈要生了，超市和家里都需要你，你却要出去工作？是我养不起你吗？”李强的酒似乎醒了一半。
“你养我？婚后你给过我一分钱吗？”朱小菊看着李强冷笑道。
“你们吵什么？这孩子我是一定要生的！”婆婆在客厅里喊道。
06
离婚是朱小菊提出来的，但给朱小菊的感觉是，这正合了李强一家的意。
朱小菊是净身出户，正如她当初来李家，离开时她依然一无所有，除了年长了3岁，从25岁到28岁，她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又似乎是再也回不去。
领离婚证的前一天晚上，已经搬出去住在旅馆的朱小菊给李强打电话，打到第3遍时，李强才接，面对朱小菊的嚎啕大哭，李强只说了一句话：“离就离吧，你一直都融不到这个家。”
离婚后的朱小菊一度陷入抑郁。
她甚至怀疑，自己就这样离婚，是不是太仓促。
但她很快发现，事实并不是她表面看到的样子。李强在三个月后火速再婚，听说新娘是带球入嫁，未婚先孕，而她的婆婆，并未怀孕。
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李强的表妹。这个小表妹只有12岁，刚上初一，经常去李强家超市买东西，朱小菊很喜欢她，只要朱小菊在，就不收她的钱。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朱小菊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发呆。小表妹和几个同学在公园的湖边玩，她远远地看到了朱小菊，便走了过来。
“表嫂，你别再伤心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小表妹悄悄地对朱小菊说。
原来，那张超市抽屉里的化验单，是李强新欢的化验单，只不过他们想办法把名字涂改成了李强妈妈的名字，故意让朱小菊看到，目的是为了让朱小菊主动提离婚，放弃分家产。
小表妹有一次去超市，在货架后选东西，以为小超市无人的李强和他妈妈在谈论这些话时，无意中让小表妹全部听到，小表妹后又悄悄溜走，于是就得到了这个秘密。
朱小菊听完小表妹说的这些话，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有点喘不上气。
“表嫂，你没事吧？你真的不要疯掉啊！”小表妹担心地说。
朱小菊止住了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温和地说：“谢谢你，孩子，我没事，这个秘密我会保守的。”
朱小菊后来又慢慢了解到，李强和这位二婚妻子已经勾搭了一年多，虽然当时她没太察觉，其实她和李强的很多共同朋友都早就知情，只不过无人告诉她。
07
朱小菊觉得，以前的自己的确微不足道。娘家无背景，父亲早逝，母亲在她5岁那一年改嫁，又给她生了一个弟弟，她是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长大的。
在旁人眼里，她嫁给了一个有房有车的本地人，幸福的生活从此开启了。但无人知道，所谓的幸福生活，永远不能靠别人给，而要自己争取。
休整了三个月，朱小菊应聘到了一家小公司，开启了新的职业生涯，她开始从事财务工作。
万事开头难，好在朱小菊很清醒，她一开始不要求赚多少工资，一门心思和带自己的老师学东西，独身一人的朱小菊一心扑在工作上，上手很快，不到半年，她就可以独挡一面了。
经过二年多的努力，她又考取了注册会计师，也跳槽了几次，年薪慢慢涨到了30多万。
离婚后的第三年，她遇到了现在的丈夫林志远。林志远和她一样，是南方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工作，是一名程序员，人很踏实，虽然条件一般，但人实在，舍得给朱小菊花钱，很珍惜她。
两人相处一年之后，他们把房子买在了离北京很近的河北一个小城，那里房价更便宜一些，俩人把钱凑一凑，可以全款买一个小两居。
两人商量好了，结婚之后就要孩子，朱小菊全职到孩子三岁上幼儿园，再出来工作。到时候看经济条件，如果没钱在北京买房，就把河北的房子租出去，带孩子在北京租房上学和工作，等条件好了，再作打算。
林志远还对朱小菊说，现在三胎政策也放开了，将来争取再生二个宝宝，他要努力打拼，和朱小菊一起给孩子创造幸福的生活。
总之，和林志远在一起，生活的每一步都让林小菊感到踏实和满足。
08
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朱小菊思绪万千，一直没说话。婆婆和老公林志远只以为朱小菊还在月子中，累了，就没有刻意和她讲话，大家一路无言，大概2个小时，就到了河北小镇的家里。
月子中的孩子很好哄，除了吃，就是睡。加上老公和婆婆都在家帮忙，朱小菊月子过得很惬意。
刚出月子的第一天，朱小菊就接到了前夫李强的电话。
离婚五年多来，除了20多天前在医院见过一面，朱小菊从未和李强联系过，当然，通讯录中前夫的电话，朱小菊也始终没有删除。
电话接通后，李强先是寒暄地问了朱小菊的身体状况，朱小菊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
然后李强在电话里开始痛哭，向朱小菊道歉，并责怪朱小菊，为什么不早告诉他事实的真相。
是的，事实的真相朱小菊早就知晓。
李强根本就不能生孩子。当初大刘告诉朱小菊，李强精子有问题，而且是治不好的那一种。朱小菊怕李强伤自尊心，回家说是自己的问题，并告诉大刘，要保守这个秘密，维护李强的自尊。
因此，当朱小菊听说李强娶的新娘子是未婚先孕时，她马上就明白了，孩子不可能是李强的。她当时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李强，但朱小菊又觉得，既然李强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女人的孩子李强如果从小帮忙一起养大，和亲生的也相差无几吧。
因此，自始至终，朱小菊保持沉默，不拆穿。
但李强却越来越发现孩子不对劲。
孩子长得一点不像他，也不像二婚的妻子，那孩子像谁呢？在孩子5岁多时，他实在忍不住，偷偷拿孩子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孩子和他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对李强来说，这个结果犹如晴天霹雳。
然后他又去找大刘，逼大刘告诉了他自己不能生育的实情。
那次在医院遇到朱小菊，是因为他和二婚妻子正在闹离婚，二婚妻子狮子大开口，要和他要500万元和一套房，家里吵得鸡飞狗跳，他妈妈气得高血压发作，晕倒后被送到医院正在住院治疗。
李强给朱小菊打这个电话，主要是道歉，还有点埋怨朱小菊，明明知道二婚妻子的孩子不是他的，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当时告诉你，你会信我吗？你只会认为我在挑拨你们关系。就像当初你急着娶我，不就是因为拆迁，多一口人，可以多分房分钱吗？我又何必拆穿？”朱小菊淡淡地说。
对方无言，挂断了电话。
窗外晴空万里，朱小菊拿过自己刚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彻底删除了前夫的电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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