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今年刚入夏,老夫在景德镇三宝马鞍岭住了下来。周遭的山线迄逦起伏。山上的杉木、松木及竹林挤挨挨的,像是在密谋暴动。前一段大雨汹汹,溪流暴涨,几乎漫到院子里。入伏后水流安静而清澈,有太多中指般长的小鱼历历可见。小院里几棵芭蕉高大粗壮,与彼呼应的几丛美人蕉,却打不起精神。瓦屋的天窗上闪动竹影和蓝天。去矿工食堂吃饭的石径上,有野猫在追杀慌不择路的小蜥蜴。餐桌边总也驱不走的野蜂,嗡嗡的,像要执拗地对时政发表什么高见……

当今景德镇,对还是抱着七八年前老印象的外地客来说,应该到处能听到新鲜、喧腾的声音,看见年年有桃粉竹绿的变化。飞机、高铁、小车上,各路人马、各式旗号蜂拥而至,说故事者、听故事者不竭如流。口灿莲花、怀觊觎心者,也不乏其人。官场上下,多揎拳掳肘,雷厉风行。太多景漂,在千年窑火下徐徐展开生命与事业的美丽。本地居民曾经的失落感,如今荡然无存,一份遗失太久的底气,在这热闹、热烈中生发开来——

疫情阻挡了人们外出的步履,阻挡不了春天的到来。浮梁的无边茶园,“烟雨千山笼碧纱,春风十里舞莺花”,已经开始采摘新茶。郊外还有农地之处,则是一阡一陌的灿灿金黄。2020年3月25日,陶溪川二期的“陶阳里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利用”复工率近80%外,五星酒店、歌剧院以及其它配套项目全面复工。在城市的四个方向,高远的蓝天下挺立着33台巨型打桩机,这些每台价值一千万、喝够了油憋足了劲的钢铁家伙,同时打桩。从此刻起,刘子力的陶文旅集团,还有建设者们,就齐刷刷地进入“白虎堂”了,不在2021年5月全省旅游发展大会前建成,并投入使用,就甭想安然地出来。城市在隐隐抖动,人们为这场景所震撼,耳边如有隆隆的惊蛰之声划过。

刘子力:陶溪川不会是一个房地产项目,也不仅是一个老工业基地、旧城区改造项目。景德镇市民慢慢会看到,当陶溪川的规模达到两平方公里,未来可能有四、五万人聚集,他们非一般人,而是各国设计师、艺术家、各种手工艺家及大量青年创业者,在此工作、创作、生活、学习。这将是什么概念呢?这可能就是一个现象级的社区生态,有能力产生影响社会的某种思潮,比方说上世纪初起自德国的极简主义的包豪斯运动,上世纪三十年代起自日本的“提倡美与民众交融,并成为生活一部分”的新民艺运动……让世界认识陶溪川,就像人人都知道巴黎圣母院。我有这个机会,一定得把这件事做好,做好比建一万座庙还有名,还有价值。不需要人家记住我,都是景德镇的匆匆过客,再怎么伟大,最多三十年后就没人记得了,不是嘛?

三宝蓬,现有九组建筑,三十多个空间:艺术中心、手作商业街区、艺术家工作室、艺术家研修基地、青年创客空间、精品酒店、工坊窑房等,形态各异,功能不同。其中艺术中心、水月馆、手作街区,获得多项国际建筑设计奖。景德镇第一场本土管弦音乐会在此揭幕,第一场小剧场话剧——《一起去看雷的雨》在此首演。2019年一年,三宝蓬举办了数十场学术活动、艺术展览,展览作品涉及颜色釉瓷板画、陶瓷雕塑、铜雕塑、水墨画、纸本书法、陶瓷书法、当代青花瓷板画、传统青花瓷板画、新彩器皿、粉彩瓷板画等,极具创新性与实验性。又与浙江隐居集团在上海、武汉联合举办《万物藏·溯回》陶瓷艺术展览,将古老的景德镇在今日景漂云集下的审美变化与生活风度传播开去。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1)

三宝蓬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2)

肖 学 锋

常被坊间称作“肖掌柜”的肖学锋,肆无忌惮暴露了文艺中年的面目。三宝蓬艺术聚落那些空间的芳名,就能忽悠你进来:西席·陪你读书,西席·瓷语对话,既下山·景德镇,柒竹·景德镇,下午茶时间,苏麻离青主题餐厅,隐居·景德镇……还未进去,你就仿佛听到月下流水的声音,雨打芭蕉的声音,素手拨弹古琴的声音,刺激你对西朝坞暮云春树、朝花夕拾的所有想象。三宝蓬每个月2场以上的展览、2场以上的学术沙龙的活动频次,已然成为景德镇当代文化艺术活动的策源地;古琴音乐会,诗歌朗诵会,声声慢茶会,山水间的婚礼……让你人走了,魂还丢在这里。“肖掌柜”还在微信公众号上殷勤地撩拨全国广大文青小资,召唤已来的景漂,或拔腿向这里走来的准景漂。他策划的《丽江死在去景德镇的路上》一文,瞬间刷屏,阅读量一时达到七万。他不久前的网文是《 2020,期待泼泥节 ——用一场狂欢,感谢泥土,致敬城市》……

洪城里

肖学锋:三宝蓬刚进入规划阶段,“我就在想,树木、溪流、鸟儿,才是山谷千百年来的主人,而人类和建筑,是山谷的后来者、‘入侵者’,我们应该以更谦卑的姿态、更敬畏的心情,来对待自然、对待山谷,才是真正的道。当我们进入这样沉静、厚重的山谷时,应该怀有深深的敬畏之心,应该轻轻地道一声:你好,西朝坞,打扰了,西朝坞。”

景德镇是一座聚集着无数有趣灵魂的城市。

你们向往的诗和远方,就是景德镇的日常。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3)

王 鲁 湘

王鲁湘,香港凤凰卫视高级策划。历任凤凰卫视《纵横中国》总策划、《世纪大讲堂》主持人、《文化大观园》总策划、主持人等,领凤凰卫视《文化大观园》摄制组三进景德镇,采访景漂、工匠、考古学家,拍摄了六期节目,这个记录在该台至今无国内任何一个其他城市打破。堪称铁粉的他,在航空公司也创下一个记录,仅2018年,他来过16次景德镇!去年,他的工作室在风光秀丽的月亮湖落成,他又引进著名的李可染画院在这里成立陶瓷艺术中心。

王鲁湘:景德镇多了许多创业机会和发展机遇。我服务的香港凤凰卫视也看好景德镇,在山环水抱的浮梁境内,投巨资打造“世界传承者大会”永久会场,让千年瓷都再次同世界携手,成为人类优秀“非遗”项目永不谢幕的聚集地,让山清水秀文化深厚的景德镇,成为中国中部中小城市的国际会议承接地,从城市功能和结构上让景德镇跃上历史新台阶。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有旅居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的经历,大家非常惊喜地发现,今天的景德镇,居然让人觉得很有些欧美中小城市的范儿了!疏朗从容,宁静优闲。景德镇的城市形象变了,气质也在渐渐变化。

什么是幸福指数?什么是获得感?人民群众发自内心的安详、从容、微笑、自信,就是最准确的幸福指数;清新的空气,澄澈的河流,茂密的森林,整洁的街道,通达的交通,鲜花和绿地,星空和灯火,也应当是“获得感”的应有之义。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4)

顾 青

从2010年开始,因为工作机缘,沪上知名媒体人、策展人顾青,开始涉足陶瓷艺术。她发现,近些年来,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创作者们聚集在景德镇,用陶瓷作为创作介质,以头脑和双手的彼此协作,书写自己的理想,用坚守和创新塑造新一代的中国陶瓷风采。2018年11月,她出版《入泥》一书。

顾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文化的开放性上,景德镇和上海有相同之处,不同国家、年龄、教育背景的人,怀着对陶瓷的热情来到这里,都可能在这里找到一片天地,这也是在国内诸多陶瓷产区中,景德镇最为吸引人的一点……和从事其他行业的年轻人相比,做陶瓷的年轻人身上都有这个群体特有的属性,这一点和老一代陶瓷创作人如出一辙。张爱玲曾形容深爱一个人的姿态“低到尘埃里”,而作为新一代的陶瓷创作者,这群年轻人的日常创作姿态,融入到了泥土之中。只有让自己融入泥土,才能有机会理解创作的各种意趣;也只有双脚踩在大地上,才能耐得住寂寞,不争一时得失。

塔皮欧,芬兰一所大学的陶瓷设计系的系主任,欧洲著名的陶瓷设计师,现已退休,可以自由地呆在景德镇,不受任何时间的限制。

塔皮欧:在景德镇,我感觉进入了一个时间隧道,在这里可以看到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后工业文明的影子的混杂。这里的人文气息和生机,让我感受到的不仅是传统,还包括了人类对未来的追求。人类的未来,一定是人文和高科技的结合,景德镇就是这样,一方面在发展手工艺,另一方面3D打印和电脑设计也在同时进行,具有耳目一新的面向未来的创造力。

距市中心约20公里的浮梁县湘湖镇玉田村一座废弃厂房。破旧的老厂房被爬山虎布满,树木掩映下有野鸡旁若无人地踱步。雷菲力、何善影夫妇,300平方米的工作室就设在这里。雷菲力生在伦敦,后移民加拿大。比较符合国人对老外的印象:金发碧眼,身板高大,偶尔用蹩脚腔调,拽几句中文俏皮话。实际上他颇为“中国”:衣服、背包、手机全是国产品牌,包括每天骑的电瓶车。爱普洱,爱八大山人。若说有什么不适应,只有景德镇菜里雨点般撒下的红辣椒。何善影生在香港,留学纽约,后在纽约一所大学教授陶艺。两人婚后住纽约,现“留守”景德镇。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5)

雷菲力:“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像景德镇这样把艺术与生活拉得这样近,让陶瓷的生命迸发出新的色彩。” “来景德镇是我这辈子最棒的决定之一。我爱景德镇的环境和生活方式。” 记者问他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他答得不假思索:“没想过。也许一直到我死去。”

曾有十几二十年里,原新华社江西分社摄影记者章武,来景德镇都不想带相机了,浑如古井无波,此城没有什么变化。最近这些年,突然变起来了,而且变化特别大;但他也不想再拍,现在想拍能拍好的人太多了,有了手机,全民皆是摄影家。现在在景德镇你到处可以看到人们在拍照,有些是游客,更多的是市民。他们在工作之暇,随手拍下一些令自己不忍离开的画面,既有壮丽的大场面大风景,也有温馨的小景色小角落。陶溪川为“下岗”的他做了一个书馆,实际上还兼着景漂协会影子会长(会长是焦孟田,上海人,著名表演艺术家焦晃的公子,来景德镇做瓷器十几年了,堂号“焦窑”)。他自谦“基本上变成一个天天闲着没事干的人,每天在这呼朋唤友,喝茶醉酒,就像退休老干部。”前几日,他带来的朋友在三宝蓬讲座,其中两位女士是日本濑户内国际艺术节中国推广人孙倩,哈佛大学博士、北京市政府城市建设顾问朱冰。

章武:景德镇近年的勃兴,是中国工业化水平达到一定高度之后的必然。1920年代日本完成第一次工业化后,他们也开始了文化觉醒。柳宗悦的民艺运动,就是那个时代背景下的产物,民艺运动的口号是什么?但凡与大和民族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切手造物都是美的。

景德镇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城市,弥漫着一种轻度的无政府主义。很温暖,只要你愿意干,谁都能活下来。不像在北京或其他大城市,那只是假装在生活,然后回到一个假装被称为“家”的宿舍里面。每天有三四个小时,像蝼蚁一样跋涉来回在路上……未来最大的人群,一定是在以服务业为依托的后工业文明里,这是历史发展再次赋予景德镇的机遇。

历史上景德镇的颜色釉,常说的是单色釉,如郎红、祭红、天青、影青、美人醉等,作为复合的高温颜色釉窑变作品,是近二十年一个全新的探索,没有什么可借鉴。中国地质大学毕业的李申盛,从昆明辞职回老家武汉,十年前来景德镇,在这条道上拓荒、开道,付出27岁到37岁的青春岁月,经成千上万次的实验,已开发出金铜、玳瑁、青金、洒彩、岩画、兰白、梦幻、老铁、五彩、雪莲、牡丹、远古、水立方等系列高温颜色釉茶器。同时,创作高温颜色彩瓷画:宇宙、青白、海湾、大地、旭日等系列。从星期一至星期五,每天携妻子米承燕,赶早去作坊,换上全身包裹的工作服,戴上专业的大口罩,夫人头发长,包得只剩两只眼睛。妻子,和他大学同一个专业“珠宝鉴定”,云南丽江白族人,却喜欢黑色,她以为黑色最符合女性素面朝天的美。她知道他爱听古筝和洞箫,多年努力学习这两种乐器,如今已有小成。每每闲暇,老公坐在老婆身旁,微咪双眼,见十指轻叩,奏出一箫幽婉,一厢悲凉,道尽一段过往的诞生,延续,终结。看时光聚散,看烟水流逝,起舞在婉约的宋风里,诉着一腔的细腻思情……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6)

李申盛:你的美无声无息,悄然之中织补维护着这个家庭,我已不是大树,你亦不是青藤,我是你,你亦是我,让我用风的颜色,挥洒丹墨,陪着你辗转轮回,始终牵着你的手,似你我当年,在五彩斑斓中,聆听光阴的故事……世间过往似锦繁花,毫不留情的慢慢发黄在年华窗幔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剪影。或许这就是年轻的常态,婚姻的常态。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7)

辛 瑶 瑶

辛瑶瑶,江南大学设计学院工业设计系2006级毕业生,2008-2010年作品先后获得德国产品设计Reddot和IF设计奖,无骨宣纸灯系列作品受邀参加2010伦敦设计周设计展。2016年上海“爱马仕之家”将艺术家的创作从橱窗延伸至个人艺术展,至今在中国艺术家里她是唯一。大学毕业前夕,看到朋友在景德镇做出的杯子,每一个釉质所呈现的效果奇幻、迷离而不同,她被震慑了。她知道景德镇是纯手艺人的天下,她为工匠精神与工业设计结合的前景而着迷。在景德镇,家在深圳的她,对于大多女孩喜爱的卡哇伊的东西,基本无感。基本宅在工作室。闲暇除了看古典文化方面的书,无非健身和闲逛——找一个人不多的地方散步,看美女,景德镇的美女不要太多哦,尤其是傍晚时分如雷雨来临前的蜻蜓一样飞出来。闲逛中,有时会冒出一些怪念头,比如喜欢青瓷的宋徽宗,会不会喜欢自己的瓷器风格,那些由薄如蝉翼、轻如羽毛的瓷片组合起来的不同意象?

辛瑶瑶:生活只要有淘宝,在哪都一样。只要有网络,在哪都一样。

我在上海挤了一下高峰期的地铁,哇,可怕!还有就是听讲职场人际关系,哇,瑟瑟发抖!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做技艺高超又美丽的东西,无论是绘画还是器物。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8)

爱 小 米

爱小米,一家位于昌江区朝阳路街边的摄影工作室,简洁的门头,让你不会觉得它有多特别,网上却评点为“景德镇最高逼格的12家创意工作室”之一。成立十一年,最早专门拍陶瓷摄影,后面转向主要做影像。现在再拍照片,对象为高端陶瓷,报价也不菲,最高一张达8000多元。外面人都叫室主“小米”。去年她自己写剧本,拍了一个微电影,拿到8万元奖金。“大仙”王志刚说,小米工作、家庭、孩子都处理得春水般妥妥贴贴,玲珑剔透,状态特别好。小米却有个心结,还特别大,如果能显示在脸上,其长长法令纹足可以连到昌江——她想写一部可以点燃、爆款这座城市的电影剧本。

小米:传统的客厅布局观念,完全以电视机为核心,确定了电视机的位置,才能确定其他家具的摆位,例如沙发、茶几等,一般人家里的标配是一群沙发围着一个电视机。这种配置,陶瓷很难广泛进入千家万户。家庭的格局和装修若是以茶桌为中心,那陶瓷自然而然就进去了:茶壶,盖碗,茶杯,茶盘,茶托、茶洗……而且,一个家的美学就发生了变化。人们回家不是直接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手机,为它们所掌控,你是没有思考能力的;而是先煮一壶茶,茶香袅袅,思绪袅袅,壶中天地,杯里日月,在茶桌这样一个独立空间,你是有思考能力的,或者品茗之余,一家人随心自在的交流沟通,真正享有恬静美好的天伦时光。所以,我觉得陶瓷大量进入家居的前提,必是去以电视为中心的传统模式。我家就一直没有电视,朋友们家里虽还有电视,不过就是一个“鸡肋”性质的摆设。现在景德镇许多民宿客房都不配电视,代之以饮茶空间。电视机在客厅的消失,不仅是对传统家居布局的解放,对陶瓷生产力的解放,也是一种真正中国风韵生活的回归……

2019年10月17号,“远方的气息·2019陶溪川秋集三十国现代陶艺展”,在名师工作室开幕。三天的展期中,来自世界各地的160多位艺术家,带来了不同文化影响下的各具特色的陶艺作品。展厅二楼,一件名为《中国女孩》的作品,占据右边展墙的大幅空间。那是一个平凡女孩的面孔,走近了,却能看到这张面孔是有3200多个不同的婴孩脸孔所组成。这一数量并非随机,而是艺术家根据2006年统计得到的一组数据所创作,这是一组关于当时中国女孩每天消失的数据。这件作品由瑞典的独立艺术家Maria创作,曾在瑞典的12家博物馆、艺术馆,以及德国展出。Maria是一位在私人空间、公共艺术空间、室内设计以及环境艺术领域有着丰富经验的艺术家,探讨关于两性地位在社会的不平衡发展,是她常常涉及的艺术表达。这是她第一次选择在景德镇进行实地创作。事实上她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这里,早在2006年就到过景德镇,并在2016年两度到此。对她来说,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为了陶瓷展开,极富活力,并且持续给她灵感。近期她的创作还聚焦于“政治战争”、以及全球变暖的问题,后者是目前最重要的一项系列,为之创作的主题是“沉默的哭泣。”

Maria:“我想男女应该是平等的,因为所有的社会都由两性构成,应该是平衡的。但事实上两性并不平衡,总是男孩越多,女孩越少,不仅中国,在印度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这件作品基于此,反映了世界或者社会变化对中国女性“造成的挫败情绪的表达。”

“浮梁”,马上让人想起白居易《琵琶行》里的“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这个很美的名字,也让我想起孔圣人于动乱岁月里的一声感喟:“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下属景德镇的浮梁县2851平方公里,它大部环抱的市区面积只有其1/3,人口却只有市区的一半。越野车从三宝出发,一路地广村稀,山绕水牵,林木遮眼,苍森如倾,常常像是没有路了,“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抵湘湖镇曹新村,全程近两小时。曹新村有一个由景漂艺术家和当地村民、村委会良好互动,正进行中的让艺术参与乡村改造的案例。景漂是盛巧荣,来自江苏连云港,精工郎红,作品曾在宝马7系的新款发布会征服全场,妻子善雕塑,两人工作、生活在三宝。2014年的一天,数十只在田野里翩翩起舞的白鹭,将他引来了曹村——四十多年前,这里是一个知青点。新农村改造开始后,政府投入百万元,做了河道疏浚、电力、通讯等方面基础的改造,数十栋老屋的外墙,粗粗涂有那个年代的标语、宣传画,似乎要营构一个可以怀旧的时光氛围。效果为零,不但外面没有游人进来,就是村里土地连连抛荒,年轻人走光,大约有人烟的住户不超过10家,还是七八十岁的老者。一个90后,一边拍着腿上侵袭不止的尖头蚊子,一边听老者们絮叨:有三十多年没照过相了,一二十年没出过村了,至今梦里还有景德镇街上的包子香;不知儿女何时回来,下次再回村,恐怕得等到自己闭眼了……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9)

曹村

盛巧荣从此变身曹新村村民。他和村委会反复沟通,修路、重新做所有的排水,建文化室、食堂、油坊,迁移猪圈,成立合作社,将荒废的土地租出去,挖口鱼塘,建立垃圾回收制度……村里的面貌逐年在完善。老人们第一次看到自个鸡皮鹤发的照片,吃上景德镇街上有名的包子,小盛每次买上四五十元的包子,挨家挨户送。比起有了一定的收益,村民最开心的是,往日坟地一样清寂的村里,终有人马喧哗。老人们树桩般立在家门,用缺齿的微笑,用臣民牵挂好国王的眼光,迎送他的每次进出——以前一个星期来打卡两三天,2017年始基本一天一趟,上午九十点钟到,傍晚前离开,晚上在三宝继续烧窑,忙起来通宵不能睡觉。他必须在三宝抓钱,投入到曹村的改造,至今投了有六七十万元。他在曹新村准备置一口窑,为自己也为日后引来的艺术家提供方便设施。他对妻子说过,能不能将曹新村做成一个以雕塑为主题的艺术村庄?他还琢磨,除了稻田,曹新村后面有一个200亩的水库,水库后还有200亩的山林地,若引进来的艺术家不少,或可像日本越后妻有、濑户内那样,做一个大地艺术节……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10)

盛巧荣:前天还在想,能不能在村里办一所小学,前村虽有小学,才几个娃娃,快办不下去,可不可以移到曹村来?我和许多景漂的小孩,基本上都是一两岁、四五岁,平时没时间照顾。还有与父母分离的,北京来的雕塑家李老师,带来几匹汗血马,在三宝没法放养,曹新村在后山给他划了块地,正在整理,好建一个马场,可他的小孩还在北京上学。如果曹新村有一所小学,我的朋友都愿意到这里来,招个五六十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既避免了这一带孩子的可能失学,又为更多的艺术家来曹新村生活创作解了后顾之忧。想想看,有鱼塘、稻田,有马场、雕塑,有星光、萤火虫……对孩子来说,哪有比这更好的大天然课堂?!

我还有一个愿望,明天合作社的田就开始插秧了,待稻穗长得沉甸甸,做一个稻田餐厅,把村里八九十岁的老人全请来,把红酒弄上,把好茶泡上,烧一些老人们觉得可口的菜肴,大家喝酒饮茶聊天,“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许多年里他们没有可参与的公共活动,你说他们能不喜欢吗?或是他们没有能力再感受这些美好东西吗……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11)

舒 悦

舒悦,一个自高中以来,就很清楚自己是个爱做陶瓷的女孩,觉得做陶瓷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就像有些电影里面的情节。她在大学期间就遇见了Jeremy,他们会偶尔一起做东西,毕业之后,正式一起合作。他们设计的产品主要是汤匙(勺子),Jeremy认为,汤匙是人类所有文明的起源工具,无论是地球上哪一种文明,都有类似汤匙一样的工具。人类用这种工具来进食。对于Jeremy来说,汤匙更像是一种“宇宙图腾”,贯穿人类整个的文明发展。而设计灵感会来自景德镇或他家乡美国明尼苏达州的风物,像树枝、鹅卵石,岩石、水流等,各种各样源于大自然的美好事物。他们的工作有趣并独特,让人觉得,汤匙原来可以这样做。

洪城里

舒悦:去年8月在杭州参加杭州文博会,有一天正好是我生日,我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一门心思都在做。那天早上起床,我赶紧洗漱好,因为9:00、8:30客人就入场了,我们要到展会的摊位去迎接客人,我就有点急。Jeremy突然单膝跪地,给我这个戒指。他说“你愿意嫁给我吗?”我说“好的好的,我愿意。”然后,我催他赶快走,“我们要去卖东西了!”我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求婚……

打开淘宝网上长物居官方店网页,两行草书跳出来:“我们都价格不菲,品质源于宋景德年间。”成立已九年的长物居,在三宝蓬艺术聚落设工作室,在湖田古窑址有研发基地。堂主涂睿明,四十开外,黑框金边眼镜,一身白色棉麻衣裤,仪态翩翩,颇有古风,像是刚与“珠山八友”品茗论道而来。谁都看不出,十年前,他是南昌海关人事处最资深且最年轻的干部。真正的两手皆硬,一手写作,一手做瓷,秉持“以瓷载道,格物创新”,深度挖掘日益式微的传统陶瓷文化精髓:师父六七人的公司,专事高端茶道、香道、佛道、陈设、文房以及瓷器艺术品的设计开发;他本人的书也已出了三本,墙内似未香,墙外却香气可人……他的大学老师,是网上爆得大名的中央财经大学教授老树。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12)

涂睿明 :我于文字,稍有些磨练。写《捡来的瓷器史》这本书,自己的目标,是做瓷器里最能写的,写文章里最会做瓷器的。一如要做编程的人里最会速滑的以及速滑之中最绘编程的,不算难事。交印之前,老树把评语发给我:

茶事,陶艺,花道等等,近年来渐成时尚。说到底,无非是今人活着,企图接续上久已远去的古代文人趣味,让自己的日子于起居坐卧之时有些情愫,在吃穿住行当中别有心思。时日绵长,渐至化现实百般戾气于无声细雨,视心中无限纠结成流水落花。涂睿明的文字,可以让我们看到一个人在这条道上可以走出多远。

读完令我激动不已:我怎么就不知道自己干的是这个?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13)

刘 瑞 华

十年前赣州地区一名副科级公务员,若仍泡在体制内,现在或能混上副处、正处级,不过一棵风雨飘摇的老树上多一片叶子而已。现在的刘瑞华——观宋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江西国际商会陶瓷分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站成了昌江之畔一棵呼风唤雨的劲树。这大半年,一片萧条市况下,如踏风火轮,手执青龙偃月刀,忙着装修,忙着签约,忙着考察——公司即将迁址,名坊园里一个占地8亩、建筑面积6千平米、四层楼的大院;首都机场2号航站楼观宋旗舰店、省会南昌九龙湖1300平米的观宋旗舰店,9月开业;景德镇机场、内蒙满洲里机场观宋品牌店,8月开业……有一则成语叫“火中取栗”,时下官媒上有一句流行的话,“变危机为转机”。

洪城里

刘瑞华:过去我们太虚骄了,气焰需要杀一杀;脚步太急了,灵魂需要回望。这次疫情,其实不是简单的灾难,它相当于一场经济危机,通过一个非人力可操控的自然域场,揭示体制内外不适合天道人性的东西,解决这些年经济高速发展中产生的泡沫,财政预算里堆积的泡沫,社会生活中乱七八糟的泡沫。尽可能地将泡沫挤出、压缩后,重头再来,像战争过后在废墟上开始建设,也像人体实现一次自然免疫。

“十年磨一剑”“十年面壁”“十年树人”“十年河东转河西”……中华文化里关于“十”的成语、典故不少,我觉得这不是简单的一句话,“十”,是古人从实践和历史经验里提炼出来的一个重要节点:一件事能坚持十年,应该发生转捩,极可能会出成果。现在“观宋”已经面壁九年,磨剑九年,相当于造好造足很多弹药,我们需要战场。今年疫情严重,让很多二贩子、三贩子——那些占领了优质销售渠道的各种广告公司,不是死去,就是走在死去的路上,这时候就该换我们这种实打实的企业走向战场。“观宋”的十年,很快就要到了,我对此充满期盼,也对我的团队满溢感恩。

景德镇最具代表性的地方(你魅力究竟有多大)(14)

亮子设计空间

袁思亮,网名亮子,老家成都,之前在瓷校学设计,为“三宝论坛”做了些东西。见这地面上太多有意思的人物,风往云来,就开了一家“一夕”,菜、汤俱鲜美,却没有菜单,给客人配好,每位120元。且集餐厅、威士忌品酒室、茶室、民宿于一体。进门行数步,一宽阔小院落在眼前,从院子楼梯上去,六间客房,取名圣雅、芭蕉,山茶,紫苏,月见,木槿,半夏。月见的客人,与朋友互相道晚安时,少不了一句:这间房间晚上可以看到月亮……

亮子常坐“一夕”私人茶室,接待五湖四海的朋友,煮茶,泡茶,喝茶。只要不是枯水期,他骑电动车或开车十来公里,拿桶去装灌山泉水。没有客人来,就一个人看雨、闻花、听风,觉得三宝的日落异常俏丽,如红装佳人姗姗而去,青缈缈的远树山岚,便如她不小心落下的一袭围巾……现在他闲坐的时候不多,6月间马云曾来喝茶。他忙碌起来,常有外地客户邀请他去设计、统筹,在贵州黄果树瀑布边建一私家客厅,去浙江安吉林海中摆一席长桌宴,9月要摆出的长桌宴,设在西藏阿里雪山脚下的一块河谷地 。

洪城里

亮子:现在景德镇的流量时代来了!现在太多的外地朋友、客户,到景德镇“打板”……

胡平:有人用现代的游牧民族来形容景漂。

若说游牧民族的迁徙总是要亲近水草,景漂们的“水草”,便是景德镇这片压满一代代无数瓷片的土地。

伟大的人格得用一生的修为来照耀。一座伟大的城市必以千年的磨砥来精粹。

若世间器物有十分美丽,九分在景德镇;若世间工艺有十分难度,九分也在景德镇;

若工业化、商业化、城市化、全球化,时下不是严重被透支,就是严重受阻之后,如何保持地区、城乡发展的均衡、给年轻人创业及稳定的预期,如何坚守改革开放、真正在世界讲好中国文化、中国故事;还有“美丽中国”,非外在的自然或人力的美丽,而是骨子里美在何方,恐怕这份答卷也在景德镇。

一艘大船,助推的人多了,有天水来了,它就扬帆起航了……

愿未来蓦然回首——

会发现当下新老景德镇人,正在参与一座具有中国、世界影响的城市的塑造。

(文|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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