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崆峒山的官道上,两个小小身影缓步而行。一路上,叶清风默不作声只低头赶路,直到来到崆峒山下才止住脚步,叹口气道:“小云,前面便是崆峒派的地界,你进去见到韩沧海掌门报上父亲的名字,他定会收你为徒。崆峒乃是名门正派,你定要好好跟着师父习武为叶家扬名。只是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哥哥!”叶清云哀求道,“我不想去崆峒,我想和你在一起。”
叶清风眉头一皱,厉声喝道:“不是告诉过你,从此叶三平大侠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哪来的哥哥?”
见叶清云眼中含着泪,心一软,柔声道:“小云,你我以后走的是不同的路,你现在年龄小不懂,等以后长大了或许只盼从未有过我这样一个哥哥。”
叶清云摇摇头,哽咽道:“不管你走什么样的路,永远都是我哥。”
叶清风强忍眼中的泪,狠下心肠道:“小云,你快走吧,我在这看着你上去。”
望着叶清云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叶清风满脸的泪……
十年后。
“逆天门狂徒风中叶,近年来恣意残杀我武林同胞。三日前,中州大侠杨路朝援救黄河水患竟惨遭其毒手身首异处,此贼狼子野心欲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老夫虽有心除贼,奈何小贼一后生晚辈,实不愿以老欺少。望各派武林新秀扬我武林正气诛杀此贼!”
韩沧海手捧武林盟主龙云飞亲笔书写的武林令重重地叹口气。虽然贵为崆峒一派掌门,但他烦恼却并不少。眼看崆峒盛名在武林中日渐式微,而自己已是日薄西山回天乏术,有心退隐却找不到合适继位人选。小弟子叶清云武功智谋虽可担当,但资历不够恐怕难以服众。大弟子吴平江资历虽够却是有勇无谋,崆峒在他手中难以发扬光大。更令韩沧海苦恼的是二人和女儿若雪自小一块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选掌门亦是选女婿,崆峒的未来、女儿的终身大事自是半点马虎不得。韩沧海为此是左右为难寝食难安,偏偏龙云飞此时广发武林令,若是置之不理难免被人耻笑,可自己现在哪有心思对付什么风中叶。韩沧海盯着武林令眉头越皱越紧,但他很快又舒展眉头,拍案道:“如此甚好,一则可以为崆峒扬名,二则公平合理,胜出者当之无愧。”
当天晚上,韩沧海把众人聚集大厅当众宣布:“若是弟子中有能胜风中叶者可继承掌门之位,并把小女若雪许配于他。”
五月初六,华山派弟子贺飞扬挑战云中叶,亡!
五月二十三,武当弟子张鸣鹤挑战风中叶,败!
六月初六,点苍派弟子杨朝龙挑战云中叶,被断一臂。……
六月二十,崆峒弟子叶清云约战风中叶。
风中叶一动不动如稻草人般立在蒙蒙细雨中,思绪却已回到当年:倾盆的大雨,壮汉挥舞的拳头,冰凉的馒头,段之风微笑的脸……他紧闭双眼,任凭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脸庞流下的不知是雨还是泪,只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在心底呐喊:“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风中叶睁开眼,用衣袖拂去脸上的雨水,平静的说:“你来了。”
“我来了。”叶清云亦是一脸平静,仿佛他们一直在一起从不曾分开。两人外表平静,内心却如波涛般汹涌澎湃,许多前尘往事浮上心头。
“对不起,”叶清云鼻子发酸,那声大哥终是没有唤出口,“我不得不来。”
风中叶笑了,虽然笑容有些苦涩:“傻瓜,干嘛说对不起,这是迟早的事。”
叶清云见他的神色落寂,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你走上这条路是迫不得已,但有些事原本不必做。中州大侠杨路朝素有侠义之名,又是为治理水患而来,你怎能杀害他呢?那些前来挑战你的各派弟子只是遵从师命,你战败他们即可,何必要把人致残,甚至伤了性命。”
这些话叶清云一直憋在心中,如今悉数道出顿觉轻松不少,他直视风中叶希望能看到愧疚之色,哪知风中叶竟哈哈大笑起来,就像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素有侠义之名?你可知这位素有侠义之名的中州大侠是如何治理水患的?他暗中敛财无数也就罢了,居然奸淫少女,为防事情败露,丧心病狂杀人灭口,似这等衣冠禽兽,我既然撞见,自是饶他不得,杀人偿命,他是死有余辜。至于那些挑战者,若是他们光明磊落我怎会伤他?想那武当弟子张鸣鹤我就敬他是条汉子,而那华山贺飞扬之流妄为武林正派,暗箭伤人手段卑鄙,似这等无耻小人怎配苟活于世?”
叶清云知他所说俱是事实,叹口气道:“他们是名门正派,而你……又有谁会相信你的话,这只会成为你枉杀无辜的罪证。”
风中叶冷哼一声,傲然道:“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别人所想与我何干?”
叶清云知道两人走的是不同的路,再难达成共识,不再多言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打开,里面除了一壶酒,居然都是包子。叶清云动情道:“自从父母去后都是你在照顾我,这些年虽然天各一方你也暗中资助我,小时候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买好多的包子,让你美美的吃上一顿。”
风中叶双目湿润,他拿起酒壶“咕咚”喝上一大口,包子已经冰凉他却仍是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是什么世间难觅的美味,四周一片静寂,以至于他的咀嚼声都清晰可闻。
风中叶大口吃着包子,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他抬头直视叶清云,眼中一片凌厉。叶清云不自然的把目光移向他处,幸好风中叶随即一脸平静,泰然自若的吃着包子喝着酒。叶清云暗自舒口气,几乎怀疑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壶酒见底,风中叶站起身道:“你我从未切磋过,今日就让我看看你在崆峒学艺如何。”
叶清云紧握剑柄,手心里沁满冷汗,勉强一笑欲言又止,只是吐出一个“好”字。
一声龙啸,风中叶手中的长剑出鞘,犹如出海的蛟龙携着雷霆之势迎面而来。转眼间,二人已交手二三十招,叶清云的心愈来愈沉:段之风被誉为“武林魔头”,有多少人想取他的性命,可从来只有他杀别人的份。大哥尽得他的真传,难怪这么多武林人士挑战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凭自己的武功造诣想要取胜无异于痴人说梦,就是师父韩沧海亲自前来也未必能胜,可若是战败就失去一切,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获胜。幸好自己早有准备,那东西该发挥它的作用了。
正心神不宁间,一道剑光直奔他的胸口而来,叶清云暗道一声:“不好!”欲要闪避却已来不及,只得绝望地闭上双眼,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未降临,叶清云睁开眼,就见一把宝剑直抵在他的胸前,风中叶冷冷地注视着他。叶清云心头一紧,不由低声唤了一声:“大哥!”
风中叶身子一颤,握剑的手无力垂下,他长叹一声道:“你学艺不精如此不堪一击,以后要勤加修炼。还有切记大丈夫在世当光明磊落,成也罢,败也罢,只要尽力就可,万不可再行龌龊之事,莫要辱了“小孟尝”叶三平的侠义之名。”说完,冲叶清云灿烂一笑,拉住叶清云握剑的手刺向自己胸口,鲜血飞溅,打在叶清云愕然的脸上……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仿若老天在流泪。风中叶的尸体就躺在雨中,鲜红的血顺着雨水四散流去,一双眼直直注视苍穹,仿佛在诘问着什么。
叶清云却觉得这双眼在冷冷的注视着自己,身子禁不住剧烈颤抖,嘴唇蠕动着,终于低声唤了一声:“大哥!”耳旁仿佛又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小云,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泪,从叶清云的眼角悄然滑落,他俯下身想抚上那圆睁着的眼,一把折扇突然抵在他喉间,一个声音冷冷道:“趁我没有改变主意马上滚,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叶清云愕然抬头,一个中年文士目光犹如利剑般怒视着自己。
段之风!叶清云从心底打个寒颤,他知道这把不起眼的折扇可以瞬间杀自己于无形,这个看起来文雅的人却是连师父都忌惮的传奇。他不敢多言,慌忙起身逃也似的向远处奔去。
段之风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自以为聪明,却你大哥从小就被我教识毒、制毒,你这点伎俩怎能瞒得过他?他心甘情愿喝下你亲手制的毒酒,因为他本就抱着以死成全你的决心。叶清云,你此后余生当真可以心安理得吗?”
叶清云脚步顿了一下,踉踉跄跄消失在雨幕之中。
段之风望着躺在血泊中的风中叶,喃喃道:“知道你们兄弟决斗的消息,我便猜到必是这样的结果,紧赶慢赶终是来迟一步。当年我以为自己是在帮你,今日方知是害了你,若是你我不曾相遇,今生你是否会快乐一些?其实我早就后悔把你带入逆天门,这些年你郁郁寡欢,执著于正邪之分,连自己的本名都不敢用,只怕辱没家门,可是辱没家门的哪里是你啊!虽然我们被视为武林败类,可你行事作风是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也不能及的。傻孩子,其实正邪哪有什么门派之分,它只在存在于人的内心,我此生最后悔的是收你为徒,最骄傲的却是有你这样一个徒弟。也罢,今日你既已离去,从此逆天门退出江湖,就让它与你同葬吧!”
说完,抚上风中叶兀自睁着的双眼,抱着他冰冷的尸体脚步蹒跚地向远处走去……
崆峒派最近在武林中是声名大振:弟子叶清云一举歼灭风中叶,而随着风中叶的死去,逆天门居然销声匿迹,为武林永绝后患。
韩沧海掌门惊喜之下立刻昭告武林传位于叶清云,并请武林盟主龙云飞为女儿若雪和叶清云主持大婚。一时间,崆峒派张灯结彩宾朋不断,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然而,婚后的韩若雪却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和自己两小无猜的二师兄变得陌生起来。他很少露出笑容,总是经常发呆,莫名的流泪,晚上会经常从噩梦中惊醒,常常独自坐到天亮。
韩若雪不知道的是,每到雨天,叶清云胸口的某个地方就会锥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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