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真实的绝命新娘故事(大婚当日新娘却悬梁自缢)(1)

本故事已由作者:顾筱笛,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方则成这个名字,在京城算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如今尚且不可妄议,要是搁在十多年前,龙颜震怒的那段岁月里,谁敢公然谈论起这个名字,等待他的下场必定是满门抄斩。

毕竟当年的那场谋反案,波及甚广,影响重大,对于圣人乃至整个大殷来说都是一记重创。

更让圣人无法接受的是,曾经那个自己无比信任的和自己开疆拓土的兄弟竟然背叛了自己,而这也对他的精神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以至患上了头疾。

这些过往施起以前自然是不知情的。他生长于乡野,虽念诗书,学写字,却无志于功名。因此官场里的那些事儿他也从无兴趣。

直到他母亲去世前给了他一块玉佩并且告诉他方则成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希望施起能在自己死后带着施湘前往京城,尽可能地调查十七年前方则成的谋反案。

“方将军,为人正直,刚正不阿。自他执掌大军以来边疆再无战乱,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背叛朝廷、谋害圣人的事。”施起顿了顿,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家母临终前就是这么嘱托我兄妹二人的。”

顾引坐在施起的右手边,自始至终没有打断施起说话,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有那么一瞬间施起甚至以为自己身边根本没有人,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他自己在自言自语。

此刻听完施起来到京城的缘由,顾引才开口道:“这么说令堂是方则成的故人,而你则是为了遵循令堂的遗愿来京城查案?”

施起盯着顾引紧握杯盏的手,缓缓点了点头:“正是。”

“你可知,十七年前方则成犯下的是多大的罪状,株连九族,全家七十多口人,包括老弱妇孺,家丁和厨娘在内无一幸免。”顾引眯起了眼睛,目光像是一只在空中捕食的雄鹰直勾勾地盯着施起,“你现在竟然说要翻案?光是把这事禀报给圣人,就足以治你死罪。”

“你不会的。”施起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何如此断定?”顾引挑了挑眉。

“若顾统领与方将军是敌非友,那早在你看到我这块玉佩时就大可以像圣人禀报,说我是谋反案余孽。

但你并没有这么做,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知道我和方将军的关系,从你的眼神中我能看出,你之所以如此迫切地想知道我和方将军的关系,是因为你和家慈一样,对谋反案存疑,因此也在暗中调查此事,是也不是?”

如果说刚刚顾引的眼神还只是像一只捕食的鹰,那此刻他的眼睛则已经可以化成两把锋利的尖刀。

他死死地盯住施起,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了自己隐藏在心里的意图,不禁让他在心里为之一震,毕竟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稍有差池不光是他顾引,甚至会牵连到他作为尚书的父亲顾延礼乃至整个顾家。

然而他顾家和方家曾是故交,顾延礼和方则成曾是挚友,正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顾引也或多或少的受到了顾延礼的暗示,才决心私自调查此案。

2.

正当顾引尚不知该如何回答施起的时候,施湘蹦蹦跳跳从大门外跑了进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施起一听,不禁笑道:“三相,你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魔障了?”

施湘闻言,赶忙跑到施起身边:“哥,说到魔障,你信不信邪?”

施起被她莫名其妙的问题问的先是一愣,随即耸耸肩道,“我若是信那些东西,就不可能接上次的柳宅案了。”

紧接着施湘转向另一旁的顾引,语气硬邦邦地说道:“喂,那你呢?”

施湘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对顾引说话,原本上次在柳宅地下宫殿时顾引几次三番救自己于危难之间,说起来其实自己对顾引是心存感激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着要对这个男人温和一些,可实际说出口时却总是一股硬邦邦的口吻,她自己也觉得很别扭,似乎自己的内心和表象存在着极大的矛盾,说不清言不明。

顾引倒是不介意她这样的语气,他缓缓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慢悠悠地放了回去,最后吐出两个字:“不信。”

施湘白了他一眼,干脆拿了个椅子在他们一旁坐了下来:“我原本也不信,可今天这个事儿,传得神乎其神,就连我都快要相信了。”

顾引“啧”了一声,他有些受不了施湘这种半卖关子半嘚瑟的说书般的语气:“到底什么事儿?”

就连施起也有点看不下去自家小妹这个样子,哂笑道:“你何时变成茶馆的说书先生了,快说罢。”

施湘换了个坐姿:“城南的郑国公你们知道吗?”

没等两人回应,施湘迫不及待地说:“他女儿今早死了!”

“郑怜死了?”顾引皱起眉头,“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她出嫁的日子吧。”

施湘愈发来了精神:“正是,说来也怪,听坊间传闻,这两日郑国公府一直不太平,据说每日一到子时就会听到女子的哭声,为了这事儿还特地请了檀香观的人去解决。自从那哭声出现后,郑怜就夜不能寐,精神萎靡,甚至时不时还会自言自语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昨晚亦是如此,可没想到,今日出嫁,郑国公宴请了很多贵客来府上,一直到午时也不见郑怜起床便遣人去催促,结果推门进屋时发现郑怜已经吊死在了屋内的房梁上。”

“那哭声是怎么回事?”施起也颇有些好奇。

“我也是道听途说啊。”施湘刚想翘起二郎腿就被施起一巴掌把刚抬起的脚拍了下去,“听说那哭声是郑府以前的丫鬟,名叫豆蔻,约莫一年前那豆蔻也是像今日的郑怜一样,吊死在自己的屋子里,据说那豆蔻死得蹊跷有诸多疑点,但毕竟只是一个卖了身的仆人,郑府也没太在意便草草把她给葬了。”

顾引听到这便站起了身:“说起来这郑国公与家严也算故交,说不定今日宴请名单里家严也在现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得不去一趟了。”

他刚想走,衣袖就被说的正起劲的施湘拉住:“有这种热闹,我和我哥自然也要参与。以我哥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有所发现。”

顾引转头看了眼施起,施起这才起身抱拳道:“在下也以为这件事里恐有蹊跷,不如让我兄妹二人一道同行,也可助顾统领一臂之力。”

顾引叹了口气,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3.

郑国公虽然贵为国公,却没有沾染像大多数贵族那样喜好奢华的习性。他的府邸在城南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单从府门来判断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座国公府邸。

与门外装饰的喜气洋洋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踏进府里时清晰可辨的哭声。

顾引走到中庭时环顾了一下那一桌桌前来贺喜的人群,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尚书令顾延礼。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一个身穿紫色绸缎的男人这个人的出现让他颇有些意外。

他冲身边的施起不动声色地说:“那个人便是现护国大将军徐舫,曾是方则成的副将。”

顾引的这番介绍颇有深意,他并没有指出徐舫的立场,也没有说明他在那场谋反案中扮演的角色,这说明徐舫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俩人竟然有了一种默契。

顾延礼的视线和顾引对上后朝他们走了过来:“你来的正好,我正要着人去找你。今日本该是国公府邸大喜之日,结果……哎,快去看看你郑伯父吧。”

顾引微微颔首。顾延礼又注意到他身边的一男一女,问道:“这二位是?”

施起冲顾延礼深作了一揖自报家门道:“回尚书大人,在下施起,这位是家妹施湘,因之前有几起案子与顾统领有过交集,今日正好巧遇便一同来看看。”

顾延礼眼睛一亮:“你就是之前发现柳宅地下皇陵的施起?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施起客气道:“不敢不敢。”

顾引忍不住打断道:“那我们先去内宅看一下情况。”

走到一半的时候顾引看向施起:“你怎么知道刚刚那个人是我父亲?”

还没等施起回答施湘便脱口而出:“废话,因为你俩长得像呗。”

顾引:“……”

4.

此时在内宅里的人不多,郑国公,国公夫人李氏,郑怜的贴身丫鬟以及一个家丁。

郑国公和李氏围坐在郑怜的床边不住地哭泣,丫鬟和家丁则跪在门口业已是泪流满面。

施起看了眼内宅的情形,低声对身边的施湘提醒道:“三相,进到内宅切记不可举止鲁莽,知道了吗?”

施湘冲他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场景突然让她想起了娘亲去世前,他兄妹二人围坐在床边的场景,心里突然有些伤感。

顾引带着施起二人走到门口:“郑伯父。”

郑国公看到是顾引,赶紧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贤侄啊!你可算来了!”他红着一双眼,双手不停地在颤抖。

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郑国公有些语无伦次地讲述了一下发现郑怜死亡的整个过程。好在顾引和施起在来之前已经听施湘大致说了一遍,因此即便郑国公说得断断续续也依旧可以理解。

从郑国公的讲述中可以听出他绝不相信郑怜是自缢身亡的。

顾引先是宽慰了几句,然后指了指身边的施起,介绍道“这二位是洗冤坊的施起和施湘,擅长断案,若郑怜果真是被人所害我们定会查明真相。”

经过之前闵王爷以及柳宅一案,洗冤坊在京城已算是名声在外,郑国公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我们可以先看一下郑小姐吗?”施湘直接了当道。

“老爷?”一旁的李氏还沉浸在丧女的悲痛中,似是不愿旁人触碰自己女儿的遗体。

郑国公挥了挥手向李氏示意道:“无妨。”李氏这才抽泣着起身退到一旁。

三人走到郑怜的榻前,只是略微检查了郑怜的脖子后,施起和顾引便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

随后施起转身冲着屋子里的郑国公和李氏说道:“郑小姐是被人勒死后将遗体吊于房梁上的。”

5.

自缢身亡的情况下死者脖子上通常只有一道吊痕,且吊痕会在脑后作八字形分开,互不相交。

然而郑怜脖子上除了那条八字形吊痕外,还有一条绳印相交的吊痕。这便说明郑怜是被人勒死之后伪装成自缢身亡的。

郑国公重重地一掌拍上身边的案几上,嘴里怒骂着那不知道是谁的凶手,叫嚣着要把他碎尸万段。

“那个……”施起被刚刚郑国公的一掌拍的吓了一激灵,缓了缓神才道:“不知道今日第一个发现郑怜身亡的是谁?”

“是……是我……”门口一直跪着的丫鬟开口应承道。

“姑娘怎么称呼?”施起朝那个丫鬟走去,他刻意和郑国公保持着一点距离以免被郑国公的愤怒误伤。

“这是我女儿的贴身丫鬟,名叫香儿。香儿你和施先生说说你发现怜儿时的样子。”郑国公开口。

香儿把情况如实地在他们面前说了一遍,大致内容与之前施湘道听途说的情况并无二致。

今日本是郑怜出嫁之日,丫鬟香儿一早叫郑怜起床却无人应答。因为最近郑怜精神恍惚,香儿以为郑怜仍未起床又不想打扰到她难得的清梦,便没有进屋唤醒她。

直到将近午时,宾客以纷至沓来,郑怜依旧没有起床,郑国公看不下去于是让丫鬟进屋将郑怜唤醒,结果推门而入后便发现郑怜的身体悬吊于屋中,赶紧和在院中打扫的仆役将郑怜抬了下来,然而为时已晚。

“方才你说死者最近精神恍惚,可知为何?”施起接着问道。

香儿闻言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神都尉问话,若有隐瞒,疑罪处理。”顾引在一旁幽幽地补上一句。

这句话果然起到了威慑的效果。

香儿赶紧开口道:“是……是因为最近府中半夜……”她看了看郑国公和李氏,“半夜总有怪声。”

6.

说到这施起微微抬眉,自此前听施湘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就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必然和郑怜的死有关。因此他刚刚在问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这方面引,而此刻香儿的回答正中他下怀。

“简直是胡扯。”郑国公突然喊道,接着冲施起说:“先生切勿听这些无知女子的话,她说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施起再次被郑国公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他长舒一口气,问道:“可在下听闻,国公府邸前不久请过一些人来,既然国公不信那又是何意呢?”

这时李氏带着哭腔开口道:“先生有所不知,那事是我瞒着老爷请人来的。”

“哎……”郑国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氏接着说:“前不久府里半夜总是传出女子哭声,甚是凄惨可怖,怜儿也因此时常无法安眠,导致精神不佳,可老爷素来最是反感这种事,因此我才命下人瞒着老爷请来了人看是何缘故。”

“若真有女子哭声,那我怎么从未听见?”郑国公驳斥道。

“老爷您一到晚上鼾声如震雷,别说是女子哭声,就是天下霹雳您都不一定能听到。加之您平日公务繁忙,家中细节不甚留意,很多事您自然不会知道。”李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丝埋怨。

郑国公被李氏这么一反驳,顿时哑口无言,内心又愤懑不堪,只憋红着脸吐出一句:“放肆。”

李氏此时眼泪又流了出来,哭哭啼啼道:“老爷,我一向对您敬重万分,若在平常有些话断不敢言,可如今怜儿死了,您让我放肆一回又如何呢,若您能早日发现异样,那怜儿……怜儿也……”

“够了!”郑国公厉声打断了李氏的话,随即转身离开了郑怜的房间,朝自己的书房走去,只留下泣不成声的李氏。

施湘看着离开的郑国公忍不住小声骂道:“呸,什么玩意儿,自己女儿死了,还这么拿腔拿调。”

施起小声提醒:“不得无礼。”接着他又转向香儿问道:“香儿,莫不是你也听见了那哭声?”

香儿点点头,眼神里略带惊恐:“我……我也听到了……而且……而且那哭声……”

“啧,那哭声怎么了?”顾引有点不耐烦。

香儿这才抬头,惊慌失措地说道:“那哭声分明是已经死了的豆蔻姐姐。”

7.

“豆蔻……”施起不自觉地重复了一边这个名字。

“那是怜儿原来的贴身丫鬟,两人情同姐妹,一年前突然上吊自尽了。”李氏哭哭啼啼地勉强说道。

“也是上吊么?可知为何自缢?”顾引皱了皱眉。

“这,这我也不知道了,要是能早日发现也不至于……”说到这里李氏哭的愈发凄惨,最终泣不成声。

香儿见夫人无法应答,便斗胆回道:“禀,禀大人,夫人与豆蔻姐感情颇深情同母女,加之今日小姐之事,此刻已心痛如绞恐无法作答。”

顾引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施起抬手制止,于此同时施起注意到了一直跪在一旁的仆役此刻的神情却极其耐人寻味,他的表情极为复杂,悲伤,惊恐,悔恨,似乎是几种情绪混合在在一起。

“这位是?”施起指着那个仆役,朝香儿问道。

“这是在院中打扫的仆役张唤,发现小姐上吊时就是他帮着把小姐遗体抬下来的。”许是香儿注意到了张唤的表情此时颇为奇特,于是她补上一句,“他是豆蔻姐的表亲,是豆蔻姐带他入的府。”

“原来如此。”施起回答,如此说来,此时说到豆蔻他的脸上有这样的情绪倒也说的过去。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张唤的肩膀,温声道:“小兄弟,节哀。”

谁知张唤突然抓住施起的手,眼神里惊惧万分,颤颤巍巍地说道:“是她!一定是她回来索命了!”

施起被张唤这么一抓来不及躲避,往后退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好在顾引挡在了他的身后,单手稳住了他的身形。

施湘见状上去便是一脚把张唤踢开,嘴里骂骂咧咧道:“莫不是疯了不成?”

张唤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咒骂一般,眼神涣散,嘴里还是不停重复道:“是她……一定是她!”

8.

张唤的表现让施起三人自然而然地把一年前豆蔻的死和这次郑怜的死联系在了一起。

可因为当时豆蔻属卖身奴仆死后以自缢处理并未报官所以大理寺,刑部乃至神都尉都没有关于她的卷宗,无处可查。

因此眼下,三人决定把注意力还是发在郑怜的遗体上,想看看从这之中是否还有线索可寻。

他们让香儿把几乎哭到晕厥的李氏送回卧房休息,又找人暂时照料张唤,同时通知所有府上的宾客暂时不要离开国公府,以免徒增嫌疑,便开始对郑怜的遗体开始了又一轮的检验。

第二轮检验的结果在施起的意料之中。除了脖子上的那两条伤痕之外,郑怜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这让案情似乎进入到了一个僵局,施起双手靠在背后,开始观察起整个屋子。

屋子并不大,家具也不多。卧房里床边的案头,还放着一整碗银耳汤。简单的布置反倒把房梁上依旧挂着的绳子衬托的愈发醒目。

施起盯着那根绳子看了一会儿,忽然目光穿过绳子定格在了墙上的一副画像上。那副画应是郑怜的画像,画中的她温文尔雅,手中提一支笔似是要写字,颇有韵味。

可不知道为什么施起总觉得这幅画中有一处不甚自然。他回头看了看床上郑怜的遗体,又看了看墙上的画像,忽然发现了那让他觉得不自然的地方。

大婚当日新娘却悬梁自缢,屋内一幅画像让我察觉她死因可疑

“可是有所发现?”顾引凑近问道。

施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尚不敢说是发现,有些事还是得再和郑国公确认一下。”他顿了顿又转头对施湘说,“三相,你留在这,看好郑怜的遗体。”

施湘应了一声,转头小声抱怨道:“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照看的,难不成还有人来偷袭不成。”

施起和顾引俩人来到郑国公歇息的书房,此刻的郑国公已没有了刚刚发怒时中气十足的样子,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似是在抽泣又似是在叹气。

“郑伯父。”顾引叫了一声。

“哦,是贤侄啊。”郑国公把头抬了起来,双眼通红,“方才我一时情急,莫怪莫怪,怜儿的死可否有眉目了。”

“尚无。”顾引如实回答。

“哎,造孽啊!”郑国公叹道。

“郑国公,关于令爱,在下斗胆有一些事情想要确认,不知可否。”施起想了想还是说道。

“施先生,但问无妨。”郑国公沙哑着声音回答道。

“在下想问,令爱年幼时是否受过伤,譬如……”他顿了顿,“骨折之类的。”

郑国公想了想回答道:“似是幼时骑马,从马背上摔落,断过一次。”

“所伤何处?”施起皱了皱眉。

“嘶……”郑国公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若没记错,应是左侧脚踝处,且当时伤及皮肤,还留了疤痕。”

“可有伤及上肢,例如,手臂,手腕,手指之类的。”施起追问道。

郑国公果断地摇了摇头:“那应不会,我记得那段日子怜儿静卧在房时还经常写字,画画以作排遣。”说到这郑国公突然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施起说道:“哦,有些事在下想求证一下。此外……”施起话锋一转,问道,“一年前同样在国公府自缢身亡的丫鬟豆蔻,国公后来是如何安置的。”

“这?!”郑国公惊讶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施起怕他迁怒于李氏和丫鬟香儿,随即编了个借口道:“在下也是打听到的。”

顾引看出了施起的难处,随即补充道:“此时或与郑怜的死有关,望伯父如实相告。”

郑国公沉默了片刻,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说出了一个方位,豆蔻的尸身就埋在那里。

9

从书房出来,施起和顾引互相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却已经默契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施起的方向是郑怜的卧房,而顾引的目的地则是朝郑国公指示的豆蔻的尸身所在处。

施湘在很远的地方看到施起身影的时候就忍不住跑了过去迫不及待地说道:“哥,你真有先见之明。”

施起一脸蒙圈不知道施湘所指何事。

“你不是让我留着看住遗体吗,结果没想到,你们才走了没多久,刚刚那个疯疯癫癫地张唤就过来了。”施湘顿了顿,刻意留了一些余白与之前在洗冤坊说话时一样,像个吊足听众胃口的说书先生,“他可能以为遗体没人看管,便偷偷潜入卧房,被我逮个正着,结果你猜这么着?”

施起哂笑:“怎么着了呢?”

施湘摇了摇手指:“结果他就疯了。”

“疯了?”施起没明白。

“是啊,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硬是要朝郑怜的遗体扑过去。还好我一直拦着。”施湘说着还抡了抡胳膊,“他一边冲嘴里还一边说让他在看看她,让他陪她最后一程。”

施起闻言皱了皱眉,他心中已有一个猜测,可这猜测过于荒唐,无法自洽,此刻听施湘说起张唤的模样来心里却忍不住又往那荒唐的想法上靠了几分,可若真是如此,那这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施湘丝毫没有注意到施起的模样,自顾自地开始分析道:“哥,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张唤对郑怜起了歹意,不忍郑怜嫁作他人妇,嫉妒心作祟,杀害了郑怜。”

施起倒是没有否定施湘的推断,而是点点头应承道:“三相说的有理,不如我们在问问府中其他小厮,是否觉得张唤此人对郑怜有何特殊之情。”

10

兄妹二人先是来到厨房,找到了一直负责郑怜饮食的厨娘。施起就郑怜前一天的饮食大略询问了一下。

厨娘想了想回忆道:“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小姐平时爱吃的那些。哦,对了,昨日夫人还来厨房亲自为小姐炖了她最爱吃的银耳汤。炖汤的时候还有些伤感,说小姐要是嫁出去了就没法天天吃到她亲自给炖的银耳汤了。”

施起点点头,他想起来郑怜案头边的确放着一碗银耳汤。

就在他准备谢过厨娘打算离开之际,施湘突然抓住厨娘的手,两眼放光地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张唤和你们小姐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止或者……”

施湘还没说完,厨娘赶忙摆手制止道:“诶哟姑娘,可不敢胡说,我们主人这才过世,哪能承受这等不白之冤。再说了,哪有下人在背后嚼主人舌根的。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快出去吧,我还要干活哩。”

施起知道厨娘这是有些恼火,才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他冲着厨娘面露歉意道:“是我们叨扰了。”随即拉着欲言又止的施湘跑出了厨房。

离开厨房施湘依旧不死心,拽着施起找到了和张唤同住一屋的小厮,向他盘问起张唤和郑怜之间有无关联,这一问倒是让施湘得到了颇为满意的答案。

据那小厮说,从一年前,豆蔻离世后,郑怜便经常会来找张唤。起初小厮只当国公府因为豆蔻的死想要极力安抚身为豆蔻表弟的张唤。

可后来连续好几次夜里,小厮发现张唤总是偷偷摸摸地出去,东张西望的样子像是生怕被谁发现一样。

这反倒勾起了小厮的好奇,于是有一夜他便趁张唤不注意悄悄地跟在了他的后面。这不跟不知道,一跟简直让他吓了一跳。

因为小厮发现张唤抹黑去见的人竟然是府中小姐。只见郑怜见他出现后,又是给他递食盒,又是对他嘘寒问暖,更是主动抬起玉手替张唤擦去额头上的汗,举止亲昵胜似眷侣。

“我当时就纳了闷了。这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得我家小姐如此青睐。我哪怕有幸能得一晚与小姐共处那都……”小厮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脸上还浮现出羡慕之情。

“咳咳。”施起假意咳嗽了两声,他实在是觉得,郑怜刚死就被自家小厮如此意淫实在有些不妥,“这位小哥,谢谢你的证词,那您先忙,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

“诶!我刚刚说的那些你们可不行说给老爷听啊,要不然我小命都得没了。”小厮不忘提醒道。

“一定,一定。”施起说完用尽全身力气把施湘给拖了出去。

“什么玩意儿!哥!你为什么拉着我,这种人,自家主子刚死就出言侵辱,是为不忠,背后诋毁自己同屋,是为不义,府中新丧,他竟然不哭反笑,是为不仁。这种不忠,不义,不仁的狗东西,就应该让我上去狠狠抽他俩嘴巴,方能解心头之气。”施湘愤愤道。

施起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脾气又来了。不是你非要向人家打听的嘛。这个小厮的回答你尚满意否?”

一听到这,施湘的眼睛又亮了:“你看我之前怎么说的,这张唤果然有问题。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镜花班的案子不也是为情杀人吗?”

施起刚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看到远处一脸垂头丧气的香儿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11

施起叫住香儿,问了问她李氏的状况,似是已经平复,此刻正在卧房休息。香儿叹了口气,施起发现她面色憔悴,看来自家小姐的骤然离世对她的打击着实不小。

香儿与施起寒暄了几句,正准备离开却被施起叫住:“香儿姑娘且慢,关于你家小姐的死在下有几处还想与你请教。”

香儿点了点头恭敬地答道:“施公子有什么问题问奴婢便是了。”

施起谢过香儿后就郑怜最近的状况询问了一番。香儿回忆了一会儿告诉施起自从府中半夜传出哭声后,郑怜的精神状况就一直不怎么稳定,甚至还让大夫开了安神的药。

施起又问她那哭声是何时开始的。

香儿又想了一下:“似是自从与邵员外的公子定了婚期之后。”

施起点了点头,又问起了郑怜平时一些生活起居的习惯。香儿均一一回答。

“你们家小姐沐浴时无人服侍吗?”施起就香儿的回答提问道。

“是的,这是小姐的习惯,具体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香儿似乎有些犹豫。

施起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等着香儿的下文。过了约莫片刻,香儿终于开口道:“不过自从定了婚约之后,夫人倒是经常替小姐洗足。”

施起有些意外:“你是说国公夫人亲自替你们家小姐洗?”

香儿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听夫人说这似乎是她娘家的传统,女儿出嫁母亲得替女儿洗足至出嫁为止。”

施湘白了一眼自顾自道:“这等规矩倒是头一次听说,还以为你刚刚吞吞吐吐地是要说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这等小事。”

香儿惶恐地说道:“奴婢只是犹豫这等小事值不值得跟施先生说起,看来是奴婢多嘴了。”

施起轻笑:“香儿姑娘多虑了,任何细节都有它的意义,在下还得谢谢你。家妹不懂事,切莫挂怀。”

说着他推了推身边的施湘:“三相,快跟香儿姑娘道歉。”

施湘冲他吐了吐舌头,随即转向香儿:“刚刚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香儿摇了摇头:“没事的,若能助二位查出小姐的死,香儿便心满意足了。”

施起感叹香儿对于郑府的忠诚,刚想向她再询问一下李氏的情绪及身体状况如何,还没开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爆喝:“什么人?!”声音的方向来自郑怜的卧房。

12

那响亮的声音将府中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即便像顾延礼那样作为宾客的朝廷重臣都忍不住想要跑到内宅一窥究竟,只是与在座的大多数人一样碍于读书人清高的面子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好奇。

然而内宅里的人包括郑国公和李氏在内则都纷纷寻声跑了过去。

“这?!”当郑国公抵达郑怜的屋子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四五个小厮拼了命地拽住想要朝郑怜遗体扑去的张唤,那副样子像是发了疯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郑国公怒喝道。

施湘此刻挡在张唤和郑怜遗体的正中间,指着满眼通红的张唤,脸却转向施起道:“哥,我就说定是这张唤对郑怜因爱生恨起了嫉妒之心才痛下杀手,你看他那样子根本就是得了相思病,疯了嘛……”

“什么?!你说是张唤杀了怜儿?”郑国公不敢相信。

施湘没打理郑国公,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总是摆出一副高姿态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好感,但她的表情足以说明了一切。

郑国公气的满脸通红,急唤小厮把张唤关进柴房,并说这件事发生在他国公府内,他要以国公府的规矩来处理。言下之意就是准备对张唤使用私刑。

这时因为内宅的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顾引已经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他在施起耳边言语了几句后,施起便出声道:“且慢!真正的凶手不是张唤。”

施起的发言太过突然,以至于那几个拖着张唤往下走的小厮都来不及反应,依旧硬生生地拽着张唤。

还是施湘反应最快,身影一晃已经将那几个小厮推开,把张唤留在了原地,但她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是明显的不服:“哥,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

郑国公更是被弄的稀里糊涂,问施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施起站在原地思索再三依旧在自己的脑海里消化着这个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实该怎么说出口。

他的沉默却让在场等着的所有人都越发着急。良久施起才终于缓缓开口道:“凶手不是张唤,而且……死的也不是郑怜。”

施起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现场哑然无声。可能很多人在这个时候都在心里怀疑施起是不是也魔障了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

然而众人再看看他的脸,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竟也一时无人出言质疑,整个内宅顿时进入了一种极其诡异且尴尬的静默之中。

只有郑国公哆嗦着嘴巴断断续续地说着:“这,这……”

在众人疑惑的,震惊的,甚至掺杂着莫名其妙的复杂眼神中,施起一步一步走进了郑怜的卧房之中。

他来到郑怜的遗体旁忽然一把抓起了她那只苍白冰冷的右手。

施湘也一起跟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施起将视线移到郑怜的那只右手指节上说:“死者的指甲有明显的裂痕,这说明死者在死前一定奋力挣扎过。”随即施起话锋一转,对着郑国公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像问道:“国公大人,墙上挂着的可是郑怜的画像。”

郑国公此刻已经有些怀疑施起这人是否真像坊间传闻的那样聪明,他带着一丝怀疑的眼神看了看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顾引,然后有些怀疑地回道:“不错。”

施起对他不太友善的眼神丝毫不以为然接着说道:“画中郑怜的持笔手用的是左手。很明显这说明郑怜是左利手。”

郑国公点点头:“不错,怜儿平时的确是惯使左手,这有何问题呢?”

施起道:“改变平日的惯用手虽然不是一件易事但只要多加练习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只有一种情况下难以做到。”

施湘突然拍手似乎是想通了其中关窍激动道:“哥你是说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

施起点点头,只是接着施湘的话说道:“人在面对伤及性命的危险时会下意识地使用自己的惯用手试图逃避危险。”

他说着又指向床上郑怜的那只右手,“很明显死者在死前做过挣扎,而她所用的是她的右手因此死者生前定是右利手,由此我便推断出这个死者并非真正的郑怜。”

“那也可能是小姐惯用手受伤或是其他原因无法使用啊。”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绝不可能。”说这句话的是施湘,“死者遗体我已经完全检查过,左手并未受伤,也全无被束缚住过的痕迹,因此死者在死前完全有条件使用左手挣扎。”施湘言之凿凿,完全忘了方才她是第一个站出来说张唤因爱生恨杀害了郑怜的人。

施起深知如此推论太过匪夷所思,只靠死者的惯用手作为佐证的确缺乏足够的说服力,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后就关于郑怜的一些过往进行调查的原因。

包括那碗银耳汤,厨娘说那时郑怜最爱的甜品,可床头的那碗银耳汤乃李氏昨日所做,到方才分明一口未动,那只能说明死者根本不爱喝银耳汤。

“先前,我向郑国公求证过郑怜的惯用手是否受过伤的时候,郑国公曾告诉我,郑怜的脚踝处曾因为坠马骨折过,还留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疤痕。”施起说道。

香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小姐从不让下人侍奉她沐浴,原来是怕别人发现她腿上的疤痕。”

“可是刚刚我们在检查死者遗体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她的脚踝上有任何的疤痕。”施湘补充道,“我想,那是因为死者并不知道郑怜腿部受过伤。”

郑国公大吃一惊,瞪着眼睛说道:“什么?!那……”他指着床上的遗体喊道,“那在那里躺着的人到底是谁?”

这正是施起有此猜想后让顾引帮忙去查的事。也是这个案子里最匪夷所思的地方。

因为当施起和顾引发现死者的身份可能不是郑怜的时候,他们同时都联想到了一年前上吊自杀的豆蔻。

而在顾引将豆蔻的遗骸找到并进行验看后,的确发现了那具尸骨右脚踝的部分有受过伤的痕迹。

眼前这个躺在床上长得和郑怜一模一样的人竟然是一年前就应该已经死了的丫鬟,而埋在土里的那具丫鬟的尸体,才是真正的郑怜。

郑国公觉的自己的已经要疯掉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毕竟这个结论是如此荒诞却在此刻又如此的不容辩驳。

顾引说完自己的调查结果后,做出了最后的结论:“因此凶手必然是发现了两者之间关系的人。”

施起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把目光移到其中的某一个人,一字一句说道:“而知道这个真相的人,就是你,国公夫人,李氏。”

13

如果要在国公府中找出一个最不希望局面落到如此地步的人那一定是李氏。

郑怜是李氏的女儿自不必说,就连豆蔻李氏也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待,疼爱有加。

一年前豆蔻突然自缢身亡,李氏更是为此伤心了很久。好不容易,国公府终于迎来了一桩喜事,郑怜要出嫁了。李氏每每感怀,要是豆蔻还活在世上该有多好。

可是这样的感触却在郑怜定了婚期的那天彻底被颠覆了。按照李家固有的传统,女儿出嫁,为母者须为女儿洗足直至出嫁为止。李氏自然也遵从了这个传统。

可是就在她第一天为郑怜洗足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郑怜右脚踝上的疤痕不见了。

那疤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在郑怜十二岁那年落下的。十二岁的姑娘已有了几分少女的心思,对于这道疤痕甚是介怀,从那以后她便不再让下人丫鬟们伺候她沐浴,李氏也嘱咐了府中所有人,不得再提及此事。

因此,之后进府的下人只知自家小姐不喜欢他人侍奉沐浴,却不知其缘由,豆蔻也是其中之一。

之后为郑怜洗足的几天,李氏有意无意地开始试探,和她谈论起一些往事。

李氏发现,自十四岁之后的往事郑怜几乎都能对答入流,而在那之前却破绽百出,每每是李氏纠正后,郑怜才改口迎合,殊不知,李氏在对话中早已设下各种圈套,而郑怜的改口迎合让李氏更是对她起了疑心。

可面前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女儿又会是谁呢。为何她对郑怜十四岁以后的事如此了解。忽然一个名字闪进了她的脑海里,豆蔻。

郑怜十四岁那一年正是豆蔻入府的日子,自那以后豆蔻便成为了郑怜的贴身丫鬟,俩人几乎形影不离,而李氏也把豆蔻当成自己的半个女儿。

自那之后,李氏开始在日常中格外注意郑怜的行为。她发现眼前这个和自己女儿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行为举止果真和一年期死去的豆蔻颇为相似。

她吃饭前喜好先喝一口汤,吃酥时总是先掰开一半再送入口中,跨过门槛时总是先迈右脚。这些举止都与郑怜完全不同,而这些细节李氏在此之前却从未认真观察过。她的内心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不住地在往下滴血。

即便如此,李氏依旧不敢妄下断论,毕竟这个猜想太过离奇,说出去恐也无人相信。直到某天夜里,她看到了郑怜与张唤在后院里偷偷摸摸的样子。

从郑怜和张唤的对话中她终于确定一年前那个自缢身亡的并不是豆蔻而是自己真正的女儿郑怜,不,她并不是自缢身亡而是被豆蔻勒死后假造了自缢身亡的现场。

李氏背靠着假山,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掩面而泣。她为自己没有更早发现异样而感到自责,更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冤死感到愤恨。

而豆蔻杀害郑怜的理由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原来那邵员外家的公子最早看上的并非郑怜而是豆蔻。可哪知郑怜偶然见到了邵家公子后便一见钟情暗许芳心,擅自找到国公谈下了这门亲事。

国公虽然在京中已无实际权力,但能攀附上贵族,邵家自然也是十分乐意。

明明是两情相悦,最终却变成了苦命鸳鸯,邵家公子不断在豆蔻面前哭诉自己的无能。而豆蔻却在自己心里早已下定了杀害郑怜的决心。

“姐,这事儿不会暴露吧。”张唤小声道。

从他和豆蔻的对话中李氏得知,郑怜的死,张唤并无直接关系,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知情者。

“怕什么,马上我就要嫁到邵家去了,神不知鬼不觉。”豆蔻语气里充满了得意。

14

“既然她那么想嫁给邵家公子,我便成全她,让她在出嫁那天,做那邵家的鬼!”李氏将事情的整个经过全盘托出,不作任何隐瞒,现场的所有人此刻都鸦雀无声。

郑国公整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可能是因为这整件事情太过离奇超过了他的想象他的双手不停地哆嗦,嘴唇也似乎不受控制地在抖动。

李氏头一转凌厉地眼神看向郑国公道:“老爷你生平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可竟然连自己的女儿被人掉了包都没有发现,还有比这件事更加丢脸的吗?”

说到这,苦笑一番,长叹道,“罢了,我亦何尝不是后知后觉……”她的心里甚是苦涩,此时却又有了一种报仇雪恨的畅快感。

郑国公原本已经怒火攻心,府中出现这种事更是羞煞万分,而就在刚刚被自己的妻子李氏如此一番挖苦后,他竟羞愤过度,从嘴里猛喷出一口血后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15

施起一行人从郑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原本来参加喜宴的宾客已经悉数离去,喜事变丧事,真真让人不甚唏嘘。

顾延礼离开时看了看顾引,一句话没说,只是摇了摇头,便率先回府了。

郑国公的情况不太理想,躺在床上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施湘已经替他诊过脉,只怕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无力回天了。

施起,施湘,顾引三个人并排走在路上,不知道是因为今日的案情太过离奇还是因为其他,三个人竟颇有默契地都保持着沉默,似乎在感叹,在回味,亦或是思考。

走了一会儿,施湘终于安耐不住开口道:“没想到这李氏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下手还挺果断的。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没想明白,那李氏到最后也没说那子时的哭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施起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香儿的面孔,其实他早就发现那哭声是香儿模仿的。而且据他的观察和推断,香儿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李氏所逼迫。或是用情谊,或是用金钱,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然而这终究是间接导致了豆蔻的死,香儿心里定然有所愧疚,这也是为什么在施起找她问话时,香儿看似毫不相干地回答,却直接把施起引领到了破案的关键上,想来这也是香儿煞费苦心,经过内心煎熬后才做出的决定。

哎,也是个可怜的人儿啊。施起在心里这么想着。

“你倒是有趣。”顾引突然开口冲着施湘说,“比起那哭声,难道不更应该好奇郑怜和豆蔻是怎么做到身份互换的吗?”

施湘一拍脑袋恍然道:“对哦,两个人竟然互换了一张脸,这等异术世上真的存在吗?”

“当然存在,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小姑娘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突然在三人背后冒出来这么一句。

三个人同时回首,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年约三十岁,皮肤白皙的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青衣,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他一步步朝着施起他们的方向走去,就在离施起他们两三步的距离是顾引突然开口道:“李九州,你怎么在这里?”

“李九州?”听到这个名字施湘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就是被誉为天下第一手的神医李九州?”

如果说要在施湘这十几年的生命里,找到一个可以让她崇拜的人的话,李九州绝对排第一。

他的名字别说是在殷朝,乃至于番外也可以说是赫赫有名。施湘虽然不是医者,但在她仅有的医学知识里李九州的对她的影响可以说是既深厚又深远的。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年不过而立,风流倜傥竟不输施起,施湘实在无法把他和那个被称为神医的李九州化上等号。在她的固有印象里,李九州怎么也该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

“小老弟,见到长辈这么直呼其名可不太好。”李九州冲着顾引说道。

“小老弟?”施起和施湘面面相觑。

顾引这次才解释道:“你们眼前的这个人,看着年轻其实已年近半百。”

“什么?!”施湘这下真的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李九州似乎对施湘这样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小姑娘,不用惊讶,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万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所不知道的不代表就不存在。你看,只要保养得当,你刚刚是不是就差点叫我一声哥了。”

施起虽然脸上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但心里也被李九州的样貌和实际年龄之间的差异惊到了,不过他依旧保持着理智想起了李九州方才说的话:“敢问先生,方才您的意思是天下真有易首之术?”

李九州眯起眼睛看了看施起,又看了看此刻正对着自己两眼放光的施湘道:“自然是有,只不过我也只是在典籍中看到过,如今怕是已经失传。”

“说了等于没说。”顾引冷冷道。

“你这孩子不要这么着急下论断嘛,虽然易首之术早已失传,但西域有一种易容术可以让人长期保持他人样貌甚至连声音都可以模仿,雌雄莫辩足以乱真呐。”李九州说道。

“那这易容术如今可有传人?”施起抱拳问道。

“当然。”李九州挺挺胸,若隐若现的肌肉曲线让人很难把他和他的实际年龄联系在一起,“我朝宫中就有一位。”

“何人?”顾引皱起了眉。

李九州道:“当今天子內侍黄甫的义子,易水。”

16

从国公府出来后,大将军徐舫便独自走在回将军府的路上。隆冬腊月的天色暗的越来越早,方才还伴随着夕阳,此刻却以近暮色四合。

穿过前面的小巷就能走到大道,再走半刻便能到府。就在快要走到小巷出口的时候,徐舫发现出口出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随着离那个人影越来越近,徐舫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的样子,那个人影分明就是此前刚在国公府见过的郑怜的贴身丫鬟,香儿。

徐舫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香儿,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姑娘怎会在此?”

香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衣袖里掏出一份卷轴慢慢展开,随着卷轴的展开,香儿朗声念道:“奉陛下旨意,捉拿叛贼徐舫,即刻下狱。”

徐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因有二,第一是因为香儿所念的内容,第二则是因为香儿的声音,此刻一副未满及第之年模样的香儿说话时发出的赫然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徐舫眯起眼睛警觉地看向她:“你不是国公府的人,也不是郑怜的丫鬟。”

香儿微笑着不置可否。

徐舫继续道:“真正的香儿去哪儿了?”

香儿颔首,做思考状:“早去陪她主子去啦。”

徐舫道:“你究竟是谁?”

徐舫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忽然面目发生了强烈的扭曲,伴随着骨骼碰撞的声音,不断地膨胀收缩,场面诡异的让徐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过了一会儿,方才还是一副姑娘模样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

“在下,易水。”少年缓缓道。

“你就是黄甫的义子?”徐舫在朝中听说过这个名字,“那么派你来捉拿我的自然也不是陛下而是黄甫老儿了?”

易水轻笑两声,清秀的面庞犹如出水芙蓉:“我义父的旨意自然就是陛下的旨意。”

“放肆!黄甫老儿竟然嚣张到如斯地步,我徐舫虽然武艺不算卓越但也不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拿就能拿住的。”

徐舫这话谦虚了,作为当今殷朝的大将军,徐舫的武功足以排的上前十,除去已故的方则成以及传说中的百胜剑客之外,几乎无人敢说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徐舫。

然而此刻眼前的易水却不以为然,他依旧保持着微笑眼神里却渐渐浮现出寒意,缓缓道:“那就试试看咯。”

话音刚落易水便已经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徐舫面前,紧接着夹带着一股破风之势出现在了徐舫的头顶。

徐舫自然早有防备一个闪身便躲过了易水这招杀招。随即两个人化成两道黑影在夜色中不断碰撞,只是几个弹指的时间,两人便已经交手数十招,速度之快肉眼几不可见。

又经过几个弹指之后,徐舫惊讶的发现易水的速度越来越过,原本势均力敌的博弈渐渐转变成了自己一味的防守,而这防守也变的越来越吃力。

就在他思量着该如何破局的时候,易水抓住了他片刻的空挡,一个闪身来到他的背后,一掌拍在了他的背上,徐舫从口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延宁殿中黄甫背着手看着宫外的昏暗天空,嘴角微微弯起自言自语道:“如此一来,知道那件事内情的人就又少了一些。”(原标题:《洗冤坊: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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