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飰,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汉乐府《十五从军征》

离开家乡那年,他只有15岁。

而今,他终于回到家乡了,已是八十高龄。

《诗经》里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而他却是:

昔我往矣,青春柔嫩;今我来思,鹤发苍颜。

那整整65年的时光呀,他该向谁讨要呢?

谁又是那个残忍的小偷呢?

风吹起他两鬓凌乱的白发,吹红了他的眼。

身上的军装已然破旧得不成样子,像极了他那被无休无止的战争蹉跎鞭挞得满目疮痍的一生。

古诗最悲壮的一首诗(古今最悲凉的一首诗)(1)

站在故乡熟悉又陌生的大道上,他忽然感到深深的惶恐与无所适从。

对面一个乡人走来,他忙忙迎上去,问:

“你可知道我家里还有什么人?”声音微微地颤。

乡人看了他半晌,终于认出了他,指着不远处那片松柏林中累累的坟墓,同情地说:

“那儿就是你的家。”

他恍惚了许久,想着乡人话中的意思,终于想明白了。

他的家人,他离开了65年、惦念了65年的家人,都已不存于世了。

这挨挨挤挤的人间,从此,便只剩他一人了。

他本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泪却抵死也流不出来。

原来人间至悲,是哀莫大于心死。

乡人摇摇头走了,这动乱的年代,谁人的命又不是如草芥一般卑微渺小呢?

终于还是颤颤地走至家门前,这是怎样的一副荒凉凄楚的景象呀!

野兔见有人来慌忙钻入狗洞,野鸡受了惊在屋梁上飞来飞去。

院子里长满了野生的谷子,葵菜环绕着荒芜的井台。

他温柔的目光拂过这昔日庭院整洁、炊火融融的家园,茕茕地立着,形影尽皆化作“悲凉”二字。

默默无言地,他将院中成熟的谷子舂去外壳,将井台旁冬葵嫩嫩的叶子细细采下。

沉寂了许久的灶台终于又迎来了主人,羹饭在锅中熬煮着,炊烟袅袅升起。

饭熟羹沸时,他盛好了许多碗,才恍然想起,他该拿给谁吃呢?家中就只他一人了呀。

走出破败的木门,他望向东方,眼泪已不知何时打湿了衣襟。

古诗最悲壮的一首诗(古今最悲凉的一首诗)(2)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古战场飒飒的风声,眼前是烽烟弥漫,身后是血泊尸身。

“杀呀!杀呀!”

人们杀红了眼,嘶吼着冲向对方,刀剑无情地穿过敌方的身体。

他看见自己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他看见自己一次次麻木地举起手中的长枪,他看见被他刺中的年轻人眼中深深的害怕与恐惧。

他看见自己一次次随着队伍奔赴战场,昔日盟友成今日仇雠,前日敌对今朝却笑颜相拥。何谓敌人?何谓朋友?唯有利益永恒。

他看见动乱不息,战争不止。人人都打着结束战争的旗号,人人却都在为了战争本身而发动战争。

古诗最悲壮的一首诗(古今最悲凉的一首诗)(3)

将军靠着战功封侯拜相,政治家靠着战争逐鹿天下。

可,那些如他一般被迫离开家乡、甚至战死沙场无人问津的普通士兵呢?

那些万万千千因战争而流离失所、尸横遍野的普通老百姓呢?

会有人为他们收拾了残骸送往家乡吗?

会有人为他们流下眼泪、感叹唏嘘吗?

会有人念着他们的妻儿父母,该如何在丧夫丧父丧子的悲痛中继续生活下去吗?

如果战争不是为了捍卫和平,我、我们白白征战了这数十年,耗费了这数十年与家人珍贵的相处时光,蹉跎了这数十年的青春,究竟又是为着什么呢?

古诗最悲壮的一首诗(古今最悲凉的一首诗)(4)

他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退伍老兵,在历史恢弘的叙事面前,显得那般无足轻重。

他不懂什么是天下大势,不懂什么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懂政治家口中的阴谋阳谋、争名夺利。

他只知道,当他在65年后风尘仆仆归来,却只见到一座座青青的坟冢时;

他只知道,当他如从前无数个寻常日子一般,熬好了羹粥,才恍然想起不知该给谁吃时;

他只知道,当无穷无尽的哭声,响彻在四野,当满目都是疮痍,遍地都是饿殍时;

他只知道,当人人都有千言万语,人人又都欲哭无声时。

“和平”二字,从未如这一刻一般,狠狠地,狠狠地震颤着心房!

来源:微信公众号“诗词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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