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孙国 老艇长 2022-11-28 18:18 发表于山东
一群戴着各式各样面具的人在海边随着鼓声跳跃着奔腾着，动作粗犷夸张，身后成群的渔民虔诚地跪拜在大海面前，袅袅升腾的香火更加增添了神秘的氛围，猪羊牛头摆满了供奉的桌子，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祭海的场面。为了海产品的休养，每年都封一段时间的海，这期间任何人不能到海里去捕捞，开海后渔民要出海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对大海祭祀，希望海神赏赐给更多的收获。这个场面对于我来说是那样熟悉和亲切。我曾亲临过两次这种古代传承下来的带有神秘色彩的祭祀，透过跃动的舞步和古朴的乐声，那段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被打开了，与大海有关的往事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到海上养殖场完全是人生的一个偶然，就像一条欢快流动的河流，无意中改变了方向。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为改善部队的生活待遇，上级决定在岛上成立一个海上养殖场， 主要任务是搞海产品养殖，养殖扇贝为主。扇贝属双壳软体动物，扇贝又名海贝，其肉质鲜美，营养丰富，它的闭壳肌干制后即是干贝，被列入八珍之一。扇贝价值高又好养，那时岛上渔民见面问今年收入多少时，被问的人就会戏说，今年赔了，挣了四五十万。那几年随便在海上找一块海区，从大陆雇几个人到海上养殖扇贝，年底随便可以挣上百万。部队养殖时地方已经把近海的海区全部占完了，远眺，海面上到处都是飘动的黑色浮漂，飘动的浮漂纵横交错像田野阡陌。近海没海区可养殖，只能到更远的海区，为了养殖方便，部队决定将我们这条艇给了养殖场。一艘崭新的现役的登陆艇，正准备在部队建设中大显身手时，却被安排到没有编制的临时单位养殖场，它的命运多舛令人唏嘘，这自然是后话了。
养殖扇贝原来是要买苗装袋投放，后来部队攻克了在海里自动收集幼苗技术。投苗时，登陆艇载着缝好的网袋到远海去打桩投网。网袋的网眼很细，扇贝的幼苗随着海浪进到网袋后就着附在网里，等贝苗在网袋里着床了，长到钮扣大时，再开着艇到海中把这些网袋捞出来，将贝苗倒出来分检，网中不光有扇贝苗，也有海螺和其他贝类的苗，要把这些苗拿出来，一旦有海螺的苗没有拿出来，这一笼扇贝就白养殖了，一物降一物，海螺专门吃扇贝，海螺厣吐出液汁可以轻松地把扇贝坚硬的壳化掉。分检完的扇贝苗按照一定的比例重新入笼子中的袋里，把装好贝苗的网袋重新投放到海里，等扇贝长到三个月大时，再将扇贝送到深海去增营。扇贝主要是从海水中吸取各种微生物，也叫饵料。随着扇贝体重的增加，近海的饵料已经不能满足扇贝生长的需要，深海里浪大流急正是增养的好季节，每次养殖场的职工都把近海的扇贝捞到船舱里，我们开艇向深海运送。扇贝增营期间正是冬季，投放扇贝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每袋扇贝有几十斤，需要用力才能把网袋放到海里。冬季海里风大浪急，每一次放袋都会被海浪沾湿全身。放下的扇贝网袋要挂牢在打好桩的绳子上，这件事情看似简单，但在大幅度摇摆的艇上，人像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晕船使人四肢无力，稍微不慎就有掉到海里的危险。我们虽然不用帮助挂网袋，但这个时间也不轻松不敢有任何大意，海面上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养殖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稍微不注意船艇就会被海浪推到地方养殖的扇贝区内，一旦被推到地方扇贝区，十有八九艇上的螺旋桨会被扇贝绳子缠住，缠住螺旋桨机器就会憋死，机器一停艇就没有任何动力，艇在海中没有动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海中到处都是暗礁和浅滩，极易被浪涌推到暗礁上，一旦被涌浪推到暗礁上就可能造成船毁人亡。这个时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巨烈摇摆中，身上拴着绳子小心翼地的下到艇的防浪板上，站在上面弯下身子，随着艇的起伏瞅准机会，在被浪涌起螺旋桨和绳子露出的瞬间，用刀砍段绳子，这是相当危险的事情，在海浪的涌动颠簸中，稍微不慎就会落到大海中，而一旦落入海中，海浪瞬间会把人冲到远处，在这样的大浪中，想救起一个人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砍了扇贝的绳子，已经长好的扇贝笼会被海浪冲走，如果被养殖的渔民发现，便会狮子大张口进行敲竹杠索赔，在海上价值没法估量，要你一万不小，要你十万也不多。场里以前就被这样勒索过几次，在渔民眼中，部队是唐僧肉谁都可以吃。增加营养两个月后，放在深海中的扇贝就开始收获了，那些天也是艇最忙的时节，没有白天黑夜，工人们把海里收上来的袋装扇贝拉上艇的船舱，装满后我们开艇拉到岸上，从大陆雇来的妇女和小姑娘早已经等在岸边，艇一到，他们把装有扇贝的笼从艇上拖下来，在海边围成一圈开始从扇贝中割收贝丁，她们用小刀敲开紧闭的贝壳，然后把刀尖伸进贝壳内，将贝壳敲开用刀子把贝从贝裙中分出来，熟练的妇女干这种活极快，快到令人眼花缭乱，像是表演，给人极大的享受，贝丁用来出口，贝丁的裙带用来加工在国内销售。价值和贝丁相比就差了很多，每次他们也会主动给我们一些贝的裙带，以犒劳我们帮助她们拉扇贝到岸上。在繁忙的收扇贝的季节也有我们愉快的时候，扇贝装满艇仓后，返航时，除了值班的人员必须在位，艇上其他人就三三两两爬到指挥台甲板上，居高临下寻找海面上随波起伏漂动的黑色浮球，浮球像一个黑色的篮球，是用黑色的塑料压制而成，浮力很大。每次刮大风，许多挂扇贝的浮球都会被海浪吹掉，这种浮球在海浪涌的推动下，随波逐流，打捞起一个就可以卖十元钱，一次出航可以寻拾上百个，艇一靠码头就会有人来购买，这可是增加收入的一个好机会。当把这些浮球变成钱分发给船上的战士们的时候，大家刚才出航的辛苦就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随着捕捞技术的发展，海里的海产品越来越少。为增加收入，许多人盯上了滩头对虾养殖。场部决定在海岸边建养虾池养对虾。建虾池要有沙。岛上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整个岛上没有一粒沙，其初我不明白，后来查了有关资料才知道，长岛是东西海流交汇的地方，浪大涌急，岛上的沙被海浪都抽走了。我们那时的主要任务就是拉沙。艇每天清晨就出航到一个叫黄县的地方去拉沙，大片的海滩全是金黄的沙粒，沙子细腻握在手里像握着黄金一样。金黄的沙滩没有半点杂质，我们喜欢脱掉鞋，光脚在沙滩上奔跑，人走在沙滩是那样的令人舒服，我们开着登陆艇登上沙滩，整个沙滩平缓舒展，一望无际，随便在哪里登陆都不必担心海里有石头把艇舱底割坏，沙滩上到处都有推土机，登好陆后随便找一个推土机，推土机很快会把艇的大仓里推满沙子，艇装满沙子后，登陆艇起上大门利用锚的拉力和螺旋桨的反推力把艇从沙滩上倒进深水里，艇将沙运到岛上登上陆，早已经等在那里的大卡车一字派开，一辆一辆地开到艇仓将沙子运送到海滩。建虾池需要很多的沙，到黄县去时间长，价格也高，后来有人就联系到挖沙船去装沙。在浅海中有一些挖沙船昼夜不停地在海里挖沙，天气好的时候，远远望去，远处的挖沙船在碧海白云的映衬下画儿一般，巨大的挖沙臂放入水中，一键挖掘头弯曲深入海里挖沙，装满沙的爪子露出水面，再一按键哗啦倒进另一艘膄船上。因为挖的沙要运到岸上，消耗大，所以在海里他们就卖掉了。艇靠上挖沙船抛过去缆绳，有人将缆绳捆在挖沙船的系缆柱上，捆绑好船后，挖沙船用挖沙机械一会儿功夫就把艇装满了，由于挖爪比较大，下水又快，经常可以从水中抓起一些没有来得及逃走的鱼虾等海货。看挖沙船工作是一种享受，挖沙爪出水瞬间，沙里的小鱼虾在爪里面挣扎跳动，沙爪里的细水在阳光照射下发着耀眼彩虹。挖沙爪一次次地下到海里，又一次次将挖出的沙倒在艇仓里，艇一点点在下沉，等到海水淹没了艇体的吃水线后，挖沙船的人解开系在沙船的缆绳，艇就离开挖沙向岸边驶去。一大片虾池在我们穿梭往返于海中拉沙中突然就冒了出来，在海边上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围起来的池子还是很壮观。海边建虾池是利用潮汐的原理，海水涨潮时，整个海面的海水像成熟女人一样突然就丰满起来，满起来的水通过留下的各种进水孔子进入池子，整个池子里就装满了水。海水带进来丰富的饵料，落潮时整个海滩上的水小了的时候，池子进出水口就堵住不往外放水了。虾池子在不断地扩建，每次送沙的时候，职工从艇上卸沙我们则跑到池子旁观看虾的游动，看虾的嬉戏。虾池里有一种小黄鱼是虾的天敌，每次去大家都帮着从虾池中抓这种虎口大的鱼，这种鱼只要抓到每个鱼肚子里都有一只吞吃的大虾，抓回去干炸鱼吃，是一道极鲜的美味，又可以一鱼两吃。
在陆地和岛之间有一条部队班船，地方和老百胜就靠着这条船进出岛，当时规定不准单船卖票，养殖场则不属于他们管，每次艇要出岛和到岛外加油加水，我们把艇登上陆，拦几个地方大车拉一点地方的游客，地方人员也愿意坐军船，在这条航线上有几条地方船在跑运输，这些船都是部队退役比较老旧的船，质量差速度慢。每次进出岛我们都能拉车拉人有几百块钱的收入，这是一笔令其他船艇很眼热的事。养殖场在其他几个无人居的岛上建立了分场，天好的时候，海面上不断有海豚在艇两边游动，艇桅杆上不时有鸣叫的海鸥伴艇飞翔，岛上往外运送海参、鲍鱼、扇贝、海带和其他海产品时，由于量大收成好，运送的客户高兴也会送一点给艇上改善生活。
海上的祭祀进入高潮，海边的群众放起鞭炮声打断了我的回忆。看着人们虔诚的样子，我的心里此时也感到了那庄严肃穆的氛围。
仪式结束后，随着开海的号子，万船齐发，渔民们在船上挥手向岸边人群告别，船向着蓝色的大海深处驶去，我知道在那里有他们的憧憬和希望，还有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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