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鸟语
人有人言,鸟有鸟语,一点不假。
我不是鸟类学家,但我经常用心聆听鸟的叫声,然后用我的知识和情感来领会鸟叫声的含义及特点,从而感受鸟语的趣味。
我对声音特别敏感,这自然是我心中的乐音。久居喧嚣的城市,就特别想念乡村清晨的鸡鸣,傍晚的狗吠,春天的燕呢,夏天的蝉鸣,秋野的蟋唱,冬夜的风吟。
很多人讨厌夏蝉的鸣叫,说是叫得人心烦意乱,令人昏昏欲睡。我看问题倒不在蝉上。我很爱听蝉鸣:清晨的、正午的、傍晚的、仲夏的、初秋的。清晨、傍晚、初秋的蝉鸣节奏缓慢,声音低沉,好像一张大弓轻轻滑过大提琴的琴弦,低沉的声音在寒凉的空气里颤动着,给人一种散漫而忧伤的感觉。但到了仲夏和烈日炎炎的正午就变得亢奋起来,激烈起来。每一只蝉都加入到自由演唱的行列中来,它们把节拍加快了,一个音符紧接着一个音符,中间没有歇息的当儿,同样一个调子,它们一天或许要反复千万遍。我常在盛夏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聆听着那些蝉儿们热情的演唱,领略着蝉声的宛转,悠扬,感受着漫山遍野的蝉们齐声演唱的宏大场面。
夜里,我躺在床上,耳边仍然响着那模糊的悦耳的蝉声,再凝神一听,感觉到的却又是夏夜那真实的宁静。这自然是一种妙趣。
然而,鸟语跟蝉鸣相比自然要趣味得多。因为鸟语的内容和形式比起蝉鸣来要有趣得多,丰富得多,灵活得多。
盛夏的夜晚,我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享受着从纱窗外漫进的凉气,心神漫游在山乡温馨清凉的山峦地头。报晓的雄鸡却将我从酣梦中叫醒,窗子里正嵌着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我披上衬衫走向阳台,只听见房前的几棵树上悉悉簌簌,接着就是细微的“叽叽”、“咕咕”声。我想,那一定是住在这树上的鸟们醒了。接着便是鸟翅的拍打声,不一会,有好几只鸟扑腾扑腾地从树上飞走了。我想:这样早就忙着出去觅食了。后来,我发现我的猜想完全错了。
老家的左侧百米外有一座绿岛,其实就是一个有十个足球场大小的低矮山丘,四围是庄稼地,山丘上全是浓密的树木,葱茏一片,很像被庄稼地包围的一个神奇的绿色岛屿。在朝阳照耀到这座小岛半小时前后,这里总要举行一场鸟们的盛大音乐演唱会。
晴朗的天气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免费欣赏一场非同寻常的音乐演唱会。我是不懂鸟语的,这没有关系,我会通过它们的唱腔,用我丰富的情感和想像来领会鸟们的演唱。
我无法知道它们的组织者,也听不出它们所设计的串词,但我分明感到,它们唱出了它们的自由、幸福、情感。它们不受内容的限制,不受形式的限制,不受空间的限制。它们都是自由自在的歌王。
“谁?谁?”这是一只大鸟的声音,嗓门大,声音洪亮。它是不是演唱会的主持呢?我也说不清。至少它做了这样一个开场。
“钉——子”,这是另一只鸟的叫声。这“钉”字就像是珠子从鸟嘴里蹦出来一般,“子”字呢,就像珠子跌碎以后,那些碎末在玻璃上滑动而发出音质不同的“兹兹”组合音。我想,这一定是演唱前的热身。
果真如此,后面就是正式演唱了。
鸟们的这场演唱会的内容和形式非常丰富,但都是在以各自独有的形式表达着自己的思想情感。
很多鸟的演唱以爱情为主题(它们也知道爱情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你——几岁?”,这第一只正式出场演出的鸟。它先用高音将“你”字唱出,延长两拍,然后再用一拍呼出“几岁”。它好像在急切而直白地打探对方的芳龄。那一定是一只成熟的单身鸟。有一种鸟好像正热恋着一只叫“黄花”的鸟,所以它一清早就不停地反复呼唤着:黄花——姐,黄花——姐……它叫得那么自信,那么真诚。我不知道这只叫“黄花”的鸟在不在它身边,但我坚信“黄花”听到这甜蜜的叫声之后一定会感动无比。它们的婚礼也就指日可待了。然而,有一种鸟却叫得特别的凄厉,仿佛是在急切地呼唤离别爱人:“桂桂呀,桂桂呀……”有时候它一边在空中飞行,一边高声呼唤。它将演唱的内容与舞台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见此情景,你不得不佩服它的演技之高超。它通常一口气要将“桂桂呀”反复高呼七八次,声音逐渐升高,到了最高处,会把其他演唱者的声音都盖住。这时你会觉得它把它的生命全部融进了它那凄切的呼唤之中,越听就越感觉到那份急切而诚挚的相思之情会使人潸然泪下。“昨夜——话几?昨夜——话几?——叫飞飞,叫飞飞……”这位演唱者的歌声宛转嘹亮,就像一位泼辣好事的村姑,站在村口的树桩上,肆无忌惮地打探着一对恋人的蜜言蜜语。“你不该,你不该——几岁耶,几岁耶”,这是一位高明演唱者的演唱。它将“你不该”一气贯之,再来一个反复,郑重地提醒对方:年纪尚小,不该如此。看来这只鸟定是一位长者。
还有一些鸟,它们通过演唱来炫耀自己的身份和追求。有一位演唱者的歌词很简单,但它总是自豪地反复着“国际——飞,国际——飞……”它把个国际的“际”字拖得老长,好像在强调“我不是国内”的。我想这只鸟就一定是位“老外”咯。“花儿——美酒,花儿——美酒。”这鸟一定是位追求享乐的花花公子,恐怕勤劳的鸟是不会与它做伴儿的,但它自己却唱得得意极了。还有一种鸟,这种鸟一定是“下海”的鸟。它首先是一字一顿,用高亢圆润的声音吐出俩字“亏就”,然后用一拍反复“亏就”,再用半拍再道一个“亏”字,紧接着又用一个半拍道出“到底”。从洪亮的声音里,从那坚定的语气里,从激愤的话语中,我们很容易听出这鸟战胜眼前失败的决心和勇气。
有的鸟对农人好似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它们总会给农人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让他们安排好农事。“哥哥——谷谷”,这好像是一只年岁已高的老鸟,每个字音都很低沉,节奏也很缓慢。但它总是不知疲倦的提醒农人及时种好庄稼。“水,水呀——水挂挂,水挂挂……”这是一位女高音的演唱,她先从嘴里蹦出一个“水”字,声音短促,接着就是抒情性的演唱:水呀——水挂挂。意思是说天将下雨,你要做好准备。“水挂挂”通常要反复咏唱七八次,节奏愈来愈慢,语音愈来愈低,唱到最后就嘶声力竭了。你听着这种演唱,就一定会被它的真情和执着深深感动。知情的人说,这种鸟一叫就要下雨。我想这是有道理的。
还有一种鸟,你听了它的演唱以后,就觉得它是一位地道的谦让君子。它们的歌词很简单,就两个字:“你咂”。它们采用反复咏叹的方式,每次都将“咂”音延长,每次演唱都要反复六七次。我们土家有“咂酒”的习俗,在礼让他人的时候总是说“您儿咂”,我想它们也就是讲究谦卑礼让的土家鸟吧。
鸟儿也会对歌。我听得有一只鸟先用祈使语气高声唱道:讲话。过了四五秒钟之后,另一只鸟也用祈使语气低声慢语地对答:止。有时候它们性急起来,一只鸟刚一唱道“讲话”,后一只鸟马上应和道“止”,这样快速的应和五六个回合。听到这样的鸟语应答,就很容易联想到,这一定是一对夫妻鸟,雌鸟在孵卵,雄鸟却耐不住寂寞,要与雌鸟说说话,而雌鸟正集中精力孵卵,那有这闲功夫,只好低声慢语的提醒丈夫“止”。一旦丈夫不听劝告,妻子也就只好急切反复的提醒丈夫:止,止,止……
鸟也有用猜谜游戏的方式来演唱的。有一种鸟总是这样反复咏唱:“猜你——猜你——几岁,几岁。”我想鸟的年龄也是保密的,因为我没有听到哪只鸟同意别人来猜自己年龄的。
也许鸟和人一样,也讲究过夜生活,就是第二天,也不会忘昨夜的生活情景。不信,你听:“昨夜没有你,昨夜没有你……”一字一顿,字字如珠玑玉盘,极富弹性,句句富有节奏,如诵五言。“昨夜”一个节拍,“没有你”又是一个节拍。美好的嗓音让你陶醉,自豪的语气让你羡慕。
在鸟的歌唱中,它们最擅长的就是反复的运用。不论什么鸟,只要它开口唱,它就离不开反复,而且它们比人反复得更尽兴。
太阳升高了,鸟们的演唱会就要结束了,它们将开始新的活动:觅食。而我的耳边仍然回响着它们美妙的歌声,那情味仍然浸漫在我的心头。
可爱的小乌
可爱的红背红尾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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