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文能武之怪盗,费尽心机,反引缧绁之厄;,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峨眉飞盗民间故事?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峨眉飞盗民间故事(民间故事京师怪盗)

峨眉飞盗民间故事

能文能武之怪盗,费尽心机,反引缧绁之厄;

慎思慎行之小官,略施小计,终破离奇之案。

“捉贼啊——”“抓刺客!”“护着主子!”

三更梆子刚刚响过,京师城南王杰的府内突然炸了锅,锣声大作,人声鼎沸,各院的家丁、护院纷纷跑出来,抄着棍棒刀斧呐喊着捉贼,灯笼火把将王杰府中的各个院子都照得通明。

王杰的二儿子王鼎光着膀子,手里拎着一把龙泉剑跑出房门来,嘴里嚷着:“贼在哪里?快去护着老爷子。”

房顶上的二管家杨应大声道:“二爷,方才已经喊过话,贼就在老爷子的持正书堂那里。哎哟,我看贼已经是得了手啦,有两个人各背着一个大包袱朝这边来了。”

王鼎急忙顺着梯子爬到房顶,见父亲王杰的持正书堂那边,两个蒙面黑衣人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箭步如飞,直朝北边奔过来。几个家丁抄着粪叉、马鞭奔过去拦住,却被那两人几个飞脚踹倒,蒙面黑衣人连步子都没停一下,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练家子。

那两个人眼看已经跑到北墙,又有几个看家的武师追上来,冲在最前头的一个武师手拿着一杆花枪,到跟前向其中一个黑衣人猛地一刺。哪知那人竟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子向旁一闪,右手将花枪捉住,向前一送,那武师便一个跟头栽在地下。

但就这么一缓,已有七八个武师跟上来,拿刀的拿剑的纷纷出招,将二人团团围住。两个黑衣人虽背着包袱,身子仍是甚轻盈,与几个人周旋,闪躲腾挪,兔起鹘落,丝毫不吃力,反倒还占了上风。此时,王府中的家人都赶了过来,越围越多,那两个黑衣人又似乎不肯下死手,一时竟难以冲出去。

又一个蒙面黑衣人突然闯入了人群。这个人手持一根铁棍,只一扫,便有几个家丁倒下来。他在人群之中左冲右突,身手十分敏捷,转眼间就打出一条通路,喊了一声:“你们先走!”之前的两个黑衣人先跃上他的肩头,再一跃翻过一丈半的高墙,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留下的那个黑衣人被众人逼住,再也没有机会翻墙,只好继续向王鼎的方向逃来。

王鼎急忙下了房迎过去,后面杨应喊道:

“二爷,那贼厉害,您可别去。”

但王鼎已经迈开步子奔出了自己的院子,那黑衣人跑得更是飞快,转眼间已到了王鼎的面前。王鼎刚举起剑,却已被那人捏住手腕,只一扭,王鼎手一酸,龙泉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王鼎叫声不好,见那人的铁棍在自己头上晃了一晃,却没有落下。那人只伸手一推,王鼎踉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那人道一声“得罪了”,便飞也似的翻墙出去了。

王鼎虽然已是整整五十岁的人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那人也不想伤害他,所以并没有受伤。他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跑回自己的屋子,不一会儿又冲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把四尺多长锃亮的英制燧发枪。这是王杰从乾隆那里得到的赏赐,前两个月王鼎过五十岁生日的时候,王杰又将这把枪赠给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王鼎顺梯子爬上房顶,向北望去,见那人已经走出十丈开外。他将枪托顶在肩上,屏住呼吸,瞄准,随着一声枪响,那人应声倒地。

“打着啦!打着啦!”杨应高兴地大叫一声,对房下的家人喊道,“快去抓住他。”

王府的院子北面是一片大荒地,再往北,稍靠西一点儿就是琉璃厂,朝廷工部的五大工厂之一。琉璃厂附近的琉璃厂大街又是清朝各地会馆聚集之处,京师的书市、画市等也都开在这里。这时早听得王府中有动静,星星点点地开了灯,看热闹的站满了大街,一些好事者还抄了家伙向王府跑过来,帮着捉贼。

北部靠东边则是火神庙,却仍是黑漆漆的没一点儿动静。那个黑衣人正是朝着火神庙的方向去的,但王府追出去十几名家人,举着气死风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着那个人。

王鼎听了家人报说,诧异道:“我看到他跌倒之后,还拼命向前爬,爬到一簇茂草中才不见了。后面这块荒地并不甚大,不过五六亩地,怎么会找不到?”他急忙下了房,亲自打着灯笼寻找。这时,琉璃厂那边帮捉贼的人都过来了,听说贼受伤了,也帮着找,但任凭众人如何寻找,也找不到一点儿踪迹,甚至连蝈蝈洞都翻遍了,却只有荒草,并无他物。

“不会跑到火神庙里去吧?”一个帮忙的人问。

“火神庙朝着这边的方向并没有门可以出入。我方才领着杨应等人一直在房上看着,外面搜寻的家人也离火神庙院墙很近,若是翻墙进入,是应当能够看到的。若是向东逃便会遇到琉璃大街和琉璃厂帮忙捉贼的人;若是向西逃,我家的后门就开在西边,那时已经有人从西门出来捉贼,亦是无路。”

“怪事!”杨应也说道,“这家伙莫非钻到地底下去了?”

众人仍不甘心,又一直搜寻了两个时辰,一直到五更天的时候,还是没有结果,连一点儿血迹和脚印都没有找到。不过,总算还是有一个收获,就是在黑衣人倒下的地方,找到了一块花斑玉螭虎佩。

王鼎将这块花斑玉螭虎佩拿在手中,只见上面有一只依着玉斑刻就的红虎,刻工精细,栩栩如生,张牙舞爪,似欲奔出。王鼎看了一会儿,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便将花斑玉螭虎佩小心收起,又留了三个人继续守在此处监视,自己急急赶到持正书堂去看望父亲王杰。刚到府门,见刑部与六城巡捕营的人已经赶来,巡捕营的人在府外游弋巡查,戒严封路;刑部的衙役则将府门把住,对进出的人,细细盘问。

王鼎来到父亲居住的持正书堂,正待进去,却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从屋中走出来。王鼎认得此人是刑部尚书铁保,旁边一个人陪着走出来,正是父亲王杰。王杰虽已是七十三岁的古稀老人,但精神矍铄、耳聪目明。两个人走出来,看见王鼎站在院中,铁保笑道:“是王二爷啊,方才听说你捉贼去了,倒着实为你担心。”

王鼎见父亲没事,方才把心放下,亦笑道:“那贼武功的确是很高强,却是不愿弄出人命。与我会面时,虽有机会下手杀我,但手下留了情。我后来用西洋枪将他射倒在火神庙墙下,不过,我们找了两个时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奇怪。按说前有高墙,后无退路,左右都有堵截的人,应当是无路可逃的啊。”

“不愿弄出人命?不是吧?你家大管家施正被杀死在东厢房中,且是只一刀就捅在要害之处。看来凶手不仅不怕出人命,而是必欲置施正于死地的。”铁保说道。

王鼎诧异道:“凶手用了刀子?我夜里看那三个贼,都是使的棍子,却没有使刀的啊。”

“的确奇怪,方才我着人查验了贵府中受伤的家丁,亦都是棍伤,且伤在不致命之处,为什么偏偏要对施正下死手?而且用的凶器也不相同?”

王杰叹口气道:“虽然遭了一回贼,施正亦不幸遇害,但万幸的是,方才清点了东西,却是一件值钱的物事也没有丢。”

王鼎又是一惊,夜里分明见到两个贼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越墙而去,众人都看得清楚,怎么却没有丢东西?

两个月后,奉乾隆敕旨办案的张问陶来到王杰的府中。

王杰听说刑部派了一个五品郎中前来办案,觉得很意外。两个月来,刑部与南城都察院倾力查案,刑部尚书铁保亲自督办,都没查出一点儿眉目来。这个三十出头,默默无名的五品小京官又有多大的能耐?

王杰是军机大臣、上书房总师傅、东阁大学士、太子太保,是官居一品的大员,根本就没把张问陶看在眼里。张问陶虽是奉旨办案,但王杰连迎都不愿意迎一下,只让孙子王笃将他引进来。

张问陶随着王笃走过两进院子,经过一条游廊,又穿过一道屏门,方进入持正书堂的院子。王笃对张问陶道一声:“张大人屋里请,老爷子在里边等着呢,我就不奉陪了。”说罢,施个礼退了出去。张问陶跨步走进正房,房间左侧是卧房,靠西一张花梨木的床柜,饰以延年益寿团鹤千年的线雕,紧挨着床柜是一张红木雕花床,床上置一小桌,王杰坐在桌旁,正拿着一本书看着。

张问陶走过去,长揖一礼道:“下官张问陶见过王中堂。”

王杰又抽了几口烟才道:“你是刑部郎中张问陶?我听说,你在乾隆五十八年破获了十五年无人能破的陈年大案,又在今年木兰秋围时帮太上皇找着了宝贝,所以才讨得了皇上的旨意,来查这个怪案,真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勇气可嘉。”

张问陶笑道:“京师乃藏龙卧虎之地,下官怎敢张狂?只是太上皇一时抬爱,敕命下官查破此案,下官自当勉力为之,不敢稍有懈怠。发案当日情形,下官已向刑部、南城都察院和六城巡捕营问过了,但还有一些事情不能明白,需向老中堂请教。”

“你讲。”

“所有人都证明,当时共有三名强盗,凶器都是铁棍,为什么大管家施正却是死于刀下呢?我看了看那凶器,是一把七寸长的匕首,小巧精致,以墨玉为柄,用黑鲨皮包着,刀身两面各镶了七颗剖半的东海珍珠,刀柄还以金丝缠绕为图,显然,这是一把非常名贵的匕首,但也是一把只能用作装饰的匕首而决非杀人的利器。如果用这把匕首作武器,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事起骤变之间,仓促用之!由此可推知,管家施正绝不是强盗所杀,而是另有凶手!”

张问陶讲完最后“另有凶手”四个字,只见王杰拿烟的手抖了一下,些许烟灰飘落下来。

“我方才同令孙一起走进来的时候,令孙告诉我,那夜强盗将您击昏后,他和随后赶来的家仆就一直守在您身边。您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事,施正呢?他还活着么?刀呢?’看来您已经知道施正被匕首刺死了。但我翻阅案卷,您的口录却是您在施正被杀之前被人击昏,那您又怎么会知道昏倒以后发生的事呢?王中堂,凶手到底是谁?恐怕您已经知道了吧?为何要隐瞒不说?!”

王杰再也坐不住了,将手中的烟袋往桌上一搁,走下床来道:“果然名不虚传,句句都问在要害之上。王某佩服啊!张公请这边坐,咱们好好谈谈。”

王杰将张问陶请到书房,分宾主坐下,王杰道:“其实杀死施正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张问陶不动声色道:“其实,我已经猜到几分了。施正先进入凶案发生地——就是您的东厢房,随后您拿着那把匕首也走进来。当他发现了您并要加害于您时,您将手中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

王杰又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当时只有我一人在场,你不过是初到我府,如何如亲眼见过一般?”

“王中堂,我并非亲眼看见此案。但我已经验过施正的尸体,并向刑部办过此案的官员查问过,管家施正的尸体,穿的不是睡袍而是天蓝缎袍和宁绸马褂,脚蹬抓地虎快靴。如果是事起仓促,急急出来捉贼,绝不会从容穿上这一身衣服的,更不会穿上袍子后还要再套马褂。而且抓地虎快靴是走山路用的,穿起来也比较麻烦。施正这样的打扮,必是早有准备,并且有远行之意。所以我推断,他是先于强盗进入您的东厢房。而且我从案卷中了解到,您在东厢房中设有密室,内藏名画。那么,施正深夜潜入这间房子,其目的很值得怀疑。而那把刀子,实在是不像盗贼的东西,倒是很符合您的身份,再根据您前后矛盾的口录,才有此推断。”

“噢,原来如此。”王杰对面前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便徐徐讲道,“那天晚上,快到三更的时候,我听到东厢房似有响声。人老了睡觉也轻,些许响动便能将我惊醒。我躺在床上又仔细听了听,听到几声轻微的敲击声从东厢房传来。侍候我的仆人都在西厢房那边睡着,东厢房向来晚上是不住人的。我起来将南窗推开一条缝隙,见东厢房内有一个光点隐隐闪了几下又不见了。我随手将那把七珠金丝匕首拿在手中,出了正房向东厢房走去,刚走到东厢房门口,突然有人开门冲了出来,伸出双手一下子掐住了我的脖子,借着月光我认出那人正是大管家施正。我当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手中的匕首已经插进了他的心窝,眼看着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便倒下了。我刚松了手,只觉得有人在我脑后用手一拍,立时昏了过去。以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

“显然是内贼勾连外盗,要偷走您的名画珍品。可为什么偏偏是施正呢?俗话讲,宰相家奴三品官。施正身为您府上的大总管,钱财权势都不会缺少,如何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事情?”

“这也是我这些天一直未能想明白的事情。我之所以不把施正做贼的事情说出来,就是因为他们施家子弟已经忠心侍候了我王家数十年。他爷爷施祥年轻的时候跟着家父做管家,倒了施正这一代,已经是四代家奴三代管家了。我实在不忍将此事说出,唯恐坏了施家的名声,更让施正的父亲施廉难受。其实施正本性还是好的,但近两年来突然手头紧起来,亦不知道他把钱花到哪里去了。我想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来,必是因为钱财的事,有把柄落在贼人手中,所以才被逼冒险。”

张问陶精明能干,使王杰对他刮目相看,也便尽力配合他的调查。

了解完施正之事,张问陶继续问道:“王中堂,经清点之后,您家中物件并无丢失,所藏字画也未少一件,但在许多人的口录中,又分明写着看到贼负赃物两包而去。”

王杰接过话道:“这又是一怪,你怎么看?”

“如果您的清点结果无误,贼负赃而逃的口录也是真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盗贼用假画换了真画!”

“啊?”

“如果王中堂相信下官,下官恳请您让我看一看您的字画藏品。”

“这不难。不过,你不用看了,我的字画的确是被人换过了。赝品仿得再真,也难逃我这一双练了数十年的火眼金睛。”

这一回轮到张问陶奇怪了,问道:“那么王中堂,您为什么在报失单时,却说什么东西也没有丢呢?”

“如果我说丢了,岂不便宜了那帮做贼的?只要我不说丢了字画,他们的真品就是赝品,绝对是卖不出好价钱的。”王杰哈哈大笑,接着说,“这些画如果卖不出高价,很快就会流入市井之中,而非藏入深宅之内,到时,便容易查访了。”

张问陶恍然大悟,不由赞道:“王中堂真是想得周道!真可谓算无遗策,令下官叹服!”

王杰身居高位,每日里听的奉承话也不少,但此时他对张问陶早起了英雄相惜之意,所以当张问陶将“叹服”二字回送给王杰,让王杰很是得意。他点点头,不由得又说出一件秘密来:“其实,这批换下我真画的赝品,也是我出钱让人临摹的。”

张问陶大吃一惊,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道:“王中堂,这、这是真的?”

王杰道:“大约三年前,施正向我引见了一个叫做贾柞臻的年轻秀才。听说此人有画工奇才,当世少有,可惜命运多蹇,郁郁不得志,所以前来投靠。我当场让他画了一幅《秋葵彩蝶图》,果然是画功深厚、笔墨精炼,无论是章法构图还是气韵风采都称得上大家。这样一个人竟愿意投到我门下做一个普通的门客,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当即就安排了一处雅静小院让他住下。

本来我还为他配了三个仆从,但被他婉拒。贾柞臻到我府之后,深居简出,几乎每日只呆在院中作画,除与我赏画对诗之外并不与外人打交道。那年腊月之时,他向我建议,说我在东厢房所藏的五十三幅古人名画,件件都是稀世珍品,若得一睹可为人生之幸,但这些名画经年深藏于密室之中,实在是暴殄天物,也有些过于自珍了,倒不如拿出来与人共赏,方有共乐之娱,若是怕丢失损坏,可由他仿作五十三幅,一定作得与古画一般无二。我当时便答应了他。从此,贾柞臻便在我的东厢房中蛰伏了三年。

此间,我曾几回去看他作的仿品,竟然件件都酷似原作,几可乱真。正当我为得一画界奇才而欣慰时,他却在今年七月突然失踪了,与他同时失踪的还有那五十三幅仿作。我问施正此人的来历,他说他也是街头偶遇,见此人身怀绝技却落泊江湖,不由生怜,所以引荐到这里。因为没有任何损失,就没有深究,只认为此乃怪才之怪举罢了,并未上心。没想到,他三年潜心仿画,竟早存了偷梁换柱之心。若非那晚施正败露形迹,恐怕我至今还要被蒙在鼓里。”

张问陶问道:“三年之中,他日日与真品亲近,难道就没有想过卷真画而逃么?”

“我与他萍水相逢,怎能轻易将此画交与他保管。他取画仿作之时,我都要派二十四个人轮作三班看守,时时守在他的身旁不离,就是他出恭的时候都有人看着。而且贾柞臻是不能出这个院子的。每到晚上,还要将仿作和真品全部点好数目,对册登记后收起密藏。贾柞臻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仿画作成之后,方才让他带着赝品回去修改,真品是一件都带不出去的。”

张问陶叹道:“王中堂所为不可谓不周密,而贾柞臻之举更是步步设套,布局精妙,竟蛰伏三年而不露一丝痕迹,又有一批武林高手相助。看来,咱们的对手不是一般强盗。”

“说得甚是!经此一番长谈,张公的推理缜密细致,毫微不落,让我耳目一新,太上皇果然没有看错你啊。你来说说,这件怪案的线索究竟在哪里?如何才能查到案犯呢?”

“王中堂过奖了。下官认为,此案看似无头,其实案犯并非做得天衣无缝,已经留下三条线索。”

“你讲。”

“头一条线索便是王通判(王鼎为正六品京府通判)拾到的花斑玉螭虎佩。这块玉虽然看起来很像和田花斑玉,其实是用岫岩玉经过加工浸染制成的伪玉。和田玉为四大名玉之一,羊脂玉又是和田玉的上品,已经很是少见,而羊脂玉上有天然形成的红斑,即花红斑玉,更是上品中的极品。这种罕物,只要能得到巴掌大的一块,即可享终身富贵。因为这种玉实在是太名贵,要想仿造亦是不太容易,这要比仿画更要难上十分。

因为仿玉与仿画不同,第一,假玉毕竟是假玉,其质地与真玉不同,求一块做假玉的材料亦是比较难的;而对于仿画来说,无论真画假画,真假之别主要在画功上,纸墨反而容易仿造;第二,但凡琢玉的技艺都是家传,轻易不传外人,再加上自古以来就有‘好人不下作坊,好马不上磨房’的说法,琢玉行当被视为贱业,所以这个既难又贱的行当,几乎不可能会有外人入行。这样便好查得多了,只需在京城的琢玉匠中细细查访,有哪个琢玉坊卖过这块伪玉,又卖给了什么人,即可顺藤摸瓜将此物的主人查到。

“第二条线索是已死去的大管家施正。此人年届四十,在您府上已经做事二十多年,从没出过什么岔子。但自从贾柞臻入府以来,施正的性情大变,花钱如流水,钱财又去向不明。可派人查清他近三年来与府外的什么人接触频繁,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从此条线上也有可能查出盗贼的身份。

“第三条线索是马车。据我访查,失盗当夜有一辆马车停在附近,后来这辆马车又神秘消失。这辆马车很可能是用来转移赃物的。”

“为什么要用马车转移赃物?直接骑马逃不是更快更方便么?”

“直接骑马则赃物无法隐蔽,用马车则可以将赃物放入车舆,如果在车厢中设有暗厢,那更是能够毫无风险地躲过盘查。但使用马车却有一个麻烦,那就是从马车的装饰、样式、车身的刻饰等处可以轻易地了解到这家马车主人的身份,如果观察细致的话,甚至可以直接查到马车主人。我已命见过这辆马车的人将其形状描述出来,让画工画出,张榜寻找。不过,我想这辆马车不是盗贼偷来也可能是雇来的,其主人并不知道此事。”

十月初八,夜,二更。

宣武门外粉子胡同里十分热闹。粉子胡同是京师有名的青楼集聚地,这时正是揽生意的时候。

粉子胡同的起凤楼走进一个人来,年约四十一二岁,穿着金缎子小羔皮袍,天青缎缺襟马褂,走进来并不说话,只朝着里边看。堂倌见来了生客,急忙上来招呼:“爷贵姓?有几位?是叫局呢还是进大厅听戏?或是上楼坐坐?”

那人道:“免贵姓金,先听戏吧,再备些酒菜。”

堂倌将金爷引进正厅,那里早就坐了七八个人,戏台上一个花旦正在“咿咿呀呀”地唱,也不知唱什么。金爷正要问是什么戏,听堂倌又问一句:“您要填票呢?还是要挑一个?看来您是初次来这里,我叫几个姐儿下来?”

金爷道:“早就听说紫云是这里的头牌,就填她的票吧。”说罢,伸手拿了五两银子送过去。

堂倌听了,笑容僵了僵,悄悄道:“紫云姑娘早不在这里啦,我给您再找一个,管保比紫云还要好上数倍。”

“你道我是掏不起银子么?”金爷变了脸色,又掏出五十两银子拍在桌上,道,“你好歹给我请过来,我还有赏!”

堂倌将银子收在手中,却不走,把头低下来,凑到金爷的耳边悄悄道:“紫云早就被赎身了,您就断了这个念想吧。”

“噢?是谁给她赎的身?她又到哪里去了?”

“这我可不知道,我劝您也别打听。赎紫云的人可是个厉害人物,在京师里很有势力的,去年有个紫云的熟客不依不饶非要打听她的去处,结果叫人割了舌头,顺天府尹都不敢管,您说厉害不?您还敢在这里嚷?”

“不是我想见他,是我三弟一直恋着放不下她。他知道我要进京后,特意嘱我打听她的下落。你若是知道,告诉我,这里有重金相酬。”

堂倌一伸舌头,又缩了回去,说:“您是有胆,可我这玩意儿还想留着呢?得,冲您这五十五两银子,我给您叫个绝色的,包您和您三弟不再想紫云了。”说罢,转身便走了。

金爷见堂倌死活不说,亦不再争,转头听了一会儿戏。正听得入神,突然闻到一阵异香,转头一看,见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女子,不长不短身材、一张鹅蛋脸,薄施脂粉,打扮得甚是清新。

这女子走过来,嫣然一笑,道:“这位就是金爷吧。”说罢,便在他的身旁坐下。

“好一个绝代佳人,你叫什么名字?来,陪爷儿喝几杯。”金爷斟满一杯酒递过去。

那女子也甚豪爽,接过来轻轻一碰杯,一口饮了下去,笑道:“我叫锦云。您是头一回来吧?”

“初次到京,若不是我三弟告知,我还不知道京中有这样的仙境。”

“像您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不常到这样的地方来的。这回孤身而来,也并非是为了找乐吧?”

金爷被锦云道破了心事,不禁呆了一呆,遂笑道:“倒看不出你有一双好眼力。”

“做咱这一行的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我看金爷是个富贵人家,生得也英俊风流,到哪儿都吃香啊,如何却不识风月?”锦云也为金爷斟了一杯酒,眼神含着三分柔媚。

闲聊了好一阵,金爷才问:“紫云去了哪里?难道从良了么?”

“是啊,当初慕名而来的王公贵戚、文豪才子把门槛都踏得平了,排着队要娶她。可她一个都看不上,去年正月的时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来了几回,紫云便在二月随他走了,真是想不明白。”

金爷追问道:“那个老头长什么样?是哪里人?可在京城中做事?”

“这个人很是神秘,一来了便上阁楼,从不叫局看戏听曲,所以来了几回,却没几个人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听说此人手段十分了得,紫云的哥哥在两广做一个小吏,因犯了事被押解到刑部,都要砍头了。那人在刑部活动了几天,便没有事了,反而说是立了功,走的时候还赏了从九品的仓斗级。”

“可惜啊,可惜!我三弟两年前曾经一睹紫云芳容,听过她两个曲子,回去后就得了相思病,到今年愈发的重了,真个儿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瘦得都不成人样了,每日卧在床上,只念叨着紫云。”

锦云“唉”了一声,接着道:“可真是个痴人儿,只怕是没救了。”

“名医就在眼前,怎说没救?”

锦云不解地看着金爷道:“名医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就是您啊。”金爷说罢,伸手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轻轻送了过去,说,“我三弟说了,身子已到这个地步,他也就不敢再生妄想了,只求能得紫云姑娘一绺秀发,一件信物,便是去了黄泉也无牵挂了。所以还请姑娘帮这个忙。”

锦云看了看那银票,犹豫着,一双秋水媚眼来回巡睃。金爷见了,又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来送过去道:“姑娘只需告诉我紫云的去处即可,我绝不会让人知道是你说的。”

锦云伸手接了,把两张银票收好,轻轻道:“也算是您的运气好,正好遇到了我。我与紫云最是要好,去年她还托人给我捎过一封信,说她过得并不好,还作了一首诗,倾诉她的愁情怨结,但并未告诉我她住在哪里,只说在城南一座大院内。”

“你还记得这首诗么?”

“常常唱曲的人,记这个最拿手。我记得一共是八句:

西木锁动残雪消,马上回望路遥遥。里弄无人街巷冷,问天问地怎重逢?桥端河面冰方薄,家欲留春春无巢。

原知百难做官妇,外叹无人护紫云。

八句诗后还落笔写了一个‘郎’字。不知是什么意思?”

金爷默默地在心中记了两遍才道:“多谢姑娘指教。这首诗实在是怪得很,而且哀怨之气很重。你以后轻易不要吟了,亦不要让别人知道。”说罢,起身离去。

金爷离了起凤楼,叫了一顶轿子直出了粉子胡同。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他就近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刚安排了房间,就叫小二拿文房四宝过来,自己将墨研好,在灯下将锦云方才所念的八句诗写了下来。写罢,他仔细将此八句诗反复念了几遍,却没有从字里行间看出什么端倪,只是感觉一股哀怨之气扑面而来,好像很是后悔当初的决定。金爷自语道:“按这首诗的意思,紫云一定是想要设法离开,所以才写信要锦云帮她,地址不敢在信中透露,应当就在诗中藏着才是啊。”又将诗拿到灯下,仔细看了一回,突然笑道:“果然不错,原来在这里。”便将每句诗的第一个字重新抄下,却是“西马里问桥(乔)家原(员)外”七个字,再加上最后单写的一个“郎”字,是“西马里问乔家员外郎”八个字。

原来这是一首藏头诗,将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再加上最后单写的“郎”字,意思是让锦云到西马里问一个做员外郎的乔家。西马里是京师南城的一个胡同,并不难找到。

这个金爷,就是沐清一。张问陶九月接旨到部任职后,又特意从宣化府将跟随自己多年的沐清一也调了过来,并将沐清一从九品司狱提为正八品司务,随从查案。沐清一奉命查访施正生前的行踪和所接触的各色人等。他发现自从作伪画的贾柞榛来到王府之后,施正开始频繁出入起凤楼,每次只找紫云,将大把的银子都投到了紫云身上。直到去年二月紫云被人赎身之后,施正大为沮丧,再没有去过起凤楼。但到了去年五月后,施正又开始流水似的花银子,因为入不敷出,连外官见王杰的引见银子和庄户的孝敬银子都涨了一倍,但这一回却不知道他把银子使到谁身上了。

沐清一详细打听之后,猜到施正的反常举动一定与紫云脱不了干系,所以才来到起凤楼打探紫云的下落。待从藏头诗中解出紫云的住处,沐清一不敢怠慢,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五更刚过就去南城西马里踩了点,看好了乔家的位置,然后到五城巡捕营南城都察院调人。因为怕有人泄密,沐清一并不敢说是去找紫云,也不说是去西马里胡同,只说是夜里瞧见有两人打架,一个死了,一个逃了,已经查明凶犯藏身的去处,要去缉捕凶犯。

沐清一领着两百多人,一到西马里胡同就把乔家的大院围了个严严实实。沐清一将大门擂得咚咚响,喊道:“开门,开门。乔郎官,快出来!”

沐清一敲了一会儿门,听里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便找了几个腿脚麻利的营兵翻墙进去,将大门打开。沐清一带着营兵冲进去,但从前院搜到后院,整个大院却是空无一人。

沐清一带着人在院中细细搜了一遍,却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搜出来,只好先派人严密看守,自己赶回到王府向张问陶禀报。

张问陶听了,问道:“那个姓乔的员外郎可查出是什么人了么?”

“回大人,已经查出来了,是刑部员外郎乔树杰,前几天就不到部里去了,没想到却是逃了。”

沐清一刚刚说完,又有一人走进来,是个捕头。那人见了张问陶,施个礼道:“张大人,卑职奉您的命令,去查那块花斑玉螭虎佩的来历。经查,这块玉是京师北城琳琅琢玉坊的东西。”

“王捕头,你可查出此玉是卖给了何人?”“坊主说这个人并不亲自露面,送璞玉(未经雕琢的原料玉石)和取成玉(琢好的玉)

时都是托一个哑巴将书信、玉石和银票送到。

那个哑巴我亦查过了,是个乞丐,甚是愚昧,问不出什么来。卑职还打听到,这块玉是八月初三订做的,九月十五取的货。”

“哦?你是说九月十五才将此玉琢好,交与买主?”

“正是。”

“好怪。这块玉是王通判在八月初三那夜得到的,怎么会在九月十五才做好取走。难道盗贼还会时间逆转之术?不可能!决不可能!你问过没有,是不是还有第二块同样的玉?”

“坊主说,能做出这样的玉来,全北京也只有三家,而从工艺手法上来看,我拿给他看的这块仿造的花斑玉螭虎佩,的确是出自他手,就是九月十五交出去的那块玉。他也再没做过第二块这样的玉。”

张问陶眉头紧皱,问沐清一道:“九月十五做成的玉,却在八月初三就落到了王鼎手中。这种奇事,你怎么看?”

沐清一缓缓道:“大人是当局者迷啊。这不过又是一个偷梁换柱的把戏罢了。”

张问陶恍然大悟,点头道:“我懂了,原来如此。”

二人正说着,门外走进一人,道:“你懂了,我却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两个人转头望去,见王杰走了进来。沐清一和王捕头官职微小,急忙行了礼就要回避。王杰笑道:“不忙。沐清一,你讲讲为什么九月十五才琢好的玉,王鼎却在八月初三就拿到了呢?”

“王通判在八月初三拿到那块花斑玉螭虎佩与现在刑部存档的花斑玉螭虎佩并不是同一块玉。第一块玉很可能就是真玉,之后便被人用琳琅琢玉坊的仿玉调包了。”

“只有刑部直隶清吏司专办此案的人才有机会接触此玉啊?难道出了内奸?”

王捕头道:“卑职在禀见张大人之前,已经在刑部查过了。直隶清吏司员外郎乔树杰虽不在专办此案人员之列,却以清吏司长官的身份借看过这块玉。”

“恐怕借看过此玉的人并非乔树杰一人吧。专办此案的人员中就没有嫌疑么?”沐清一看看王杰道:“下官认为,内奸一定就是乔树杰。因为他已经失踪好多天了,而且死去的大管家施正也与他过从甚密。”

王杰仍是不解:“乔树杰为什么要冒着偌大的风险换掉真玉呢?”

张问陶接话道,问道:“真玉之中必有大秘密,若要破案,必得真玉才行。”

张问陶知道破案的关键是找到真玉,但一时也无知从何入手,他叹口气道:“现在三条线索已经断了两条,张榜悬赏寻找马车也有十多天了,还是没有任何音讯。这伙盗贼十分奸猾,恐怕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希望亦是渺茫。对手每一招都抢在咱们的前头,这一盘棋已经让他们占了先手啦。”

王杰也道:“如今案情已陷入迷津,下一步棋又将落子何处?”

张问陶紧皱眉头道:“此案中还有一处疑点,就是那个被王通判用燧发枪射伤的人,突然在火神庙墙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案子似乎与火神庙亦有些关系。”

“你是说火神庙可能是盗贼藏身之处?”“我已向曹大人(户部尚书兼顺天府尹曹文植)借了五十名捕役,又调了民壮两百名,将火神庙围得水泄不通,不许任何人出入。”

二人正在说话,一个捕役急急跑进来禀报:“启禀王中堂、张大人,火神庙的大小道士闹得厉害。现在几十名道士拿着法器,在庙门前又是敲又是嚷,非要冲出来不可。请大人示下。”

“出去看看。”张问陶与王杰等人刚刚走出书房,就听东北面火神庙那边传来一片嘈杂之声,隐隐还有钟磬之音夹杂其中。

王杰道:“不好,这群牛鼻子老道已经被你关急了,要闹事!”

张问陶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这个火神庙全名叫做“敕建火德真君庙”,供奉南方火德荧惑星君。该庙始建于唐朝贞观六年(公元632年),那时还只是一个普通道观,到明朝万历年间,因宫廷连年发生火灾,于是皇帝下令扩建火神庙,并赐琉璃碧瓦以压火,以保佑皇宫再不发生火灾,火神庙从此成为官方养供祭祀的道观,具有很高的地位。到乾隆二十四年(公元1759年),乾隆又下令重修,“门及后阁俱加黄瓦”。敢用黄瓦的建筑除了紫禁城和龙潜之地(皇子继位前的居住地),就只有敕建的庙观了,可见这个道观的背景是相当深的。

特别是在乾隆时期,乾隆亲赐御匾“妙统辰枢”、“紫霄香案”等多块匾额,又建“万岁景命阁”。每年六月二十二日火祖圣诞之时,皇帝都要遣太常寺官员前往致祭。火神庙的地位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张问陶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竟敢封庙堵门,胆子着实不小。

王杰、张问陶等人赶到火神庙前,这里早就闹得沸反盈天了,有骂的有闹的有喝斥的有哭号的。只见几十名道士拥在庙门前,前边十几个人有的拿令旗、有的拿丹帙,还有拿剑、刀、剪、尺的挤在前面要冲出去,后面十几个人则捧着铙、钟、钹、鼓、铃、铎、木鱼、磬、箫、笛、云锣等做法事的乐器又是敲又是打,嗡嗡哓哓,煞是热闹。差役们左堵右截,又怕伤了人,挤作一团,简直是乱成一锅粥了。

张问陶急忙走过去,大声道:“太子少保、协办大学士王中堂在此,谁敢胡闹?”

张问陶声音宏亮,这么一喊,庙前顿时静了下来。张问陶与王杰走到庙前,张问陶问道:“哪个是住持?”

只见前面的大小道士向两边一闪,露出一个人来,那人五十多岁,清瘦矍铄,两道长眉,一双细眼,头戴五岳灵图冠,身穿红鹤大氅法服,服中央绣有玉帝,天庭众仙相聚,富丽堂皇,繁缛精致,腰间扎一根龙虎大带,颇有仙风道骨的气质。那道长走出来道:“你就是张问陶么?”

张问陶见他问得不客气,也不在意,揖个礼道:“这位便是住持田永祥道长吧。刑部郎中张问陶这里见过了。”

田永祥很是轻蔑地看了看张问陶,道:

“前头刑部尚书铁保已经将本庙围了两个多月,因为事涉盗匪,有关公事,虽然多日不能吃受香火,我亦不计较了。铁保大人还怕我不高兴,特意找了礼部尚书、国丈恭阿拉出面斡旋解释,这事情才放下。刑部的人刚刚撤去,你一个小小的刑部郎中却又借了顺天府的差役前来搅事,是何道理?”

张问陶听他说话十分托大,又拿铁保来压自己,不由一阵冷笑:“本官是奉旨办案,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过,解不解围并不在本官,而在道长这边,只要道长说句实话,本官明日就命人撤出此地。”

“说什么实话?”

张问陶走前一步,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道:“你把钦犯藏到哪里去了?”

田永祥吓得一抖,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道:“你血口喷人!此乃敕建之庙,享皇家香火,太上皇亲赐八块匾额,怎可能藏匿逃犯?况且铁保大人已经亲自带人搜过,并没有查出什么来。你污我匿贼不报,有何凭据?”

张问陶又是冷笑一声道:“田道长说得对,我是一点儿凭据都没有的。但我断定,八月初三被王通判火枪所伤,消失于火神庙墙之下的贼人,此时就在你的庙中。”

“既然你如此说话,就随贫道进来搜一搜,若是搜不到贼,你可愿担干系?”

张问陶道:“田道长胸有成竹,必是早有准备。若是盗贼藏在庙中密室之内,你让我如何寻找?我知道长所为,亦是为情势所逼,不如还是请你亲自将盗贼交出,我保证再不找你的麻烦。”

田文祥怒道:“强词夺理,无理狡辩。让你搜亦不搜,让你解围也不解,简直是无赖之至,我要找礼部评理去,不,我要找皇上说理去!”

王杰官居东阁大学士,兼管礼部事务,虽然年纪大了,平常很少管礼部的事,但毕竟占一虚位,火神庙的事不能不管,他怕事情闹大了,急忙上前道:“田道长息怒,张郎中亦是奉旨办案……”

刚说到此,突然听庙内有人大喊:“走水啦—”

几个人向北望去,只见庙内数道蓝烟飘起,并且渐渐大起来,遮蔽在火神庙的上空。拥在庙前的道士见了,都纷纷扔了手中的家伙什儿向起火处奔去。田文祥对着张问陶喊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叫你的人去救火!快叫水龙会(水龙会是清朝的消防队)过来!”

围庙的衙役也欲前去救火,有一些人已经开始离队找水。“不许动!”张问陶急忙喝止,“队形不许乱,这是盗贼的调虎离山计!”

田文祥气极,大骂道:“混账!庙若是烧光了,我要你拿脑袋来赔!”

王杰亦道:“救火要紧!即便是找不到画了,亦不过是只损我一人而已,若是火神庙都烧没了,可是有损社稷啊。”

“王中堂,我看不妨事的。虽有烟起,但却不成柱形,亦不为黑色,一定是有人故意烧柴成烟,并非走水。”

王杰半信半疑,仍是不放心,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我兼管礼部事务,有维护坛庙之责,岂能坐视不理。”

田文祥也道:“张问陶,还不快叫人救火?!只要烧了一块太上皇的亲赐御匾,你便难逃其罪。”

就在这时,打西边飞也似的奔来一骑快马,马上人一边跑一边喊道:“礼部尚书恭阿拉大人请太上皇敕旨!立刻撤围,不得有误!”

张问陶猜得不错,果然是有人在庙后烧了几堆湿柴。但此时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张问陶垂头丧气地走进火神庙,说:“盗贼一定趁乱逃了,最后一条线索也断啦!”

第二天一大早,门前的衙役便领来一人。这个人自称王德,说他的马车曾被人借用过。

张问陶急忙问道:“那是什么时候?”“八月初三那天借过一次。”

“为何记得这么清楚?”

“以前都是让我赶车的,但那夜却没有,并且给了我三十两银子,连马车都买走了,所以记得清楚。”

“这么说,他们以前也用过你的马车?”“连最后一次,一共用过十三次,每次都给五两银子,出手很是大方啊!”

“那么前几次,他们用你的车都做些什么?”

“运石头!”

“运石头?”张问陶惊讶地问道。

“对,就是运石头。那些石头有长的有方的有扁的,有些还用麻纸包好,好像是什么珍贵东西似的。其实就是一堆石头,我跟着他们运了十二次了,所以看得很清楚,也不知他们花大价钱运这些没用的石头做什么。”

“他们没有说么?”

“我这个人就是不爱说话,更不爱打听事,大概也是为此他们才雇我的吧。就是这次向大人禀报,也不是我愿意的,只是听说凡举报者有五十两的赏银,我那婆娘连揪带打,这才动了心。”

“货主有几个人?长得什么模样?石头是从哪里运出的?又运到哪里?你还见过其他的人没有?”

“雇我的那个人是个圆脸,像个书生。每次他都让我在延寿寺南街口等着,然后货主带着三个人过来,大石头两个人抬一个,小石头一个人扛两个。那石头最小的都百十来斤,看样子这些人都有些力气,抬起石头来,一点儿都不费劲。装满车后,我就赶着车直奔泃河装船。”

“你可知道他们是哪里人?”“其他的事情小的一概不知。”

“那些石头是什么样的?你详细讲来。”“有些刻着花纹,有些刻着字,还有些用麻纸裹着的则像人形、马形什么的。”

“你下去吧,王捕头你带着他去领赏。”

等王德下去,张问陶大笑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说罢,让沐清一和他一起前往火神庙。

田文祥一听张问陶又来了,心里老大不高兴。但张问陶说是特意前来道歉,也不好不接待,只好让人将张问陶等人请了进来。

张问陶带着沐清一及七八名衙役走入火神庙,火神庙的庙门与其他庙观不同,却是开在庙观的东南角,外边牌坊额上刻四个大字:离德昭明。北面是万岁景命阁,就是玉皇阁。阁内供奉的是玉皇大帝,内有乾隆所题“万寿景命宝阁”匾额,偏东放一香案,香案之上青烟袅袅,上悬一块乾隆御匾,题着四个大字“紫霄香案”。在万岁景命宝阁两侧的连廊下各有一掖门,直通庙后一水亭。

田文祥见张问陶一声不吭,自顾自地在火神庙内逛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看,东摸摸西瞅瞅,心中奇怪,也不多问,只陪他将大庙走完。听张问陶问道:“田道长,你的庙观里可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田文祥被他问得一愣,答道:“并未发现缺少东西,张大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道长,你错了。你的道观中不仅丢了东西,还丢了许多呢!”

田文祥不高兴道:“张大人仅来过本庙两次,为何贫道都不知道庙观中丢了东西,您却知道呢?”

张问陶没有回答,伸手从一个衙役手中取过一把刀,突然手一挥,用刀背将身边一块石碑击得粉碎。

田文祥惨叫一声,大喊道:“这可是岳飞手书的石刻诸葛亮《出师表》啊,价值连城,你怎么毁了?”

张问陶并不说话,向前走几步,又是一刀,又一块石碑裂成三截;再一刀,第三块石碑裂开。

田文祥又是数声惊呼,连声调都变了,他大喊一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老道与你有何深仇,竟为如此之举!我今天和你拼了。”田文祥一边喊着一边一头向张问陶撞去,两个衙役一把拉住他。田文祥双目圆睁,仍是大喊不止,口中叫着:“来人啊,张问陶要毁庙啦!”

沐清一也惊得身体僵直,如做梦一般,瞪着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问陶走到一座雕像前,笑道:“哦,这是一幅天师降魔像啊,果然是做得逼真!”说罢,一刀下去,这块石像也成为碎片。张问陶捡起一块碎片走到田文祥身边。

田文祥喘着气,一边挣扎着一边道:“你毁坏神像,玷污圣地!你、你犯下大罪了!”“犯下大罪的不是我,而是你!”张问陶正色道“,你看看我手中的碎片,是石膏!你这里的石雕石刻全部是赝品,全是石膏做成的假货!”

田文祥不挣扎了,眼中愤怒的光芒换成了疑惑。

“有人用赝品把真货换走了,就像换走王中堂的古画一样。这次换得更彻底,我恐怕火神庙里,除了几座大殿的真身大像之外,再没有一件真品。”张问陶叹息着说道,“你看看,这是不是石膏做的?外边涂以假漆,经过数道工艺,看上去和真的一般无二。只有将其打破,才能发现真相!”

田文祥疑惑的眼神又变成了绝望,他痛苦地“唉”了一声,突然大哭起来。

张问陶厉声道:“由于你的疏忽失职,让盗贼有机可乘,竟让一座庙中所有的珍贵石刻全部被盗一空,只剩下一堆石膏像!你竟然还要包庇盗贼,以致数月不能破案!”

“贫道该死啊!贫道犯了大错,对不起先师先祖,愿一死谢罪!”

“田道长,你不能死!该死的是那帮奸猾的盗贼!田道长若能倾力相助,早日破案,尚不为晚。你告诉我,这两个月来,那个受伤的盗贼一直藏在什么地方?”

“这庙中有个地下密室,数百年来只有住持一人知道,盗贼就躲在那里边。”

“你为何要藏匿盗贼?”

“并非贫道愿意。这些个盗贼实在是聪明,竟是自己找到的。”

“嗯?既然是密室,且数百年来从未有人发现,盗贼是怎么找到的?”

“大概四年前,有五个正一教的道士来到本庙。他们自称是从新疆来的,因仰慕中土文化,渴望学习正宗的正一教精华,所以不远千里来到京师,希望能留在本庙中学习。他们还带来价值万金的宝物,贫道一时糊涂便让他们住下了。开始两年,还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这些人深居简出,让人感觉十分的神秘。今年五月里有一件事更是吓了我一跳。一日晚上,我突然失眠,到快五更的时候,便早早起来,没想到半夜里撞到了这五个人,而且个个和鬼似的,脸上涂着墨汁,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当时把我吓得灵魂出窍。过后,他们解释说他们在练一种西域的武术。但我还是非常害怕,便打发他们离开了庙观,没想到更怪的事发生了,今年八月初八,我到密室中放东西,遇到其中一个受了伤的西域道士。

“我当时十分惊讶,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密室的,又是如何来到此的。他说,他们两年前就知道这个密室了,而且知道此密室在火神庙南墙下还有一个入口,设以机关,十分隐蔽。他就是从那里来的,因为受了伤,只好暂以此地安身。

“我问他因何受伤。他不许我打听,还说他早已在密室中藏了火药,如果我要告发,便将火神庙炸成真的火庙。不瞒大人,这个密室中藏有千年的经卷及修炼之秘法,还有一些秘传经卷,还有……还有价值数百万金的宝物。我实在是不敢冒险告发,只盼他早早养好伤走掉,与本庙观脱了干系才好,所以一直隐瞒了三个月。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密室中的宝物,恐怕也被他换去十之八九了。”

“哼,贪小利而忘大义。”张问陶冷冷说一句,又道,“你带我们下密室看看。”

“好,好。张大人请随我来。”

在一所无人看守的偏殿之内,有一间十分隐秘的小屋。田文祥带着张问陶和沐清一进入屋内,又打开一个套间,在套间中他抽开了一块石板,说道:“从这里下去,就可以进入密室。”

田文祥打头举着灯笼,沐清一紧跟其后提着灯笼,张问陶走在最后。三个人顺着石阶慢慢走了下去,拐了两道弯后,便出现几个岔口,又走了好一会儿,方出现一个大厅,约有三人高,两丈见方,当中一个石桌,旁边有床有柜,像个居室的模样。“原来那贼就藏在这间石室里。”张问陶从田文祥手中接过灯笼,低着头仔细在石室中搜索。

一直搜了两刻钟,张问陶从柜底摸出一个东西,他看了看,惊道:“看,又是一块花斑玉螭虎佩!”

田文祥和沐清一急忙过来看。田文祥看了一会儿,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沐清一问道:“张大人,这块玉是真的?”

“是真玉!答案就在此玉之中。”“您看出来了?”

“你把灯笼举高。”

沐清一依言举高灯笼,只见那螭玉上一只依着玉斑刻就的红虎,张牙舞爪,呼之欲出。

“你瞧虎腹上有什么?”张问陶道。

沐清一和田文祥都凑近了看,只见透过灯笼的光线,在虎腹之中隐隐露出四个字“式大德超”。

田文祥不解道:“什么意思?”

“我早就听说和田有一种玉,玉中能天然成字。”

沐清一也问道:“那么,玉中的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您都不知道,这可怎么破案?”

“我虽不知道,自然有人知道。田道长,这块玉的事情,决不可再让他人知道。”

“张大人放心,以后贫道一切都听您的。”

当夜,王府中张问陶借宿之院。

已是四更天了,暗夜无星,杳无人声。一个黑影轻轻地从房上攀下,迅捷地走到张问陶的门前,侧耳听了听里边的动静,然后从背后抽出一把涂了墨的短刀,轻轻地插进门缝,只拨了几下,便把门闩拨开。黑衣人闪身进入房内,将门带上。这时,房内忽地一下亮起了灯。

“张问陶!”黑衣人惊道。

“正是本官,本官已在此恭候帮主多时。”

黑衣人笑道:“你以为你能捉得住我么?纵使布下天罗地网,我蔡孟贤也能轻易离开此地。”

“我并未派一兵一卒设伏。相反,此院中只有你我二人而已,帮主请放心!本官昨日在火神庙密室偶得蔡帮主镇帮之宝,知道你一定要在今日凌晨来取,所以备下茶点等候,欲一睹帮主面目。帮主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张大人好胆略!”蔡孟贤点点头,说道,“不过,我今日来此,可不仅仅是要取玉佩。”

“这个我亦料到,本官项上人头距你手中之刀不过咫尺,帮主若要取去,亦是不难的。蔡帮主不要心急,先吃些茶水,本官尚有些不明白之处向你请教。蔡帮主若能如实回答,我自然会让那块花斑玉螭虎佩物归原主。”

“你问吧。”蔡孟贤推开张问陶递过来的茶水。

“此茶无毒,尽可放心。”张问陶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问道,“贵帮中有不少仿作的高手、武林的高人,凭借这些技艺,不仅谋生有余,还可过上富足的日子,为何要做不法之事?”

“钱是越多越好,只会有人嫌少,却没有人嫌多的。仅靠为富人家看家护院做保镖,或临字摹画做闲客,能拿多少银子?不过刚刚使妻儿不致冻馁罢了。做这个买卖,一注下去少说万两白银,多则数十万上百万,又无多大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买卖如何做呢?”

“若探得哪家有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或古玩字画,便派人设法潜入其府中,或做书僮做幕宾或做杂役,进庙就扮作挂单的和尚,进观就假称取经的道士。这些人进去后,便寻机接近主人,了解宝物所在位置,并想办法见到宝物。或于半夜偷出,到早晨再还回去;或骗说主人拿出宝物允许临摹,或干脆将宝物多看几次后,便下手仿作。然后,再找机会以伪仿之作换下真品,便大功告成了。”

“为何说是没有风险呢?以赝品换下真品,主人不会发现么?一旦发现报官,真品如何出手?”

“大多收藏之人,都是将宝物深藏,并不会常常检查。若有发现,我们便改卖摹品,以假作真出售。因为真的丢了,那么摹品就可当作真品卖。我们被捉了也不过是出售假画假古玩而已,并无大罪。”

“蔡帮主潜入京师多年,为何没有留下一点儿踪迹?”

“呵呵。我们所盗之宝物,有些是前人所留,传到后人手中,并没有识宝的眼力;有些是藏入密室,成为终年不见天日的死物;还有些是私受的巨贿,决不敢声张。盗换去这些东西,大多是没有人能察觉的,且帮中有规,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做出人命来,所以多年无事,这次盗画,若不是错用了无能的施正,以致失手,也不会惹下这么多的乱子来。”

“施正已经是军机大臣、一品大员王中堂府中的大管家,为何甘心受你驱使?”

“一个情字便将他害了。我派人入府之后,便让人带他认识了起凤楼的头牌紫云。这个紫云弄得他目眩神迷、神魂颠倒。后来,我们将紫云骗赎出来,以此要挟,不由得他不听话。”

“花斑玉螭虎佩的四个字‘式大德超’是什么意思?又是何重要之物,值得你深夜冒险来取呢?”

“这个是帮中秘密,就不必说了。张大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已经问完,没有了。”“那块玉呢?”

“就在这里,你过来取罢。其实我并未将它藏于秘处,一直在身上带着呢。”张问陶从袖中将那玉佩取出来。

蔡孟贤一见大喜,急忙站起来要走过去拿,但刚刚站起,就觉头晕目眩,两腿发软竟一步也迈不出去,又跌坐回椅中。

“狗官,你下毒?”蔡孟贤咬牙切齿道。

张问陶笑道:“并不是毒,而是一种香,叫做失魂香。我自从得到此香,从未用过,今日遇到高人,不得已才用此下策。”

“你好狠啊,你我同中此毒,你亦不要命了么?”

“不与你同闻此香,如何能将你捉住?蔡孟贤,此香并非毒香,不过让人少时无力罢了,一会儿便会有衙役过来,通风之后,便可消去药力。”

“张大人,事到如今,我仍然不服,如若今夜我不来取玉,你还有何法能破此案?”

“蔡孟贤,你小看我了。你听过这句话么?‘天地万有,回复大明,灭绝胡虏。吾人当同生同死,仿桃园故事,约为兄弟,姓洪名金兰,合为一家。’”

“啊?”蔡孟贤惊讶地看着张问陶。

“我已查过刑部员外郎乔树杰的档案,此人曾与洪门有染,但后来又退出洪门。这使我不由得将花斑玉螭虎佩的四个字‘式大德超’与洪门联系起来,但洪门誓词中的一百四十八个字中并没有‘式大德超’这四个字的词。我知道洪门誓词原来是一百五十二个字,后来却改成了一百四十八个字。就是说,誓词中少了四个字,这四个字会不会就是‘式大德超’呢?又是什么意思呢?整整一天,我仍然一直在为寻找答案而绞尽脑汁,头痛不已。

但就在四更天,你拨门的一刹那,我突然想到洪门五祖中的蔡德忠、方大洪、马超兴、胡德帝、李式开五个人,五个人名字中间各取一个字则为:德大超德式。其中有两个德字,去掉一个德字,便是‘大超德式’,正与玉中的‘式大德超’四个字相符。如此一想,心中茅塞顿开。当初洪门五祖创立洪门,特意寻了这块含着四个字的宝玉作为镇帮之宝,并取玉中一字,放在自己的名字中间,以表示上承天意,顺天行道的意思。所以,掌此玉者必是洪门堂主以上的人物。”

蔡孟贤轻轻笑道:“张大人只说对了一半,仅凭这一半线索是捉不住我的,我来讲另一半吧。”

“难道我猜得不对?”

“张大人,后来此玉失传,洪门之中便再没有这个传说了,把誓词也改为一百四十八个字。今天竟让张大人猜出来,果然是不负盛名!”

“此玉失传了?”

“对,蔡德忠是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是他的二儿子。后来我父因犯了帮规被赶出洪门,临走之时,将由我爷爷保管的花斑玉螭虎佩偷了出来,这块玉佩从此与我父一起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后来,我父在西域创立新帮,以此玉为镇帮之宝,并改名为超德式,也是上承天意,顺天行道的意思。到了乾隆四十八年,我便带着一些兄弟来到北京,又在这里创立了分会,没想到苦心经营十数年,竟败在你的手中。”

蔡德忠被捉之后,虽然招认了京中几起大盗案,并将火神庙的石刻和王杰的古画藏匿之处讲了出来,却闭口不言帮中会众的行踪。刑部虽用尽酷刑,也不能得其实言。刑部无法,只得判其斩立决。因为知道蔡德忠的帮会中武林高手众多,因此在行刑之时,官府派了重兵押送刑场,但直到蔡德忠人头落地,并没有一个人搅闹法场。更奇怪的是,这个帮会从此便在京城销声匿迹,再没有了声息。

京师怪盗大案,轰动了整个北京城。京中的老百姓谁都听说过天地会、白莲教、八卦教、天理教这些大帮大派,却不知道北京还有这么一个专以赝品换真品的奇怪盗帮,顿觉十分新鲜。一时间,街谈巷议,众说纷纭,津津乐道,将蔡德忠传得如鬼妖一般,张问陶自然也就被传成了降妖伏魔的法师。

民间将此事传得神乎其神,朝廷也对此案十分重视。乾隆闻说张问陶破此奇案,叹道:“刑名之学其废日久矣,以成今日之书吏幕府与大清共治天下之势,船山(张问陶字船山)之能当为天下效之。”遂亲自题写“大清神断”四个大字的条幅,赐予张问陶,并加官一品,升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