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的隆冬季节,当睡到五更头时,常常被“嘭、嘭”的土枪声惊醒。睡在被窝里的我,大声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早起正在忙家务的母亲一边安慰我不要怕,一边告诉我那是渔民们在打野鸭,枪声是从我家北面三里外的王庄荡里传来的。
家乡古镇沙沟原是个四面环水的水乡小镇,像漂浮在水中的小岛,人称“荷叶镇”。镇子的四周是一望无边的芦苇荡,俗称两湖八荡,有官庄荡、王庄荡、团头荡、花粉荡等等。荡内水清草肥,鱼翔虾游,水生饵料极其丰富。每年冬天,北方的野鸭便成群地飞来觅食过冬,而这时正是渔民们打野鸭的最佳季节。
为了解芦苇荡中打野鸭的情况,我在十多年前的一天跑了半里路,在郭正湖圩边的一条渔船上找了一位许姓老爹,他就是枪帮的渔民,我和他聊了一下午。饱经风霜的许老爹祖祖辈辈在湖上打野鸭,他自已也打了二十多年的野鸭。提起往事,他一下子来了兴趣,侃侃而谈,在一旁的我听得入神,对水乡渔民的捕猎生活有了了解。
过去,水乡的渔民按照捕涝方式分为好多帮,如丝网帮、筚葑帮、大网帮、捣网帮、枪帮等等,俗称“十八帮”。其中的“枪帮”就是专业打野鸭的渔民。这些渔民一年当中的主要收入就是靠冬天打野鸭营生,春夏秋三季他们或以捕些小鱼小虾卖钱,或举家行船到他乡做些小买卖。
枪帮的渔民除了一条住家船外,还有一两条小枪船,这种小枪船用杉木钉成,长长的,一头尖,船身很窄只能容纳一人使用双棹行船,因而船速很快。船头支着一杆长管土喷枪,枪身是生铁铸造的,火药是渔民们自制的,他们将木炭研成细末和硫磺、硝按比例配制,而子弹则是像油菜籽大小的细铁丸,枪帮人装上火药,填入一把铁丸,点燃药信,无数的小铁丸借着火药的冲击力喷出去杀伤野鸭。枪帮人还训养了几只“媒鸭”,这些“训练有素”的媒鸭,会将野鸭诱引到伏击圈,当野鸭们悠闲地嘻闲尽情地觅食时,全不知媒鸭已悄悄游走,等待它们的却是悲惨的枪声。
一到冬天,枪帮人家就忙碌起来,他们准备了充足的火药和铁丸,结伙成帮近到沙沟湖,远到高邮湖、洪泽湖上打野鸭。每当清晨天色蒙蒙亮,枪帮人就划着小枪船,隐藏在芦苇荡里。他伏在小船上,屏气凝神地盯着前方。当发现草荡内有野鸭,枪帮人便放出“媒鸭”,“媒鸭”熟练地将远处的野鸭群引诱过来,便迅速飞走。当野鸭群来到土枪射程以内,这时枪帮人便点燃引信,土枪响了,喷出数以千计的细小铁丸,瞬间,野鸭纷纷从空中坠落,成了枪帮人的囊中猎物。
枪帮人收获后,对野鸭按大小进行分类扣扎,捆扎就地取材,拔下野鸭翅膀上的一根大毛,将毛管从野鸭的鼻孔中穿过扣扎打结。有一公一母两只大鸭一连的叫“对鸭”;有三只一连的叫“三鸭”,四个一连的叫“四鸭”,还有更小的八个一连的叫“八鸭”。
旧时冬季鱼市口,野禽成了主角,鱼货成了配角。地摊上一字排满了各类野鸭,还有野鸡、獐鸡、芦鸡、红鹳、青桩等等。
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禁枪令实施后,枪帮的渔民们自觉地向公安部门上交了猎枪,从那时起他们便改行再也不打鸭了。只有少数不法分子偷偷用网具张、用药饵猎取野鸭。如今,随着国家野生动物保护法实施力度的日益增强,水乡市场上再也看不到野鸭的身影了。
如今,沙沟地区成为国家湿地重点保护区,经过多年的整治修复,生态环境得到彻底改变。每当冬天来临,各种禽鸟成群结队飞来,在藕塘中、草滩中觅食过冬。前几天,我的一位爱好摄影的好友王先生,给我发来一组分享图片,他在镇西一处湿地附近摄影取景,不想惊动了正在荷塘中觅食的野禽,霎时,成群的野禽腾空而飞,其中相当一部分就是野鸭,其壮观场景正好被他捕捉摄入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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