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帖是学书主要方法,孙过庭《书谱》谓:“察之尚精,拟之贵似”,意思是说读帖要读得仔细,临帖要临得像。读帖是得之于心,临帖是应之于手。试想每当闲时暇日,明窗净几,焚一支香,泡一壶茶。于静坐中,安闲怡适,扫尽俗肠,然后取架上之字帖,棐几三展,明窗百回。置于手中摩挲把玩,读到会心之时,不觉心中欲书,手下技痒,乃铺纸濡墨,悉心临摹,此是何等惬意之事。然字要写得好,绝非易事,天资要颖悟,识见要宏远,聪明人须下笨功夫,数十年精力所聚,方有所成。笔墨虽出于手,实根于心,要雪其躁气,释其竞心,不取媚于世,不苟名于时,但游戏于精神之间,于不断的吐故纳新中,剖洗磨炼,方能从艺术内部的客观规律中获得创作的自由。纵观中国书法,就是一部不断推陈出新,继往开来的发展史。在当今快节奏的社会中,科技的发达、信息的流通、书写工具的改革以及西方文化的冲击,再加上艺术的商品化,书法这门传统的艺术,逐步失去其往日优势,但在书法界依然有一批志于求道的爱好者默默地耕耘、探索和传承着。
吾友李荣国,沉醉书道六七十年,曾拜海上著名书家单孝天为师,幸列门墙,得承启诱,每趋叩高斋而聆教益之时,则如坐春风。他深知临帖的重要,于是便一头扎进碑山帖海之中,日夕寝馈其中,操毫面壁,穷年皓首,未尝一日舍乎笔墨,可谓如痴如狂如醉;他嗜帖如命,曾节衣缩食,阅肆搜罗。于是物聚所好,每得一帖,则如获至宝,欣喜不已,于斋室之中息心静气,再四索玩,然后再精心临摹。他曾自云:“临帖写字是我寄托人生的唯一乐趣。”至今回首,尚且乐此不疲,虽终老而不为倦,我想兴趣与爱好正是支撑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唯一原因。
他又深知学书方法,入门须正,立意要高,而书法当以沉着为本。于是他又一头扎进楷法之中,以唐碑为主,学欧以立其骨,学褚以求灵动,学虞之温润,学颜之雄浑,学北碑以求变化,小楷则师魏晋,一晃就是数十年,可谓矢精专一,笃志不分。于是胸襟与识见并高,腕势与心灵日进,为其书法打下了扎实基础。其大楷则清动峻拔,锋颖秀发,小楷则精醇粹美,韵致清婉。稍年长些的书友都知道,上海书画出版社早年出版的书法字帖,不少皆出自其手。每观其楷书,点画波捺之间,使转运行之际,精气结撰,气格老成,令我不得不由衷钦佩。楷法既立,流溢为行书,则自然可观。其行书则由宋元上溯二王,起点极高。于清圆秀润中隐然唐人家法,所临各帖,无不惟妙惟肖,又能稍挟己意,置手中把玩,令人齿颊余香,回味无穷。
李荣国沉寂书坛数十年,为人低调,不事张扬。虽身居闹市,却心如止水。蜗居斗室,恰与海上著名学者周退密先生毗邻。晚岁以来,贫病交加,于书法却不减初衷,一往而情深。虽处繁华之中却甘于淡泊,不禁使我想起,“诗穷而后工”之句。这就是中华民族的一种精神,不戚戚于富贵,不汲汲于名利,依仁游艺,探颐钩深,此非变化气质之良箴、陶冶性灵之妙法乎?岂斤斤计较于成败得失乎?今将荣国兄平时临帖习作,纂集成册,公诸同好。非为扬其名,而在矜其志也。(刘小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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