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报 · 此刻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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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二十四节气
二十四节气,农时也,是物与候所达成的某种默契。节气到了,时令催人,该播种的播种,该收获的收获,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一个节点,错过了,一等便是经年。
今日寒露。同样带有“露”字,白露是夏秋的过渡节气,寒露则连露水都带着寒意。此时天气开始逐渐由凉爽转初寒,万物开始为深秋转入冬作准备。在《藏在诗词里的二十四节气》一书中,作家马浩说,景色之于秋,乃四季情景剧的一个段落,当我们走过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剧情到寒露时,便进入了高潮。
怨王孙
李清照
湖上风来波浩渺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秋天,尤其是暮秋时节,草枯水瘦,木叶飘飞,不免让人触景伤怀。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李清照这首《怨王孙》,却写得清新、灵动,行文如行云流水,流露出诗人欢快的心情。站在湖边,微微的秋风吹来,湖面波光浩渺,一眼望不透。
暮秋的寒露节气,花儿都凋谢了。眼前的湖光山色,却让人感到十分亲切,有种说不尽的美好。
湖面上,莲蓬已成熟,荷叶尽显苍老之态,岸边的野花杂草,赭黄的叶子缀满晶莹的露珠,水边沙滩上的鸥鹭,把头插进翅膀,似乎在埋怨着游人早归。
景色之于秋,乃四季情景剧的一个段落,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剧情到寒露时,便进入了高潮。红稀香少,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蘋花汀草,正是寒露的物候,准确点说,是黄淮地区寒露时节的物候。
寒露时的芦花,开得正好。此时,水是瘦的,细细的一脉水流,弯出一片芦苇荡,青灰色的芦花倒影在清澈的河水中,天空宝蓝,大约被芦花所吸引,探下头来,一不小心,片片白云也落到了水里,若有群大雁正好路过,那就更妙了,咔嚓一声,抓拍下来,就是一首精美的唐诗。
野生的金钱菊,平日里不起眼,混迹在草丛中,此时无疑成了主角,无论是成群结队,还是零星散落的,无不引人注目。其实相对成片的金黄,我更中意孤株的明艳,不娇夸,不矜持,在草丛中兀自绽放着,平平淡淡,温暖,能暖到人的心里去。蹲下身来,仔细地端详着,鱼鳞般的花瓣,浅浅的黄,苔绒绒的蕊,黄得浓烈,却嫩嫩的,瞧着瞧着,眼前便会模糊成一片晕黄的花影,思绪也随之飘飞了,似有感触,而又漫无目的。
露水,是大自然对秋的偏爱,明明地泛在翠生生的萝卜缨上,果蔬中,把叶片称缨的,为数不多,就我现有的知识,都是“萝卜家族”的,比如胡萝卜的叶子也叫缨子。用“缨”字比喻顶在萝卜头上的叶片,形象而传神,梗红面翠,表层有着绒绒的细毛,露水便附着在绒毛上,露珠缀在叶边,微风过处,滴答有声。当然,这要在心静时方能听得到,急匆匆而过,是不会听见的,这不是听力的问题,而是心不在焉。
过去,萝卜缨招病虫害了,趁早晨的露水没有化(蒸发掉),撒上草木灰,浅灰色的草木灰,被露水一浸,立马呈深褐色,看上去,就像顽皮的小姑娘披上外婆的藏青色的大襟褂,煞是有趣。草木灰含有钾肥,钾肥对根大有裨益,如此一来,既消除了萝卜的病虫害,又促使萝卜长个,可谓一举两得。
生长期的萝卜,水嫩嫩的,挑选个头大点的,拔出来,水红色的萝卜,长长的尾巴上满是肉色的毛须,撸掉带露的萝卜缨,擦一擦,咔嚓一口,清脆异常,甜甜的味道极爽口。
荷叶间的莲蓬悄然地睁开了眼,它是不知道荷叶的变化的,苍苍的荷叶不知何时变得不那么翠,仿佛叶片也变厚了许多,似乎随时就会被风摧折,无精打采的,水也随之暗淡了下来。小舟荡过来,那是来采摘莲蓬的,顺便也把秋意采摘了。
等到路边晒满了萝卜缨,芦花雪满头时,残荷正在瑟瑟秋风中听雨……这时候,草色已是满眼赭黄,鸡爪板桥霜,秋便走进了霜降的地界,寥廓霜天,秋便渐渐地远了。
定风波
苏轼
重阳
与客携壶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飞,尘世难逢开口笑,年少,菊花须插满头归。酩酊但酬佳节了,云峤,登临不用怨斜晖。古往今来谁不老,多少,牛山何必更沾衣。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载:“寒露,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寒露,昼夜的温差比白露时节更大了,水汽凝结成露,露水的寒气更重,旷野平阔,天蓝气清,又适逢重阳,少不了到郊外赏菊、登高。
带着酒与客人一起登山,江水倒映着秋景,倒影中一定少不了南迁的大雁身姿,人生于世,难得几次开怀大笑,趁着年少,在这大好的秋光里,一定要头上插满菊花,玩个痛快再回去。面对着佳节美景,不喝酩酊大醉,就对不起眼前的景色,朝着云山高处攀登,登高望远,下临滔滔江水,夕阳返照,波光粼粼,不要埋怨太阳快下山了,古往今来,有谁不老,怕是数也数不清,何必要像齐景公登牛山触景伤感、老泪纵横呢?
“登临不用怨斜晖”“菊花须插满头归”,东坡先生恬淡、达观的人生态度,似如一股清气,让人神清气爽。
重阳,又称重九。古人把自然数视有神性,自然数有奇数、偶数,奇数为阳,偶数为阴,九在奇数最大,乃阳中之阳,九月初九,两“九”巧遇,谓之重阳。重九的源头,可追溯到先秦之前。《季秋纪》载:“(九月)命家宰,农事备收,举五种之要。藏帝籍之收于神仓,祗敬必饬。是日也,大飨帝,尝牺牲,告备于天子。”
史料可查,重九节始于远古时期,成型于春秋战国,普及于西汉,鼎盛于唐代,并在唐代正式被定为民间的节日。重阳节,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之中,被不断地添加新的内容,诸如登高、赏菊、敬老等等。
可以说,重阳给寒露节气增添了丰厚的文化内涵。节气本来的意义,在于顺应自然,因势利导,指导农事。在从事农事的过程中,先人不断总结经验,丰富节气的内涵,形成了有关的节气文化。
寒露节气,有着寒露的物候,芦花白,菊花黄,蟹脚痒,小麦已冒芽,麦田里晾晒着山芋干,萝卜长成了,辣椒开始了最后的疯狂,在拼命地开花……
辣椒的适应能力让人佩服,春天栽种,天气尚寒,它在凄寒的风雨中,根紧紧抓着大地,汲取着温热的地气,来抵御不可理喻的倒春寒。到了盛夏,烈阳当空,辣椒在炙热的阳光下,开花、打纽、成长,由青变红,以它的鲜红回敬如火的阳光。及至秋天,它穿过末伏初秋的余热,走到浓浓秋意的白露,来到肃杀的寒露,依然葱茏茂盛,辣椒的枝叶不断生发,不断开花,嫩绿的叶,白色的花,寒露在花叶间凝结,晨曦中,闪动着明亮的波光。花褪,青青的辣椒长出来,朝着太阳的方向,这便是“朝天椒”,也成了寒露节气的风景,寒露节气的辣椒,个头小,辣味却更甚。
棵子上面的嫩辣椒青青的,下边的已经红了,摘掉红辣椒,撒在麦田里晾晒,白天晒,晚上露,晒干为止。
麦田里,小麦刚从土里钻出来,麦芽如针,早晨,麦针上穿着一滴晶莹的露珠,每一株麦芽都有,在田边遥遥一望,就像刚落过雨,神奇的是,雨都落在了麦芽上,地却是干干的,地里有成片红的辣椒,白的山芋干子。
山芋不好储存,农人便把山芋切成片,在麦田里晾晒,把山芋地腾出来耕种小麦,在寒露节气,好像所有的空地都被种上了小麦,需晾晒的作物,大都在麦田里,麦田便成了晒秋的大场。
菊花,在寒露时节,风华正茂。“我花开后百花杀”,菊花有着十足的个性,不受百花之主东君的挟制,我行我素,狂放不拘。百花迎着春风绽放时,菊花眼皮都不翻一下,自顾自地遵循着内心,慢慢地生长,百花开得姹紫嫣红,菊花长得枝叶葱茏,一团浓绿,蓄势待发,等待着时机。在大地一片萧瑟之时,菊花抬起高傲的头,给秋天注入了生机,温暖着人间。
菊花黄的时候,亦是大闸蟹最肥美之时,清代的李渔,嗜蟹如命,每年年初都要攒下钱来,以备购蟹,他自称这些钱为买命钱。蟹的美味在于自身的鲜,保持蟹的本味,最佳的途径,便是直接上锅蒸煮,佐料仅醋、姜丝而已。
柿子,此时像一盏盏灯笼挂在树上。在乡村,柿子树是不会缺席的,几乎家家都有柿子树,柿子树讨人喜,倒也并非因柿的谐音,老百姓图的是实惠,院中栽上一株柿子,让孩子们有点念想。柿子树不招虫,夏天,柿树如伞,树下摆上一张桌子,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晚上,把桌子撤了,搬来一张木床,纳凉度夏,月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柿子叶,筛下细碎的月光,银白的,似乎有着清露般的沁凉,父亲坐在床沿上,不厌其烦地讲着牛郎织女的故事,孩子们早已熟睡。
村头,有一株古老的柿子树,树身不高,却枝繁叶茂。枝衍四方,一蓬一蓬,错落有致,柿子树枝柔软,不易折断,那棵柿树就成了我们的游乐之所。我们喜欢在树上玩一种叫“摸瞎将”的游戏,一人用头巾裹住眼睛,蒙眼捉人,几人在树枝间跳来跃去,口中念念有词,或哼着流行歌,或调侃蒙眼者,或齐声唱着一首不知出处的童谣。若有人一时大意被捉,角色便会被互换过来,游戏继续……
红红的柿子,让寒露节气有了暖意。
节选自
《藏在诗词里的二十四节气》
马浩/著
花山文艺出版社
新媒体编辑:张滢莹
配图: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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