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15章左右超虐心的小说(长篇连载无上媚出)(1)

十六年前,罗忻二十岁,刚刚嫁入夏家满三年,已生了两位可爱的小公子,夫妇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合谐。

那时候罗恪刚刚十五岁,正是那青春年少、韶华倾负的年纪。

时至今日,罗忻犹记得那一年夏天,弟弟穿着素白的纱衣,内衬玉色素纱,伏在书房内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上看书,周身一片白光,是那样的出尘,似乎是将中秋的月光捣碎,揉入飘逸的云,冰冷的霜,迷蒙的岚,仿佛被迷雾笼罩了般,淡尽星霜。

就在那年秋天,罗恪和几个少时的玩伴郑志神、王友奇、杜非和秦之茂等世家子弟一起去城北骑马。那城北的玳瑁山上遍地红枫,正是火红的季节,罗恪一人去河边饮马之际,恰巧救了一位溺水的女子。那女子顺水飘过,身材娇小,一身紫衣,瀑布般的乌发缠绕在身上,长长的睫毛紧闭,面色苍白。出于好心,罗恪把她抱上马,带到了几里之外的紫云观去医治。她身上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直养了一个月方好,罗恪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那女子不会说话,似乎是个哑巴,而且丧失了记忆般痴痴傻傻,但罗恪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和真情。

他们之间的故事,没有人知道细节,只知道,为了她,罗恪和父母决裂,毅然决然地搬出侯府和她一起浪迹天漄。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那女子和罗恪的缘份前后加起来不到一年,最终死于一场针对罗恪的谋杀,她替他挡了一剑,顿时一缕幽魂,两个世界。

两人在盛开的时候路过对方的生命,最后竟还是不能携手。失去她的时候,他刚好十六岁。

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相拥时炽热的亲吻,所有刻骨铭心的深深依恋,所有鲜活而生动的生命,都在第二年的那个即将结出硕果的秋天,一起扑向盛大的死亡。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难回首,半缘修道半缘君。”一年后,他冷面冷心地娶了自己的表姐,广平侯夫人罗李氏的亲侄女李惠为妻。

李惠固然温柔娴淑,一心一意侍奉公婆,仰慕丈夫。但对那个男人来说,爱就是爱,变成火,烧成灰尘,化蝶也要在一起,譬如哑女;不爱就是不爱,转身即忘,电闪雷鸣,分分钟就可以了断,譬如李惠。

之后那些年,广平侯世子罗恪,京城第一风流才子名满天下,自称好酒无量、好色无胆、好斗无勇、好读书不求甚解,以“四无公子”自居,活得率意任情,恃才傲物,更精通剑法。他年少多金,相貌又堪称完美,举手投足间又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如果做人低调些,或许更能让人青睐,但偏偏是个浪荡子,总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纵情声色犬马之中,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气得双亲整日咬牙切齿,却也真真无可奈何。

李惠嫁给罗恪头的第三年,有一次在书房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找到一纸画卷。好奇展开,但见暗黄的宣纸上黑白两色,清淡素雅,质朴率真,寥寥数笔之间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身形——那低眉浅笑,面容恬淡,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环佩叮当,犹如一缕清风,亦或一盏茶,给人以千回百转欲说还休的滋味,安静得好像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旁边一首江城子词话——

“几年情思锁寒窗?南阁子,旧书房。清风倦意,乱了纸几张。多年风霜已不记,水茫茫,天苍苍。幽幽明月路一方,圆冷石,夜微凉。相对笙箫,笛声忽吹散。恍然惊觉枕边湿,松睡眼,影幢幢。”落款:罗恪——字体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字里行间蕴含着千般娇媚、万种风情。正是丈夫的手书。

李惠将那画轴紧握在手,只觉浑身如沐在寒风中冰凉,两行热泪不知何时已默然而下。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李惠的心情是怎样的——最心爱的丈夫一直都忘不了曾经的一段刻骨铭心——若是善妒的女人,必定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搞得人尽皆知,就算是普通的妻子,也肯定要暗暗打听这画中人的所有来龙去脉……

但李惠就是李惠,人如其名,贤惠如她,哭过了,也只是把画轴卷起,放回原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般继续整理书房,此生未再提起此事……唯一的不同,自那后她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夫妻不必探尽,探尽则多怨;爱人不必言尽,言尽则无缘…

李惠十七岁嫁给罗恪,二十六岁公公病逝丈夫袭爵而成为广平侯夫人,两年后病逝,阖府上下无不痛心疾首,守孝三年,回想斯人的音容笑貌皆历历在目,众人皆说,这京城贵妇如云,却唯有李惠方担得起“贞静”、“豁达”之词……

……

闲居在侯府的时光,辛妍感激白兔精二妮子的无所不能,她一声令下,只要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情感故事话本子,感人的、唯美的、伤感的、幸福的…她都能在第一时间翻阅,有不少还是珍贵的孤本。字里行间那些才子佳人的爱情段子看的她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看书嘛,无不讲个知行合一。古时先贤也说过:“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鉴于自己目前的情况,她还特意搜集了女追男的技巧和宝典,什么“金脸罩功”、“沾衣十八靠粘人术”、“投其所好,攻其七寸”、“欲擒故纵,有放有收”、“煮米成饭,先斩后奏”……可谓琳琅满目,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她辛妍小仙姑忽视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人家罗恪侯爷是从来不回家的人。

所以,自那晚在罗老氏老夫人房中获赠玉梳时见过一面以后,一直到三个月后年关将近、岁暮天寒之际,她都没有见过罗恪。所有的准备和功夫,都因为没有这个重要观众而变得毫无进展。

两个月的时间,连白冼风都来探望了她两次,二妮子已经出入侯府轻车熟路,还结识了一个燕子精好友,罗李氏身体已经大好,罗忻又怀上了第四胎——他们夫妻二人感觉真是好!可她一个风华绝道仙风道骨一身娇媚的女仙,竟只躲在这小小的院落里面形影相吊,每日里除了吐纳打坐,调香喂鹤,此外竟无所事事。

一日,当她无聊到几乎要将绣琦园的花瓣都数完得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是该出去重新找点乐子了。

对镜梳洗,薄施粉黛,套上一件罗忻送给她的素色长裙,她迈著莲步出了侯府。

当朝风俗,全民尚茶,整个京城,大小酒楼六七百座,茶社一千余处。不论走到一个僻巷里面,总有一个地方悬着灯笼卖茶,插着时鲜花朵,烹着上好的雨水,茶社里坐满了吃茶的人。

虽身在侯府,却已久闻京城里无人不知的翠屏轩——坐落在棋盘街上一处热闹的所在,大小三个间铺面,春有翠叶红花,夏有凉亭水阁,秋有菊蕊桂香,冬有深山霁雪,一年四季人声鼎沸,生意好不兴隆。左右无事,去散心也好。

出了侯府大门,正犹豫着道路怎么走,猛地一匹骏马从街角飞驰而过,“嘶”地一声立在府门口,几乎就在辛妍身前一米处方停下来,那马的鼻息几乎喷到辛妍面前。若是寻常弱女子,恐怕此时早已吓得瘫成一团。

辛妍身形娇小,身高刚到马的下巴,抬眼就看见马的鼻孔冒着浓浓的白雾。

那马儿甚是矫健,一身枣红色的棕毛,两只像树叶一样的耳朵,又黑又有神的大眼睛。马背上的人么,似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眯着眼睛抬头望去,正对上一张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俊脸。

那人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脚蹬皂靴,头戴网巾,柳眉下黑色眼睦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乍看之下,实属上等货色。

但她辛妍向来于男色上是刁钻的,既看惯了师兄白冼风和罗恪的姿色,再看这人便觉不如——一个男人既入不了她的法眼,那就与他身下的马没甚区别——当下也懒得作声,回身便走。

那人先是惊异于辛妍的沉稳与大胆,见她转身准备离开更是诧异无比,忍不住叫出声来:“姑娘你没事吧?”

其时正值隆冬,寻常人出门无不披风皮帽包得粽子般严实,但眼前这少女却一身单衣,看起来恬淡平和,那绝世的容颜,直教任何一个男子看了都会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辛妍脚步都没有停,简单挥了挥手,“没事。”

随即消失在人群中。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那男子忍不住握紧了马鞭,嘴里自语道:“像,真是像。奇怪,这姑娘竟是侯府的人吗?罗恪那小子又何时开始金屋藏娇了?”

到了翠屏轩,隆冬季节却是生意出奇的好,随便打赏了一两银子,店小二就忙不迭地腾出一张靠窗的位置。

“姑娘,来壶碧螺春如何?此茶条索紧结,卷曲成螺,冲水再掷,照旧下沉,又与果园套种,嗅之有茶香果味,实为绝品。”

又一两银子甩在桌上。

“甚好。”

辛妍吃惯了自己惯常的花茶,偶一换口味,竟觉得颇不习惯。那茶味甚浓,说不上好喝,于是就低头看那行色匆匆的街头男女,天色冷阴,看样子,是准备下雪了。

一回头,几碟做工精细的素色点心已放在身前桌上。

“我没点这个。”

“是隔壁桌子的那位公子替您点的。”

小二笑着轻轻朝邻桌指去,旋即甚有眼色地躬身退下——这等青年男女的戏码,他太了解了。

顺着眼睛看去,却是个美貌公子,微微一笑,纤尘不染,冰肌玉颜。

虽然和罗恪相比大大不如,不过也算上等货色了。

“这位公子,何不过来奴家身边一起坐?”

搭讪,无论多少蹩脚的理由,都是那么实用。

……

翠屏轩楼上一个豪华的包厢内,大宣炉里一炉好香的烟气,袅袅不断的上升,四五位世家子弟正把酒言欢,个个都是轻袍缓带,面冠如玉,摇着折扇,神情潇洒地听着一位貌美的女子坐在一角弹着一柄墨色古琴。

“漂泊扁舟晚,寒烟水上生。

断岗吴札庙,乱石吕蒙城。

莫问楚人草,犹余汉郡名。

聊因风土赋,敢谓是西京。”

但见她淡扫娥眉眼含春,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一身绛紫色长裙,绣着富贵的牡丹,水绿色的丝绸在腰间盈盈一系,完美的身段立显无疑,雪白的手指如同划过溪水,轻轻拨弄着琴弦,伴着婉转的歌谣,令人浮想联翩——

那歌声一字一珠,时而象奔腾的大河,时而象轻飘的行云,只唱得群鸟息碌,百兽伫听,连天上的朵朵白云也舍不得匆匆离去。众人如云里雾里般痴迷,过了许久方回过神来,忍不住又是一片赞叹之声。

那女子起身回礼,姿色艳雅,一言一动,一笑一歌,无一不使在座在男人魂眼销迷,欲罢不能。她含神脉脉地朝着居中一个男子眨了几下媚眼,笑着说:“此曲乃是素素自己谱的,可还入得了‘四无公子’的法眼?”

当中那男子俊美绝伦,一嘴角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不是罗恪又是谁?此时他薄唇轻启,一脸坏笑地盯着女子,“确实是上上之作!”不知说的是人还是曲。

这个暗示的动作看得旁边几位公子哥大声唏嘘抗议,当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公子几乎就是拍案而起了,“这眉目传情也太明显了吧?薜姑娘刚从南京过来,敢情就是奔着罗侯而来的?枉我仰慕薜姑娘那么久啊……”顿时捶胸顿足般鬼哭狼嚎。

众人皆无奈扶额。

“薜姑娘,这杜大傻子爱慕你已久了,今日被罗恪横刀夺爱,真是忿难平啊。”说话之人一双剑眉下长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嘴角几缕硬须,英武中透着儒雅。

薜素素扬起水袖轻轻遮住轻抿的嘴唇,“郑公子客气了。杜公子是拿奴家开玩笑呢。”

“我哪儿敢拿薜姑娘开玩笑啊,薜姑娘名满南京,能诗、能写、能画,而且还会骑马弹瑟,绰号‘武状元’,南京城里为姑娘倾倒的名人大有人在。此次姑娘上京寻亲,我等有机会近距离聆听一曲,真是三生有幸啊,”那杜公子说着此话,一双贼眼中几乎滴出水来,“姑娘天姿国色,我见过的女人里面,你是最美的。”言毕,还竖起大拇指以示嘉奖。

旁边几个人都忍不住爆笑出了声,“杜非真是性情中人呀。”

“天姿国色也罢了,这最美的称号,我看未必属于薜姑娘。”一个淡淡的嗓音传来,众人皆诧异地望着此人,连薜素素都愣住了。

杜非忍着一腔火气,“哦,征蛮兄何出此言,难不成还有人美过薜姑娘的吗?”

那人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怵,“我是个武人,一向最看不得女人。不过今早在罗侯门口却见到一个极品……”

啊??众人同时回头望向罗恪,竟有此事?一向流恋花丛有家不回的罗恪,居然在府里养有相貌超过薜素素的美女,并且被一向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李征蛮少将军称之为“极品”,此等消息真是闻所未闻!

罗恪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喝了一半的茶水继续送进嘴巴,连衣袖都没抖动分毫。

众人中,杜非年纪最小,气量最窄,也最爱慕薜素素,当下以非常不爽并极具挑衅的态度扬眉威胁道,“罗兄,你什么时候开始金屋藏娇了?既是如此极品,怎么见你最近还是没回过家呀?由此可见,征蛮兄的品味有问题。”

他的一番推断引来众人一片附喝。那李征蛮是这些人中相貌仅次于罗恪的第二美男,他行武出身,身形高大,臂膀结实,那隆起的健壮胸肌再加上低沉的嗓音,早已迷低了京城一片春心萌动的闺阁少女。李征蛮是罗恪的儿时好友,两家都是世交,二人一起长大。后来罗恪袭了爵进了文渊阁,李征蛮却生性好武,进了兵部武卫官。

听众人说他品味有问题,李征蛮只是笑笑,没有辩解,拿起酒杯将方才的半杯残酒一饮而尽,却不知角落的薜素素正透过眼眶凝视着他果敢清隽的侧颜。

刚才一脸桃花相嘴角有硬须的郑公子都忍不住再次出声询问:“喂,罗恪,你家当真藏有极品货色?”

罗恪放下茶杯,“一个小道姑而已,算哪门子极品,”声音淡然。

哇!众人几乎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前阵子老夫人病重,听说是一个修道的女仙治好的,莫不就是方才这位?”

“正是如此。怎么,很奇怪吗?”

那郑公子名叫郑志神,是这帮公子哥中最年长的一位,也是风月场中的高手,当下剥了个桔子入口,笑嘻嘻地说,“学道修仙,男需守身,女须失身。女而守贞,反负色债,女而纵淫,便有舍身捐躯之功德,便可成仙。罗兄有些佳人在府,既能为母治病,又可兼收色债,真是诸多便利啊。”

众人均是一阵大笑。

罗恪也是微微一笑:“方才若不是征蛮提及此人,我竟才想起来自己已有月余未回家了。”自入冬以来,他经常蛰伏在这翠屏轩,包着一间厢房,每日醉生梦死,好不快活。母亲几次差人来接,都被他打发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烦。

半晌不语的李征蛮此时突然发声,“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两人相视一望,一时无话。

门外却突然一阵吵杂之声。

“怎么回事?”郑志神问薛素素。

“本馆新进了几位西域舞娘,今日第一回登台,表演的是最精彩的蛇舞,几位若有兴致,不妨打开那扇内窗,居高临下慢慢欣赏。不过,若说效果最好,当然还是稳步大厅……”

话音未落,郑志神已推开两面向一楼大厅的一扇窗户。

几位公子效仿,纷纷推开窗户向下张望,连李征蛮都来了兴趣。唯有罗恪慢不经心地喝了杯酒,依旧在大桌边稳坐如钟。

那窗户甚大,一楼大厅正中心的舞台一览无余。

鼓声响起,充满异域特色的七弦琴传来天籁之音,六七位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异域女子接踵而出,面上轻如羽翼的细纱难掩满面的娇色,紧短窄小的上襦勾勒出美好的曲线,下腹一个个豌豆大小的肚脐饰以银链,在高速旋转身体的同时发出叮当的脆响。

“好!”大厅已是人头攒动,鼓掌声、叫好声、不怀好意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楼上的一干众公子也早已乱做一团——

“此等货色,世所罕见,快把那王老板叫来帮我们引荐!”

“等等,”却是李征蛮大叫了起来,细长的手指冲着大厅一个僻静的角落,“那不是罗恪府上的道姑吗?怎的坐在一个男子的怀中?!”

惊天的消息一经发出,众人对那些番邦女子再没了兴致,目光齐刷刷的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舞台周围,上百道人影矗立,而此时众公子的目光,都是带着一些迟疑地望向大厅的西北角,靠窗的位置,那里,一个身着素裙的女子偎依在一个男人的怀中,柔顺的长发,犹如瀑布般的垂落,尤其那对清澈见底的琉璃眸子,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宁静和淡然。

男的,一身锦袍,背对着众人,一时看不清面貌。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朝着罗恪望去——

因为,方才,诸公子看的清清楚楚,那女子一双雪白粉嫩的纤细小手正被那男子紧紧握在手中反复摩挲,情到深处,忍不住就是一吻。

桌边却哪里还有罗恪的影子?

“罗恪呢?”杜非挠头。

“去,杀人了,”李征蛮托着下巴判断。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不约而同地朝门外走去。

“赶紧撤,等会儿闹出人命惹下官司,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

夜半时分,辛妍信步回到侯府。门口的小厮们是早已熟悉了,点头哈腰地恭身行礼,虽然很少露面,但平日里对他们都很客气,微微点一点头,便朝绣绮园走去。

走了一半,才想起早上临行前为了换香方便,在侯府的花园的山石间放了一个木鼎香炉,一整天过去了,料想其余味已清,此时正好取回,晚上配着龙脑香一燃,方显返璞归真的情趣,当下转了个方向,朝着花园走去。

那花园甚大,入园为窈窕幽径,绿玉万竿。中汇涧水为曲池,环池有竹树云石,纵横可达七八亩之阔。右有一平桥,过桥即见平屋五楹,叫做“中林堂”,是老侯爷晚年读书之所,如今早已空寂一片。那池前亦有亭、台、桥、馆。堂后一轩,枕池而建,称为“鹅群阁”。每逢下雨,坐在阁中,可听见雨声琅琅,风声兮兮,放眼望去,小山已被黑云所笼,如同泼墨画意。

辛妍找到早上放香炉的所在,正拿了块手帕擦拭着,却不料一个极浅的女声飘然入耳——

“不要……”

又软又糯,暧昧无比。

环顾四周,一片寂静开阔,夜色包裹着漆黑的楼阁,,影影绰绰,如鬼影般矗立着。

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阵风刮过,辛妍以为自己听错了,拿着香炉就要回去。

“啊……”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声音,源自一片假山乱石之后。她抱着香炉走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蔷薇架、荼蘼架和木香棚,此时天冷,满目枯叶,围起一道屏障,刚好掩住一个山洞。

若是有人,自然是躲在那里。

再走近几步,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里面昏暗无比,看不清所以。

饶是她素来胆大,此时也只敢慢慢走近洞口,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寻问,却听到里面传出声音。

“再……再重一点!快!”一阵低沉的女声呻吟着,伴着衣服的窸窣声和肢体的接触声,似是相当享受。

辛妍熟读《无上媚》,自然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轻轻一笑,看来是对野鸳鸯啊,她懒得扰人好事,准备离去。

  “先是不要,此时又要重点,女人,惯会口是心非……”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入耳畔。

辛妍一下子傻了般呆愣在地,紧接着——

“舒不舒服?嗯?”那男声嚣张中带着欢愉,细细听来,还伴着轻微的低喘和女人的低吟,想是分外甜美。

辛妍吓得连忙闪身躲到洞外一侧。

男欢*女爱,床笫*之私,居然,搬到了这里。而且,那男的声音,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随后,长长短短的呻吟和喘息——多么的清脆,似乎小鸟在欢快地啁啾;多么的凄婉,似寒风在敲打辛妍的心;多么的触人心弦,似来自灵魂深处的柔情。

此时此刻,任何一个闺阁中的女子都会面红耳赤地飞奔而走,并会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走过这个洞口,但辛妍就是辛妍,一开始的诧异片刻即消,随后在洞口择了一块圆石之坐下,便饶有兴致地听起了墙角。

“连日不见,自是想好好续话,却不想侯爷竟是醉成这样……”女子剩余的话,全被男人在她身上的攻城略地撞击得支离破碎,“爷,不管谁惹了你……若有什么怒火…只管在媚儿身上…发作就是…啊…啊啊……”

天色已然全黑,明月高挂天空,一道道银光透过干枯的树叶,阵阵冷风吹过,已为人仙的她丝毫不觉寒冷。抬头望天,瘦骨嶙峋的月亮在一片苍穹之间却是满目的绚烂。再望了眼石洞,也是漆黑一片。

不一会儿,一个恶作剧的想法涌上心头,随即心安理得地起身,面带微笑,轻轻地,吹起了口哨…

……

广平侯罗恪,这辈子只娶了一个正妻,大他一岁的表姐李惠,其父李法真,杭州宁宇织造府大掌柜,手握重金,富可敌国。

李惠从杭州嫁到了北京城,带来的行李一共有十船,光陪嫁的丫鬟就有二十个之多,加上无数的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字画古玩、盆栽名花并十方宝砚,用她母亲李何氏的话说:“普通人家十辈子花不完,王府公卿么,约莫只抵三辈子。”

是以李惠从来都视金银为粪土,到她死前两三年,夫妻之间更加不睦,除了晨昏之际向婆婆请安,整日便是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偶尔罗恪回府,竟连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李惠于是把自己随嫁的丫鬟,唤名媚儿的,挑出来给罗恪用作通房大丫头,顶替自己照顾丈夫,同时也盼她能生下一儿半女延绵子嗣。

那媚儿生的倒也不差,虽算不得国色天香,也算小家碧玉。主母死后,罗恪三年未娶,上面更无一个妾室,媚儿一向以半个主子自居,加上罗恪常年不在家,夫妇二人的陶然居便俨然成了媚儿的天下——整日作威作福,女王一般盛气凌人,她却惯会在罗李氏面前曲意讨好,哄的老太太倒也欢喜,下面的人敢怒不敢言,唯独罗忻尤其不待见她。

这日黄昏,听闻侯爷黑着脸醉着眼在侯府门前下了马,媚儿随即打扮的花枝招展地赶到跟前扶侍,等到罗恪面带火色地路过花园,迎面而见的就是那俏生生的通房大丫鬟像朵鲜花般伫立在风中,水汪汪的大眼一片水泽,红嘟嘟的粉唇娇艳欲滴,还似模似样地挤出那句练了许多遍的话,“侯爷,可想死妾身了。”

罗恪眼前,却浮现出傍晚十分在翠屏轩看到的那一幕,顿时一阵莫名的怒火直冲上脑。

前一秒,还拉着你欲“以身相许”,后一秒,竟坐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互诉衷肠”。

水性无常,女人,还真是复杂。

路过一个山洞,不由分说便拉她进去胡天胡地起来。

怀里的媚儿,半推半就,欲迎还休,嘴上说着:“此处风大,看冷了侯爷”,手上却解开裤带伸进了他的私处拨弄,待要入港,却又贞妇似的推拒起来,嘴上说着:“爷方归家,仔细累着身子……”

罗恪哪容他啰嗦,当即搬过她身子背对着自己,不由分说地将早已硕大的男*根直挺而入,下一刻已捣得她“咿咿呀呀,嗯嗯啊啊”地浪出声来。

“女人,且都是这么水性扬花吗?”

“我的功夫,就差了那人许多吗?”

回答他的,却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喘息。

等到辛妍来到洞口寻香炉之时,二人已就着石洞换了几个姿势,正是郎情妾意、欢喜非常之际。

借着酒劲,罗恪又将怀里的女人面对面抱着,双脚离地环住自己的腰,一双大手用力握她那丰盈的两瓣翘*臀,用力贯穿起来,直弄得媚儿大声呻吟,双手死死扶住男人那宽阔的肩膀,尽力舒展着胸前那一对颤抖不已的玉峰,嘴上却不停讨饶,“爷,快放过奴奴吧…”

忽听外面一声口哨声响,媚儿吓得惊醒般瞪大双眼,正要出口尖叫,却被罗恪及时捂住了大嘴。

黑暗中罗恪朝她使个眼色,又向洞的另外一个方向一指,媚儿虽然愚钝,也明白是此洞另有出口,要她先行离去的意思。

是以辛妍就这样再次在一个极尴尬的时刻又和这个罗侯爷侯爷打了照面。

站在夜色下的这个男人,高大笔直的身影随风而立,一身玄色的锦袍不扎不束,垂感十足的在脚踝出荡漾起伏,月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片柔和的暗影,流光溢彩的一塌糊涂。

“呦,野鸳鸯啊。”

一声低笑顺着辛妍的嘴角直泛上来,连那原本水灵的双眼都笑成两弯弦月,微风吹起她的柔发,将那让他刻骨铭心的容颜衬得无比清晰美好,男人那始终平静如死水般深邃的眼眸里,终于有了惊涛骇浪。

画面在此定格,瞬间碎裂。十六年了,一次次蓦然回首,却是弦月掠影,芳迹难寻,却唯有这次,月色朦胧中再看到了那魂牵梦绕的盈盈笑靥。

无数个画面在他眼前飞闪,那些永远都难以忘怀的时光,他们曾在雨夜拥抱着那个女人取暖,也曾亲眼看见她倒在地上,贯穿她心脏的利刃被染成了红色,她抬起头来冲他艰难一笑……记忆像是浩瀚的海洋,已将他瞬间淹没。

刹那间,风雨华梦,春归时候,似都在这人回首处。

“巧巧……”

那是从他心底里传出的声音。

随即,高大的身躯倾斜下来,刀削般的下巴温柔地抵在她的肩窝,宽厚的肩膀将她环起,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她侧脸贴在他胸口,甚至能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别离开我……”

那略带酒气又极尽温柔的低语,恰似一朵不胜凉风的睡莲。

他们靠得太近,连呼吸都要胶着在一起,她屏住呼吸,看到他的脸在靠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下颌,接着是近乎无色的薄唇,和那挺直的鼻梁。

极端的紧张中,她猛然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她感到唇边触到了什么柔软又冰凉的东西。

顿时,懵了。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后退,只是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僵硬地站立,大脑中是一片喧嚣的空茫。

一切来得太突然,在前一刻,他对她来说,还是一个不太可能接近的男人,哪怕略有些心动,也被扼杀在萌牙状态。

而下一秒,他却吻住了自己,并非是霸道充满占有欲和掠夺感的吻,而是那么轻又那么凉的唇间接触……如同,带着某种悲凉和绝望的告别。

她出于本能地后退,罗恰也在踉跄中环抱住了她的腰。

怔怔地抬头,就看到他的眼眸正好落在自己脸上,漆黑的瞳仁中有着太多意料之外的柔情和光辉。

她不语,而男人也显然没有替自己开脱的打算,于是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无声地扩散……

在世间呆的久了,话本子看得多了,辛妍最喜欢这一类的书: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激情如火的才子佳人,待到相思入骨、激情燃尽,与其相濡以沫、苟延残喘,不如含笑带泪,饮一杯水酒相忘于江湖,各自老去。

看那世间的儿女,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终是离别,聚聚散散散散聚聚,终是分散。儿女情长惹牵挂,是修仙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两样沾上哪样,也干不成大事。于“情”字之事上,辛妍觉得自己岂止是有智慧,简直是女圣贤,因为她,从来就没打算爱上一个人。没有爱,放手容易,受伤很难,真正的铜墙铁壁却又无坚不摧。她曾为了这个英明的决定而洋洋得意了许久,并曾赋诗一首以表心境,曰:“游戏人间无数年,风花月雪荡人间。相遇莫如不遇时,卿作鸳鸯我做仙。”

她也曾天真的幻想过,若看上(当然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凭着自己的姿色和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待到吃饱了玩够了,无须更多语言,我必与你相忘于江湖,以沧桑为饮,年华果腹,于百转千回后,悄然转身。所谓殊途同归,不如形同陌路;期盼相濡以沫,不如相望于江湖。多么美妙的意境!

美好的东西,往往却在意料之外。

一向视感情如粪土的她,却在这个极具魅惑力的男人面前,感到了自己的心跳。

一个人,要有多重的情,才会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她天马行空地乱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在他怀里愣了很久,手臂也自然而然地搂住了他的腰。

男人腰侧的肌肉也微微紧绷了起来,他将手放在她的肩头,又像是用了很大力气忍耐一样,仍旧是轻轻笑着,用和平和一样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怎么,和其他男人出去,玩得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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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 江城子

无上媚出(第一章 凤凰重华)

无上媚出(第二章 凝神静气)

无上媚出(第三章 侯府病人)

无上媚出(第四章 三魂七魄)

无上媚出(第五章 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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