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作为第五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和中国影坛的重量级导演以及中国精英电影文化的代表,正是他对社会和人性的思考,文化与历史的反思,使作品给人一种曲高和寡之感,也正是因为他对这些宏大命题的研究探索,他才成为中国电影史乃至世界电影史上不可多得的导演,其作品更是堪称经典。
影像符号传达情感和信息是通过艺术内容和艺术形式两方面进行的,是通过影像各个部分表现出来。电影《黄土地》作为陈凯歌导演的开山之作,为中国影坛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导演将镜头对准辽阔深远、贫瘠苍凉的黄土地,运用寓言叙事的创作手法将世世辈辈生活在黄土地人们的愚昧和麻木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翠巧打满补丁的红棉袄、残破缺口的水缸以及父辈们沟壑纵横的面颊,每个镜头的构成都具有影像符号的象征意义。
鱼,这一灵动的生物,是人们对美好希望的期许,在电影中更是对冲破封建束缚,无拘无束自由的象征。婚礼上人们沉默寡言,对顾青的热情置之不理,强烈的情感对比使得生命融入这愚昧落后土地的人们过着他们司空见惯的生活,享受着他们的“饕餮盛宴”。木鱼撒上调料被端上餐桌,不可食用的木鱼被赋予特殊的符号意义。老乡将木鱼端上桌,对顾青说是个意思,“意思”是说,黄土高原上的人很少吃到鱼,但又希望可以吃到鱼,“鱼”和“裕”同音,人们希望生活过得富裕一些。而将木鱼两字换位变成愚目,取其谐音便成愚昧。黄土高原的庄稼汉正如这木头做成的鱼一样愚昧不堪。狭隘的人们对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产生着敬畏,遵循着历史传统留给他们的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被束缚的思想支配着封建文化行动轨迹。导演将镜头对准翠巧这家人,翠巧的父亲是木鱼形象的典型象征,他无知且不思进取、对命运妥协,也正是他的不求思辨最终断送了翠巧的幸福,葬送了翠巧的生命。从他身上所折射出整个黄土地的现实境况以及整个民族的愚昧。他拥有反抗的权利可却没有反抗的能力,他看着女儿出嫁,凄凉的眼神和佝偻的背影向我们诉说着作为父亲的百般无奈。即使不情愿也无法改变,他只是这个生存空间的被执行者和被参与者。他如木鱼一样被浇灌上汤汁后摆在人们面前尽情观赏。这是一种现实与历史的无奈,一种在面对封建礼数和憧憬幸福生活的失衡。他们无法摆脱命运的悲剧感,正如整个民族都被一种沉重和压抑所笼罩。恰恰是陈凯歌对黄土地的深刻诠释完成了他对民族特性和农民命运的思考。
一、色彩符号
纵观陈凯歌导演的电影,《黄土地》、《百花深处》和《无极》里都出现了一个共同的符号: 红色。颜色作为符号常与所代表的意义具有重叠性。中国是一个崇尚红色的国家,古人认为,东方的青色象征万物生长,南方的红色则象征万物茂盛。中国人以红色为贵,红色代表着希望,热情,喜庆,成功等。陈凯歌导演将红色这一基调明快的颜色融入进他的电影中,衍生了不同的象征意味。镜头是对色彩直观的表达,《黄土地》中色彩的运用低调深沉,唯有红色这种富有张力的颜色在影片中显的格外耀眼。黑色的粗布棉袄、白色的羊肚手巾、红色的嫁盖头、至于其他的颜色可用可不用,就尽量不用,这是导演对整个影片色调的把握。婚礼上的喜庆的红色和人们麻木的面孔形成鲜明的对比,导演通过色彩的设置将黄土地上生活的人们的愚昧和冷漠凸现出来,也将一场看似喜庆洋溢着幸福的婚礼变成因愚昧而扼杀少女幸福的场所。翠巧出嫁时导演将整体基调定为黑色,红色被紧紧包围在黑色当中。这是一种暗示,红色是翠巧憧憬的幸福生活,这种生活很快将被黑暗湮没吞噬。在整个婚礼行进的过程中,红色贯穿始终,迎亲队伍中红色的轿子和迎亲队伍的黑暗色调形成对比,黑色的排位与红门帘产生强烈的色彩反差,对联上的“三从四德”与乡亲们麻木的神情都昭示着封建礼数对中国女性命运的摧残。对联是中国艺术的文化瑰宝,它是对来年生活的美好希冀,可是翠巧家门框上犹如符咒的红色对联却是强大腐朽的封建文化的象征。色彩的极端单纯化和浓郁被某些评论家称为“连自然界生生不息的变化排除在外。陈凯歌导演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守不仅仅体现在他的主题和叙事结构上,也体现在对细节的选取,对镜头的把握,对色彩的运用上。
二、人物符号
陈凯歌电影文化内涵的体现可以直接映射在他所设置的人物形象上。在《黄土地》中,陈凯歌将人物符号化,注重体现人物命运的发展轨迹,表达他对“人”的重视,体现人文主义关怀。《黄土地》中一共有四个主要人物: 翠巧、憨憨、顾青和翠巧爹。这四个典型形象分别代表着陕北黄土高原上不同的人物性格和文化意义。有人说,翠巧是理想主义的代表的人物,她本是千百年来封建文化下女性形象的象征,禁锢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和男权社会。她挑水做饭,缝衣纳鞋,她从不抱怨也没有反抗意识,遵从着从古至今的习俗。由于顾青的出现,她成为了向往自由并勇于追求自由的开拓者。可是这种追求是艰难的,即使最后她对自己的未来做出了选择,也无法挣脱命运的洪流,注定了她命运的悲剧性。当婚约如期而至,当那双似乎充满罪恶黑手伸向翠巧时,翠巧惊慌且不安的眼神诉说着“吃人的礼教”对中国妇女的摧残。可是这短暂的屈服并没有磨灭翠巧坚定地理想,她要走出大山,冲出黄土高原的束缚,寻找自己新的人生。翠巧在新婚之夜的出逃是一种隐喻,似乎预示着黄土高原上愚昧无知的人们必定能接受新思想的影响,照亮前方黑暗的路。也象征着整个中华民族的不屈精神。如果说翠巧是理想人物的象征,翠巧爹则是封建文化和男权主义的典型代表。翠巧爹体现着农耕文化的双重性,简单朴实,善良单纯但思想封闭,安于现状。将土地作为家,深爱着养育他的黄土地。陈凯歌在电影中想表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人对自然的敬畏,以土地作为依托深刻剖析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的生存状况以及反思整个民族的历史命运。翠巧爹是封建思想的代表,他麻木愚昧,无法改变女儿的命运,只能踪从着历史车轮将女儿的生命轨迹预设在这大山之中。他没有社会地位,可是在家里他是绝对的主宰者,拥有极高的话语权和决策权。在男权主导的社会下,女性地位极其低下,“三从四德,嫁夫随夫”这些封建思想深入人心,即使有深重的压迫,女性也没有反抗意识。翠巧爹代表的是封建落后的生产力,憨憨表面看似沉默寡言、木讷愚钝,其实他内心和姐姐一样,是受新思潮影响的新新人类。他虽然没有姐姐持之以恒、付诸行动的勇气,但当他下定决心时,他的脚步和姐姐一样坚定。最终,在一片祈雨的人流中,憨憨冲破人群的汹涌,逆流而上,奔向明亮广阔的未来。暗示了我们民族的未来是充满希望与光明的。顾青形象的指向性是明确的,他所代表的是冲破封建迷信,接受民主科学思想,救万民于水火的共产党员。愚钝落后的庄稼人无法接受新观念,他们看待顾青好像看待旧社会时期有钱地位较高的地主阶级形象。顾青是先进思想的闯入者,带给深沉的黄土地巨大的思想冲击。顾青给翠巧带来的思想转变是显而易见的,他给翠巧讲述南方解放地区的美好生活,在那生活的女娃们可以读书写字还可以参军,这些简单的话语彻底打开了翠巧封闭落后的心门。顾青这一形象具有双重性,一方面他是先进文化的闯入者,另一方面他也有着深深的无奈。他将先进思想带入封闭的黄土地,可却无法彻底完成他对翠巧命运的救赎,只能用“公家人有公家人的规矩”来搪塞翠巧提出带她离开大山的请求。当他再次返回黄土地时,翠巧早已被养育她的黄土地所吞噬。这是作为先进文化传播者的悲哀,乍看是顾青的软弱,实则这是一种面对制度和理想的深深无奈。
陈凯歌用电影传承坚定的文化立场,将人文情感和人文内涵通过影像传递给观众,运用典型的符号对传统与现代、物质与精神、生命与理想这些宏大的命题进行深入的探究,将“雅”、“俗”文化解构和重置后,用他独特的审美眼光和视角对整个历史和社会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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