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敏
我家小区的对面，是一所有名的重点中学。每当夜深人静，那栋砖红色的教学楼仍然灯火通明；双休日的学校门前，依旧车水马龙。孩子背着沉重的书包走进校门，家长则大多是一脸迷茫和无奈的表情。
由此，我常常会怀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
那时候，在许多人眼里，我是一个不像好人家出来的疯丫头：资质平平，成绩一般，相貌也没有小淑女般的甜美可人，基本属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角色。除了语文课常常能博得老师夸赞以外，其他功课都不值一提。
但是我很会玩。虽是女孩，胆子之大却不输男生。我会麻溜地爬上高高的竹竿，坐在粗壮的圆木杠上，撩起手臂，幻想着摘下天边的白云；我也会在地上摸爬滚打，练匍匐前进和瞄准射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成了校射击队队员，打个九环十环根本不在话下；我还会在沙泥堆里捣鼓花样：搭建房子小桥，捏出豆包月饼；我更会拉上同学，带着小桶铁铲，一起去钱塘江边捉螃蟹、捞鱼虾、摸黄蚬……
印象中，我们的家庭作业不多，一般都能在学校里就做完。放学以后，我们有大把玩的时间，我们可以在操场上或校园里打球、跳绳、跳牛皮筋、踢毽子、躲猫猫；也可以在家门口拍洋片、抽陀螺、丢沙包、跳房子、滚铁环、丢手绢、翻花线……
我们没有今天的孩子们几乎人人都拥有的手机，自然也不知道什么电子游戏；我们也没有钱买诸如变形金刚、芭比娃娃、遥控汽车等高档的玩具，但我们很快乐！
我记得有一个自己很要好的女生，用一大堆她妈妈裁剪衣服积攒下来的边角零料和碎毛线，制作了一堆手指头大小的袖珍布娃娃，分别用《红楼梦》里的人物给他们命名，并画上精致的五官。她还用纸板盒做出模拟“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等《红楼梦》中主要人物住的房子，给同学们讲里面的故事。尤其是她制作的金陵十二钗，那叫一个惊艳，连我们的班主任和年级美术老师都对其精湛的手艺赞叹不已！谁都没有因为她做这些手工常常落下功课而批评她不务正业。
那时候，我们不用上什么辅导班、兴趣班、培训班，也不需要没完没了地玩命刷题，双休日和寒暑假，绝对可以自由支配；学校没有考试排名，不分快班、慢班，同学们成绩的好坏，似乎并不太被老师看重；家长更无须为孩子择校打破脑袋，工作忙碌的父母回到家干着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为我们检查作业、辅导功课、签名等一堆事而烦心……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的教育渐渐变了。
减负天天叫，学生负担依然是只增不减。
孩子不再快乐，家长陷入焦虑，老师教书育人的愉悦和幸福，慢慢在各种教学指标的压力下不断减少。
这样的教育，肯定是出现了问题，但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虽然都认为当下的教育现状需要改变，但如何改变，一时又觉得找不到出口。
在这样的教育大背景下，巴大叔的与众不同的教育理念和他开发的山水田园课程，不由得让人耳目一新，尤其是他创建的家庭实验室，在快乐教学中培养了一大批科学小创客，且成绩斐然，这更是令人欢欣鼓舞！
其实，像巴大叔这样的优秀教师，在我们的教师队伍中有很多，只是他们往往像埋在沙土中的珍珠一样，未被人发现挖掘出来而已。
当我和巴大叔相遇，了解到他的山水田园课程和家庭实验室时，既兴奋，又感动。我意识到：我们的教育，正需要这样的改革者、开拓者！
2021年7月24日，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双减”的重锤终于砸下。
可以说，巴大叔是“双减”的先行者十几年前，他就顶着种种压力，负重前行。在大自然的山水田园中，他用一辆被孩子和家长们称为“神奇校车”的破桑塔纳，开始尝试和践行他的快乐科学教育。而今天，当国家向我们的教育发出改革的呼唤时，巴大叔的教学实践经历，或许可以给我们带来有益的启迪。
让我们走进《巴大叔和他的孩子们》中间，去寻找一位科学老师的教育脚印吧！
——《巴大叔和他的孩子们》自序
不是尾声——从“创客之夜”到2049计划
我对巴大叔这个真实人物的书写，都源自2019年一个星星眨着眼睛的夜晚。
那段时间，我在一所学校里体验生活。
那天下午，一位青瓜脑袋的短发茬上剃着“TNT”英文字母的小男孩神秘地告诉我，他们要在当天晚上逃离自修课，和他们的科学老师巴大叔去一家理发店，度过一个也许会很有意思的“创客之夜”。
那天傍晚，十几个孩子和七八个家长，在校门口集合。巴大叔带队出发时，我和他们一起去了。
理发店很小，装潢得却别有情趣。墙上挂着古代的剃头工具，和今天的理发剪完全不同，像镰刀和削刀；一帧帧民国时期旗袍美女和马褂大叔正在理发的黑白老照片，透出浓浓的怀旧情调。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形状各异、凌空悬挂的木牌，上面写着的口号很独特：“爷爷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唱自己的歌，让他们呕吐去吧”“我是出来打酱油的，可是红烧肉能离开酱油吗”……
店老板兼发型师是个三十出头的帅哥，剪着一个时尚的丛林头，颜色染成暗绿和烟灰交织的混搭——酷毙了！他很热情地招呼着巴大叔和孩子们，一点也没有因为一群人的拥入可能会影响他的生意而显出不快。
在理发店，巴大叔让孩子和家长们做的第一件事，是每人剪下自己的一小缕头发，放在一个白色的大盘子里，然后要大家仔细观察，并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大人和孩子的头发有什么不同？女性和男性的发质有区别吗？小姑娘头发的天然黄和妈妈染出来的黄一样吗？
巴大叔说，这是今天给同学们出的第一道题，给大家十分钟时间观察，在回答问题的基础上，用文学的语言，进一步描述出不同人头发的特点。
孩子们兴奋地围着白盘子，叽叽喳喳地发表着各自的看法。有个家长带来了一台显微镜，让孩子们将放头发的大盘子放到显微镜下，更仔细地观察，促使孩子们从不同的视角说出不同头发的特点。孩子们拿出了本子和笔认真地做观察笔记。有个小女孩还将观察笔记制作成表格，清晰地列出了不同头发的形状、颜色、粗细、长短、软硬度等等。
巴大叔并不对孩子们的答案加以评判，而是用酒精灯点燃了盘子中的头发，让孩子们闻着焦煳味思考第二道题：头发被火点燃后，会发生物理反应还是化学反应？为什么明明是头发烧焦，我们却仿佛闻到了烤羊肉串的味道？如何根据烧焦的气味来分辨生物毛发和假发？
巴大叔似乎只是提出问题让孩子们思考，并不在意孩子们能否找出答案，还没有等孩子们回答，他又给出了第三道题：为什么有的发质干枯，有的发质油腻？这和洗发液有关系，还是取决于个人的体质？假如你是一个发型师，你会如何根据不同顾客的发质，配制不同成分的洗发液？
就在孩子们热烈讨论，家长们也忍不住参与进来发表意见时，我发现巴大叔却在鼓动理发店的帅哥老板给孩子们讲一讲发型和物理、化学、几何、美术甚至与文学及音乐的关系。他说你手下打理的每一个不同的发型，就是一张不同的人生地图。这样来自生活的活生生的课程，孩子们在教室里是绝对听不到的。更重要的是，这会激发孩子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身为发型师的帅哥老板果然讲得很出彩，孩子和家长们都听得很入迷。
那一次“创客之夜”，对我来说可谓振聋发聩。将近两个小时的活动，让那些大多在课堂上连四十分钟都很难坐住的孩子，一个个都变得十分专注—— 一家小小的理发店，给孩子们打开了一扇大大的科学人文之门。而那些参与活动的家长，也在潜移默化中学到了与孩子沟通的方式。
我对巴大叔的追踪，就是从那个星光闪烁的“创客之夜”开始的。
多年前，巴大叔从他在浙江永嘉一所乡村小学开发的大自然山水田园课程起步，到如今创建的已在全国各地逐渐开花结果的家庭实验室，这期间经历过无数个类似于理发店那样的“创客之夜”。一群群孩子在这里被启蒙：从对科学的懵懂、陌生、无知，到慢慢产生好奇、逐步形成兴趣，进而一步一步走进科学的大门，沉浸到知识的海洋，上天能飞翔于奥妙无穷的宇宙苍穹，入地能踩踏在深邃辽远的群山旷野；知道了书本以外的未知世界原来那么博大，没有钢筋水泥围墙的学校，居然如此美丽！他们的思维变得活跃，他们的视野变得开阔，他们的心胸和格局变得宽广。他们学会了怀疑，有勇气去推翻，更敢于尝试。他们脑子里潜藏的智慧，星光四射、令人惊艳；他们身体中蕴伏的能量，足以穿透无数考卷垒起来的高墙！
更重要、更令人欣慰的是，我们在巴大叔的山水田园课程中，在千家万户的家庭实验室里，也和那一次理发店的“创客之夜”一样，看到了许许多多家长的身影。那些总是在学习和玩耍之间和孩子对峙，忍不住剑拔弩张的父母；那些为孩子的成绩焦虑不堪，无奈地陪孩子穿梭在各类校外辅导班、培训班、兴趣班之间，身心疲惫的爹妈；那些只会盯着“别人家的孩子”唉声叹气，却很难发现自己身边其实就藏龙卧虎的家长，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不那么看重孩子的分数、成绩的排名，他们兴致勃勃地和孩子们一起，跟着巴大叔的“神奇校车”穿山越岭、蹚水过河，听鸟语树音、看花开叶落；他们纷纷在各自的家里辟出一方天地，成立各种各样、不同门类的家庭实验室，和孩子们一起做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科学小实验。孩子有什么需求，家长帮助解决；孩子的实验获得成果，家长也开心无比。无形之中，父母和子女的心走近了，隔膜不知不觉化解了，亲子关系更紧密了。
巴大叔心中有一个伟大的科学梦想，他将这个梦想实现的时间定在2049年。他说，这是我的2049计划，到那个时候，我希望我的学生中能够产生诺贝尔奖获得者。
有人称他的梦想是空想，有人笑他的计划必将是他教师生涯的“滑铁卢”，但这位科学大侠并未因此放弃自己的梦想，而是更加坚定不移地朝着自己制订的计划，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向前走着。
我不敢说，巴大叔创建的“山水田园课程”和“一千零一夜家庭实验室”是否具有教育创新的划时代意义，能否掀起教育改革的新浪潮，但我相信，这中间一定包含了对现行教育存在的弊端的反思，在“双减”政策和全新家庭教育理念革新之下，能为我们提供实践探索上的启迪，也一定可以给我们千篇一律的课堂教学注入新鲜的活力。同时我期盼着，2049年世界科技的舞台上，能够出现从“山水田园”和“家庭实验室”走出来的中国少年的身影！
——《巴大叔和他的孩子们》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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