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教堂时代:艺术与社会(980—1420)》
[法]乔治·杜比 著
顾晓燕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乔治·杜比是20世纪下半叶伟大的中世纪史学家,也是继费尔南·布罗代尔之后法国史学界无可争议的巨头、年鉴学派第三代代表人物之一。《大教堂时代:艺术与社会(980—1420)》这部里程碑式著作是乔治·杜比首部面向普通读者的作品。这是一部关于艺术的历史学著作,也是一位历史学家以文学的手笔书写的经典之作。它将中世纪的西方艺术创作还原入整个西方文明波澜壮阔的历史中,向我们展现了“欧洲之都城”这一荣耀如何从希腊、罗马转向了巴黎,以及法兰西文明何以在几个世纪里独占鳌头,为我们理解纷繁复杂又摄人心魄的艺术世界提供了一把钥匙。
在卢瓦尔河南部,崛起的骑士文化精神反对教会艺术。阿基坦地区从未屈服于加洛林王朝的统治,这里的人们与丕平、查理曼和秃头查理做过坚韧不拔的斗争。这个地区拒绝法兰西的学校教育、教会教育理念、法王身兼宗教与世俗权力于一身的性质,并始终坚持宗教和生活一分为二的原则:一方面不断完善隐修院,另一方面追逐世俗欢愉。11世纪,阿基坦曾经是教会改革的首选地,公会议在这里举办,议员们把教会组织从贵族的掌控中解脱出来,更加严格地区分了修士和俗人,前者秉持坚贞,后者追逐武器和爱情。阿基坦的王公们不相信宗教权力,不在乎礼拜仪式,贵族把拯救灵魂的祈祷工作交给了隐修院,认为给点布施便可以获得神恩,自由享受生活。他们和法兰西的骑士一样喜爱战争及狩猎,但他们待在城市中。在这里,罗马的城市传统并未像法兰西岛那样消散。他们痴迷于世俗欢乐。一位普瓦捷伯爵兼阿基坦公爵在1100年时写了目前所知的最早的情诗,以格里高利圣咏作为旋律,歌词内容是对贵妇的赞美。宫廷里所有年轻人纷纷模仿,创作此类情诗:情人爱慕领主的妻子,为她效忠,赴汤蹈火。在卢瓦尔河南岸,骑士文化逐渐在贵族阶层中形成,而教会只沉浸在隐修院的高墙之内和连篇的祷文中,对骑士文化的控制比起卢瓦尔河北岸相对宽松。骑士文化在图卢兹和普罗旺斯等地区发展壮大,并影响至意大利。外省的法国贵族在12世纪下半叶终于接受了骑士文化,但也不无波折。法王路易七世迎娶阿基坦公爵的女继承人,但他受不了王后的轻佻。他身边的修士们(首先是苏热)说王后的举止似恶魔,劝国王休妻。
很快,这位女子便另嫁他人,此人便是英格兰国王——金雀花王朝的亨利二世。亨利从先人处继承了安茹,拥有了诺曼底,在联姻后又将自己的领地进一步扩张至几乎法兰西王国的半壁江山。他想压过卡佩王朝的风头,便请宫里的学者创作一种可以和巴黎相媲美的艺术。这些教士并没有在信仰和智性的基础上创作,而是基于欢愉和梦境,并因此在阿基坦元素和“布列塔尼”元素(即英格兰元素)之间进行结合。在高卢王国边境,马姆斯伯里修道院——堪称英吉利海峡对岸的圣丹尼——保留着传说的内核和关于亚瑟王的回忆,是凯尔特想象艺术的体现。文学从中汲取灵感,为亨利二世服务,人们开始讲述骑士追逐火龙、解救情人的神奇冒险。除了在查理大帝身边的戎装主教和教徒的史诗故事,除了帕西瓦尔的神秘骑士冒险,在英格兰的土地上还出现了特里斯丹和伊瑟的悲剧爱情。在高卢西部同样存在对抗法兰西艺术的力量:昂热大教堂虽然使用了交叉穹隆,但仍保留了普瓦图的罗曼教堂的建筑样式。实际上,金雀花王朝的领地上并没有真正发展出自己的建筑风格,它的美学几乎依然是诗意的,看不到一丝法兰西艺术的身影,除了英式的小雕像(线条与沙特尔的雕像不同)以及法兰西保留下来的这一时期仅剩的几个世俗艺术物件,比如有盾形纹章的利穆赞上釉盆,这是当年贵族领主夫妇进入宫廷宴会时洗手用的器具。为法兰西西部的王公贵族而作的诗歌意象只有在意大利的大教堂里才获得了建筑上的再现。特洛伊故事里的人物呈现在比通托的马赛克铺面上,圆桌骑士则出现在摩德纳大教堂的三角门楣上。如此远涉他乡的艺术“漫游”并非不可解释。正如我所说,意大利的精英喜欢骑士文化的生活方式。意大利的城市大教堂是古代巴西利卡的继承,它是宗教的,但同时也是世俗的。相对于法兰西大教堂,意大利的大教堂属于市民,它是市民之家。
作者:[法]乔治·杜比
编辑:蒋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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