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董倩是央视名嘴，北大学霸。
她睿智、严谨、冷静。
曾经参与主持《焦点访谈》、《东方之子》、《面对面》、《新闻调查》、《新闻会客厅》等栏目。
她最知道观众想问的问题。
但是，随着她进入《面对面》，成为央视新闻担当，她的采访被越来越多地质疑。
咄咄逼人，居高临下，“面对面”变成了全场紧逼，穷追不舍。
她采访董明珠、叶嘉莹等人，显得不够专业，眼光世俗，惹得嘉宾当场变脸。
采访凉山救火英雄，抓不住重点，不顾及被采访者的心理煎熬，坚持在伤口撒盐。
采访时，董倩的谜之表情，也让观众对她内心的价值取向有疑问。
她总是把自己从事件中剥离出来，很少跟被采访者共鸣，共情。
是她笨嘴拙舌，还是遭受了怎样的社会毒打，让一个眉目之间总是凝积着历史厚重的北大才女，提问肤浅，缺乏女性视角，没有人情味。
1
董倩1971年生于北京，祖籍山东平度，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大妞，家里的独生女。
从小董倩就是个调皮鬼，聪明伶俐，整天满街玩，父母劝导都不听。
眼看着不是学习的料，结果居然遇到了一位好老师。
老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董倩竟然喜欢上了学习。
爱学习的董倩成绩突飞猛进，考上了北京八中，后以优异成绩考上北大历史系。
但是董倩并不喜欢历史，她曾经非常低迷。
她觉得，“这辈子完了，不是我喜欢的专业，想象不到未来能做什么”。一直低落了好几年。
尽管她后来想起来，遗憾地说，“要知道北大的历史系有多少的名师，那时候我太浅薄了。”
不喜欢归不喜欢，董倩并没有停下学习的脚步，博览群书，有空就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讲座去听课。
2
四年大学生活转眼就过去，同班同学纷纷进入历史相关行业工作，董倩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考入了中央电视台，开始在《焦点访谈》国际组工作。
尽管不是学新闻，董倩对自己北大毕业还是很骄傲的，象牙塔里的单纯和北大的文化氛围，足以让一个专心做学问的北大才女，对自己的知识储备很满意。
结果到中央电视台第一周，她完全蒙了，她不理解新闻，新闻是新近发生的事，而她学的都是几千年前的事，她看到的录制电视节目和在家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跨专业，本就不容易，而且是从央视的重点节目——《焦点访谈》起步，董倩需要补的不只是一星半点。工作不像在学校里，没有老师教，没有人主动辅导，还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董倩彻底被打醒了。
董倩迅速调整状态，陪着笑脸去请教，经常回报的都是冷漠，在央视人才济济的地方，一个北大生也不会被同事太高看，董倩在北大养出来的清高、自傲，在这里没有一点帮助。
别人忙进忙出，董倩被晾在办工桌旁边。
她渐渐发现，在这里自己没有一点自信的本钱，不如张泉灵聪明，不如柴静口才，不如白岩松深刻。
她非常自卑，照着做，做不好，更别提创新，甚至怀疑，自己能否干好这个工作。
但是，董倩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懈怠，为了做好节目，她经常拿出三四个小时把材料吃透，形成清晰思路。
有一次，编导准备的半尺高的资料，她看到天昏地暗，还是形成不了清晰的思路。周围的同事下班，又上班，整整一天一夜，她才理出头绪。
董倩对自己的笨，恨得直咬牙。
3
在《焦点访谈》打了两年的杂，她被派到《东方之子》担任出镜记者，这或许对学院派的她还好应付。
记者是杂家，需要懂得各方面的知识，要让“外行觉得你是内行，内行不觉得你是外行”，但是提问那些国家级的专家，功课做不好，就看起来很肤浅，董倩也经常没办法深入探讨问题，她有点傻眼，自己学术出身，都应对不了？
后来董倩找了个笨办法，没有阅历和采访经验，只能在提问上做文章，她就想，怎么能让问题更专业。
效果怎样？
观众反应，她总是瞪着眼，绷着脸，特别严肃地质问人家，不认可她。
同事也失去了最初的热情，不太愿意与她合作。
领导反映她不行，推荐她进央视的制片人感觉，自己看走了眼。
北京广播学院博士生导师张颂还专门写了内参，密密麻麻几页纸，就她的主持节目进行了有理有据的分析，提出不少非常“尖锐”的批评意见。
消极信息扑面而来，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主持的节目观众不爱看，收视率不断下降，这种打击是沉重的。那段时间董倩寝食难安。
但她还是咬紧牙，比着张颂老师给她指出的问题，一点一点纠正，用努力补自己的笨拙。
那几年，董倩是个不被人想起的新手，遇到大事需要采访的时候，都没有她的份儿。当别人在前方热火朝天地忙活时，她却连打下手、拿架子的机会都没有。
时间在慢慢流淌，董倩也在灰溜溜地做着自己并不擅长地新闻工作。两年以后，央视开创电视访谈的先河，组建《东方之子》团队，董倩又被安排去打杂。
4
董倩和白岩松在同一个小组，和白岩松一起干活儿，董倩觉得压力特别大，白岩松的嘴就没闲着的时候，咄咄逼人，董倩做得不好，白岩松就批评起来，没完没了。董倩精神压力极大，一整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在看起来没有起色的日子里，董倩从最开始的打杂,渐渐参与到采访中。
但日子也安生不了，因为摄像和编导总拿她和白岩松比，“你想过采访是干什么的吗?白岩松30分钟一个,你要两个小时,谁愿意跟你干?”
尽管周围的人对董倩的表现很不满，但是对比的人已经是白岩松这样的央视大咖。
在《东方之子》的三年，董倩接触到的全是社会精英和名人，她不需要了解太多社会，只要坐在对面，认真地听，从别人的生活中汲取最优秀的东西。
这时候，她的眼睛会放光，就像在大学教室里崇拜地听老师讲课一样。
汲取别人的精华，她感觉自己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她愿意徜徉在这种精神交流中，这些人客气体面，采访中没有惊心动魄，没有现实的骨感。
1999年，董倩跟随央视报道团到澳门采访，在介绍澳门安德鲁饼店时，年轻的她，更多把采访重点放在蛋挞上，对“安德鲁为什么要做很多家饼店”这些深度问题都没采访。
但是她认识了《新闻调查》的编导胡劲草。
胡劲草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系，曾拿过中国新闻奖和电视节提名。
在澳门，两人几个月吃住在一起，后来快离开的时候，她问董倩，有没有打算采社会新闻？
董倩说，没想过。
她说，来《新闻调查》吧，社会新闻才是真正的新闻，尝试一下？
董倩想，是啊，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回去以后，胡劲草就联系了《东方之子》制片人赛纳。
胡劲草说，自己缺人手，想让董倩到自己栏目组帮忙。
赛纳说，好啊。
后来从澳门回归报道完之后，2000年1月董倩就到《新闻调查》上班了。
4
刚刚适应《东方之子》的董倩，又来到《新闻调查》。新闻调查属于社会新闻，需要记者拨开新闻现象，识别被采访对象的谎言，克服困难和危险，找到真相。
成长环境单纯，象牙塔毕业的董倩，很难像混社会的老记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拥有各种线人，把各种信息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开始甚至见不到被采访对象，面对狡猾的伪装者，她被指点着来来回回很多次，都找不到真相。采访对象也从社会精英变成到社会各色人物。
她采访石牧年，一个特别坚韧的女人，陆幼青——一个写了《死亡日记》已经离开的人——的妻子。董倩采访是从来不哭的，但是那次，摄像蔡建元说，那个时候就看董倩的眼泪一圈一圈地转，但是董倩觉得自己不能掉泪。
她在暴风雪过后，零下40多度，到内蒙草原上追踪报道。她给自己鼓劲，环境再艰苦，条件再恶劣，再难我都能承受，毕竟这短暂的，完了就回来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特殊的。
采访慕绥新，沈阳市的前市长，董倩天天看卷宗，太多了，找不出看点，挖得不深，编导耿志民教她怎么提炼。
董倩采访过部长，也采访过犯人，但是部长又是犯人，没采访过。
初次见面，目光接触，董倩对慕绥新的印象挺好，看对方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被接纳，后边的一个小时采访，非常顺利。
当时董倩刚30岁，在采访阅历上，还是嫩。采访内心复杂、经历复杂的人物，在交流上、采访气质上，还是不成功。
做新闻记者的7年，董倩想成为一个大记者，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目标是什么样的，但是这条路很艰难，越干她越觉得，自己离目标越远。
她觉得自己如履薄冰，诚惶诚恐，直到新闻频道《央视论坛》开播，董倩才离开《新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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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央视又一波离职风潮刮起。足球解说员刘建宏、主持人王涛离开，崔永元、李咏等大咖也纷纷离职。
中 ji wei调查组进驻央视，约谈，央视有多名高管及主持人被带走。
职场震荡，这时候已经在央视熬了20年的董倩，却始终一身职业装，变换着各种丝巾点缀，
出现在屏幕上。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离开央视，我没有资格走，其他的我不会，我就会当记者。”
“白岩松走了我都不会走”。
“我不是一个爱空想以后要干什么的人，喜欢专心地把眼前的事做好，踏实走好每一步”，董倩说。
6
环境不会善待弱者，转型一定是痛苦的。
经历了《东方之子》精英专家的学术考验，《东方之子》社会新闻的沧桑，8年的时间，董倩成熟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独当一面，应对台前幕后的工作了，她接任了《面对面》。
然而在《面对面》，董倩却因为多次节目的提问被质疑。
在采访董明珠时，当董明珠这样心怀国家，境界无我的人，聊到自己的理想时，被董倩反问，这么有钱了，干嘛拼命嘛，值得吗，然后摆出一副同情不屑的苦瓜脸，董明珠差点发作。
采访叶嘉莹时，董倩问，您又不是没有女儿，您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钱捐出去呢，一下子戳到也叶嘉莹的痛处，她的小女儿和女婿曾经死于车祸。叶嘉莹生气地反驳道，我又不是没给他们留，加拿大的我全留给他们了。
董倩不放弃，继续深挖，叶嘉莹说，“他们这些人眼里只有钱”。看到董倩还是揪住捐款这件事不放，叶嘉莹只好说，看来你对于学问是没有兴趣的。暗含没想到这个央视的主播也像花边小报的记者一样，只有世俗的眼光。
在《被“校园贷”夺去的生命》一期节目中，那时，关于校园贷还没被定论为“进入学校的高li dai”。21岁，还不起60万校园贷的郑天桥，被逼到多次自杀。
也许董倩内心认为，郑天桥多次自杀，父亲都没有积极挽回，这是一个父亲的失职，一个父亲教育的失职。
所以，当郑天桥父亲指出，校园贷款是违法行为时，董倩有些意气用事地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违法？”惹恼了网友，他们纷纷反问，在我国，高 li dai 行为不违法吗？
后来，看不到郑天桥父亲自责，董倩继续诘责，问逝者父亲：孩子生命划上句号了，可你的麻烦也完了，你会这么想吗？
一下子把网友的不满点燃了，“作为一个已有孩子的母亲，作为一家知名媒体的记者，把校园贷款是否合法一笔带过，转而开始讨论逝者本身的责任。”
虽然董倩超脱、睿智、冷静，但是她的迷之表情，配上超然世外的采访，被网友冠上了“冷血”的称谓。
最突出的是，在采访凉山救火英雄的时候，她问：你跟那个战友关系好吗？”
“你想救他吗？”
“你会自责吗？”
网友评价，怀疑的语气，质疑的眼神，这种采访无异于一次心理上的公开审判，是在追究救火英雄的责任，还是旨在揭示救火英雄的自私？
董倩问，发现遗体后，为什么要在哪儿守一个晚上？
网友说，亲，你是央视的记者，不是敌方派来的卧底啊，搜寻到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了牺牲战友遗体，不能立马运下山。
你都问出发现遗体后，搜寻人员互相抱头痛哭了，然后大家就该立马下山休息去，明天再上来处理遗体？
这脑回路和普罗大众怕是都不一样哦。或者您改问“是想再陪这些战友一晚吗？”之类的也成啊？！
董倩问，“经过这件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还是越来越小，因为老话说，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队长回答“我认为怕，和胆大胆小都不对，应该是更谨慎一些”
网友说，问的问题还不如大队长回答的有水平，逮谁都问胆子大小，这眼界……纳闷是怎么混到央视一线的？
7
面对网友的差评，董倩也明白，她也在努力调整，她说，随着人到中年，褪去稚嫩，生活的不易和复杂让我在采访每一个人的时候，努力更深地理解他的处境”。
2016年，她接到了一个采访任务，被采访人叫林茹。
林茹，2016年10月刚过26岁生日。2014年，被查出得了骨肉瘤，一种恶性肿瘤，会弥散到肺部，然而年初，她却怀孕了。
怀孕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而是加速病情的恶化，除非放弃这个孩子，但是林茹仍然不足月剖宫产生下了女儿。
董倩见到林茹的时候，她已经生命垂危。眼睛深陷，颧骨突起，两腮下榻，露出牙床，眼睛睁着露着一条缝，头发干枯，蜡色皮肤包裹着一副骨架。
董倩做到她床边，轻轻地问：“身体觉得行吗？能说话吗？”
她使劲抬起眉头，靠着这股劲儿把眼睛彻底睁开，说“今天身体不大对劲儿，但是我愿意配合您我把采访做完”。
董倩心里很矛盾：她这么个情况，真不应该让她说话了；可是大老远来了，很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带着各种疑问，董倩狠了狠心，对她说：“这样吧，我们先开始，什么时候累了什么时候歇歇，你看行吗？”林茹点点头。
可是采访刚开始四五分钟，一阵剧烈的咳嗽开始了。林茹的脸憋得变形，她没劲儿咳，她用了很大力气想抑制住，可是抑制不住，一股根本就不属于她的力量从她胸里涌上来，她先是细弱地叫了两声，然后就从身体很深的地方发出“空空”的咳嗽声，一声接一声，她干巴的躯体被震动得快散架了。
董倩、两个摄影师、录音师、编导，五个人就在旁边看着，不知所措，董倩觉得，那种情形，犹如一个人在死亡线上挣扎，自己就在她旁边，还记录着，却无能为力。
董倩从来没离死亡这么近过，董倩用手摩挲着她的肩膀和背，摸上去像树枝。
董倩只剩下问她：“不说了，不说了，你休息能好点吗？”林茹陷在咳嗽里挣脱不出来，又过了一会儿，那阵雷霆一样的震颤才过去，她把力气用光了，连眼皮都睁不开，只是对董倩的问话点了一下头。
这是董倩唯一一个半路放弃的采访。
年逾五十，董倩的锋芒也在收敛。
武汉疫情发生后，董倩递交了6次申请，才被批准到武汉一线，连续三个月，全方位采访，这一次，她收起了犀利，显得冷静而温和。
央视主持人虽然没有演员那样耀眼，但是一举一动也是被大众看在眼里的，董倩从北大学霸到央视小透明，再到今天成为节目担当，她的付出也是普通人达不到的。
尽管在采访中，有些差强人意的地方，好在她保持着学习的状态，能及时纠正，希望随着阅历的增长，她会成为一个外在冷静、内心柔和的新闻担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