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时的电影,一点也不长,沉沉地装载了一代人的40年,装载了意大利的1966至2000。
这段时间无疑是意大利战后最混乱的时期,大洪水、学潮、足球世界杯小组被淘汰到夺冠、工人暴动、黑手党横行等。
当片尾曲最终缓缓奏起,犹如品尝了一杯醇厚的黑巧克力酱,掺和着苦涩和心疼的不断流泪,柔和着激烈和沉默的抗争后瞬间的死亡,夹杂着灿烂缤纷和遥远的意大利阳光。我想这是改变我人生的电影。
看完整部片子,犹如走过了一段最漫长的人生;犹如跨过了最悲惨的境遇;犹如见到了那所谓真正的灿烂;灿烂于最平淡、激情、沉默、无奈和坚强的日子中灿烂。
温暖的力量
尼古拉从在学校时起就一直是那么完美,他懂得爱别人,尊重别人,引导别人,陪伴别人。兄长、儿子、父亲、情人、朋友,他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他在雨中用笑容、爱心、智慧、幽默很快就让佐珍平静了下来。真的是瞬间就被一个人的风采给秒杀了,那种内心散发出来的气质根本是学不来的。
他与青春期的女儿的交流,给狱中的爱人寄去巴赫与贝多芬的乐谱,扮旁人扶买菜归来的母亲上楼。那种温柔的爱,世间每一个渴望爱的人都会为他倾倒。
他温和而不消极,明辨是非但不急于求成。改造世界对他来说不是将一个制度连根拔起,而是从给予身边的人一点一滴的温暖开始。
佐珍,片中那个被精神病院非法电击的女孩,最后不是被左翼朱莉娅或者警察马蒂奥拯救,而是在尼古拉几十年的照看下慢慢恢复。
也许为我们的行为守卫底线的,不是政治、宗教、法律,而是尼古拉的考官所说的“同情心”。一个政治、法律、宗教都无法突破的底线呢?
如果你爱他,你会懂得是怎样的悲伤与喜悦松弛了他的皮肤、染白了他的头发。温柔,这是一个绝对温柔的男人,温柔是我对一个人最高的赞赏。
我从来不把和颜悦色、低声细语当作温柔,温柔绝不是一种单一的品质,温柔是尊重、理解、包容、爱与智慧的融合。
温柔就像花香,吸收了阳光、雨露,才能在暖风的摇曳中把那种气息传递到你的身边。
陨落的青春
马迪奥跟哥哥完全相反,他冲动、倔强、毛躁。相同的是兄弟俩都有一颗善良的心,而性格的差异也导演了他们极为不同的人生。
我一直在期待导演对他的性格安排一点变化,六个小时的电影,长得我都不敢预测情节,但我希望他能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他始终学不会控制、表达他的爱,为此错过了临终前的父亲,并长期与家人分离。
他其实一直想成为哥哥那样的人,甚至在邂逅女友的时候,刻意报上了尼古拉的名字。而最终,却在新年夜突兀地从阳台跳了下去,一如他的脾气。
如果美拉利接了那个电话,或许一切就会不同;如果他没有在新年回家又离开,悲剧就不会如此发生。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生命如果没有支点,在低落的时候就容易跌落,生命如果没有动力,在平淡的时候就无法前行。
他的支点不足以支撑他的痛苦,他的动力也无力推动。我不认为马迪奥的自杀是一种选择,自杀只不过是他在一个瞬间的表达。
我一直期待导演能让岁月给马迪奥带来一种质变的成长,而我期待的,却一直没有发生。但导演是想通过这种静止来告诉人们一个事实,爱与痛。
一个人如果不懂得去掌控自己的爱,将会给自己与挚爱的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与悲痛。即便完美如尼古拉那样,也只能从一扇门永远地放开了两个心爱的人。
我们可以爱一个人,尊重一个人,理解一个人,陪伴一个人,开导一个人。但拯救一个人,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也许根本就不存在拯救,只有自我救赎。
最灿烂,也最柔和
电影里有好几个镜头都是一场充满火药味的争论,最后以温情脉脉的谈笑收场。
尼古拉的父母争吵时是这样。妹妹的婚礼上,尼古拉被解雇的工人好友和银行家好友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尼古拉父女在争论一个腐败官员是否值得同情时也是这样。
片中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美好,激进的朱莉娅弹得一手好钢琴;暴躁的马蒂奥成为一个书迷;让美瑞娜在失去马蒂奥之后得到儿子;尼古拉在女儿离开后重获爱情。
电影端详、雕刻、安抚每一个辗转反侧的灵魂,让你觉得世界正在变得更好,还会变得更好,只要你不放弃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发掘他们的动人之处。
就像尼古拉的父亲对尼古拉说,“你要让朱莉娅弹琴,告诉她她有多美好,你要说,朱莉娅,为我演奏吧”。历经世事的尼古拉对安祖说,“要告诉她她有多可爱”。
“我太爱你了,我不会真的跟你闹翻”,道出了人世间喜剧和悲剧分叉的那个秘密。很多时候,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是出于爱,其实还是不够爱。
另一些时候,你忙着轰轰烈烈地爱人类,反抗你不满的制度,却忘记了爱身边一个又一个的人。马迪奥和朱莉娅都未曾深入这个道理。
他们都试图通过政治斗争的途径去改变身边的世界,却发现政治斗争的前提是对真理的掌握,而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确切地掌握了真理。
朱莉娅在60年代的左翼运动中越来越激进,抛家弃子投奔了一个恐怖组织,从事暗杀工作,最后沦为阶下囚,世界却没有因此变得更好一些。
马迪奥终其一生都在和刻板与丑恶的制度作斗争,从僵死的考官到野蛮的精神病院,从等级森严的军队到黑幕重重的警察局,但他被碰得头破血流。
整部影片的基调非常平缓,缓缓滑过,没有激烈的痛苦与强烈的喜悦,却激情地叩地心里怦怦作响。
唯有宁静的西西里阳光,破败消沉的罗马街道,静谧的挪威湖水,包容了每一个人的死亡、无奈和痛楚。
不是悔恨和回忆让人坚持下去,而是人和人之间的爱让每一个伤痛的心灵看到希望。从青春到白发,时间越过每一堵看似墙垛的死路,打开每一道看似通往悬崖的大门。
结尾却给了观众一个神来之笔,马迪奥出现在尼古拉与女友的身后,抚着他们的双肩,把他们送到一起,转身消失在小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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