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刘海蓉
一直喜欢降央卓玛的歌,她的经典歌曲中有一首《父亲》,她唱得舒缓深情,我常常是听着听着,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特别感谢词曲作者和歌者,用这么一首歌真诚地演绎出众多儿女对父母的眷恋和感恩,并使我常常想起自己的父亲。
我的父母一生务农,有我和妹妹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农村里一直有重男轻女的偏见,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家庭有三四个孩子的很多,许多人家是因为想要儿子才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但我父母思想开明,特别是我爸一点也没觉得没有儿子有什么缺失或是低人一头,反而十分疼爱我们姐妹两人。
记得小时候,我父母在村里既有人缘又有号召力。每到冬日农闲时节,家里常常聚满一屋子的人谈天说地,说说笑笑。那时娱乐方式很单调,打扑克就是农民们最快乐的休闲项目。爸爸妈妈有时轮番上阵,缺人手时就共同出战。那时天冷,大家围坐在暖炕上的小方桌边,我和妹妹轮流坐在爸爸盘腿形成的窝窝上,替爸爸摸牌。摸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希望摸回来的每一张牌都是大牌,那样爸爸就会赢,我们就高兴。有时我和妹妹还吵着嚷着要替爸爸出牌,爸爸就用手或嘴指定出哪张牌,我和妹妹就轮流从爸爸手里抽出这张牌,参与到大人们的游戏中。爸爸从没有厌烦我们姐妹二人捣乱,反而乐此不疲,乐呵呵地边哄着两个小闺女,边玩着扑克。
从我记事时,爸爸就在村里担任干部,经常骑着自行车到镇上开会,还总是在左手车把上挂着个黑色提包。那时物质匮乏,除了能吃到地里出产的五谷杂粮外,其它额外零食少之又少,连吃块糖都难,更别说饼干蛋糕之类的了。可是我们的爸爸心里总是惦记着他的两个小闺女,每次去开会总是想方设法地弄到点稀奇玩意儿,不管是各色各样的糖块也好,还是遇上赶集地摊上的泥老虎也好,每次回来都不空包。养成习惯了,如果我俩在街上与小伙伴玩,只要有人喊:“你爸回来了!”我俩一定会像小鸟一样飞扑到爸爸回来的方向,一定要缠着爸爸,把提包拿下来,把拉链拉开,翻找里面的东西,而且每次都不会让我们失望。这时爸爸总是用手扶着自行车,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手忙脚乱,满足地看着我们欢呼雀跃。有一次竟然带回来一个万花筒,那是农村孩子从没见识过的东西,我俩如获至宝,一会儿你眯着眼看看,一会儿我眯着眼看看,爱不释手。还跟小伙伴们炫耀:这是我爸给我们买的,谁要看都是有一定条件的。就是这个万花筒为我们打开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让我们姐妹俩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丰富多彩。
后来慢慢长大上学了,我俩从小学到初中每个新学期开学,只要是把学校新发放的课本带回家,爸爸都要从繁忙的农活中抽出时间,找来旧报纸或是旧挂历纸给我们仔细地包上书皮,然后用钢笔或是毛笔在上面工整地写上书名和我们的名字。爸爸是我们村里有名的文化人,过年时许多邻居都到我家让我爸帮着写对联!所以我爸也是周围十里八乡的书法家呢!
上了初三以后,我开始住校。每逢放假开学的第一天,爸爸总是陪我到学校,到宿舍里把我的草席子、被褥什么的铺放好了才回家。因那时学校伙食极差,父母怕影响我身体发育和学习,爸爸每隔五天都要从繁重的农活中抽空来到离村十三里地外的学校,给我带来妈妈做的巧果、桃酥、炸酱、炒咸菜等,总之比学校做的饭菜有营养多了。再把食堂里的窝窝头换回家喂猪和鸡。四年的初高中生活,爸爸几乎风雨不误。
记得我刚学会骑自行车的那一次返校,爸爸不放心我的车技,怕我在路上有什么闪失,让我在前面骑车,他在后面慢慢骑着跟着我。我的老家属于丘陵山区,从村里往外走的一段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走过这一段才能上大路。大路跌宕起伏,陡坡不少,遇到往上走的大坡还得推着车走。我战战兢兢地骑着,在快到镇政府附近时,人、车渐渐多了起来,我觉着眼前的杂乱景象有些难以应付。正在这时,只见北边前面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嘣嘣地朝从南边来的我迎头开来。我有点慌神,手脚不知所措,胯下的自行车弯弯扭扭地晃荡起来,当时觉得眼神也模糊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喊着:”哎,哎,不好了!”这时拖拉机已左拐弯准备进东边的一所大院,我竟然骑着车追随着拖拉机撞在后钭上,接着连人带车摔下来。我爸被当时的情景惊吓到了,跳下车把车一扔迅速地跑过来。先扶我起来,问我:哪摔坏啦?疼不疼?我摸了摸腿,掀起裤管,有一只摔破了皮,流了点血,有点疼但不碍事。我爸放心了,便提起摔倒了的车子,一看前面的车圈撞扭把了。开拖拉机的师傅听到“咚”的一声,也立即停了车下来,惊慌地跟我爸说:“有没有事?不是我撞她的,是她跟上来的。”我爸笑着跟人家说:“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撞的。你走吧,没事。”我的自行车是不能骑了,我爸只好一只手和肩扛着歪了的自行车,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自行车,让我扶着他慢慢地走到了学校。那里大约离校还有一里地呢。到了学校,看着我报到完进了教室,我爸才放心地返回去修理自行车。这事儿有点好笑,但我终生难忘。
我和妹妹大学毕业后各自找到了自己中意的另一半。我爸很高兴,他说婚姻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满意我们就满意,相信你们的眼光!碰巧的是我俩都在一九九零年登记注册。正在准备婚礼事宜的时候,考虑到我婆婆家儿女多,财力和精力都有些困难,我爸爸建议我爱人回家跟他父母商量一下:婚礼可先在我娘家举行,他来操办。爸爸说:他没有那么多封建思想,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女儿、儿子都一个样,都是自己的孩子。谁家有能力就谁家办!他办完了婆婆家愿意咋办就咋办。他还建议我妹妹的回门礼也在那天办,热热闹闹和和美美比什么都好。于是大家采纳了我爸爸的提议,我和妹妹同一天在父母家举行了婚礼。这一举动一反世俗常规,但却真实地反映了老爸一以贯之的“男女都一样”的开明思想。
我怀孕快生了的时候,父母从老家来烟台看我,妈问爸:要是再生个闺女呢?我爸不假思索地说:闺女就闺女!闺女是千金,是贴心的小棉袄!我就喜欢闺女!正如我爸所说,女儿生下来之后,爸美得合不拢嘴,对他的小外甥女宠爱有加!一有空闲,不是抱着就是用肩扛着,哪天遇上我爱人大声呵斥我女儿,我爸立马抬腿走人,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心里疼着呢!私下里嘟囔着:哪里能对女孩这样大声说话!会吓坏孩子的!我女儿也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也是坐着她姥爷盘腿围成的小窝窝里长大的!
爸爸大半辈子务农。他勤劳能吃苦,对待土地和农事一丝不苟。他一定要把他的每一块责任田收拾得工工整整、寸草全无,为此付出了大量艰辛的劳动。每天天一亮就上工,一般七八点钟回家匆匆吃完早饭就又到了地里,午饭非得干到太阳西斜了一大块才想起来吃,一直到月亮爬上来了才察觉天黑了要收工了。几乎天天如此。记得有一回上大学放暑假的一天,盛夏气温高雨水多,正是草和庄稼疯狂生长的时候。一般情况下父亲是不舍得支使我们姐妹俩到地里干活的,可是地里的杂草拔了又长,玉米地、地瓜地、花生地、菜地等太多了,实在忙不过来了,于是我和妹妹在妈妈的催促下才去给他们帮忙。我们磨磨唧唧地已经日上三竿--半上午了才来到了地里。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地里暑汽蒸腾着,钻到地里半人高的庄稼叶子蹭着,又热又湿又痒。可爸爸已经锄了三四个钟头的草了,他头戴草帽,左肩上搭着个白毛巾,古铜色的脸、脖子、胳膊、腿全是明亮的汗珠,白色的背心早已被汗水湿透了。他挥舞着锄头,一畦畦、一垅垅地除草,有时蹲下拣草,有时用毛巾擦汗,可就是没一刻歇息。我和妹妹刚拔了几棵草,就受不了那个闷热劲了,找了附近坡上一块树荫处歇息乘凉。远远地望着爸爸头顶着烈日,躬着腰,不停地挥舞着锄头的背影,我忽然对那首家喻户晓的古诗有了具体地理解: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是父母日复一年地劳作,供养我们长大成人。
爸爸还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我妈妈在六十岁的时候不幸中风,左半身瘫痪,行动不便。她曾经住过三次院,每次住院爸爸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离我妈,并告诉我们子女:有他在谁都没必要陪在医院。家家都有孩子都有工作,你们尽管忙你们的,抽空过来看看就行。这时爸爸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是从此以后,天天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妈洗刷尿盆,第二件事就是给我妈抬、捏胳膊、腿,帮助疏通血脉,天天如此,至今已有十六个年头。在他的照料下,我妈自己穿衣、吃饭,拄着拐杖到街上溜达一点没有问题。我妈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状况,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我爸十六年如一日的照料。这给我们做子女的减轻了很大的负担。爸爸常说:“不管你妈什么样子,只要有她在,不管什么时候回家总有这么个人陪我说话、陪我吃饭,我就有伴,就不孤独,家就完整。”
父母岁数大了随我们进城里居住后,老爸也始终闲不住。在照料我妈的同时,总是想法在城边上找几块地种花生、玉米、地瓜,种各种各样的蔬菜,主要是为了两闺女能吃上绿色的、新鲜的农产品。每次我回父母家,我爸准到地里有什么就弄些什么,大包小包地塞到车里,很满足地看我们带着他种的东西返家。
现在我的父亲已近八十高龄了,他也在前几年住过两次院动过手术。原本年轻时一米八五的高个已萎缩到一米七几了吧。步履蹒跚,背也驼了腰也弯了,精气神明显不如从前了,老忘事,老忘拿东西,自己说种不了那么多地了,没有以前的那么大力气了。但是精神状态还不错,特别是心态是自始至终地好。他总跟我妈说:我们一辈子什么也没有,可我们就是有福气啊。有两个闺女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我勤劳善良的老爸呀!其实你的两个闺女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了!目前八十岁的老爸地种的少了,没事时背着个小挎包用轮椅推着老妈到城里逛逛,走到哪儿算哪儿,走累了就歇一会儿。走到菜市场就买点菜,走到公园就看看花,走到幼儿园就看看孩子。一路走着一路看着风景。作为女儿只有祝福相濡以沫的父母:愿已年迈的父母平安度春秋,相伴到永久!
(编辑 :高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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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海蓉,1967年出生,烟台某国企高级工程师。闲暇之余喜读诗书,更喜亲近自然,游山乐水,尤喜把所思所见诉诸笔端,成就自己一直以来的文学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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