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作者徐晓文 原云南澜沧县惠民农场二连北京知青。惠民日记是徐晓文1968年12月到1969年11月的日记摘抄。日记摘抄近5万字(分1-7集播出),生动的展现了我们到惠民农场第一年的生活、工作、学习的方方面面。在近55年后的今天,我们看到这些文章和照片,仍难掩心中的激动……
希望能通过我对那些年的记忆,勾起你心底那份怀念,追思那逝去已久的悠悠岁月。
1968年12月2日 周一
大解放把我们卸在了惠民农场二队的操场上,操场的东面有三排低于地面一米多的茅草房,和我们一起被卸下来的还有女四、女十一、女十四中的一群女生。我们被依次安排在三排草房中住下,从南依次是女十四中、景山、女四中。 最北边那排草房比南面两排要更低一些,女十一中住在那一排。据代队长黄应学说我们将有一周的修整时间。
1968年12月9日 周一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半天学习,半天劳动了。
上午,我们学习了毛主席的关于同工农结合的语录。
下午我们和老工人一起进山去砍伐树木,一进山我们就钻进了富有特殊风味的亚热带森林。在远处看,这片森林面积并不是很大,但是一走进去,便觉得好象找不到边似的。树木也并不高大,但是由于葛藤把它们缠绕在一起,显得很密。要用砍刀开路才能钻进去,据说这叫次生林。
进入森林后,我们开始砍树。砍树是非常有意思的,眼看着一棵棵碗口粗的树在我们的砍刀下咔嚓嚓倒下来,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我们大家都为金鸡纳霜的生产出了一把力,为反帝反修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响应了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伟大号召,迈出了同工农结合道路的第一步,今天的劳动是我有生以来最有意义的劳动。
1968年12月10日周二
下午,依然是砍树。砍了几棵之后,突然听叶研喊道:通知砍几棵算几棵,不砍了。每人扛一棵下山。
等把树扛到苗圃地后,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跟着一个老工人到山下不远的地方,说是扛柴。到地方一看,大家都傻眼了,所谓柴原来就是一根根烧过的大树干,黑乎乎的,细点的也有碗口粗,而且据同去的老工人说这种树叫红毛松,上面有许多细小的毛,扎在身上又痛又痒。我心想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于是硬着头皮搬起一根梢大一点的,费力地扛在肩上真沉哪!压得我腰都直不起来了,红毛还没有扎到就觉得浑身刺痒疼痛难忍,我默念着毛主席的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不远的路休息了几次,终于把柴扛到了伙房。
累呀!这才是第二天。
1968年12月11日周三
下工回来,组长龚其龙去队里开会。我们在家自学.约一小时后其龙回来了:说是分了五个生产小组,我们是第五组,专门砍树,为搭金鸡纳苗床服务。
1968年12月16日周一
从今天开始就要全天劳动了。
清晨,走了很远,来到一片烂泥塘,我们今天上午的任务是把泥塘中砍倒的竹子扛回去,非常艰苦,我们大家互相帮助着,唱着毛主席语录歌,赤着脚,终于把一片竹子从烂泥中拖了出来,扛到了目的地.
下午到山上砍压条,所谓压条就是只有拇指粗细的小树苗,用来压住苗床荫棚上的茅草,由于去的那座山上很少,很难砍,每人砍了不多的十几根就草草下山了.
回来时,淌过一条小河往上走,再走不远就到苗圃地了,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芭蕉”,我抬头看见山路左边的山沟里,长着一丛茂盛的芭蕉树,其中一株粗壮的芭蕉树上结着一串硕大的芭蕉果,让人看了就馋涎欲滴,经过短暂的商议,叶研说:我来.我接过他肩上的压条,他一刀结果了那株大芭蕉.扛起了芭蕉果.路上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不知是种的还是野的,我想:管他呢,野的就白吃了,如果有老百姓来找就还他钱,如果不依不饶也只好随他去了,其实心里还是忐忑的.
回到宿舍一看,芭蕉不熟,东东说得捂一下,他们的箱子都放不下,只好把我的大木箱贡献出来,用塑料布包好果子捂了起来.但愿平安无事.
1968年12月17日周二
上午和叶研称之为”新四军”同志的女四中的同学一起上山, ,我们砍树她们扛,我们毫不费力地一会儿就砍了一大堆,轮到她们扛可就费劲了,一步三滑,还要老工人帮助才能下到山下,可算是让她们体验生活了.
晚上,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了:”对反革命份子和犯错误的人,必须注意政策,打击面要小,教育面要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严禁逼供信.对犯错误的好人,要多做教育工作,在他们有了觉悟的时候,要及时解放他们.
毛主席万岁!
1968年12月18日周三
下午,到厂部去开庆祝全省一片红的大会.
‘1968年12月20日周五
上午,队里安排修理篮球场.
晚上开会要李登芳检讨,他拒绝了,此人只讲别人的不是不做自我批评,自以为十分了不起,把自己当成诸葛亮,把群众当成阿斗,最后他被逼无奈只好敷衍了几句.(记得此人,好象是个复员兵,白,瘦小,有谁知道当时为什么要他做检讨.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个叫宋国志的黑,胖大,也是复员兵。)
1968年12月21日周六
钱勇在蔓青寨买了些冬瓜,要我们去背,由于不认识路,白白转了一上午也没找到目的地,只好採了些猪油果灰溜溜的回来了.
回来自己搭了个灶,煮猪油果吃.
晚上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1968年12月25日周三
从昨天开始到下月20号,我在食堂帮厨。
知青们大部为北方人,吃了个把月的大米,都感觉不太适应,和司务长钱勇商量了一下,他说勐满有压面机,可以借用。晚饭后将一百斤本地人称之为灰面的面粉,装上一架手推车,由钱勇带领我们去勐满压面条。还好,上公路不久就拦下一辆大解放,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面粉,小车,一古脑地搬进车斗。
感觉只片刻,车到勐满,饭后,找到加工厂,钱勇去联系,回来说可以,但须由我们自己操作,大家都只是吃过切面,连轧面机都没见过,更别说操作了。可谓是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没辙,队里好几十人等着吃呢,硬着头皮和面,稀了加面,干了加水,加水,加面,加面,加水,折腾到后半夜两点,总算完工了,只是有的粘在一起,有的一碰就断,凑合着吧,聊胜于无。
1968年12月26日周四
天刚蒙蒙亮,装上面条,推着小破车往队里赶,近3个小时才到。
为了给毛主席他老人家过生日,队里杀了两口猪。
下午四点开饭,煮了三大锅面,虽然有点糟,可大家吃得还是很香。一夜的辛苦值了。
1968年12月28日周六
从今天开始,队里要求我们天天记账,因为我们队的伙食账一直不清,必须把每天的盈亏情况详细记录在案,以便查账时做到心里有数,于是清晨四点,我就到伙房做准备工作.
做午饭时发现剩下的米不够晚饭的了,下午去买米,由于事先没有做准备,出发时找不到推车了,无奈,只能去背了。粮站在67公里的场部下面,两排仓库之间像是场院,有一架风谷机摆在院中。买了米,每人背了半袋回去。
由于找车耽误了时间,回到队里时间已经不早了,马上烧火做饭,突然发现新源的手被刀砍伤了,我急忙去找卫生员,卫生员赶来为他包扎了伤口,让他休息去了。
1968年12月29日周日
今天是星期天,勐满逢集,同志们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去赶集了,这是新年之前最后一个集,也是最后一个休息日,所以去的人特别多,大家叫着喊着,说着笑着,呼朋唤友,(只差觅子寻孙了),嘈杂地唿哨而去。我很向往,今天的集市肯定比往常要热闹得多,但我要为不去的人做饭,无奈。
下午东,和,回来带了许多芭蕉。
晚上,听广播,知道12月27日我国又成功地爆炸了一颗氢弹,这是毛泽东思想的又一伟大胜利!
1969年1月3日周五
今天,女11中的某些同志给我们提了两条意见:
伙房男生吃得太多,每人每月只交八块钱太少了,即便是女生每月八块钱也不够吃,如果不加钱,她们也要到食堂工作。
饭菜分得不均匀,给多给少要看人。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1969年1月13日周一
破灶,杨照义们用了一百多个工修了一个除了烟筒不冒烟,那儿都冒烟的破灶,还要吹嘘哪个炒菜,哪个做饭,如何先进。搞得我要用十几根松明子才能点着火,蒸桶也换了个大的,连续做了好几顿夹生饭,搞得新工人们怨声载道,倒是大受老工人和临时工们的欢迎,纷纷用大盆来买,要存起来慢慢享用。不过饭太硬不好卖,是要亏本的。
早上三点多我就起来了,准备先把水烧开后再去叫别的同学来帮助煮饭,这样时间充分一点,饭可以做得软些。这里做饭的方法有些独特,要先把大铁锅中的水烧开,然后把淘好的米下锅略煮,捞入筲箕,控干水分,将半生并泡开的米倒入蒸桶后再蒸二十分钟,饭的软硬程度全在煮的时间,需要经验,叫做捞饭。
刚刚点着火,隔壁女14中的刘淑芳也起来了,水开了,米下了锅,女11中的张宇也来了,我把米捞进筲箕,叫她们把蒸桶抬过来,我帮她们坐上锅,张宇去看火,我往锅里添水,猫(刘淑芳)往蒸桶里倒米,由于米煮过后增加了水份,很重,她力气小,又没有人帮忙,一下子把蒸桶压倒了,自己也掉到了锅台下面,许是摔得不轻。最倒霉的是我,蒸桶一倒,把锅里的开水拥了出来,全倒在我的双脚上,疼得我一下跳了起来,顾不上去扶猫,一屁股坐下,先把解放鞋扒了下来,唏嘘不已,好在我刚往锅里添了一瓢凉水,水不是滚开,算是躲过一劫。
疼是真疼,但她们不会烧火,也不能耽误全队开饭呀,想起毛主席的教导……,我还是忍了下来,坚持到把饭做好,大汗淋漓地坚持了两个多小时。回到宿舍,脚上已经烫出了许多大泡,七龙他们一边埋怨我不早点回来叫他们,一边找出从北京带来的烫伤膏为我敷上。受到同学们的照顾,我感到很温暖,疼痛也像轻了许多。
1969年1月14日周二
惠民山上有许多的竹子,但不成林,东一丛,西一丛地夹杂在树林里,越是山脚下靠近溪水的地方越多,竹子并不茁壮,最粗的直径也超不过七八厘米,据老工人卫国成讲:其为苦竹,是野生的,笋要用开水焯过才可食用,否则太苦,和坝子里种植的毛竹是两个不同的品种,并非长得不好。队里没有巧手的匠人能用竹制作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手比较巧的也只是能破些竹篾,做捆绑用的扎条而已。但我们的生产生活却离不开竹子,首先扎条是每天必须要用的,苗圃的荫棚要用扎条捆扎压条,横梁,椽子,压叉,固定茅草;盖草房编草排也要用扎条来捆。
草房的门,老工人的床多是用竹板做的,工艺差不多,取一根竹,长度根据需要,平放在地上,用脚踩住,双手拿砍刀顺着纹理用力去砍竹的节,边砍边转,每刀间隔约一厘米,砍过一周后再换一个竹节,直至砍遍所有的竹节,然后找一处较大且直的缝隙用刀破开,最后把每个竹节处残存的“隔”清理干净,一块竹板就算做好了,一根直径八厘米的竹,按直一圆三计,可得约24厘米的竹板,把几块竹板固定在压叉,横担支起的架子上就是床;把竹板用3-4组3-4厘米宽的竹片夹住,竹片的两端插进打好孔的竹筒中,用扎条稍加固定,门便做好了。
我们的日常生活用水,是用竹管从山上接到伙房的,洗衣做饭都是它,因为没去过水源地,不知有多远。做水管的竹是毛竹,是从山下坝子里买来的,直径是山上野竹的两倍多,长约十几米,每根竹子同一侧的每个竹节都被砍开一个小方孔,用以打通竹节,使整根竹的内部贯通,为不从大头漏水只有根部第一个竹节是留下的,开孔需要一定的技术,孔须开在同一水平面上,否则会漏水,加工好的竹从水源地,按从高到低,从大头到小头的顺序固定在压叉上,水便顺竹筒流到了伙房的大木桶里。
上午约十点,我来到伙房,发现往日竹筒中的涓涓细流竟然滴水皆无,该做饭了,水却断了,不好,我赶紧回屋别上砍刀,扛上锄,顺着来水的方向往上走,由于昨天脚被烫伤,很痛,一瘸一拐的,一路之上到处是水,也不敢脱鞋,真难。踯躅上行约一公里,算来应在五队入口处公路的下面,有一方石壁,方圆约丈许的锈色石壁已被风化,风化石的缝隙之中渗出许多细小的水珠,汇集到石壁下的水渠里就是我们队的水源。水渠下是山谷,渠被一群牛踏烂了,遍地牛粪,水顺着山坡流下山谷。祥生,卫国成先来了,在忙着堵漏,王兵没拿工具,在一旁看着。我赶紧清理渠中的牛粪,粪可以清理,尿怎么办?看来中午要吃牛尿饭了,千万别有骚味儿。牛是一大群,踩坏的的渠很长,三个人忙了一个多小时才算通了水。祥生让我先回去做饭,他去上游又查了一遍。
虽然没脱鞋,可鞋里灌满了泥水,疼啊!一步三滑地回到队里,赶紧找卫生员洗小兰帮着换药,脚很脏,用双氧水洗了半天,不好意思,她再三嘱咐不可再沾水,感染就麻烦了。说得我有些害怕。管他呢,接受再教育就是要自找苦吃,在需要的时候该下水还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