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00000人的海选，到4000人的复赛，在第四届扬子晚报杯中小学生作文大赛中，张可媛同学脱颖而出，她的作文《在想象中张开眼睛》获得初中组一等奖。
作者 张可媛
《在想象中张开眼睛》
张可媛
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江宁分校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腔萦绕在耳畔却是那么令人厌烦，我对着面前人大吼一声：“爷爷！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要学昆曲！你不要再教我了！”说罢，转身回了房间，也不管身后人如何哀求唤我，只“砰”地摔上房门。
瞥见书桌上的一对昆曲娃娃，一把抓来，却发现两人间竟还连了一条长长的红线。二话不说便一刀剪了，又找来针线把那两双画得妖艳的眼睛缝上，刺得越深越解气。缝完，我便关上灯，闭了眼。
再张开眼睛，是在一片朦胧之中。隐约间，我感到一阵颠簸。努力挪动四肢，却无法动弹，似是被一人紧紧锁在怀中。我垂眼，惊于自己那用布缝制的四肢，和那人尽如树皮般苍老斑驳的双手。老者步履蹒跚，正怀抱着我走在一条古街上。一轮月影转金波，一排排红灯笼高悬，映在足下青石板上煞是好看。可老者并未驻足，径直拐进了一处，我抬眼，那牌匾竟裂纹满布，上面正书着“文华堂”。
堂内甚是高敞空阔，却黑暗如漆，只有星点残焰在灯油里跃着，十分压抑。老者生火点了炉子，才明亮些。炉前一桌一椅，老者坐下我才发现，这暗淡残破的木桌上，竟还放了一件华丽的戏服。虽然历经了年岁，可那娇艳盛放的芍药，轻舞的蝶，一如当年的色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老者的声音略有嘶哑。他的手顺着戏服上的绣花抚着，越是抚着，越是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再不愿克制，泪，一滴又一滴，从他混沌的双眼，坠落在我永远无法闭上的眼上。我紧贴着他那粗糙的棉袍。通过这长袍，我看见的，是一颗余力薄竭，却依然跳动得坚定的心。
我看见了他的心在回忆，我似乎进入了他的心——
“该排演啦！”我听见有人在唤他。他回头，那女子双眸空灵澄澈，映着他年轻的脸庞。《游园惊梦》是他唱得最好的桥段，因为她唱杜丽娘，他唱柳梦梅。他望见身边人指捻兰花，身如细柳，衣上芍药开得正盛。
“情不知所起……”一句未了，却被人声匆匆打断。“女班主，来人说皇上请您去唱戏！”她神色一滞。“还是来了。”她长叹。她将戏服脱了，送到他手上。“不带戏服吗？”他不解。“不用。”她双眸异常坚定，径直向堂外走去。
可她再没回来。他听人说，女班主死了。
他还听人说，女班主死前痛斥新登基的袁世凯皇帝，斥他是个窃人果实的贼，是逆流，不配为人，斥得皇帝直抖，斥得群臣皆惊。
外面来了官兵，将“文华堂”的牌匾砸得粉碎，砸了个地动山摇，班子里其他的戏子也跑得跑，逃得逃。可他屹然不动。
他一针一线，缝了两个半人高的布偶，两人袖间连了根三尺长的红线。
没有人和他一台唱戏了啊。
官兵冲进来时，他正将那三尺红台铺好，立在那对布偶后。他不管来人，都只当自己的戏客，十指翻花，度曲咿嘤，布偶顾盼神飞，妆绘悲容，婉媚绝伦。他垂眼开腔：“风雪依稀秋白发尾，灯火葳蕤揉皱谁衣袂。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烟波里，也去得完美……”
咿呀的唱腔渐渐远了，我感到被人拎着，布制的双腿下，是炉火的炽热。蓦然，一缕火舌舔上我左手上系着的半尺红线。我仿佛看见火里浮现了一行字——
牵丝戏，又名牵丝布偶戏，以一对布偶间相连的不断红线得名。隶属昆曲。出现年代不详。今已失传。
老者松了手。火，湮没了我。
……
我猛地张开眼，摸到了手边的昆曲娃娃。我慌乱摸出尖刀，将缝在那娃娃眼睛上的线一根根挑开。我大口呼吸着，泪，从眼里奔涌而出，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在娃娃半开的眼睛上。视线皆是迷雾，右手因太过用力地紧握刀而不住颤抖。终于，刀尖一歪，鲜血从指尖汩汩流出。鲜红，充斥了我的眼帘——是那不断红线，是那三尺红台，是那老者一颗灼热的心。
我到底忍不住，闭了眼。
可昆曲不应闭眼。
点 评
小作者提笔昆曲，在“想象”中，作者变成了老者的布偶人，以布偶人的独特视角观老者与牵丝戏（昆曲）的故事，触人心弦，最终在现实里幡然醒悟，深化中心“昆曲不应闭眼”，并升华到对中华文化传承的社会问题的思考，情真意切，堪称佳作。
点评教师：奚老师，南师附中江宁分校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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