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她们会做我坚强的后盾(她们代替我回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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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与奶奶通电话,她告诉我,母亲又想回来了。而我,唯有不停向前行走,祝愿阳光打在脸上!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755个作品

作者: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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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5日,踏上开往河北求学列车上的那刻,我释怀了,可今后又能去哪儿呢?

父亲大专毕业,母亲因为贪玩上到二年级便主动辍学回家种地。89年,父亲在南昌农校念书,经媒人介绍,同村的他们很快便在了一起。后来听姑姑讲,当时有女孩跑到宿舍给父亲洗衣做饭,他全都没看上,硬是相中了母亲。

婚后,父亲在镇上的兽医站从事兽医工作,每天清晨四五点,便骑着建设五菱开始下乡寻疹。母亲喜欢麻将,一有吆喝便扑到牌桌上去,饭也不吃。因此,我常常被姑姑抱到奶奶家。直到99年四岁的一天,终于爆发了,他们到法院办理了离婚手续,我被判给了父亲。

后来母亲回忆道,"当时跟你爸爸一点矛盾也没有,到是常和你奶奶吵架,最后还扭打在了一起。你小姑帮着奶奶,两个人抓烂我衣服,拿着棒槌往背上敲。"直到今天,我也没有追问过父亲离婚的原因,在我看来,成年人的分离是没有why的。

母亲很快便去了厦门,跟一个社会上的混混生下了孩子。他们最初在那儿靠帮人看场子收取保护费,但是刀口上的日子也是很难过的,后来自己便开了家录像厅。期间,她也曾流浪到晋江,进过服装,鞋等厂子。

与此同时,父亲辞掉兽医饭碗,往东莞、厦门、杭州一路漂到昆明,从饲养员干到猪场厂长。在舟山和赣州,他曾两次逃离虎口,望着成片的厂房与猪被洪水和泥石流吞没。

我则被寄宿到奶奶家,离婚时爷爷还健在,有时间会接送我上学,拿毛笔教练字。大叔在县医院刚参加工作,小叔还在省中医学院念书,两个姑姑已经嫁了人家。

爷爷非常勤快,懂篾匠活,又会收兽皮,上门拜师学艺的有十几桌,八十年代家里就造了两栋砖瓦房。

好景不长,2001年爷爷突发心脏病去世。我记得他走的那天清晨,奶奶跑出去喊人,我躺在爷爷身旁,看着他睁开双眼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但眼珠却停止了转动。窗外刮起的大风吹得门前两棵杨树叶子哗哗作响,乌鸦在嘶鸣,但我没有哭,硬是躺着直到奶奶归来。

人的成长可能真的是一夜之间,那天之后,我收敛了一切的傲骄。每天早上跟奶奶去茶叶厂捡煤渣,为了争抢大块伸手去扒滚烫的渣堆,拿板凳站在灶台上做饭。整个童年出现最多的词汇就是:砍柴、放牛、摘茶叶、收稻子。

农村的孩子天性顽皮,我也不例外。夏天喜欢去河里洗澡,为了治我,奶奶常在傍晚时就把房门给关上。我要敲很久她才会开,一进屋便拿针刺,从头到脚都冒血,我哭喊也没用。白天她抓不到我,这会儿你没法跑。

婶婶每次买零食都会放到自己房间,有一次我偷偷拿吸铁石往她柜子里吊硬币。被发现后她告给了奶奶听,奶奶拿绳子把我绑到树上,用弹性特别好的荆棘往身上打,导致我今后念书再也不怕挨打这回事。

再见到母亲是03年春节前夕,在村里跟小伙伴打扑克时从门外马路上瞥见过。母亲烫了个黄色卷发,厚重的眼影遮盖了锋芒的眼睛,显得十分消瘦。牵着一个男孩,往外婆家方向走去。

当时,村里正疯狂地传她在外面染了艾滋病的消息,听到后非常胆怯,好像多看母亲两眼自己也会死,但又迫切希望见到她。

四岁对人来讲,记忆是非常懵懂散乱的,甚至我根本记不清她的模样,离婚后母亲从未来看过我。奶奶也禁止我跟母亲那头的亲人接触,导致每次上学路过外婆家那段,我都是闭着眼睛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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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年国庆,父亲休假从昆明回到江西老家,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后来得知是远房亲戚要给他介绍对象。继母是城里人,比父亲高大半个头,长得并不出色,一口龅牙。离婚后带了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女儿,同她的父母一起生活。

一拍即合,继母跟父亲去了云南。第二年在后外公的怂恿下,父亲与他合伙在我们村租下一块地皮办猪场。因此,我才得以有机会从乡下转到县城念书。当时继母在农贸市场卖衣服,顺便带着我和她女儿上学,但仍然住她父母家。

后外公家是一个带独院的平房,有三个房间。他跟外婆住一个,他小儿子和媳妇住一个,继母与他女儿住一个。等到我来时已经没有房间可睡,于是在客厅搭了一张折叠椅。冬日夜晚,透过纱窗能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打在落满冰霜的萝卜叶上,风从门缝往客厅灌,以至于来到北方念大学后我单裤就能过冬!

继母不喜欢过问我太多,也很少单独带我逛街或散步。周末的时候,她儿子常会来找姐姐玩,继母因此会下厨做一些好吃的。在家里吃饭,我习惯夹到碗里,然后端到外面吃。一方面桌子坐不下,另外会有些许尴尬,不敢夹太多菜。现在我还是一份菜下两顿,老师每次看到我吃饭,总会讲,要多吃菜,但确实是吃不下,在同学堆里显得尤其瘦小。

姐姐念初一时买过一台单放机,除了听英语单词外,平日她也会拿来放音乐,飞轮海刚出道的那会火得不要不要的。有一次单放机突然坏了,她就跟继母告状说是我弄的。继母扇了一巴掌后,特别委屈,之后每逢东西坏了或丟失,姐姐都会来讨伐我。

从农村到县城,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在乡下早上都是喝粥或吃点粉条,没想过豆浆油条这类东西。也没有听说过奥数,百科。第一次参加校运会,看到女生穿着裙子在台上跳舞,都惊呆了!

晚上逛街,为了一点小奖品抢着登上超市门口的露天舞台,给大家表演或者配合商家做游戏。《冲动的惩罚》、《情深深雨蒙蒙》、《两只蝴蝶》……那个时代的情歌我都唱过。

追女孩,和小伙伴一人穿一只溜冰鞋夜晚跑六、七里路去约会,一包瓜子一杯奶茶能让她笑个半天。到了周五,经常会有工作人员来教室发电影优惠券,大部分都是恐怖片,被宣传成3D效果,免费送眼镜呀各种哄学生去。五块钱一张票在05年来讲还是蛮奢侈的,当时辣条一毛钱能买两根。

班长个头大,经常抢我们零食吃,趁女孩不注意喝人家的饮料。夏天冰冻的汽水特别带劲,拿瓶子往桌上拼命敲,但又不敢对嘴,怕怀孕。念中学后才得知原来那五毛钱一瓶的汽水全是色素。

曾经有一段时间迷恋上乒乓球,为了买球拍,周末跟同学两人提着蛇皮袋从学校门口沿马路捡瓶瓶罐罐,还到工地上拿了人家两根钢筋,结果卖的那三块钱都被街上长者给忽悠去了。他做了一个弹珠的盘子摆路边,一块钱一次,你弹到多少钱的区域就给多少,实际上是经过调设的。等到你弹,珠子只能掉进谢谢惠顾里,气得我俩跺脚回去,嘴上还念念不忘。

因为猪场经营的问题,06年父亲跟后外公闹翻了。合伙经营慢慢转变成为后外公打工,令父亲心里忐忑不安。碰巧那两年猪价市场不景气,又赶上发病,死了不少猪。继母和父亲结束这段婚姻时,舅舅曾扬言要杀我,父亲让我躲在院子后面的菜地里等叔叔来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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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又出去打工了,直到07年6月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后,他才回家。此时面临两个选择,造房子或者办猪场。最终父亲选择了后者,直到我念初一的一天夜里,意外知道了真相。看到母亲躺在床上看电视,我非常震惊,内心隐忧她是否要归来。

母亲当时在县城的一家蚕丝厂工作,父亲买了一辆电动车,为了避免村里人看到,隔三差五等到夜里再接她回来。奶奶知道后,强烈反对,甚至提出过断绝关系,亲戚也曾数次劝过父亲。在她们眼中,母亲是个一尘不变的风流女子。

但父亲却执意要让她回来,此刻母亲那头的关系还未了断。离婚后,母亲跟了多个男人,他们常找到外婆家,有一位曾守了大半个月要抓母亲回去打。

回来后的前半年,母亲对我十分关切,几乎能满我一切的喜好,甚至周末回家躺床上,她会把饭端到嘴边。有一天,突然从邻居那听到母亲怀孕的消息,"男孩"!父母从未谈过,更没问过意见,只是念高中有一次吃饭时,母亲开玩笑的提到这回事。

"爸爸妈妈分离太久,要孩子是希望通过他来增进我跟你爸的感情。另外,当时也没考虑过性别,内心是期望女孩。现在也好呀,两兄弟能互相照顾。"

13岁,正是叛逆涌现的阶段,初一下学期我给班里一位女生写情书,被老师发现后当众给念了出来,并告诫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父亲领回去。在父亲买了一些东西看望班主任后,我又回到学校上课,却再也没能有勇气跟那个女孩写信。

期末考试前夕,一位追求她的男生扬言要打我,约好中午放学干架,一气之下我喊了20个混混。起初只是想吓唬一下,让他不要张狂,结果朋友一动手就停不下来。我以为他会叫人来报复我,十年前小伙子都认为混社会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女孩子爱跟混混谈恋爱,好像特别威风。但最后那个男生到学校政保处告状,我被开除了。

领回家后父亲一句也没说,临近9月开学,他问我是回一中还是打算换个学校念。

弟弟是08年5月出生,父母心态的变化从09年开始。转学去了二中后,他们经常过问我在学校的状况。初一底子厚,到了那儿,我的成绩在平衡班里仍是保持前几的。因为开学没分班时喜欢上了一个女生,所以最后放弃了进好班的机会。

二中是一个半封闭的学校,去的时候刚好念初二,跟很多农村孩子一样寄宿在这儿。母亲非常精明,为了防止我花钱,每个月往校园卡里充300块钱,而且一个月分三次充,规定每天只能用10块钱。等到她来学校查卡时,甚至会过问窗口卖饭的阿姨我是否常来吃饭,她怕我给同学刷,换现金去上网或者干点别的。

10块钱一天很将就,当时一荤一素得4块,要是买点零食或生活用品早上就得饿着,或者正餐只点一个菜。所以我常帮室友写作业,牙膏纸巾呀那些生活用品都是用他们的。宿舍里面有同学买新衣服裤子大家就轮流穿,最穷的时候连一毛钱一分钟的电话都打不起,还是往女同学那借的。

学校每周六下午不上课,母亲总让我回去,我特别不情愿。其它同学会请假出去逛街,去录像厅看片,上网,而我不能。我得走七八里路回去带弟弟或者干点农活,冬天这样夏天也是,当时恨不得在国道上拦下一辆车奔走。整个初中的假期都是围绕照顾弟弟,养猪,锄草,洗衣,做饭这类生活。唯一轻松点的就是上课跟女同学一起偷偷看黄色小说,以及晚上打着手电推牌九。

初二开始,我再也没在春节时穿过新衣服。母亲总是把她穿小的拿给我,活生生逼成一个姑娘。她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弟弟身上,总怕他被我欺负,一听到哭声也不管是非就让我跪到祖宗堂去。开始时我会跟她理论,后来父亲总是偏袒母亲,并且会揍我,所以我宁愿不吃饭跪一晚上也不再解释半个字。

念高中后仍旧如此,亲戚来看我都是偷偷买点牛奶,私底下也不敢给我零花钱。一旦被母亲知道,便会说亲戚,认为她们是可怜我们家。那几年猪价跌得非常凶,办厂家底败光不说,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母亲的情绪越来越坏,在县城的电子厂找了份工作后,对父亲指指点点。父亲一个人经营上百头猪场的同时还须照顾弟弟,为此,他把十头种猪都卖了。

父亲每次来看我都骑着那辆装饲料的三轮车,买一点橘子或蛋糕。碰到同学父母探望子女提着大包小包时,我会失落,不愿跟父亲走在一起,其实他的内心比我更加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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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下学期的一次月考被我考砸了,母亲从学校拉我回家,买了第二天去往贵阳的车票。在村里,赚钱回家买房的大部分是在外面做面包生意。家里状况不好,两个孩子,我不会念书,只能去打工。尽管老师百般劝说,但父亲做不了主,最后还是让我收拾回家。

我给班主任写了很长一封信,让班长转交给他,后来班长说那是她看到我字写得最端正漂亮的一次。同学帮我用饲料袋提着书从教室往校门口走的一路,我回望了四次。

临行的前夜,躺床上翻高中语文读本,看完林海音写的《爸爸的花儿落了》后,泪水喷涌而出。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若真能帮父亲分担点什么,由衷的高兴,他太苦了!

往日西装革履的父亲习惯穿内衣跟套鞋上街,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也不再梳头装扮。图便宜买烂了的水果回家能开心半天,觉得自己好像赚到了,到后面干脆什么都不买。

两个叔叔听闻我要去西安做面包的事情,连夜开车赶来,强烈表示愿意支助我上学,全家人坐下来最终才谈拢。

12年11月,我念高三,期中考试结束后,学校召开家长会邀请了父亲。那次我考得并不理想,532名,年级理科生加起一共1300人左右,按照往年的录取率这样的成绩是没希望考上二本的。平日父亲每次月考都特别关心我的情况,哪门进退步了,什么原因,是不是跟同学去玩网吧,又谈恋爱了……他总能给我退步扣上罪名,然后一顿痛打。

事实上念高中后,我听话了很多,没有抽烟喝酒烫头的习惯,也不再跟社会上的小混混一样整日游手好闲。那时候经常会有学生跟社会上的人开房或者打架斗殴,晚上学校门口停满了车辆。放着DJ,穿成非主流,叼跟根走路摇头晃脑,后备箱里放满砍刀铁棍之类的。半夜里能听见街头械斗的嘶吼声,第二天学校白榜上便贴着谁谁谁被开除,哪个怀孕退学了。

上学路上有一家卖教辅为主的书店,老板是个老头,经常会订《南方周末》、《参考消息》、《特别关注》等报刊杂志。每回经过那儿,我都会买他看过的读物,能便宜一两块钱。它们不像《花火》那些言情、动漫杂志一样特别畅销,所以几乎每期我都能看到。

读书习惯的养成在八、九岁,那几年寒暑假寄宿在小叔家,他是个医生,闲暇片刻喜欢看书读报。我最初是负责帮他打扫诊所卫生,顺带整理下报纸书籍,后面无聊时便会偷偷翻阅下。叔叔清晨习惯用收音机放广播,我就趴在柜台的玻璃上听,我觉得它比黑白电视神奇多了。

高中后,我仍然保持听电台与看文学书籍的习惯。住在对面房间的是比我小一级的师妹,相处久了,青春期的那份欲望便涌现出来。当时特别害羞,不敢正面跟女生讲过多的话,只能通过写信这种方式来解放自己。每次写完都是偷偷往她门缝中塞进去,她会认真回复,并把写好的纸条放回我门口的鞋子里,就这样我们交往了一年,直到她搬了新的住所。

下午开完家长会,父亲回到我租住的地方,满以为他又会让我下跪或者揍一顿。进门的那一刻父亲却异常平静,"自己要把握好命运,考不上那爸爸也没有办法。"我了解他的性格,本分但说话耿直,便点了点头。父亲往前迈了几步坐在床沿上,"你妈可能不会回来了,跟村里办葡萄园的生意人走了。"

因为养猪,家里经济变得十分困难,母亲这两年常跟父亲吵架。她喜欢精致美好的生活,出门爱打扮得光鲜亮丽,萝卜白菜的日子最终让她无法忍受。母亲当初没料到父亲会落到债务连身的地步,07年时父亲手头是有一定积蓄的,可如今,甚至不如她那漂泊在外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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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之后,奶奶时常会去帮忙照顾弟弟,那年他四岁,在弟弟身上似乎看到了我的人生轨迹。父亲后来有去找过母亲,但她死都不回来,最后在公园里两个人还扭打在了一起,父亲花着脸回来,眼睛下面全是血。

村里人爱八卦,经常能听到各种讨论我们家的段子。有说母亲是从电子厂回来后在家打麻将跟那个生意人窜上的,导致后来她才肯会放下身段上葡萄园干农活。男人晚上常开车带母亲去逛街,承诺要给她在县城买一套房子,母亲则口口声明要去接输卵管生孩子。

我有见过那个生意人,光头,178的个子,大概五十几岁。那天我放学在家,他来装猪屎,母亲让我切一个大点的西瓜。后来我得知其实他的子女早已成家,男人的妻子后来还曾找人追砍过母亲。

高考后父亲原本是打算把猪卖光,出去换个行当做,但他总放心不下弟弟,觉得苦了他。碰巧那一年我考砸了,378分,连三本线都没上。父亲愁白了头,问同学、亲戚该怎么办?当兵、做面包、上专科、复读等等,冒出很多方案。

6月23日成绩出来后,我躺了一个月的床,不说话也不出门,精神恍惚得连蚊子咬了都感觉不到疼。猪场都建在偏僻的山沟,蚊子不但个头大而且非常毒辣,晚上给猪栏里点蚊香都要点两挂。早上四五点钟蚊香就燃掉了么,你得起床再挂新的,所以讲猪在夏天很容易发病。

考上的同学都在等通知书,筹办升学宴或者出去旅游呀,QQ空间晒各种照。打开一看都是问考多少分呀,准备干什么之类的。念高二下学期,同桌买了部新手机后,便把旧的傻瓜机留给了我。都是偷偷玩,怕被老师和父亲发现。

在我执意的要求下,最终选择回去复读,第二年考了456分,离二本差15分,再次面临尴尬的抉择。三本费用十分昂贵,父亲突然有点后悔当初让我复读,他感觉浪费了时光。几个叔叔姑姑跟父亲坐在一起商量,最后决定还是念个三本,他们愿意借钱给我上学,等工作后再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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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史铁生《我与地坛》的影响,当时极度渴望去北京念书。首都嘛,机会多,电视里演得总是让人充满希望。我在心里默默念道,一定要努力考上研究生或者在那找个好工作,逃离老家。但看了招生院校后发现那儿学费每年要三万,承担不起,所以在河北黄骅挑了一个比较实惠的院校。它离北京不远,学费一万。因为学校名字带有北京,村里人都以为是在北京念大学,十分羡慕。

江西到黄骅没有直达的列车,在衡水转了一趟火车,然后又往沧州导班车到了那儿。一路我看着窗外,荒凉的平原一望无际,都惊呆了。我知道大学是在一个县级市,但没想到会这么落破。之前在心里一直误认为河北相比北京不会差到哪儿去,因为实在离得太近。

一位大二的老乡帮我跟父亲在大学里拍了些合影,父亲显得尤其开心,角角落落都要走走看。包括晚上院长的开学第一课,他都站在报告厅后面的角落上全程听完,我既感动又觉得不自在。小时候人是渴望父母陪在身边的,但长大后更多的是渴望自由。

那天夜里,父亲跟我挤在一块睡,宿舍床太小,天气燥热,我把身子侧着贴墙上。月光打亮了窗台,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均匀的呼噜声,思索了许久。包括亲戚朋友对父亲的疏远、大学二十年聚会没去的原因、我念中学他骑着三轮车载我回去的场景……后来不知道怎么睡着的。第二天早上父亲便赶车回去了,因为有早课我没有送到他。

暑假的时候父亲已经把猪卖光了,回去后他便到南昌的一家种猪场工作,弟弟则寄宿在小叔家让奶奶照看。

刚上大学,对一切都好奇,各种组织社团纳新都凑过去看。参加演讲、创业、唱歌……比赛,并获得了很好的名次。学校里不少女孩认识我,走在路上经常会有人上来打招呼,但大部分我都喊不出名字。她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男神",其实我长得并没有那么帅,因为爱发言,所以在老师看来是一个蛮有思想的孩子。

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我在学校外面找了份地推兼职,每天空余时间就坐公交上街找商家谈业务。黄骅地处环渤海,经常起大风,所以冬天显得寒冷。上班的第一天连主干道都不熟悉,便挨个挑门店大的商户问。

第一个客户令我印象很深,他是一家日化超市的老板,当时正需要写一个公司成立二十周年的发展史。因为我懂点文字,帮他写好便发在地方的一家商报上,从而谈成并拿到了200块钱的酬金。我们成为了朋友,他公司里排年会或者有需要的时候都会来找我帮忙,但后来当我准备创业跟他谈合作的时候,他能给出的利润点令我非常失望,渐渐断了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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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我改变是大一寒假去了北京。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去北京,发现它并不像电视里演得那样高楼林立。有很多陈旧的房子跟街道,人们穿着也十分朴素,冬天在地铁里能看到不少蓬头散发的。从芍药居到呼家楼我坐反了方向绕一个大圈,之前在江西是从未见过地铁的。

快要放学的前夕,我提前上网查了下关于北京的寒假工作。发现大部分是发布酒店、KTV、保安、电子厂的招工信息,写着3K到5K每月。而且同一条消息在58,赶集,智联等网站都有登,让我觉得不靠谱,怕掉到黑中介或传销的坑里。

北京没有一个熟悉的亲戚或朋友,那时候经常混迹贴吧、QQ群之类的社交平台,渴望找到在北京工作的校友或者老乡询问。热心的会提点门路或建议,绝大部分是拒绝。最后找到一家连锁水果店的销售工作,带着满满的希望上了北京。

面试被分到西城新街口的门店,提着箱子去了之后,店长并不待见我,讲这里不缺人。店里男员工爱打闹,前几天被房东赶了出来,等到我去的时候晚上七个人挤在十几平的楼板上睡,都是十六七岁到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泡面、烟头扔得到处是,还堆放着一些处理水果,衣服被子黑成一团。最重要的是里面没有洗手间,大冬天半夜有尿得跑到外面的公共厕所解决。

已经来了,怎样都得干下去。周边最便宜的东西就数兰州拉面,15块钱一碗,我心里骂道真他妈贵,但骂完之后还是得吃。来北京时我只带了400块钱,一床被褥最少250。夜里扛不住,第二天,我忍痛跟一个新员工合伙买了一床降价的褥子,两个人挤着盖,他也是来打寒假工。

早上6点便跟老员工去地铁口拉货,然后到店里把水果摆成各种造型,扯开嗓子叫卖。一天站着喊下来,口干舌燥,但一停,旁边的女员工便会给你眼色看。

干到第三天时,人事部来电话让收拾上四惠店,我跟那个新来的同事两个人便提着行李箱,拿被子和盆挤地铁过去。到了四惠,这边店长一下子又踢了回来,也说员工充足,问谁让过来的。来之前我以为人事部会安排好,后来我跟店长解释。

他带我们吃了碗面,然后穿过七八条巷子到了住宿的地方。老房子有三层,我们在一楼右侧,一室一厅加起来大概二、三十平,十分昏暗。室内摆了两张双人床,客厅有一台旧的康佳电视跟一张露出海绵的沙发。店长把电视打开让我们看,他躺在沙发上跟人事部通电话,聊了近半个小时,最后跟我们讲人事部让明天回新街口去上班。

从那里赶出来又回去像踢皮球一样,让我很是生气,况且当时说好的3000一月,每天八小时包吃住。去了睡楼板,12小时班,早上没吃,中午煮大锅面,实在受不了。我内心特别委屈,觉得自己被忽悠了,气势汹汹的打电话给HR。最后决定离开,他同意开这几天的工资并额外补助200块钱。

已经晚上十点,北京也没有熟人,我跟店长请求希望在那休息一晚,他觉得我们不容易很爽快的答应了。店长把客厅的桌子移开,将床垫铺在地上,让我们将就睡一晚。躺在上面时,我一边流泪一边打开网站找工作。看到一家中介机构发布招聘西餐厅服务员的消息,它是提供住宿跟22块钱的员工餐每天,但只有10块钱一小时而且地处昌平。

太远了,又在郊区,当初我是抱着来北京工作顺便旅游的心态。另外对方在身高上要求170以上,而我不够。碰巧那天夜里刷到的工作只有这家标明不收任何中介费用,我心里踏实点感觉它靠谱。第二天再找不到工作就得睡大街,没有时间考虑。

我是流泪睡着的,第二天早上五点被店长喊醒,当时困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他们要出去接货,我们只好提着行李跟被子拿盆出来。

外面飘着雪花,我跟同事躲在地铁口等HR过来结算工资。地铁发出繁杂的声响,风呼呼的往领口灌,手脚冻得麻木,直到9点对方才赶到。

拿完钱后同事回家了,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去了昌平,地铁加公交坐了一个半小时。每次换乘都像生离死别,况且早上又没吃东西,冷得两只脚发抖,倚靠在角落的把手边。一路上我望着窗外,目睹地铁穿越高楼往荒凉低矮处驶去。

出地铁到了西餐厅后,我舒坦了许多。那天恰逢周六,餐厅特别忙,店长让我坐在角落里等待,直到2点钟轻松会才跟我面试。后来他告诉我还得上机笔试,达到两颗星才能录用。

试题有点荆棘,考的全是心理学跟应急处理相关的知识,像理性与感性有时候在一件事情上是很难抉择的。结果出来后吓蒙了我,五颗星(最好的成绩),店长打了一杯咖啡作为奖励给我,那是人生中第一次喝咖啡,太饥寒交迫,我把它当热饮喝了下去。

男生宿舍在育新地铁口旁,离工作的龙旗广场大概500米。里面十分昏暗,白天也要点灯,门窗紧闭散发出一股霉气。两室一厅,加厨房卫浴40平不到。当时里面只有我跟一个副店长两个人住,他女友每周休息的时候会过来。青春期躺床上听他们做爱的呻吟声也是一种享受。

在那儿我渐渐养成晚睡的习惯,爱上孤独。去海淀区医院办健康证的那日,我特意到人大转了下。回来后感触很深,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努力念书。

因为店铺在五环开外的缘故,这里像极了北方的县城,没有热闹的街市,很少遇见花枝招展的姑娘。

相对中餐而言,西餐的节奏略显过快,饭点爆单是瞬间的事儿。店里人少,周六日经常上12个小时,一个人点菜、带位、收桌、结账看一家店的大堂。菜上错了、慢了、没点上……都需要你去处理,也不乏故意挑刺的。

就餐时你能看到一个人最真实的面貌。父母跟爷爷奶奶带孩子来吃饭的习惯很不同。老人家常常会把掉落在餐桌上的食物夹起来吃,而年轻人则不允许孩子去抓桌上的东西。女人间最爱琢磨男人,男人三句离不开生意,偷情者偏爱角落,上来先干红酒。

14年除夕,公司在丰台的一家酒店安排晚宴,我见到很多相似的年轻人。中华区老总操日语跟我们致辞,人事部长送了他一只喜洋洋,宫平一脸茫然。我也听不懂讲什么,去的时候店长有嘱咐我们只管拼命吃,别喝酒。

之前在店铺我见过一回宫平,穿一身黑走路十分精神,但不知道他是日本人。宫平非常利索,到更衣室换工服后便跑到洗碗间洗碗去了。我到后厨端菜时看到他默默干活,还以为来了新员工。后来同事跟我讲,才知道原来他是日本人,来巡店的。宫平对细节的把握精准,餐桌按铃旁一点污垢,卫生死角的垃圾,食材的新鲜程度……都能主动发现并亲自动手处理。

聚餐回来时,地铁十号线已经停运了,我导十三号线从霍营下。小摊紧闭店门,街道像空荡的地铁一样安详,烟花染红了夜空。看着地图,朝灯火可亲的远处走去。到宿舍时已经夜里一点,打开手机见到亲人朋友发来的留言、信息与红包,回复完才睡的觉,朋友圈晒满了年夜饭。

为了多赚工资,我连续45天没休息。习惯晚上去超市买快要过期的面包,五块钱一个可以管早晚两顿,碰到店里有剩菜也会带回来。自己做需要买油盐酱醋菜,麻烦也不便宜,蛋炒饭到是常事。

22块钱每天的员工餐在西餐厅里吃不了什么,我吃不惯面条,所以一个假期下来几乎都是点鸡翅鸡排这道菜配米饭吃。当时店里有一个女副店长总嫌我盛饭过多,超出公司规格,但年轻人干体力活很消耗能量。后来我就拿勺子拼命把饭压扁,这样看起来就不会鼓鼓的,或者趁她忙的时候打完饭就走。

店长是一个特别风趣的人,休息的时候我们经常坐在一起谈文学与人生,为了升职,工作后他回到北师大念心理学。那时店长妻子总来店里监视他,认为店长有外遇,查他手机,上下班时间等等,当我们面也吵过几回。我离开店里不久便听闻他们离婚的消息,店长辞职带孩子去了广州,依然从事着餐饮工作。实际上在这家连锁餐厅,大部分人的原生态家庭不完整,光我们店9个人里面单亲就有5个。

15年3月9日下午,我去东直门公司总部开工作证明,站在东方银座往下俯视时,内心涌出些许浪花,希望有一天这个城市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之后顺路到天安门转了下,当时恰逢两会,安检十分严格,到处是国旗与警卫。看到毛主席画像后特别兴奋,人群欢笑声中又感到失落。在一位国外友人的帮助下拍摄了我来北京的第一张照片,倚着栅栏背对长安街。

第二天便回学校去了,之后长达两个月的时间,仍然活在荨麻疹的骚痒中,无法入睡。长时间处于阴暗脏乱的环境导致2月底的一天爆发皮肤病,晚上痒得打滚,一天洗两个澡,用热水泡衣服,到诊所打针买药都没有用。身上被我抓出血来了,恐惧却不敢告诉家人朋友,舍不得花钱上医院检查。直到四月初,小叔打电话跟我聊天时,我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在他的建议下买了几盒药膏涂,等到五一时突然就好了。后来我在心里发誓再也不找住宿条件差的工作,宁愿工资低点。

8

招我进餐厅的那位男HR在我回去后仍然有联系,签合同的时我见过他一回,西装革履,提包很是阔气。15年端午,他跟我讲已经跳槽出来单干了,问我有没合作意向,答应给我10%的股份,让寄身份证过去注册登记,我谢绝了他的好意。但男HR不断给我打电话、发微信,后来我同意帮他公司招聘暑假工一事,出于信任,当时没有签任何协议。

于是我跟正追求的一位女孩两个人在自己及周边院校发起招聘一事,每天接到询问工作情况的电话或信息多达上百个。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回复,后面看到手机真的是吐了。

报名有500多号人,确定要去的近400个,当时还有武汉、南昌、郑州等其它城市念书的学生。因为军训,我去的比较晚。跟公司提前对接联系好,让学生自己先过去。7月初便陆续有学生去了,结果那边安排不了工作,学生反馈回来,我跟他提出了不满。没找到工作,吃住如何解决,当时HR可是张口给出有多少人接收多少的承诺。

前期去了的学生有些回家有的则去寻找其它工作,都是抱着追求理想顺便赚钱的心态来北京。因为没有收任何中介费用,他们只是觉得我不再靠谱了。

我预感到这次可能要落空。7月16日军训完,17号早上我便搭火车匆匆上了北京。我要一探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后面还有大部队在等候。在昌平平西府我见到了男HR,吓了我一身冷汗。穿着拖鞋开着快要报废的捷达,佝偻着背,整个人都衰的,脸上一点精神也没有。

他领我到所谓的公司,其实是一个15平左右的办公室,里面有两个女人,后来知道一个是他女友另一个是其它公司在这办公的,男HR把办公位租给了她。为此他女友十分难受,总觉得没有必要,像似有所隐瞒。

之后跟她女友的交流中,我得知她是应男HR出来单干的意愿,于是掏出十几万积蓄给他弄了一家小公司。公司成立后,男友变得十分张狂,每天混迹酒桌,没有谈到什么项目。还总以为是个总,逐渐消磨成这样。

我意识到上当了,随后在公司旁边的一个村庄,看到19个昨天到达的学生,他们蜗居在一栋老房子里。房间乱七八糟,见到我来后,他们显得异常兴奋,我安抚他们,表示这两天一定会解决好工作,事实上我心里是没底的。

当天晚上,男HR为了迎接我,跟一个朋友买了点酒和青菜回来打火锅,没吃过饭的学生也跟着一起。我酒精过敏不能多喝,看着他老给女生灌酒,觉得不对劲,便敦促她们早点吃完回去休息。为了防止女生出事,我等喝完送走了他才睡的觉,结果那天夜里他跑回来跟一个女孩发生了关系。

我给男HR只有两天的时间,必须把工作解决。第二天一早我收到女孩发来的短信,描述了昨晚的经历,其中一句话是"我恨你们",突然我才意思到女孩可能被伤害了。我安慰她,道歉并表示毫不知情,后来的半年内仍旧保持联系,试图帮助女孩走出困境。渐渐我得知他跟不少女性发生过关系,强迫与否无法说清。

两天内的每一秒,我都在忧虑中度过,慌乱时,便到楼下泥泞的小路上去走走。19号下午,时间截止的片刻,我问HR女友他人在何处,她说这两天他醉生梦死,在楼下的车里躺着。我看到HR打开车门吐晕在地的那副德性,真TM混蛋,冲上去打他,被朋友拉了回来。

没办法,只能收拾走人。我问那19个同学是否还有要留在北京的意愿,表示这两天一定会帮他们找到工作,想回家的则尽快回去。当晚,我便坐地铁到昌平龙旗广场,谈妥到了五个。挨家挨户去问,去求。20号跑到朝阳大悦城,西单,王府井这几个餐饮重磅的区域接着找,留下来的11位同学工作都解决了。当时有两家餐厅的老板特别好奇我为什么帮别人找工作自己却不来,我跟对方讲了事情的缘由后,他们愿意多给工资希望能过去,最后我都谢绝了。

等待来北京的那几百号人我以工作已经招满为由让他们不用来了,因为之前是没有收取任何中介费用的。好些学生发短信骂我骗子,不得好死之类的话,当然也有少数表示理解,还有几个硬是拽着不放,让我给她安排工作。

带着遗憾我回到了之前工作的那家餐厅,碰巧当时已经换了店长,老员工只有去年跟我一同在宿舍的副店长。新班子难免产生内斗,前厅和后厨互掐呀等等,那时候进去感到特别无助。

因为有住宿跟餐补,虽然累点,但这份工作的收入在暑假来讲凑合能满足一个学期的生活开销。当然从人的本身来讲,谁都向往美好的岗位。

出事之后,追求的女孩跟我聊天的次数也渐渐少了,8月18号的晚上她到我那一起吃了顿饭。说有朋友来接她去后海酒吧玩,便匆匆离开,我目睹他上了男人的车。

那次对我感触特深,连续好几天魂不守舍,我从不把情绪带到工作中。但补餐具时,拿在手上的叉子老掉,给顾客点错菜,各种问题无意识的冒了出来。

恰巧母亲当时突然回老家,要把弟弟抢走,带着社会上的混混堵在叔叔家。奶奶见事情不妙便打电话让父亲回来,她天天来闹,只能通过法院起诉。因为家里两个孩子,最后弟弟则被判给了母亲。弟弟被带走的时候哭干了眼泪,硬是不上车,父亲十分不舍,但没有办法。

新任店长也处于焦头烂耳当中,一边为如何接稳店发愁,另外自己因一时糊涂与女员工发生性关系而产生纠纷。我们成箱的喝酒,客厅烟雾缭绕,在沙发上抱头痛哭,最终我还是决定要离开她和北京。开学时,我把暑假帮她做完的专业作业交给她后,再也没联系。

无聊时我会打开微信,渴望在附近的人中重新找到爱情。人物周刊每月在北京组织线下电影交流会,我常常从河北赶去,在店长那寄宿一晚。9月13号中午一位附近的人约我去万达看电影,我用微信给转了160块钱,结果在立水桥龙德广场等了一下午也没见人影。

我意识到自己上当,想追回这个钱,于是查阅百度。当时它给我推荐拨打微信官方电话,页面一下子弹出很多,我按照推广的首条打的,记得是400开头。对方让我去银行拿两张卡反复转账,最后在他敦促的情况下把5320块钱汇了出去,我立即意识到那是个假客服。当晚店长带我到昌平回龙观派出所报警,至今那笔钱也没有追回,整个大学我是专业里唯一没有买电脑的。

9

15年12月,在我疯狂投递与联系下,进入一家知名地产的广州公司实习,成为唯一一个没有经过面试被破格录用的。

16年1月6日,坐了28个小时的硬座来到广州,晕车的我居然没有吐。在地铁上大汗淋漓,大家穿春夏装,而我裹着大衣来,连夜在天河珠村租到了房子。城中村很像江西的老街,三、五层楼,早晚市都摆满摊子,街道上不时传来90年代粤语经典歌曲。巷落纵横,电线像蛛网般交错,墙壁上贴满各类广告。

尽管热爱地产,但没有专业技能,又不会讲粤语,刚上班的几天显得手足无措。我去的时候公司展点已经撤消,于是每天拿着单页上街找买房的顾客。车陂、黄村、体育西……那两个月跑便整个天河。地铁口,高档小区,商业广场,我们都会去。晚上上网查找销售技巧,询问已经工作的朋友该如何做好。

一排人涌出来你得分辩出哪个有购房的潜力,于是上去交谈,在一分钟之内说服对方跟你去项目部看楼,直到搞定成交。做渠道外展业绩压力非常大,领导培训时发话,三天没带客户看房就得走人。当然经常会遇到放鸽子,装逼呀等各种情况,你要想办法哄他去。

可能是业绩不错的原因,有一次带客户看房到很晚,领导开车送我回到住宿的地方。一路上我们畅聊南北文化,他让我以后寒暑假想实习直接过去,那时候才感受到广州真的很暖。

实习的同事大部分是在广州念大四的学生,那一年我大二。师兄姐对我十分关心,教我如何拉客,保护自己,隔三差五喊去吃饭。但在上公交车时,手机还是被偷了。那是上大学时姑姑偷偷给买的,我亲眼看见别人拿,但没法追回来。

下班回住宿处,在巷子里经常能看到穿着裸露的女人。那时爱玩陌陌和探探这类社交软件。时不时收到色情服务的信息与视频,便会跟对方调侃,后面知道那是机器人时快哭晕。

春节前夕,广州遭遇几十年难遇的寒流,一连20多天阴雨,我卷着那床单薄的褥子难以入睡。特别感谢那位回老家过年的朋友,走了后让我睡她的床。

公司放了半个月年假,在越秀公园前,我找了一份卖西装的兼职,从春节前一直上完情人节。相比人头攒动的北京路,中山大道的新年显得极其冷清,我跑了几个超市都没买到菜,连楼下洗脚店也关门。下班时,我常会一个人去这个城市转转,站在天桥上看到我最爱的那家报馆时,内心无比激动。

离开广州的前夜,同事冒雨带我到珠江边走了走,站在广州塔下望着周边拔地而起的商业大楼时,立志要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10

回来上学的前两天,恍惚了眼前,整个人飘在广州的梦里,看着与弟弟登上南方周末《吾城吾乡》的照片流泪。因为喜欢文字,念念不忘那家从小影响我的报馆,渴望成为一名记者。

报馆常会在读者微信群搞线上活动,在帮忙打杂时接触到几位记者。16年2月底,我便询问其中一位老师,大四来媒体实习要做哪些前期准备。碰巧当时北京记者站缺人,于是在这位老师的带领下破格进了单位。领导为了怕我受到排挤,偷偷在简历上帮改了学历,但在名校扎堆的实习生里仍然抬不起头。没有专业技能呀,完全是因为爱好。

刚上班的日子,一有时间就给记者老师帮忙。我记得第一次是整理社科院严平老师的采访录音,四个半小时我听了两天才搞定。眼睛肿得像鹌鹑蛋,后来陆陆续续接触到一些采访,从0着手到一整套独立下来。

因为工作压力,夜里经常失眠,半年下来瘦了20多斤,以前的裤子都穿得像裙子似的。为了跟采某明星,在北京一位女性朋友家借宿,跟她挤一张床睡了足足半个月。与某地产大佬通过几十个电话,半年下来还是没能腾出空闲接受采访。当然最难之处在于面对底层诉求却无法报道,至今忘不了在江西的那次采访,老人家拽着我手哭!

16年9月,因为经济困难被迫离开这份实习,在看书学习之余陆陆续续写了一些文章。17年1月,为了生计,我放弃朋友介绍的那份诱人的银行实习,再次回到曾经工作的餐厅。

从记者到服务员,内心带来的痛苦远大于工作的劳累。千万人都渴望从井底跳出去,而我是掉回坑。亲戚朋友询问在北京工作状况时,总能以还好、老行当之类的词忽掩以对。直到元宵过后,我才敢坦然面对仍然在北京从事服务员一事。

为了方便,习惯穿工作服乘地铁上班,在街上遇到打招呼的澳大利亚顾客也不会羞涩,尊重并热爱这份职业。我特别敬佩店铺兼职的两个技校同事,他们14岁就已经在餐厅干活,今年是第5个年头。

新年,北京的天空显得格外晴朗。树叶已经落尽,人们在大街上懒洋洋地走着,或者急匆匆地跑着,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希望,每个人都握紧自己的心事。第三年在外,下班后炒了几个小菜,与没回家的同事畅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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