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已经到了耄耋之年,姜溪烈奶奶和曹炳万爷爷仍清楚记得初遇对方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因战乱和饥荒已经走投无路的曹炳万,经人介绍被送到了姜溪烈的家中做苦力。
初遇曹炳万时,姜溪烈14岁,情窦初开,不知何为喜欢,也不懂何为爱情:
“只知道他是家里的长工。当时一天到晚地喊‘大叔!大叔!’那时候爷爷19岁,还是个小伙子,我很害羞。在他面前扭扭捏捏、躲躲藏藏。”
而不同于姜溪烈,回忆过往,曹炳万更多记得的,是漫长岁月里平静的感动:
“我9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所以吃了很多苦。当时也哭过、悲伤过,后来就入赘了奶奶家,拼命地干活,工作了6年。后来结婚有了几个孩子,从那以后就再没觉得孤单,就这么一直过日子。”
韩国某导演发现了两位老人的故事,并于2014年以此拍摄了纪录片《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
比起单纯记录老夫妻的温馨日常,拍摄过程更像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在纪录片的最后,曹炳万爷爷因病去世,此后姜溪烈奶奶也“消失”在大众视野。现如今在网页搜索二人的名字,有关他们的信息大多只来自纪录片内容,最新消息也仅停留在2015年。
曹炳万和姜溪烈只是和众人打了个照面,他们的出现仿佛只是为了说:
这一生,他们一起走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并且很认真地相爱了。
初春,小黄花,“你真好看”
携手走过76载,姜溪烈与曹炳万对彼此的称呼,变成了“爷爷”和“奶奶”。
两个一听就不年轻的昵称,时刻提醒他们人生已到暮年,余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可他们仍对岁月有着诸多期待。
寒冬的结尾,连接仍带着凉意的春天。
清晨,爷爷和奶奶拿着扫把走出房门。院子里积满了枯叶,凌乱的场面让奶奶心急,她一边清理院子,一边埋怨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生病去了医院,家中一定会像从前一样干净整洁。
一旁帮忙的爷爷听懂了爱人言语中的自责和无奈,于是开口说道“奶奶别扫了,我来扫就可以了”。
兴许是为了哄爱人开心,爷爷从一旁的花丛中摘下了几朵小黄花,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奶奶的手里,并用心挑了几朵别在她的耳旁。
奶奶被逗笑了,也选了几朵小黄花挂在爷爷的眼镜上。春日里的阳光照耀着二位老人满是皱纹的脸,花白的头发闪着金光。
“真是漂亮啊。”奶奶不再盯着小黄花,而是将视线挪到了爷爷的脸上:“我已经老了,可是你一点都没变啊。”
纵使婚姻早已过了谈情说爱的阶段,爷爷和奶奶仍不吝啬夸赞彼此和表达爱意。这些看似平常的对话,像是投入时间长河的石子——
每当日子走向平静、趋于无聊时,它们都会激起涟漪,提醒河里的人,他们曾那样相爱过。
时光匆匆带走一个人的青春、健康和活力,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他们永远记得彼此最好的样子。
为了驱赶春天来临前最后的寒冷,爷爷和奶奶决定去家后面的矮山上捡拾一些柴火。
爷爷年纪大了,只是捡了几根枯木便气喘吁吁,“明明以前很有力气”,如今95岁了,他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坐在费力捆好的木柴上,爷爷望着远方。沿着这条并不平整的山路走到头,是二位老人住了几十年的家。
从前那里有很多人,后来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成家搬走,房子里只剩下了爷爷和奶奶。
日子变得清闲与安静起来,于是很多时候,二老只是坐在院子里,眼看着时间从脚下溜走,老屋后面的矮山绿了一次又一次,岁月只能向前了。
回家的路上,爷爷主动承担起了背柴火的重任,只让奶奶拖拽着一根细树枝走在前头。
就像年轻时两人外出约会那样,爷爷跟在奶奶身后,循着她走过的路向前,一步也不曾落下。沉重的柴火压弯了他的背,他喘着粗气和奶奶聊着天:
“时间流逝,人也慢慢变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过5年,就100岁啦,活着活着就到了这把年纪。”
奶奶放慢了脚步,一点点凑到丈夫的身边问:“爷爷要活到100岁吗?那到时候谁给你做饭啊?我已经老了,没有办法做饭了。”
年轻时觉得“永远”很远,可到了快100岁的年纪才发现,“永远”也不过是牵着你的手从年少走到年老。
余下的日子还有多少呢?时间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啊。
回家的路上,爷爷跟奶奶约定要活到100岁
春天姗姗来迟,期盼已久的节日如期而至。平日里忙于工作和学业的子孙悉数从城市赶到乡下,围坐在老人身边回忆起往事:
“那天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奶奶说想吃柿饼,大家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爷爷就已经跑出去,帮奶奶找柿饼去了!”
已至中年的大孙女手舞足蹈地讲着老人家的恩爱故事,在已经过去的漫漫日子里,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以至于孩子们已经习以为常。
年迈的老人看着孩子们齐聚一堂,笑得合不拢嘴。往事历历在目,眼前的日子也拥有了来处。
“爷爷开心吗?”奶奶满脸期待地问爱人:“有多开心呢?”
爷爷点点头,张开双臂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有这么开心!”
一大家子人被爷爷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爷爷和奶奶互相看着对方,他们又共同迎来了一个春天。
盛夏,凉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夏日的微风吹走了暮春的最后一丝凉意,又到了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
因为爷爷想吃野菜,奶奶大清早就上了山。中午时,奶奶将摘来的菜做成了吃食,邀功似的和爷爷说:
“因为你想吃我才去山上采的,好吃吗?”
爷爷笑笑,用筷子夹起一大口菜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
奶奶没有动筷,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爷爷,然后忽然笑起来,说:
“爷爷吃了很多饭,这样真好啊。”
也许是年岁渐长的缘故,老人家很容易忘记眼前的事,却对过去的事记忆深刻:
“你一辈子都没说过「不好吃」这种话。饭不好吃的话就只吃一点,好吃的话就吃很多,还会说「我吃得很好」。”
在奶奶的记忆中,爷爷的话不多,也从不和自己争吵。偶有矛盾他也只是沉默,然后轻轻给她一个拥抱:
“我14岁的时候,爷爷来迎娶我,在白雪纷飞的时候来的,结了婚之后就没有惹我生过气。仅仅只是怕伤害了我,只想紧紧地把我抱住,现在想想真的觉得很感激。所以他总是会摸摸我,也总是会抚弄我的耳朵,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他们养了两只小狗,黑色的叫恭顺,白色的叫小不点。它们从前都是流浪狗,爷爷走在路上看见了,觉得可怜,便带回家养着,一转眼也过了很多年。
夏日里,恭顺和小不点在院子里疯跑,爷爷在后面追着它们嬉闹。奶奶坐在凉亭里看着,时不时讲几句玩笑。
到了正午最热的时候,奶奶早早铺好了凉席,爷爷回到凉亭里歇息,两人闲聊了几句,便开始午睡。
院里的小树枝叶茂盛,挡在太阳和空地之间,在二老的拖鞋上留下一片不算大的阴影。
蝉鸣一刻不停,微风偶尔吹过,玩累的小不点和恭顺也趴在窝边睡着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在平淡的日子里,爷爷和奶奶喜欢参加一些集体活动。他们有时会去敬老院找朋友,有时也会参加一些老年大学组织的郊游活动。
外出时,爷爷和奶奶喜欢穿着情侣装。
这帮助他们在人群中快速地认出和找到彼此,也方便外界明朗他们的关系,于是渐渐地,他们的衣柜里便只剩下了配色和款式都一样的衣服。
奶奶和爷爷穿情侣装郊游
夏季天气炎热,奶奶的腿疾复发了。为了看病,两位老人穿上了湛蓝色的情侣装——这是奶奶最喜欢的颜色,预备坐车去城里的医院。
他们像往常一样牵手走在进城必经的石桥上,可这一天,爷爷却走得异常吃力。
湍急的河水从桥下冲过,哗啦啦的声响和聒噪的蝉鸣掩盖了爷爷粗重的喘息声,可即使如此,奶奶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
“爷爷今天能走到那里(医院)吗?如果走不动了,我们就回家。”
“可以的,可以走动的。”
爷爷陪奶奶去医院看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困难和咳嗽成了爷爷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这些从前的“小毛病”,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变成了不可逆的负担。爷爷知道,这些都是时间给予的“暗示”:
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了。
爷爷陪奶奶去医院看病
走了很远的路,爷爷和奶奶终于到达医院。奶奶害怕打针,躺在病床上不住地呼喊“疼”。爷爷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不是不在意,而是他真的有些听不见声音了。
离开病房时,爷爷下意识地牵起了奶奶的手,而后又用另一只手轻柔她的膝盖。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命里的很多东西,都被迫做起“减法”。年纪渐长,身体的各项器官和机能都日渐老去,体力和精力变得大不如前。
能走的路越来越短,能听到的话越来越少,唯有爱越来越多。
爷爷帮奶奶揉膝盖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爷爷几次体力不支,停在路边喘着粗气休息。盛夏的太阳灼热,奶奶站在他的身后,用伞帮爱人遮出一片阴凉。
看着爷爷因剧烈咳嗽不断颤抖的后背,奶奶若有所思:
“去年还没有这样,今年忽然就变严重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承认,她开始很怀念,怀念丈夫像一座山的岁月。
那天下午,爷爷和奶奶像往常一样躺在院子里午睡。爷爷不再追着小狗嬉闹,而是静静躺在奶奶身旁,拉起她的手安稳入睡。
温热的风从远方吹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蝉鸣声渐弱,夏天的故事要结束了。
深秋,大雨,“让我也紧随其后吧”
告别夏天前,奶奶迎来了自己的生日。儿女们赶回家中,预备以一桌好菜庆祝母亲又平安度过一岁。
前些日子,奶奶因病住院,虽然病情不是很严重,但还是牵扯了儿女的精力。席间儿女为接下来谁照顾老人的问题激烈争吵,还险些大打出手。
看着混乱的景象,奶奶躲在一边哭了起来。
当自己的“衰老”成为家庭成员不断争吵的理由,老人家陷入了无限的自责,他们想,接下来要少给孩子们添麻烦了。
雨季来了,又到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时节。这个秋天,爷爷瘦了不少,体力大不如前,精神也日渐萎靡。
因为呼吸困难,爷爷已经很难安稳入睡了。他时常整夜坐在床上大口呼吸,有时甚至还会因剧烈咳嗽而呕吐。
每当这个时候,奶奶都会起床坐在爷爷身边,帮他挠挠背,也陪他说说话。他们聊小狗、聊儿女、聊过去的日子,却从不说“以后”。
他们似乎知道,能谈“明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深夜聊天时,爷爷不喜欢关灯,奶奶虽然心疼电费,却也从未为此与爷爷起争执。
天快亮时,已经坐了半宿的奶奶终于熬不住睡下了,爷爷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一遍遍地抚摸着老伴的脸庞和银发。
在还可以触碰到爱人的时间里,他想努力记住她的样子。
当秋风带走了悬挂在树枝上的最后一片枯叶,旧屋外的空地上又堆满了落叶,可这一次,爷爷和奶奶都没有精力去打扫了,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去集市,为早年夭折的孩子,买几件贴身的衣物。
这也是爷爷、奶奶早年的约定——如果谁先离开,就先到“那面”为孩子们穿上新衣。
去商场时,爷爷和奶奶牵手走在桥上
早年因为躲避战乱和饥荒,爷爷、奶奶的12个儿女中,有一男五女失踪、夭折。在不太平的岁月里,这样颠沛流离、骨肉离散的事情并不稀奇。
对于外人来说,那些只是唏嘘的历史,可对于亲历者来讲,那些却是一生无法释怀的遗憾。
“以前没能给孩子买来穿,心里一直挂念着。”
回到家后,奶奶将包装拆掉,小心翼翼地摸着一套粉色碎花秋衣:
“这个是给南熙的,我们死去的女儿。当时商场里有很多这样的衣服,但我却没有给她买一件。”
也许是没有听到奶奶的话,也许只是不知道如何回应,爷爷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睛却盯着衣服看。
“这样漂亮的衣服,我一件都没给女儿买过。”
奶奶将秋衣叠好,仔仔细细地又放进包装盒里,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活着的时候能买给她,那该有多好啊。”
从前日子很忙,他们很少有时间怀念;如今生活很慢,回忆便不断疯长。
这一生的遗憾和不舍太多了,他们如何能忘记呢?很多话不说,只是因为不忍心提起。
在某一场秋雨中,小不点去世了。
埋葬它的那天,爷爷推着小狗的遗体和工具走在前头,奶奶站在后头迟迟不肯跟上前。
这是她为数不多没有跟随爷爷的时刻,望着爷爷和小不点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捡起脚边的雨伞,缓慢地抬起了脚。
奶奶目送爷爷和小不点远去
“小不点就这样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它可能是害怕爷爷迷路,所以就先走了。爷爷不久之后也要走了吧?老天爷,让我也紧随其后吧。”
小不点离开后,天空连续几天阴雨绵绵,几个月前还繁茂的灌木此时已没有了翠绿的颜色。
季节更迭,万物凋零,马上要到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了。
小不点去世后,院子里只剩下孤单的恭顺
隆冬,雪,“想我的时候要忍住”
因为接连不断的病痛,爷爷终究还是被送进了医院。
顽疾、高龄、疑难杂症,诸多复杂情况组成了爷爷的诊断报告,医生直言不讳地和奶奶说,“放宽心,好好对待他,剩下的时间就在家里安稳度过吧”。
奶奶陪爷爷做检查
在等待出院的日子里,奶奶寸步不离地守在爷爷的病床旁。疲累时,她会躺在爷爷的身边小憩,病床不算宽敞,却恰好可以让两位瘦弱的老人面对面相拥入眠。
感受着爱人的呼吸,奶奶得到了片刻的安心。
“只能活三个月的话,我也是真心高兴的。”
“能这样一起走该多好,让我和爷爷一起走吧,和爷爷互相搀扶,一起翻山越岭到桥的那边。”
生命总有终点,就像列车一定要停下。所谓“离别”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说好一起走的旅程还未完成,你却已站在月台挥手告别。
爷爷说:
“人生和花与树叶都是一样的,我是树叶就在春天茂盛生长,在夏天享尽雨水的拍打,到了秋天就随着寒霜掉落,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当初年少时像花儿一样含苞待放,花开后的样子虽然很美,最终都要随着岁月流逝枯萎衰败,归于虚无,凋零的话就结束了。”
出院后,爷爷变得更加安静了。他很少说话,也不再出门,甚至连和小狗嬉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渐渐地,爷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只是侧躺着凝望院子,眼看着冬天一步步走来。
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告别终于迎来了结尾,早有准备的奶奶,开始强迫自己接受“死亡”。
她会在爷爷熟睡时帮其整理遗物,然后按照当地的习俗,将一些衣服烧掉,“先送到那边”:
“据说死人要在火里重生,所以我把之前穿的衣服都整理出来,给爷爷烧几件干净的衣服。”
焚烧遗物时,她尽力忍住悲伤,却还是在看见那些情侣服时涕泗滂沱:
“一次烧完太重了怎么办?爷爷都分不清哪些是冬衣,哪些是夏装,我要帮他整理好。我马上也要随他去了……爷爷先去那面引路了,等他来带路的时候,我就抓着他的手,穿着湛蓝色的情侣裤裙、黄色上衣,手牵着手一起走吧。”
岁月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江,左岸是鲜活的日子,右岸是平静的永别。这一生,所有人都要划着一叶扁舟从此岸驶向彼岸,没有例外。
可纵然如此,众人仍渴望与所爱之人永在左岸。
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因为你将一去不复返;
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因为我还未收拾好行囊;
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如果注定要远行,也请记得紧握彼此的手。
在爷爷最后一次住进医院时,奶奶趁老伴睡着时回了家。
路过进城必经的石桥时,奶奶加快了脚步。夏天需要她撑伞等待的人,在冬天已没了踪影,她不需要再为谁停留了。
从前,爷爷陪奶奶去医院,阳光、蝉鸣、绿树,他们一起回家;
如今,奶奶陪爷爷去医院,阴霾、北风、枯叶,余生,她只能独自回家了。
爷爷陪奶奶去医院,他们一起回家
奶奶送爷爷去医院,她独自回家
急匆匆地走到家,奶奶从衣帽间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麻衣。亲手洗干净后,她坐在房间门口,看着风将轻薄的麻衣吹得左右摇摆。
下个春天来临时,没有人会给她戴花了。
她知道,是时候道别了。
这之后不久,爷爷便带着奶奶为自己准备的行囊,走到了生命之河的对岸。
最终告别时,奶奶比想象的还要平静,她穿着淡黄色的上衣,用双手轻轻摩挲着爱人瘦削的面颊,而后默默流泪。
这是她此生离爱人最近,也最遥远的距离。
爷爷下葬时,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奶奶站在坟冢前,将此前为早夭的孩子们准备的衣服一件件丢进火堆:“爷爷到了那面,记得帮孩子把衣服穿好。”
奶奶不断对着爷爷的遗像叮嘱,随后又拿起几件衣服:
“爷爷带着这件衣服,明年春天到了就穿上;这是你的背心,天气暖和就可以穿了。记得要把脸洗干净,在那面没有我也要好好生活。”
那一年,爷爷在大雪纷飞时迎娶奶奶;这一年,奶奶又在大雪纷飞时送走了爷爷。
他们的故事从头讲到尾,一个被留在了冬天,一个却已走向春天。
“你想我的时候要忍住,我想你时也要忍住。”因为在生命的出口,错过的人都会相遇。
停留在冬天的爷爷
已经走向春天的奶奶
待送葬的儿女走后,奶奶一个人站在坟冢前说了好一会儿话,一直到雪快停的时候,才决定离去。
她转过身,只走了两步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再重逢就是来生了,可思念在此刻便已喷涌而出。
亲爱的,你终究还是跨过了那条江。
隆冬,爷爷走后,独自哭泣歌唱的奶奶
雪停时,奶奶坐在漫山的白色里,面对坟冢唱起了从前爷爷最爱的歌谣。她又想起了上一次听这首歌的场景:
那是春天刚来的时候,爷爷陪着奶奶去屋外的卫生间如厕。奶奶怕黑,便拜托爷爷唱歌为自己壮胆。
初春,牵着奶奶的手,高声歌唱的爷爷
“爷爷在这里陪我一下吧。”
“好。”
“不要走开。”
“好。”
“在这儿好好待着。”
“好。”
“千万不要走开啊,我会害怕的。”
“好。”
“不能走开啊。”
“好。”
记得,千万不要走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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