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很久以前,有这么一对夫妻,男的已是六代单传,到四十五岁上才生了个儿子,起名叫“比金贵”。意思是这个宝贝儿子,比金子还要主贵。夫妻俩为了晚年得子,不光到根娘庙烧了多次香,就连那老天爷、土地爷、观音普萨、关帝爷也都吃了他几桌供哩。夫妻俩虽说跪破了膝盖,破了面领,磨破了嘴皮子,可是两颗心呀,就像蜜糖腌的样,甜透了。
从此,比金贵这个宝贝娃子就在爹娘身上爬来蹭去,想骑就骑,想打就打,把爹娘都当成马牛了。家里日子本不富裕,可两口子百弄生法也得叫儿子吃好的。吃饭的时候,比金贵面前摆着鸡蛋油卷,糖面饼,还闹着要吃花糕。老夫妻却是咽着糠菜窝头。妻子打里,丈夫打外,俩口子没日没夜拼死拼活地苦干,为的是给儿子挣下点过活儿,长大了好不受屈。他们省吃俭用,日积月累,每年都多少置办点田产,到比金贵十五岁上,家里也有了三十五亩地。夫妻俩苦中有乐都只为有个主贵的儿子嘛!比金贵像水葱一样呼啦啦地长起来了。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那柔嫩的皮肉,就像刚从池塘里捞出来的藕瓜一样水灵。比金贵时常对着镜子暗自欣赏自己。他用戏词里的貌若潘安,颜如宋玉来品评自己。 他一 眼瞥见了正在灶房里烧锅的父亲,只见他两鬓苍苍,黑斑满面,稀拉拉的胡须白里带黄,蚂虾似的腰,蛤蟆似的腚,没有一处受看的地方,躺在那儿倒像一个小拔子船呢!他一眼又瞥见了正往锅里为他打荷包蛋的母亲,只见她满脸的核桃纹,两眼布满红丝,涕泪交流,无牙的瘪嘴像个肉包子,矮矮的个子才有半截水缸高啊!他心中暗想,这么两个丑东西,怎么会生出我这样的儿子来呢!比金贵他越想越窝囊。他痛恨老天不睁眼,叫他这样的美男儿投错了胎。他甩过身后那油黑发亮的辫子,撩起鸭蛋青色纺绸长衫的前襟,轻摇纸扇,在屋中踱来踱去,以此来排遣胸中的愤懑。
父亲端着一碗荷包蛋放在桌上给他吃,他佯装没看见。直到老人坐在一旁连声的咳嗽,他才扭脸啐道:“出去出去:。别在屋里啦!你还想叫人家吃不?”老人一听不敢再待下去,连咳嗽带喘地走到屋外边去了。等比金贵吃完了荷包蛋,才回到了屋里。他父亲试探着对他说:“ 金贵,如今我和你娘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快不中用啦!你已经长到十五岁,可啥也不懂....”比金贵马上插嘴说:“我会吃会玩!还要懂啥!”他父亲接着劝他:“好孩子,我是怕俺俩死了以后,你无法维持生活。这是为你今后着想啊!”比金贵斜楞了一下眼睛说:“ 那你们都别死嘛,养我一辈不就成啦!”
这时他母亲拾掇好了厨房也擦着眼睛走过来了。父亲继续耐心劝他说:“ 我和你娘商量了几夜了,赶明儿还是请个先生教你念书识字吧,这样你也能懂得些做人的道理。”说罢好大一阵没听他吱声。母亲用衣袖擦着流泪的眼睛,父亲揉着疼痛的腰,等待儿子的回话。比金贵忽然站起身来,凶神似的叉着腰逼近老头老太婆说:“你们咋恁毒哎!世上那么多的字,我有多大的脑袋能认完? 你就不怕把我的脑子使坏了?哼!我才不干哪!”说完,哼着学来的淫荡小调,拂袖而去。老俩口的心里像塞了铅块一般,四目相对,说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比金贵和一家财主的风流公子乔银窝成了酒肉朋友。干起吃喝嫖赌的营生来。比金贵赢的没有输的多,吃的没有扔的多,老夫妻的血汗钱被他任意挥霍,就像填了水坑,还连个响也听不见。老俩口的心越来越凉,对儿子也不抱什么指望了,发誓:再也不给儿子张口撂豆。
这一次比金贵欠下赌债一千两银子,人家限期三天还清,如若再拖就要把他乱棒打死。比金贵回家要钱,千言万语也说不动老头老婆的心,这下可把他难为坏了,就咧着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去找乔银窝给他出点子。乔银窝骨碌了一阵眼珠,叫他附耳上来,如此这般说出一计,比金贵连连点头称是,说了声“照计而行。”二人拱手作别。
当日夜晚,比金贵来到老人屋前,贴着门缝看见老头老婆都躺下了,就拍着门哭诉开了:“爹、娘!高抬贵手,可怜可怜你的儿吧,这一千两银子要是还不上,明天就要被人打死啦!说着拉起腔嚎哭起来。老头气得牙齿打颤,他坐起来,双手拍打着床沿说:“家败出野物,你爹上辈子作的孽,生出你这个东西,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出去!”比金贵又哀告说:“爹啊,娘啊,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听你们的话。只要给我还了这笔帐,我以后重新做人。你二老叫我干啥就干啥,一定好好孝敬你们。老天爷在上,我要是说到做不到,叫雷劈龙抓不得好死!
比金贵又尖着嗓子哭叫了一阵,看爹娘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只好照计行事,就扯起嗓子叫道;“我对不起亲爹娘,我没有脸在世上活着啦!我就在你们屋门上上吊啦!”说着比金贵解下腰带,拴在门梁上。刚把脖子伸进套子,就见一个黑影窜了上来,一下子砍断了腰带,抱住他叫道:“哎咳,我那可怜的老弟呀!你要死了,这老伯、伯母不就成了绝户头了吗!是钱值的多,还是人值的多。钱丢了能挣,人死了可不能复生啦!你这一死,不是叫你家断了香火了吗!”
老头老婆原以为儿子在撒泼,不会真死的!没想到真上了吊,幸亏有人搭救,不然就没了命。等他们开开门,点上了灯,才见乔银窝把儿子揽在怀里,儿子紧闭双眼,还没有清醒过来。老头老婆见此情景,不由大放悲声。老婆把装死的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的娇儿啊,”痛哭起来。老头见此情景一拍大腿,说:“救人要紧,赶明儿我去卖地,把债还上!”躺在娘怀里的比金贵一听,“霍” 地趴下给爹娘磕头,捂着眼睛用哭腔说:“亲爹,亲娘啊,儿子再也不离开你们啦!”
经过这一回,老头老婆耗尽心血置下的一点家产全然荡尽,只留下两亩薄田聊以度日。可是比金贵还债之后,依然老样子,还是在外胡混。
这年腊月三十深夜,风雪交加,寒气袭人。比金贵又欠下了大笔赌债,他拽着乔银窝回到家想再演一次那出丑剧。他在门外哭嚎,老头老婆在床上躺着祷告天地说:“ 祈求神灵,快把这只恶狼收走吧,他死了俺也就心净了!”比金贵演到上吊这阵儿,原指望乔银窝会出来救他,可乔银窝早料到老头老婆已榨不出什么油水。天又冷,早已偷偷溜走了。比金贵的头往绳套里一钻就再也退不下来了。到天亮后,老俩口子开开门,他们的比金贵已经冻成冰棒了!老俩口一见都不觉一楞,过了一会儿,老头直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老婆想哭,她没有泪了,疯魔似地拍着手喊:“可好了1!可好了!都来看哪!都来看哪!我养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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